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
冬风呼啸着,几乎要渗到人的骨头里去。这样的夜里,连走兽飞禽都不愿探出头,却有一辆马车只由一匹矮马勉强拖行着,悄无声息的停在了街口。
萧景琰下了马车,有些失神的站立在门前。时隔数月,他又回到了这里。抬起头,那块正正悬挂着的写着“苏宅”两字的匾已经蒙上一层薄灰了,一如当年的林宅。想了一会儿才缓步上前,萧景琰有些小心的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没有些许犹豫,萧景琰轻车熟路的走过庭院,走过走廊,走过前厅,径直走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果不其然,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发生变化,除了被蔺晨带走的一些书本用度,其他东西都安稳的待在原本的位置,如果不是那拂指可见的灰尘,萧景琰几乎都要怀疑这里的真实性。
好像下一秒,这里就会有人捧着烛火进来。
“殿下。”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心下一惊,用一种本能的反应扭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
是幻觉吗?
有些怅然若失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萧景琰缓慢踱到了床边坐下,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下床单,多日未晒和阴冷的环境让被褥都生出了些霉气,仿若将干未干的衣裳。
果然。
果然回不去了。
抬头看向屋外,风势还是和来时一般冷酷,几乎要将整个院子里的树木都掀翻,若是平时,那个人定是裹着厚厚的衣服,抱着手炉站在檐下,望着外面的天发呆。院子里那个叫飞流的少年正忙着飞来飞去,脾气不好人却不坏的蔺晨在案前熬着药汤。所有人都在,整个宅子里热闹非凡。
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伴着他的只有浓风,连烈酒都没有。
他又记起那天晚上,他亲耳听到他说。
“景琰……别怕。”
所有人都瞒着他,连他的母亲也看着他彷徨,明明在乎的人就在咫尺之间,他却叫他:
“先生。”
可笑。可怜。可悲。可恨!
他还怕什么呢?他慢慢地,细细地想。上弦月还不够亮,只能堪堪照着窗口。常年累月浴血沙场,他早已连生死都丢弃了,除了怕母亲伤心,他还怕什么呢?
直到那天,他骑着马随着军队离开的时候。当那纸战报呈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知道了。
那个伤亡名单中赫赫在列的名字,就是他害怕的东西。
那一年,他在梅岭,他在东海。而如今,他死在沙场,他在皇宫。
原来失去的东西就算失而复得了,也会再次失去。
帝王坐在空无一人的祠堂,哭的像个孩子。
从此阴阳两隔。
揪紧袖子,萧景琰站了起来心不在焉的走到了屋外。来时的路被新的落叶覆盖,让人不忍心踩踏。又站了一会,他总算背对着月光,一步步的走下去了。
寒风依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