(八)
沈其南没有想到自己会应徐风的邀约去感受“印度洋的眼泪”。徐风当时对他说去那里流流泪,指不定就看见窄门了。
“又不是狗的眼泪!”沈其南自觉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流泪就能看见窄门了,又不是阴阳眼。
“哟,没想到现在汪星人这么受欢迎!你居然给自己改了物种!”徐风笑道。
“你才是汪星人!你汪星人嘴里吐不出象牙!”沈其南当时是这样怼回去的。他在自己碰上徐风一秒变低龄的事情完全没有自觉,半夜啃苹果啃得像只仓鼠一样的也是他。
夏季到来,SAKI公司员工已经陆续开始休夏季的长假期。徐风准备去看亚洲建筑之父的作品,邀沈其南同行。沈其南对这位建筑师心仪已久,想去瞻仰其作品一直未能成行,听到徐风的邀请非常动心。徐风见沈其南犹豫,便把下午沈其南发给他的话原话奉还:时间是挤出来的,挤一挤就有了。
沈其南听到这话心下好笑。他的工作从年头排到年尾满当当的,每年如此。如果不像挤牙膏一样挤,大概永远不会有空档。于是沈其南第二天到公司把Schedule重新排过,大部分工作移交给傅函君,称自己要外出一个星期。不才去过日本吗,怎么又要跑出去!傅函君顿时疯了。公司同事也萎了,这是要通宵一星期的节奏啊!
办签证需要时间,沈其南在此期间赶工作进度,天天在公司加班加点。傅函君以及同事悲催的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不止通宵一星期,是要通宵两星期!噢麦嘎,这是得抱着行李在公司打地铺了吧!万恶的资本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广大劳动人民的血汗上。
傅函君看沈其南加班加得如沐春风,压榨同事压榨得心安理得,觉出些苗头来。于是她单刀直入地问人是不是恋爱了。沈其南嗤笑,回道:“女人啊,就是肤浅!”傅函君冷笑:“你就一口咬断铁钉子吧!”
一口咬断铁钉子的沈其南在一星期后把工作甩给傅函君,飞往锡兰。酒店及行程徐风早已定好,不过是添个人添件行李的事情。两人乘同一班飞机,不同座,落地后有专人接机前往尼甘布。出机场时午夜已过,沈其南加班过度,上飞机眼罩一带就睡了个天昏地暗,出机场上了车又睡得人事不知,像吃了助眠药一样。车子颠簸,一个转弯便把他甩得像纸片一样贴在徐风身上。沈其南迷迷糊糊的与徐风拉开些许距离,说了句抱歉又倒头靠在车椅背上迷糊过去。
徐风闻到一阵薄荷糖的味道,夏夜里的一丝清凉。他侧头,在夜色下静静打量身旁睡相不佳的人。车窗外昏暗的光与景飞快逝去,仿佛这辆车是出了膛的子弹头,向着目标疾飞而去,射入心脏爆出血花。又是谁的心脏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中弹。
沈其南的脑袋在颠簸中又滑向徐风。徐风悄悄将自己肩膀靠过去给人当枕头。清淡的紫苏味钻入徐风鼻孔,他们用的洗发水味道竟是一样的。徐风唇角轻扬,身体略微斜靠,将自己身体的部分重量依附于沈其南,目光投向车窗外。
到酒店后徐风有些不忍心叫醒酣眠的沈其南,倒是司机开关车后盖箱的声音吵醒了人。沈其南看过此次行程单,知道他们入住的每一家酒店都由巴瓦操刀,又皆是建筑专业书上翻过无数遍的作品,所以沈其南在check in的时候便左瞧右看睡意全消,恨不能再分身跑到庭园里去看酒店外貌。徐风要和他说客房的事情竟是插不进话,哭笑不得。
两人办好入住进到房间里,沈其南放下行李去阳台上观察周边环境。墨色的棕榈树像毛头孩子,远处海天相接,分不清哪里是深沉的天空,哪里又是深沉的印度洋。徐风走出来,靠在栏杆上和沈其南一起静听海浪声,不由得感叹道:“大海真令人敬畏啊!”
夜风习习,海浪声哗哗叠至,像是在诉说天地间亘古不变的心事。徐风心念一动,对着浩渺无垠处问道:“What language is thine,O sea?”
沈其南一愣,侧头看徐风,见徐风手撑栏杆,半个身子倾于栏杆外,夏夜的海风呼呼吹动他的衣领,乱发扫过他的眼睛。沈其南忽然福至心灵,答道:“The language of eternal question.”
他想起这是泰戈尔的《飞鸟集》,于是说完又接着问:“What language is thy answer,O sky? ”
“The language of eternal silence. ”
徐风转头望沈其南,慢慢答道,略长的发梢随风摆动,在眼眸处乱扫。沈其南也看着徐风,却看不清徐风眼睛里闪动着的喜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