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衣物，充足的食物，坚固的住所，甚至是为了满足尤拉在学习和精神上的需求而置备的各种书籍——无论是尤拉想要的东西还是自己认为尤拉可能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三轮明月，兽人沙尔都会尝试着将其摘下，捧在手心里，交到这个人类孩子的手中。
与尤拉一起在庇护圈内生活，从无到有地建立了一个小家，兽人沙尔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苦与难。
正因如此，为了不让尤拉像自己一样尝遍艰辛，为了不让尤拉像自己一样踏过那些“毫无必要”的弯路，更是为了让尤拉能够过上更美好的生活——这只充当着“妈妈”角色的雌性兽人不仅觉得自己为尤拉包办一切的行为完全正确，甚至能立即说出复数的“合理”解释：
首先，无论是家务琐事还是外出狩猎，日常生活中绝大部分需要“忙活”的事情都是由兽人沙尔独自承担的。因此，缺乏生活常识和野外生存技能的尤拉才必须要接受自己的包办和贴身照料。
只不过，因为自己必须在庇护圈内生活的缘故，尤拉才无法像庇护圈外的人类孩子一样过上普通的生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兽人沙尔都会因此而感到愧疚。为了弥补这份存于心中的愧疚感，它才会在为尤拉包办一切的同时不求任何回报。
其次，无论是家务琐事还是外出狩猎，这个小男孩都还没学会任何生活上和狩猎上的“技能”。即使兽人沙尔真的有想要让他给予回报的想法，但在兽人沙尔的眼里看来：除了一句简单的感谢之外，尤拉根本就无法给予自己任何实质性的回馈。
最后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尤拉这才十二三岁啊，到底是多么冷漠无情的人，才能够狠下心来在这双纤薄的肩膀上添加“莫须有”的重量？
尤拉的年龄正在不断增长，但自己的年龄也会以同样的速度不断增长。因此，无论尤拉成长到何种程度，他在自己的眼里也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也永远都是他的“妈妈”，这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改变的事实——而为了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家长，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兽人沙尔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为他打点一切。
【兽人语】“终于停了啊，这场雨。”
长满厚密绒毛的手掌抵在了山洞的岩壁上，这只雌性兽人缓缓地坐了下来。只不过，在它不断地为那些“道理”编织理由的同时，它也不忘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的一贯言行发出诘问。
一直以来，兽人沙尔的心中都坚信着一件事：如果自己能够在物质上满足尤拉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并且每天都尽可能地陪着他聊天谈心的话，即使自己无法将这个小男孩完全掌握在手心——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它的“妈妈”，兽人沙尔觉得最起码也能让他无法向自己隐瞒任何事情。
只不过，当自己和尤拉外出到了森林之中，并在河沿上遇到了那只小鹰熊之后，无论过去的它如何将那些所谓的“道理”奉为真理，展现在它眼前的事实却依然如同一记狠辣的巴掌，让它不得不捂着脸思考了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杀掉那只小鹰熊，这个小男孩可以说是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尝试着与自己展开争辩。不仅如此，即使在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到任何事情的前提下，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执念——为了事情能够顺利，他甚至不惜隐瞒了自己，隐瞒了养育了他十余年的妈妈。
来到森林外围之后，尤拉的所言所行在兽人沙尔的眼里看来都十分反常。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对了十余年的小男孩，感觉上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对，这个小男孩或许从未改变。自己之所以会觉得他的言行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曾真正地了解他。
【兽人语】“我应该改变自己的教育方式吗？”
持续的“胡思乱想”过后，山洞外的天空也开始由如墨的漆黑转变为轻微透光的深蓝。借着火把上传来的忽明忽暗的光晕，兽人沙尔的双眼望向了仍在闭着眼睛、均匀呼吸的尤拉，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兽人语】“看起来，等你醒来了，我们真的有必要好好地聊聊。”
当山洞外的天色一片漆黑的时候，即使是最为理性的人也不免会怀疑黑夜是否永无尽头。但当第一丝湛蓝开始融入天际的一刻终于到来之时，那股仿佛永远不会散开的黑暗却会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时间尚早，但是兽人沙尔却已经在脑海里打定了“自己无法再度入睡”的念头。在不愿意继续呆坐在原地无所事事的情况下，兽人沙尔将那只倚着岩壁的右掌缩了回来并拿起了放在地面上的长矛，想要趁着尤拉还没睡醒的时候好好地保养一番自己的“战友”。
可是，当这只雌性兽人还在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存放磨刀石的岩缝的时候——
“吼吼吼吼吼——！”
寂静的深夜里，低沉的咆哮声突如其来地在森林中炸响。在这声巨大的吼叫过后，原本还在洞口外此起彼伏的窸窣虫鸣甚至直接陷入了沉默——即使是几乎没有智力的虫豸，似乎也对这阵兽吼的声音感到恐惧。
当这阵兽吼声响起的时候，原本还保持着一副慵懒姿态的兽人沙尔立即提着手中的长矛站了起来。在望向了洞口外阴影处的同时，这只雌性兽人的脑海里也立即开始了快速的思考。
虽然这声兽吼的音量已经到达了震耳的程度，但是兽人沙尔却依然能够冷静地判断出声音的源头并非近在咫尺，而是远在相当一段距离之外。至于声音的主人是谁——能让吼叫声在相隔了五六分钟路程的距离之下依然让兽人沙尔感到心悸的“怪物”，恐怕只有那只腿部受伤的小鹰熊的“家长”能够做到了。
唯有四级以上的魔兽才有可能对自己产生心悸程度的威压。至于那只出现在森林外围的成年鹰熊为什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这种愤怒的咆哮声，原因恐怕不会多于三个。
想到这里，兽人沙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使疑云依旧层层叠叠，但毫无疑问的是自己必须立即取消原定于今日清晨开始的狩猎训练。不仅如此，自己和尤拉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区域，避免与那只充满怒火的成年魔兽产生正面冲突。
【兽人语】“快醒醒尤拉，我们得立即离开这片地方。”
单手扒拉着洞口上的岩壁，兽人沙尔缓缓地将自己的脑袋探到了山洞外的夜色之中。在确认空地上的篝火早已熄灭，扎营基地附近也没有潜藏的危险之后，这只兽人又一次将自己的身体缩回了山洞之中。
【兽人语】“那只小鹰熊的妈妈已经从森林深处来到了附近，待会更是有可能来到扎营基地这里来。尤拉，我们必须立即……”
只不过，当兽人沙尔将自己的目光拉回到了尤拉的方向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使它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话压在了喉咙里。
【兽人语】“你怎么醒着，你刚才没睡吗？”
不知何时，原本应该还在熟睡的尤拉已经挺起了腰背，直直地坐了起来。在那双流露着困惑的同时却又瞪得老大的瞳孔中，兽人沙尔看到的并不是刚睡醒时的困倦，而是某种稍显不安的紧张感。
“小鹰熊的妈妈来了？”
【兽人语】“没错，而且它应该就在这附近一带了。抓紧时间起床收拾吧，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嘴上和尤拉说着话，兽人沙尔的双手也在争分夺秒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将尤拉在昨天早上曾经背过的背包从山洞的岩壁上取下之后，兽人沙尔便开始不断地在背包里取出和放入一些颜色、形态各异，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工具和瓶罐——这副大张旗鼓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兽人沙尔在为这个扎营基地做大扫除一样。
“可为什么，小鹰熊的妈妈声音听起来会那么地…伤心？”
【兽人语】“伤心？应该是生气或者愤怒才对吧…而且那只成年的鹰熊只不过是吼了一声而已，你是怎么听得出‘伤心’的？”
“………”
被兽人沙尔突如其来地一问，这个小男孩也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只不过，当他很快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直接略过了兽人沙尔的反问，并且再一次向兽人沙尔发出了和刚才相同的问题。
【兽人语】“你问我为什么？这头本来应该生活在森林深处的魔兽会在不应该的时间里出现在不应该的地方的原因，你肯定比我更加清楚。”
【兽人语】“既然如此，能够让这只成年的鹰熊发出这种猛烈咆哮的原因是什么，还有必要我给你明说吗？”
这下子，无论尤拉再如何不愿面对他也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某些糟糕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
【兽人语】“至于那只成年的鹰熊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实际上，那并不是我们应该去了解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够去了解的事情。先别说了，把这个涂在身上。”
一边说着，兽人沙尔一边朝着尤拉所在的方向扔了一个深色的瓶子。只不过因为尤拉正在想着其它东西的缘故，这个小瓶子并没有被他接在手中，而是擦过了他的手臂，掉落在了松软的泥地上。
“啊…这个瓶子里面的是什么？”
俯下身捡起了掉落在地面上的瓶子，尤拉直接拧开了瓶盖，将瓶口凑到了鼻尖旁闻了闻。而下一瞬间，当那股熟悉的气味脱瓶而出，直直地冲向了尤拉的大脑的时候，这个小男孩还是忍不住立即咳嗽了起来。
“这是昨天也在尤拉身上涂过的东西吧？咳咳咳，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兽人语】“这是可以掩盖你的体味的好东西…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往身上多涂一些吧。”
“咳咳咳…好吧。”
简单地答应一声之后，尤拉用力地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从里面弄出了一些灰绿色的膏状物，均匀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瓶子里的味道虽然十分浓郁，但在轻微地稀释之后，这股味道不仅不像尤拉第一印象中的那般刺鼻，反而还有一种荒野中独有的植物香气。疑问再次萦绕在心头，尤拉再一次忍不住向兽人沙尔询问了起来：
“这样的话，如果尤拉想要做出这种‘好东西’的话，尤拉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呢…我的意思是，这个瓶子里都有些什么？”
【兽人语】“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
兽人沙尔把手探向了睡袋的下方，在睡袋下方的隐蔽小坑里取出了一个装满了腌制食材的袋子，将其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兽人语】“这里面有用于做底子的长草根浓汁，有用于提升粘稠程度的布伦果树树叶粉末，有用于调和所有原料的树汁，最后还有能让遮掩气味的效果大幅度提升的，用火煎过的食草动物的粪便。”
“什么？大便？”
【兽人语】“说话的声音别那么大！”
经过兽人沙尔这么一说，尤拉看着这个深色瓶子的眼神立即变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妈妈竟然会在辅助狩猎的道具中加入粪便，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妈妈会叫自己将野生动物的粪便涂满全身——一想到那些黏在脸上的膏状物里有那种东西，尤拉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阵阵恶心感，甚至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兽人语】“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的孩子，不吃肉的食草动物的粪便是非常干净的。在庇护圈外的人类甚至会收集它们的粪便，经过加工之后制作成护理皮肤的生活用品呢。”
“不会吧…那尤拉以后还是不要到庇护圈外面去了…”
【兽人语】“不要再说胡话了，我们真的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了。”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收拾之后，兽人沙尔已经做好了离开扎营基地的准备。只不过在另一边，看着背在兽人沙尔背上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尤拉的心底反而变得慌乱了起来——
“尤，尤拉还没有收拾好呢！”
【兽人语】“我的孩子，你在昨天出门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东西，本来也没必要收拾吧？”
眼见兽人沙尔已经离开了这个山洞，这个小男孩也不敢怠慢，立即将那把随身携带的金属匕首别在了后腰的裤带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了兽人沙尔的身后，来到了山洞外的扎营基地中。
“妈妈…”
头顶上的天空已经开始逐渐泛蓝，营地四周的环境也早已不像刚才那般伸手不见五指。在听到尤拉如同啜泣般的低声呼唤之后，准备开始着手于清理篝火余烬的兽人沙尔立即回头，默默地看着低着头的尤拉，没有说些什么。
“妈妈，你说…那只受伤的小鹰熊，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
在尤拉发出提问之后，兽人沙尔依然没有立即回应他任何东西。在拄着清理篝火余烬的工具将近半分钟之后，这只兽人才终于缓缓地吐出了一声叹息——
【兽人语】“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我的孩子。”
轻微一顿，兽人沙尔又继续开口道：
【兽人语】“但是尤拉，就像妈妈刚才说的那样，那并不是我们应该去了解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够去了解的事情。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立即离开这片地方。”
“可是…可是！”
尤拉当然能够听懂兽人沙尔所说的话。但是，即使这个小男孩的理性能够大致理清这之中的利害关系并且做出正确的选择，他的感性却还是跟不上理性的步伐——那份来自心底的声音，不断地催促着他去选择那个“不合理”的选项。
“可是如果尤拉就这样离开了，尤拉以后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兽人语】“如果我们去了，我们只会一起死在那里，也根本不会有什么以后可言。”
话已至此，兽人沙尔缓缓地回过头，开始继续用工具掩埋和清理那堆篝火的余烬。
【兽人语】“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在这件事上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除了立即回家以外，我们不可能有其他选择。”
在再一次向尤拉明确了自己的立场的同时，兽人沙尔也默默地期待着尤拉可以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但是，这只兽人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身后的尤拉居然会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直接绕过了还在思考着的自己，朝着扎营基地的出口大步狂奔了起来！
【兽人语】“你干什么！这么急着想要死吗！”

第018章 红布

【兽人语】“我们这些兽人的成熟期要比人类来得更早。在同样的年龄段里的你还是小孩，但它们却已经是青少年了。”
“什么孩子青少年的，什么意思啦！”
【兽人语】“听不明白没有关系，总之意思就是它们的身体素质要比你好太多了，这几个小时的山路对于它们而言根本算不上困难。”
“还不是因为它们能够往家外的地方跑嘛…如果尤拉能像它们一样到处跑，尤拉肯定也会没问题的。”
这个小男孩撇过头，一脸不服气地碎碎念了几句。而在另一边，仍在四处搜查的兽人沙尔自然也是听到了尤拉的话——只不过它并没有回应尤拉些什么，而是继续在扎营基地的周围默默地搜寻着那些兽人孩子们可能会留下的“线索”。
“话说回来，地上的这些脚印有没有可能…啊，不对，当尤拉没说好了。”
兽人沙尔拨开了一处明显被践踏过的灌木丛，追寻着地上同样凌乱不堪的痕迹，来到了前往森林深处的河流主干道的小路上。
【兽人语】“它们应该是在我们回到岩洞里面休息的时候才到达扎营基地这边附近的。在来到这里附近之后，它们便藏在了这块灌木丛里面。”
兽人沙尔用脚随意地扫了扫小路上的那些并不清晰的脚印，又用手指了指岩洞的方向，继续说道：
【兽人语】“等到确认了我们已经休息之后，它们才慢慢地在灌木丛里面钻出来，开始捣乱…或者说，开始破坏。”
“它们一定是来捣乱的吗？说不准它们只是想要告诉妈妈些什么东西呢？”
听到尤拉所说的话，兽人沙尔先是一愣，随后又很快地摇了摇头。
【兽人语】“这不可能，它们不恨我就已经要感谢玛尔溪大人的慈悲了，我还怎么有资格去期待它们会带来好意？再说了，如果真的是有什么消息要传达给我，那也不可能只派几个孩子过来，而且它们也不应该知道我们在这里。”
兽人沙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即使是尤拉这样的孩子也能看得出来，他的妈妈正在努力地否定着那些在自己的脑海里冒出来的胡思乱想。
【兽人语】“而且我的孩子，你来看看这块破损的红布上的裂口：先不说附近没有野生动物路过的痕迹，红布上的裂口也不是动物撕扯开的那种不规则的毛边，而是这种被工具切开的裂口。仅凭着这一点就能说明，那几个孩子绝对不是带着善意而来的。”
“可如果石肤它们真的想来捣乱，它不是该把妈***营基地翻个底朝天才对吗？为什么只弄坏了这一小块用来做标记的布片呢？”
【兽人语】“早在我们回到岩洞里休息之前，妈妈放在外面的大部分餐具和狩猎用具都已经收起来了。即使昨晚没有下大雨，即使它们真的想要在扎营基地里大肆破坏一番，它们也不会搞坏太多东西的…话说回来，你居然知道石盾家的那只混小子来了吗？你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络的？”
“不是啦！”
尤拉用力地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手臂，示意自己和那只小兽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尤拉和它不熟啦，只是因为几天前的那些事情所以对它的印象要比其它小兽人要深刻而已…妈妈你想想看，那只小兽人怎么可能不参与这种事情？说不准它就是带头起哄的那个呢！”
【兽人语】“没有把握的时候可不能乱说话。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对方曾经对你做过些什么，你也不能在别人的背后随意地诋毁他们。”
“什么嘛…反正它也听不见，有什么关系嘛！”
借着愈发变得明亮的天色，兽人沙尔也得以看清尤拉脸上流露出的烦闷神色。只不过，无论这个孩子的心中再如何不满，兽人沙尔也觉得有必要和他理清楚这种原则性的问题。
可是，当兽人沙尔准备要开口的时候——
“吼吼吼吼吼吼——！”
令人胆寒的巨大咆哮声再一次从森林深处的方向传来，原本已经有些松懈下来的兽人沙尔不得不立即绷紧自己的精神，快速地在原地蹲了下来。
“不要再这样突然压我的头啦！”
在为了隐匿身形而快速下蹲的同时，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兽人沙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站在自己身旁的尤拉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本来就已经涂满了灰绿色膏状物的尤拉，这下子更是沾上了又一层灰扑扑的烂泥。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感觉实在是让尤拉莫名地不快，以至于让他忍不住向兽人沙尔抱怨了起来——
“妈妈就不能在要做些什么之前先给尤拉说一下嘛？真的太过分了！”
一边说着，尤拉一边吐掉了刚才被按倒在地面上的时候进到了嘴巴里的泥土。只不过，这个小男孩在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立即想起了自己在这几天里的所作所为。一想到兽人沙尔的手上还握着不少和自己有关的“谈资”，尤拉不由得开始对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冒失行为感到后悔。
只不过，尤拉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却没有如期而来——张开嘴后的兽人沙尔并没有半点回应尤拉的意思，而是低声地呢喃了起来。
【兽人语】“不会吧…难道说——”
刚才还蹲在地上的兽人沙尔，在意识到了某种绝对不愿意看见的可能性之后蹭地一声跳了起来。
【兽人语】“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尤拉，我们现在必须立即前往那只成年鹰熊的所在地才行。”
“咦？那么突然？”
【兽人语】“刚才的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些孩子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东西才会像这样慌不择路地逃跑。”
“是在说那几只小兽人吗？”

第019章 骨肉

【兽人语】“就是在说那些孩子。现在我回想一下，它们恐怕是和那只成年的鹰熊撞上了吧？除此之外，还会有其它可能性吗？”
“什么？小鹰熊的爸爸妈妈来过这里？”
当兽人沙尔急匆匆地将自己的推测说完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尤拉惊讶得甚至有些合不拢嘴。不过这个小男孩很快便发现了这份推测背后的不合理之处，并且立即向兽人沙尔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兽人语】“万一呢？万一那几个孩子有危险呢？”
只不过，慌了阵脚的兽人沙尔早就已经听不进半点不同于它的推测的说法。它一边将那柄平常惯用的长矛别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边继续开口道：
【兽人语】“那几个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我必须去救它们。”
眼见兽人沙尔已经听不进任何不同的声音，尤拉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事实上，尤拉没有预料到兽人沙尔的想法竟然会突然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原本死活都不愿意答应自己的要求的兽人沙尔突然变得主动了起来，这对于尤拉而言绝对是意外之喜。
但在另一方面，原本在尤拉的内心中满溢而出的迫切之情，此刻却因为那只成年鹰熊的两次咆哮声而无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恐惧感。
能够发出那种恐怖咆哮声的魔兽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模样？光是去毫无根据地想象就足以让尤拉感到不寒而栗。
只不过，尤拉清楚地明白现在绝对不是发愣和打退堂鼓的时候。看着忙里忙外的兽人沙尔的身影，尤拉不自觉地朝着它的方向踏前了一步，询问了起来：
“那尤拉呢？尤拉就在这里等吗？”
【兽人语】“不行，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扎营基地里，这比我们一起前往那些孩子们所在的地方要危险多了，你必须跟紧在我的身边才行…呃？”
话音中断，意识到了有些不太对劲的兽人沙尔停下了自己的双手，把头偏向了尤拉的方向——映入双眼的景象正如它所料：在听到了自己的回答之后，站在一旁的尤拉竟然露出了一副得逞似的偷笑表情。
【兽人语】“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的尤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兽人沙尔识破了之后，尤拉连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要将那份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容遮掩起来。但是，既然兽人沙尔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有在偷笑，那么无论自己再如何掩饰，甚至立即摆出一副苦瓜脸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兽人语】“我不可能在这种非常时刻将你丢在扎营基地里，这的确是事实。但是，我愿意带着你一起去救那些孩子，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在接下来的行动里再像之前一样随着自己的性子乱搞一通。”
将原本放进了背包里的绝大部分物资再度放回了扎营基地的原处，轻装上阵的兽人沙尔一边确认着自己的状态，一边郑重地向尤拉叮嘱了起来：
【兽人语】“我的孩子，这次你必须服从我的安排…不对，你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你面对的不再是森林外围的安逸环境，也不是放在地上不碰便无害的金属捕兽夹，而是一头能够轻易地杀死我们的四级魔兽，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
嘴上一边回应着兽人沙尔的叮嘱，尤拉也在努力地跟上它那渐行渐远的步伐，朝着传来咆哮声的森林深处的方向进发。
小鹰熊的爸爸和妈妈究竟遇上了什么？它们为什么要发出这种足以让人感到恐慌的咆哮声？小鹰熊究竟出什么事了？我能够为它们做些什么？
跟随在兽人沙尔身后的尤拉的脑海里无序地浮现着一些类似的问题，这些问题甚至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焦躁。但是，当他随着兽人沙尔的脚步沿着河道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撼感却直接扫光了他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层层叠叠的灰云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蓝色的天空，不显眼的微光在云层的缝隙之间倾泻而下，使兽人沙尔和尤拉能够清晰地看见眼前的一切：
原本葱郁而茂密的树林，此刻却被硬生生地撕扯开了一条混乱而开阔的烂路。数不尽的大树被拦腰折断，地上的灌木丛和长草也在那头巨兽的践踏之下变得斑驳不堪——显然，这些高大的植物曾经在不久之前成为了那头魔兽必经之路上的阻碍。
但是，即便这些树木已经在原地生长了数百年，它们在那头暴怒的巨兽面前却依旧是那样地脆弱不堪。
【兽人语】“现在的你应该会有比刚才更加准确清晰的体会，我的尤拉。”
“这…这实在是……”
尤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即使他认为自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切却仍然让他惊讶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一座会移动的山丘啊，小鹰熊的爸爸妈妈力气也太大了吧？”
直到这一刻，尤拉也依然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实在没有办法将面前混乱的一切与脑海里的那只可爱的小鹰熊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如果小鹰熊长大了，它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兽人语】“对于一头充满力量的四级魔兽而言，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什么。”
兽人沙尔和尤拉对话的声音不断地在森林的上空回荡，原本应该因为天色转亮而逐渐变得热闹的森林此刻却寂寥无声，宛如死亡般寂静。
【兽人语】“我的尤拉，我们还是来迟了。”
沿着被毁坏的树木和灌木丛继续向前走了一小会儿之后，兽人沙尔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怎么了妈妈？”
【兽人语】“你问我怎么了…也对，你们人类的鼻子并没有我们兽人那么发达…你继续跟我来吧。”
直到这一刻，尤拉的心中仍然充满着疑惑。但很快，尤拉便明白了兽人沙尔所说的话究竟是意味着些什么——随着自己和兽人沙尔愈发接近昨日与那只小鹰熊分开的地方，一股令人酸液上涌的腥臭气味也逐渐地变得浓郁了起来。
“这…难道是血的味道？”
面对着尤拉宛若自言自语般的提问，兽人沙尔却没有作出任何回答。而在另一边，得不到回应的尤拉的心里更是出现了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慌乱感，甚至在一时之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兽人沙尔沉重的脚步声，继续跟在它的身后走了将近一分钟路程的尤拉终于来到了那股浓郁气味的源头处。
挥洒在数步之外的草地上的，是一条触目惊心的恐怖血痕。随着这道血痕的方向抬头看去，不远处的一棵被折断的树干边上正倚着一只曾经在几天之前见过的雄性小兽人。
对于兽人沙尔和尤拉的到来，原本应该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的它却摆出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并不是因为它正在闭目养神而没有意识到尤拉和兽人沙尔的到来。相反，此刻的它的眼睛正瞪得老大，比尤拉在过往的时间里见过的任何一只兽人的眼睛都要更大。
【兽人语】“…你好？你还好吗？”
眼见这只小兽人正在望向自己和兽人沙尔的方向，缩在兽人沙尔身后的尤拉忍不住向着它的方向轻轻地喊了一声。只不过，回应尤拉的却依然是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寂静。
【兽人语】“你怎么了？很难过吗？怎么…睁眼睡觉？”
为了和这只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小兽人交流，尤拉不仅再一次操起了自己那无比蹩脚的兽人语，甚至还忍不住鼓起勇气从兽人沙尔的身后钻了出来，朝着那只小兽人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兽人语】“你受伤严重，尤拉可以帮一下吗——呀啊！”
在走到了这只小兽人的身边之后，尤拉一边尝试着向它搭着话，一边抬起了自己右手摇了摇对方的肩膀。但是，接下来的场面却实在是让他感到始料未及——即便他能够打包票，自己绝对没有在摇晃对方肩膀的时候刻意地用力，但这只小兽人却依然像是一滩烂肉似地笔直地滑倒在了泥地上。
看着那些黏在这只小兽人刚才倚靠着的树干上的血渍和肉沫，一股如同深冬般的恶寒开始从尤拉的脚尖处直窜而上，朝着他的身体各处快速地蔓延开来——直到这一刻，即便这个小男孩再怎么迟钝，他也终究是能意识到些什么。
【兽人语】“它已经死了。”
兽人沙尔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即便是它，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也不免需要努力地克制住心中的感情。
“死了？可是它，几天前我们还，他还——”
【兽人语】“但现在它确实是死了。”
尤拉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一刻他却有些无助地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打结了，胸口处也开始不断地涌现出想要呕吐的冲动。见此，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兽人沙尔便直接绕过了这个小男孩，蹲在了这只倒在地上的小兽人的面前。
“妈，妈妈，你这是想干什么？”
兽人沙尔深吸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兽人语】“原本我是不想这么做的，毕竟这样的课程对于你而言实在是太超前了。但是我的尤拉，这对于你而言也的确是非常难得的一课。站好了，妈妈要教你怎么在这具尸体上寻找到有利于自己的信息。”
一边说着，兽人沙尔一边朝着那具尸体的方向深处了自己的右手，开始翻动那只已经不会再动弹的小兽人的身体。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
“这只小兽人已经死了啊妈妈！你不要这样！”
【兽人语】“既然它已经死了，那么它就只是一些四散的肉块罢了。”
“呜……”
虽然尤拉曾经在过去的时间里不止一次地见过兽人沙尔“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模样。但是，此刻的他心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一股截然不同的压抑感——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妈妈会将那一套方法用在这只不久前还在活蹦乱跳的小兽人的身上。
【兽人语】“首先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球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你过来看一下。”
“不要！尤拉不要看那种东西！”
在受到兽人沙尔的“盛情邀请”之后，尤拉立即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他实在是担心他的“妈妈”会突然伸出手将他拉到那具兽人的尸体的跟前，强迫他去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在另一边，看到尤拉露出了一副极为抗拒的姿态之后，兽人沙尔并没有做出什么强制的行为，而是回过了头，将自己的注意力继续放在了那具瘫在地面的尸体上。
【兽人语】“它的眼球里全部都是鲜红色的网状血丝，一点干燥的感觉都没有，十分湿润。也就是说，这只小兽人死去的时间应该不长，大概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
【兽人语】“它的嘴唇不仅开裂了，肿胀的程度也很厉害。现在的天气还算暖和，也就是说它的嘴唇并不是冻裂的——噢，它的舌头居然少了半截？也就是说它不仅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甚至还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吗？看起来，它在死前应该承受过非常大的痛苦。”
【兽人语】“它的胸口上的毛皮连着一大块皮肤都被直接移除了，胸膛的形状也被撞坏了，甚至能看到直接刺穿了肺部的肋骨…我的尤拉，这要比你前几天受的伤严重得多，恐怕也是它的致命伤吧？”
【兽人语】“还有你看，它的腿这里——”
“不要，不要再说了！”
听着兽人沙尔那冷静得几乎绝情的声线，站在它的身后的尤拉简直像是在听着某种恶魔的呓语。而当这种剧烈的恐惧感完全地占据了他的理性时，这个小男孩的双腿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快速后退了起来。
“哎哟！”
这个小男孩低下了头，眯起了自己的双眼，想要确认一下“绊倒”他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当他看清将他“绊倒”的棒状物究竟是什么之后，他的双眼便再也无法从那上面挪开了——
【兽人语】“它的腿是被那只成年的鹰熊硬生生地拍断的…也不对，那只成年的鹰熊压根就没有将它当成目标，这只小兽人只不过是因为它前进的道路上毫不起眼的阻碍罢了。”
将尤拉“绊倒”在地的，正是兽人沙尔的口中所提到的那根断腿。白骨嶙峋的断口此刻正面朝着尤拉的方向，混杂着肌肉组织和毛发残片的血污已经开始发黑，殷红的血液正在从那里面一点一点地渗出，草地上红色的痕迹甚至已经将这根断腿和那只倒在地上的小兽人的尸体连接在了一起。
【兽人语】“这只小兽人大概是误以为这只成年的鹰熊在追赶它，所以才会慌不择路地逃跑。虽然兽人在荒野的移动速度很快，但终究无法与成年的四级魔兽相提并论。在相互追逐了一段路之后，这只小兽人终于还是被剐蹭上了，并且受了重伤。”
兽人沙尔默默地看了一眼同样被撞得支离破碎的通往森林更深处的道路，点了点头。
【兽人语】“虽然它只是被那只成年的鹰熊剐蹭了一下，但它依旧是被撞断了腿，胸口处的肋骨更是被直接撞得捅穿了肺部。而且它在被撞上之后应该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挣扎着爬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才缓缓地靠在了那棵被撞断的树干上，过了一会儿才没气的吧？这么想来，那只成年的鹰熊如果能直接把它一巴掌拍死，或许还会显得更仁慈一些。”
“啊，啊啊……”
不知道是因为兽人沙尔声情并茂的解说听起来过于真实，还是因为面前的这副惨烈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这个小男孩的脸色早已从红润转为了苍白，看起来非常不妙。
“呕呕呕呕呕——”
终于，这个小男孩的喉咙在发出了几个颤抖的音节过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兽人语】“也就是说，那只成年的鹰熊还在前往这片森林的更深处吗？”
眼见尤拉露出的这副难受的模样，兽人沙尔摇了摇头，回过身来拍了拍尤拉的肩膀。
根据兽人沙尔的分析，这个小男孩之所以会突然表现出一副反常的模样，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既然单纯的说教已经无法让他的想法产生改变，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亲眼见证这幅景象究竟是多么地惨烈——唯有如此，这个小男孩才能从根源处改变自己的幼稚的想法，再也不莽撞地行事。
【兽人语】“我的孩子，你怎么样了？”

第20章 潜匿

双手支撑在草地上的尤拉仍然在断断续续地呕吐。不难看出，受到了强烈刺激的他恐怕已经暂时失去了回应自己的气力。
【兽人语】“还能继续走吗？那只成年的鹰熊应该还在这片森林更深处的地方，我们必须继续出发才行。”
“啊？我们，我们还要继续往里走吗？”
【兽人语】“是的，我们还要继续往森林的更深处去。”
兽人沙尔先是指了指倒在地面上的这具小兽人的尸体，然后又指了指森林深处方向上的那些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树丛，继续道：
【兽人语】“那只成年的鹰熊不在这里附近，起码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意味着它肯定还在森林的更深处。还有，我们刚才不是推测出了来到这里的小兽人不止一只吗？我们得去收拾其它小兽人的尸体，没有时间在这里趴着了。”
“可是妈妈，要不…我能不能……”
随着尤拉将这句问话说出口，他的声音不仅逐渐地变得细小了起来，飘忽的语气也会在不经意间给人一种摇摆不定的感觉。
【兽人语】“怎么了我的孩子，你不是很想去的吗？”
这个小男孩攥了攥自己的衣襟，抿着嘴唇，露出了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兽人语】“你可能会有不想去的想法，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头了，我的孩子。”
兽人沙尔轻轻地揉了揉尤拉的脑袋，试图着安抚他的那颗受到了惊吓的心——虽说兽人沙尔的目的的确是希望这个小男孩能够明白事理，但是它也觉得做到这种程度也已经是足够了的。再这样下去，说不准真的会让他产生心理阴影的。
【兽人语】“我不可能将你送回扎营基地，你肯定也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既然是这样，你唯一的选择便只有继续跟在我的身边。不过我的孩子，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
“吼吼吼吼吼——！”
就在兽人沙尔和尤拉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成年的鹰熊的吼叫声突然再一次在森林的上空爆发。措不及防的兽人沙尔这一次甚至忘记要将尤拉的脑袋按在地上，原本冷静的脸上甚至开始出现了慌乱的表情——
【兽人语】“怎么回事？那只成年的鹰熊居然还没有离开这里附近吗？这怎么可能？”
“难道那只小兽人还活着？”
【兽人语】“这不可能！它都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那只成年的鹰熊在那之后甚至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另外一只小兽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虽然兽人沙尔说出的话里充满了怀疑的意味，但是它的双手上整备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显然，它肯定是打算立即再度出发。
【兽人语】“啊…尤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比刚才好一些了吗？”
然而，就在兽人沙尔打算拔腿便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进发的时候，它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就如刚才的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自己打算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进发的话，自己理应要将尤拉带在身边。
“我…我……”
而在另一侧，尤拉的情绪也已经在几次深呼吸之后逐渐地恢复了过来。虽然刚才的他也和兽人沙尔一样认为那只小兽人绝对不可能还活着。但是除了它还活着以外，尤拉也的确想不到其它能让小鹰熊的爸爸或妈妈再度发出怒吼的原因。
看着倒在地上的这只小兽人的凄惨死状，虽然尤拉心中的恐惧感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是这份感觉却依旧无可避免地会让他感到后怕。正因如此，当尤拉意识到那只可能还活着的小兽人或许会在不久之后也会像这只小兽人一样凄惨地死去的时候——
【兽人语】“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害怕，但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再在这里磨蹭下去了。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妈妈也只能——”
“我…我去！我去！尤拉要去！”
不等兽人沙尔把话说完，尤拉便立即开口打断了它。看着尤拉的那双原本满溢着担忧与害怕的眼睛再度出现了名为坚定的神色，一时间没能理解其中缘由的兽人沙尔实在是有些愕然。但是，此刻的情况早已不由得它去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变化——
【兽人语】“那好，我们走。”
简单地应许了尤拉的请求之后，兽人沙尔便立即开始朝着森林深处的方向大步迈进。坐在地上的尤拉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地跟在了自己的“妈妈”的身后。
一路上，无论是不时出现在脚边的被踩踏或压碎的动物尸体还是沿途上的那些被拦腰截断的树干，所见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从另一种角度看来，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在毫无遮掩地诉说着那只成年的鹰熊曾不顾一切地追逐过什么东西。
【兽人语】“好了我的孩子，压低动作和说话的声音，我们已经接近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过于焦急，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断地胡思乱想，尤拉总觉得赶完这一段路所花去的时间要比想象中的短上不少。
【兽人语】“从现在开始，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在一边向尤拉交代些什么的同时，兽人沙尔也不忘快速地弯起了自己的膝盖，开始以近似鸭步走的姿态向着前方挪动。
虽然这样的姿势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隐匿行踪和降低行动所产生的声音大小，但是当这种动作套用在兽人沙尔这种浑身上下都包裹着一层浓厚毛皮的兽人的身上时，带给尤拉的却是一股不知道从何提起的违和感。
【兽人语】“如果你再跟之前一样莽撞，你只会连累我陪你一起被那只成年的鹰熊拍成肉饼。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尤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学着兽人沙尔的动作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簇足有两米多高的长草丛的边沿上。
【兽人语】“我们到了，就在前面。”
虽然兽人沙尔的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尤拉的双眼却早已因为被跟前的长草丛所占据，根本无法看见其后方的任何东西——即便如此，在长草丛的后方隐约透过来的厚重呼吸声却依旧能够传入尤拉的双耳，提醒着他要保持警戒。
“妈妈，你害怕吗？”
钻入长草丛之后，尤拉小声地向兽人沙尔问了一句。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尤拉的声音太小还是因为绷紧神经的兽人沙尔早已无瑕顾及身边的这个小男孩，他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兽人沙尔的回复。
而伴随着兽人沙尔用那双长满厚毛的大手拨开长草丛的动作，尤拉也终于得以看清这片绿色的幕布后面所“遮掩”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比兽人沙尔的扎营基地更为宽广的林间空地。虽然这片林间空地和兽人沙尔的扎营基地之间存在着诸如“被高大的树木和长草所包围”这样的共同点。但是，无论是这片空地上长满的杂乱草丛还是随意倒在其上的圆木，这份杂乱的景象都和兽人沙尔的那片平整的空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情况不像现在一样令人紧张，尤拉或许会向兽人沙尔提出“为什么不将这片林间空地一并划作自己的扎营基地”之类的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位于这片林间空地中的那头庞然大物的存在却已经让尤拉感到窒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这是小鹰熊的妈妈？还是它的爸爸？”
兽人沙尔和尤拉所在的那片长草丛生长于这片林间空地的边缘处的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小丘之上。这不仅能让他们难以被那只成年的鹰熊发现，更能为他们提供更佳的视角，好让他们能够看清这片林间空地里的一切。
与尤拉在画册上看过的普通的熊相比，这只鹰熊的体格显然要大上好几圈。但是，这却不意味着长在它身上的全是无用的赘肉——那些有序地鼓起，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肌肉正在无声地宣示着这只鹰熊的危险性。而除了那一身壮观的肌肉以外，长在这只成年的英雄身上的毛发也显示出了与普通的熊不相同的地方：
普通的熊全身上下都长着和尤拉的头发相似的条状毛发，毛发的颜色也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披在鹰熊身上的毛发却会规律地夹杂着一层以白色、棕色和灰黑色为主的渐变色羽毛。这不仅会让鹰熊的毛皮所带来的散热和保温效果比普通的熊而言更上一层楼，也会让它看起来比普通的熊更具侵略性。
然而，这些浮于外观之上的差异点并不足以将画册上的那些常见的熊与被列入魔兽范围的鹰熊直接区分开来。如同鸟喙一般巨大的弯曲尖嘴、蕴藏着锐利目光的土色瞳孔、虽然聋拉着但却无比真实地依附在背上的厚重羽翼——这些本应在老鹰这种鸟类生物的身上出现的特征，如今却出现在了熊类生物的身上，此间不断冲突的违和感和协调感实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兽人语】“能理解它为什么会被叫作魔兽了吗？”

默默地听着兽人沙尔的话语，尤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就在他努力地抬起头，想要伸长自己的脖子并借此更进一步地看清这只成年的鹰熊的全貌时，他却看见了那只成年的鹰熊身下的那根横木边上，似乎正窝缩着一个不太起眼的黑影。
“……”
兽人沙尔将手探入了自己的腰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根红色与黑色相间的圆柱状物体。虽然尤拉没有开口询问，但是他也能够从这根圆柱状物体的规整外型中判断出它并不是大自然的造物，而是某种自己还不清楚它的用途的人造工具。
【兽人语】“啧，可恶，我们还是来迟了。”
嘴上一边细声地念叨着，兽人沙尔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了懊恼和无可奈何的神情。在经历了一番挣扎的思考过后，它将手中紧握的那根黑红色的棒状物塞回了自己的腰包里。而在另一边，这个小男孩也终于看清了那只成年的鹰熊身下缩着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妈妈！妈妈你看！它还活着！”
在看清了那个缩着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尤拉便立即忍不住提高音量喊了起来。这种突然的举动实在是让兽人沙尔吓得心脏都慢了半拍——为了不让他继续做出这种能连着自己一起一锅端的行为，兽人沙尔只能立即伸出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捂住了这个小男孩的嘴。
【兽人语】“你声音小一点！想害死我们两个吗？”
万幸的是，那只成年的鹰熊似乎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缩在它身前的东西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兽人沙尔和尤拉这边的异动。而那个令尤拉差一点就忍不住要欢呼雀跃的黑影并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只仍然活着的小兽人。
此时此刻，这只小兽人和那只成年的鹰熊之间只有五步不到的距离。远远地望过去，它们就像是一对深情的情侣一般四目相对着。但是，在见识过了刚才的那幅惨烈的景象之后，无论是尤拉还是兽人沙尔都清晰地明白着一件事：眼前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什么温情的场面，而是即将发生的灾难的前兆。
“妈妈！我们这样吧！”
那只小兽人的双腿此刻正像婴儿般蜷缩着，那双颤抖的手臂此刻也正在努力地撑着它的身体。能够在亲眼看见伙伴的死亡之后被这只成年的鹰熊追逐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不得不说它的确是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是，这只小兽人终究有着属于它的极限。看着那只小兽人脸上的那副恐慌至几乎崩溃的表情，回想起先前的那只小兽人惨死的模样，蹲在草丛里的尤拉也不免感到焦急了起来。
“待会儿尤拉先躲在其它地方，妈妈朝着小鹰熊的爸爸…应该是爸爸吧？妈妈朝着它那边丢一块石头，然后立即就跑把它引开，尤拉再趁机去救那只小兽人，怎么样？”
在这个小男孩的眼里看来，这只鹰熊和那只小兽人之间正维持着某种微妙且极不稳定的平衡。只要它们之中的任意一方在这一瞬间作出任何新动作，这份平衡都会立即被打破，并将后果引领至不可挽回的方向。
但是，即便眼前的情况已经紧迫至了火烧睫毛般的程度，兽人沙尔也还是继续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蹲姿，丝毫没有要去救这只雌性小兽人的意思。
“你还在等什么啊妈妈！再这样等下去的话它会死的！”
在没有兽人沙尔帮助的情况之下，尤拉并没有独自展开救下这只小兽人的行动的能力——光论这一点的话，这个小男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尤拉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的兽人沙尔此刻为什么会选择只在一旁看着。
【兽人语】“我们已经太迟了，我的孩子。”
仿佛是在复读刚才自己所说过的话一般，兽人沙尔低声地呢喃了一句。
“…迟了？为什么会迟了？它不是还有生命吗？”
【兽人语】“我们本来就没有在成年的四级魔兽的嘴里救下它的能力，刚才的我也只是在赌它还没有被那只成年的鹰熊发现而已。如果它还没有被那只成年的鹰熊发现，那么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
【兽人语】“既然它已经被那只成年的鹰熊发现了，留给它的结局便只能是被那只成年的鹰熊杀死，而且它死状恐怕会比刚才的那只小兽人还要惨烈。”
“…怎么会这样，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妈妈，难道我们就只能蹲在这里，看着它被小鹰熊的爸爸或者妈妈打死吗？”
看着尤拉那副连眉毛都拧紧了的不甘心的样子，兽人沙尔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兽人语】“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我的孩子。但是如果你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恐怕那只成年的鹰熊还未能在你的脑海里刻下足够深的印象，我的孩子。”
“呜呜……”
兽人沙尔和尤拉的对话仍在继续，时间也在有条不紊地流动着。在片刻的安静之后，这只成年的鹰熊率先打破了它和那只小兽人之间的微妙平衡，朝着它的方向缓缓地踏出了一个脚印，并将自己的那颗长着巨大弯曲尖嘴的脑袋凑到了它的身边仔细地嗅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这只小兽人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直面这只四级魔兽的它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着怎样的结局，但即便它的心里再怎么后悔，此刻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第021章 救援

【兽人语】“还记得妈妈在前天夜晚的时候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就当尤拉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林间空地上的动向的时候，兽人沙尔却冷不丁地向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令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拉回到了他们之间的这片长草丛之中。
“前天晚上…尤拉和妈妈前天晚上围在篝火旁的时候说了不少话吧？不对！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这个小男孩无法理解兽人沙尔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出的这样的问题。只不过，还未等他开始思考的时候，兽人沙尔却再一次开口了——
【兽人语】“对于同一件事而言，其中所包含的好处和坏处都不会是唯一的。正是因为这样，不同的人类或者兽人即使在面对相同的事情的时候，行动方式和目的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兽人沙尔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缓缓地搭在了尤拉的肩膀上。看着这个小男孩的脸上躁动不安的样子，兽人沙尔实在是害怕他又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傻事。
【兽人语】“做好事的人不一定能得到奖励，做坏事的人也不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是，无论那些人类还是兽人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们的背后也一定会存在着某种目的、某种原因。”
“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妈妈，我们得立即——”
【兽人语】“但是，现在的你想要去做的事情不仅原因和目的模棱两可，而且不会为我们带来任何好处，甚至还会搭上我们两个的命。”
自他们潜伏在长草丛里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可是，那只成年的鹰熊却依旧只是露出了一副想要确认些什么的样子，凑在那只绝望的小兽人的脸上不断地嗅着——看起来，它暂时还没有向那只小兽人“下手”的意思。
虽然这种人畜无害的动作看起来无比亲昵，但这却绝不意味着这只雌性小兽人已经不再处于危险的境地。无可估计的力量依然蕴藏在那只宛若小山包般巨大的成年鹰熊的身躯里，只要在场的任何风吹草动令它感到不快，它都会直接将自己的掌印按在面前的这只小兽人的脸上，干脆利落地夺取对方的性命。
【兽人语】“既然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又不会带来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为什么你还坚持着要做呢？”
“话…话能这么说吗！难道我们就蹲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吗？”
【兽人语】“是的，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我的孩子。”
兽人沙尔这一系列长篇大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让尤拉明白眼前的状况，确保他不会因为冲动而再度莽撞行事。但在罗列这些理性的分析的时候，这只雌性兽人的心里其实要比尤拉难受得多。
只不过，已经成年的兽人沙尔终究还是比尚还年幼的尤拉要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正因如此，清楚地理解到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的它才不会像这个小男孩一样，心中仍然抱着侥幸的念头。
【兽人语】“如果你非得要做些什么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记好在脑海里，然后认真地总结这次的事情的经验教训，不要像这两只小兽人一样犯傻。”
“它们怎么就犯傻了？这两只小兽人甚至都不明白小鹰熊的爸爸或者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攻击它们，我们也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在这一带出现啊，不是吗？”
即使尤拉所说的话并非完全正确，但是此刻的兽人沙尔也早就已经没有了再与这个小男孩进行分辨的意思了。在稍作停顿之后，这只雌性兽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兽人语】“我的孩子，对于你而言，这将会是一堂无比珍贵的课。即便在这一切之后的你会觉得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也一定要将看到的这一切和妈妈跟你说的这一切都记清楚，以后才不至于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唔……”
在兽人沙尔的几番提醒过后，尤拉已经逐渐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前天晚上与兽人沙尔之间进行的对话。诸如“做好事做坏事”之类的理论和观点，此刻在尤拉的印象里也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但是，除了兽人沙尔亲口提起的那些内容以外，这个小男孩的脑海里实际上还浮现出了更多来自那个夜晚的话语——
【兽人语】“既然拿不到任何好处，为什么尤拉还一心想要帮妈妈的忙呢？怎么样，是不是能够摸到一点边了？”
是啊，虽然自己的确想着要这么做，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的脑袋里会产生这种想要去做不会带来任何好处的事情呢？所有的人不都是为了利益和目的才会去行事的吗？
【兽人语】“想不明白吗？如果你现在就能想明白那才不正常呢。但是尤拉啊，在你找到答案之前，你的小脑袋里可千万不要把这个问题给忘了哦！为什么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做这种不仅会让自己吃亏，还一点好处都拿不到的事情？”
兽人沙尔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提出的问话不断地在尤拉的脑海里回荡。与此同时，这个小男孩望向林间空地里的成年鹰熊和雌性小兽人的眼神也逐渐地变得清明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需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理解兽人沙尔的问题，但此刻的他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了对这道问题的独立的答案。
“我明白了。”
【兽人语】“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好。”
在长草丛中俯身的尤拉放开了凝聚在身上的气力，喃喃地将这四个字说了出口。而在另一边，感觉尤拉已经安分下来了的兽人沙尔也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松开了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都按在他的身上的大手，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林间空地上。如果林间空地里出现了任何不对劲的情况，它肯定会立即便抓起尤拉的衣领就跑，头也不回地逃离这片区域。
于是，在兽人沙尔不对自己“设防”，自己也能够随意活动的这一刻，尤拉在看准了机会之后便直接一咬牙，双腿用力一蹬，朝着面前的林间空地纵身跃了出去！
“喂！”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突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间空地之上的兽人沙尔根本无法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在尤拉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兽人沙尔最多也只能做到下意识地朝着尤拉的后背伸出自己的手臂。
但是，它伸手的速度也依旧跟不上尤拉跳进林间空地的动作。在纯粹只是为了拼一把的扒拉动作之下，兽人沙尔不仅没有抓住尤拉的衣服，反而还将那把别在他腰间的匕首取了下来。这下子，连防身用的匕首都失去了的尤拉更是陷入了比刚才还要严峻的境地。
【兽人语】“可恶，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原本还在掌握之中的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即便是兽人沙尔也不免感到心焦了起来。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严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抱怨不会带来任何转机的它再一次从腰包里掏出了那根两色相间的棒状物，将其点燃并插在了地面上。
而在另一边，背对着兽人沙尔的尤拉自然也看不见这只雌性兽人的一系列动作。在他跳入了这片林间空地的一瞬间，尤拉的动静便已经吸引到了那只成年的鹰熊的注意。意识到这片林间空地里出现了不速之客的这只成年的鹰熊立刻把头偏了过来，看向了这个全身都涂满了灰绿色膏状物的人形生物。
“呃…你，你好？”
事实上，在这个小男孩因为一时冲动而蹿出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够实施的计划。即便此刻的他想要临急抱佛脚，那双与他对视的魔兽瞳孔也足以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你好，我是尤拉，我……”
“我昨天见过小鹰熊，我们帮它处理了伤口……”
“小鹰熊在哪里？它现在还好吗？你还没找到它吗？”
除了用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词句尝试着向这只成年的鹰熊搭话以外，慌了阵脚的尤拉已经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还可以做些什么了。为了缓解这份弥漫在心中的紧张感，也为了让那只雌性小兽人能有些许缓冲的时间，即便尤拉知道这只成年鹰熊不可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无法在这一刻回头的他也早已没有了别的选择。
“吼吼吼——！”
只不过，这只成年的鹰熊并没有像尤拉想象中的那样立即向着自己发难。在宛若回应般象征性地朝着尤拉的方向低吼了两声之后，这只成年的鹰熊便立即让自己的视线回归到了那只小兽人的身上。
“不要！”
眼见那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兽人的处境依旧没有发生改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尤拉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焦急了起来。为了打破眼下的僵局，也为了让那只仍处于危险之中小兽人能够获得些许缓冲的时间和空间，尤拉只能立刻不顾后果地朝着那只成年的鹰熊的方向用力地喊了一声，以求那只成年的鹰熊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这只成年的鹰熊作出的反应却实在是让尤拉感到出乎意料。
“嗷啊——！”
在他的印象中，这只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大片林木的鹰熊应该会对不断尝试着吸引它的注意力的自己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这只成年的鹰熊在听到了尤拉的喊叫声之后却没有向自己发难，而是在嗷地叫了一声之后朝着尤拉所在的位置的反方向蹦了一大步。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正倒映着尤拉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因为看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而受到了惊吓似的。
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尤拉便立即朝着它与那只小兽人之间的方向大步冲了过去，在那只成年的鹰熊和那只小兽人之间站稳了脚跟，并朝着那只成年的鹰熊的方向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小鹰熊的爸爸或者妈妈，你别杀它！”
即便是刚才蹲在长草丛里的时候，尤拉就已经见识到了这只魔兽的体型究竟有多么恐怖。只不过，直到自己和这只成年的魔兽面对面地站着的时候，尤拉的心中才终于对自己和这只成年的鹰熊之间悬殊的体型差距有了足够清晰的认识。
“不…不要这样，它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情吧？你不要伤害它好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尤拉的大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冲动和发热了。但是，这一系列因为冲动而作出的行为却已经实打实地让他陷入了比刚才更难堪的境地——很快，这只成年的鹰熊便再一次抬起了那只仿佛有千斤重的大脚并走到了尤拉的身前，低下头并开始用鼻子仔细地嗅了起来。
“你你你…你可不要乱来啊！尤拉的身上可是被妈妈涂了粪便的，一点都不好吃的啊！”
在尤拉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的时候，那只宛若鸟喙般的巨大尖嘴就已经凑到了他的脸上。充满野性的鼻息不断地从那双充满了肉眼可见的黏液的鼻孔里吞吐着，这种温热而潮湿的感觉不断地朝着尤拉的面门吹袭而来，让他感到了阵阵难以形容的眩晕感。
在这种情况之下，几乎只能像案板上的肉一般无法作出任何反抗的尤拉只能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来时的那片长草丛，想要寻求兽人沙尔的帮助。可是，当他的目光在长草丛附近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见兽人沙尔的身影。
“呜……”
这究竟是因为长草丛遮挡视线的效果实在是太过优秀，还是因为兽人沙尔早就已经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离开了长草丛附近的区域，尤拉已经没法去分辨了。不过在另一个角度而言，即便兽人沙尔能够立即在长草丛里冲出来，它也不可能来得及在这只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鹰熊的熊掌之下救下自己。
能够帮助自己逃脱险境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尤拉不禁这么想道。
“但是，在这之前——”
只不过，相较于自己能否顺利脱离险境，那个“迫使”着他不断地深入险境的原因似乎已经被此时的尤拉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之上。
“喂！你！”
尤拉一点一点地把头扭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在面前这只鹰熊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浓重的当下，即便是曾经作出了不少莽撞行为的他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一些幅度大的动作，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惊扰到这只情绪和行为都不太稳定的四级魔兽。
“我们几天前曾经在聚落的门口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略显焦急的语句从尤拉的嘴里快速地流出，虽然尤拉的心里清楚着现在并不是和这只雌性的小兽人打招呼和搞好关系的时候。但在和这只受了不少惊吓的小兽人沟通之前，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先让它“清醒”过来。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说…啊哟。”
直到这一刻，尤拉才终于意识到了这只小兽人为什么不对自己的话语作出反应——不是因为身为兽人的它不愿意和身为人类的自己说话，而是因为它根本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兽人语】“来救你，尤拉。”
【兽人语】“妈妈，附近。”
【兽人语】“尤拉，吸引注意里，熊，你，离开。”
断续的字词不断地从尤拉的嘴里流出。按照他的意思，他大概是希望这只小兽人能够在这只鹰熊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趁机离开这片区域。至于自己能否顺利地在这只鹰熊的身边逃开之类的问题，除了乐观地去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的说法以外，这个小男孩恐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可惜，这只小兽人看起来似乎仍然没能从那种极度恐慌的感觉里回过神来。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除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呓语以外，此刻的它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了。
“啧。”
看着这只小兽人露出的这幅“甚至连理解和执行自己所说的‘计划’都做不到”的模样，站在它跟前的尤拉简直是心急如焚——如果这只小兽人不能在自己拖住了这只成年的鹰熊的现在逃离这片区域，那么自己在这不到十分钟内所做的一切便全部都白费了。
为了打破这样的现状，尤拉只能再一次开口尝试与这只小兽人进行沟通。
【兽人语】“能听懂吗？你，尤拉——”
然而，就在他想说的话才刚讲了半句不到的时候，一声令人肝胆俱裂的咆哮却在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突然炸响了。

第022章 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