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姮娥献福
八月十四的夜晚，寸心在布置停当的新房里喜滋滋地试着礼服。对着铜镜，正面照照，然后扭扭身，这大红喜服穿在身上就是好看，觉得自己很有眼光。
　　杨戬从外面匆匆进来。“寸心，三妹说你找我！”
　　“你还知道回来啊！”寸心恼怒地瞪他一眼。
　　杨戬忙解释：“我就在书房。师父找了两本书……”
　　“两本书都比我重要。”寸心气得眼前一黑。
　　“不是……”杨戬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为了你，我触犯了天规，为了你，我有家不能回。你却这样对我！”寸心为了和杨戬成亲，刚和西海断绝了关系，心里本来就难受。杨戬这一冷落，让她心里的委屈难过，彻底爆发了出来。寸心趴在妆台上哭得妆都花了。
　　“如果，你想回西海，我随时陪你回去。”杨戬暗怪自己粗心，上前，揽住寸心的肩，柔声道。
　　寸心却更加生气，一下子把他推开。“你要做什么？像昨天一样，掀了我西海龙宫吗？”杨戬带梅山兄弟到西海龙宫一通闹，龙王，龙后，她的兄弟姐妹们都视她为耻辱，避她如蛇蝎，骂她为扫把星。成这个亲，名不正言不顺的，与私奔何异，落下笑柄。
　　“原来……”杨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好一阵无力。“是我错了。”
　　错，他错的地方可多了。寸心冷嗤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吗？还不是怕你被三界耻笑。”
　　杨戬一怔，感动道：“寸心……”
　　“而你呢？”
　　“那么中意八月十五，有本事你求嫦娥嫁你啊！看她会不会搭理你？”寸心想到杨戬望月，夜夜不落的劲头，越想越生气，口不择言道。
　　“原来，你不满意这个日子！”杨戬诧异。由于瑶姬常和他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在他们兄妹心目中，八月十五就是一家团圆，再美好不过的日子。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满意？”寸心叉腰反问。
　　寸心又不是他们，杨戬如梦初醒。“那我们便改一天。”
　　寸心面色稍缓，想想，又不大高兴道：“还来得及吗？喜帖都发出去了。”
　　杨戬蹙了蹙眉。“玉帝下旨，三界内所有神仙都不许来参加婚礼，违者以抗旨罪论处。”
　　“那岂不是没有人来？”寸心脸色一白道。
　　“你放心，我准备大宴灌江口的百姓。我这就重新准备喜帖，挨家挨户地送。”杨戬莞尔一笑，宽慰道。
　　寸心的脸色适才缓和了一些。好歹成一次亲，冷冷清清成什么样子。
　　“那你看，我们的婚期改成何时？”
　　寸心斟酌了一番。她心里中意下个月初九。九月九日，谐音长长久久。可是又怕夜长梦多，于是便道：“八月十六。”
　　杨戬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八月十六，日子极凶，忌嫁娶，否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祸。但看寸心不耐烦的样子，杨戬想，他连天命都不信，又何必迷信这些。“那就……”
　　“等等，我看看历书。”寸心突然打断，从妆台下抽出本黄历来。这一看，寸心傻眼了。近一个月，除了八月十五一天是黄道吉日，全犯太岁，难道这掌历的天官也偏心嫦娥不成？
　　“还是九月九吧！”寸心不情不愿道。
　　“也好！”杨戬点了点头，一摊手，瞬间，上百份喜帖写好了。寸心皱眉，又嫌弃杨戬不够上心。

就他们说话这会儿，杨戬和寸心已经来到了门口。
　　杨戬大喜过望：“哪吒兄弟。”
　　“二哥。”
　　“三公主。”哪吒向杨戬和紧随杨戬之后的寸心打招呼。走得太匆忙，寸心连新娘服都没换下来。
　　嫦娥正暗道不好，就听杨戬点名：“仙子。”
　　嫦娥不得不回过身，冲他微微颔首，然后微微一笑，招呼寸心道：“三公主。”
　　寸心看到她不悦极了，甩了她一个眼色。嫦娥讪讪一笑，又自讨了没趣。
　　“嫦娥，你来做什么？”寸心漠然道。
　　康老大见要冷场，赶紧把手里的两个礼盒递给三公主，解释道：“嫦娥仙子是来送贺礼的。”
　　寸心淡淡瞥了一眼，一圆一方，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为什么不自己亲自送，心里有鬼似的？”
　　嫦娥头疼不已，只好从康老大手上，把盒子接过来，先拿起小一点的方盒子，生硬地道：“这是五公主制的胭脂，与旁的不同。”
　　试问那个姑娘不喜欢胭脂水粉，更何况还是天界来的胭脂，寸心缓和了脸色，接过来。
　　“明天就是中秋，正好你们二人又成亲，这个月饼祝你们夫妇二人永结同心。”嫦娥双手献上圆木盒，嫣然一笑。
　　“仙子太客气了。”杨戬喜上眉梢，把圆木盒接过去。以前，嫦娥是他最初的悸动，他是对嫦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今日，看嫦娥如此真诚的一片祝福之心，明月遥不可及，他还是有些黯然神伤。可是，如果连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没了，他心里不能接受。他也只能逼自己看破，看淡，将这不为人知的心思，永远埋葬。这贺礼有点烫手，但只要嫦娥开心，他就开心。
　　杨戬接过嫦娥的贺礼，寸心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嫦娥还有急事，不能参加你们二人的婚礼，敬请见谅！”嫦娥欠身一礼，道。杨戬的笑容立即就消失。
　　嫦娥抬头见他一脸的受伤，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腾云飞走了。
　　寸心见他们二人旁若无人，脸色又不知难看了多少倍。
　　杨戬目送嫦娥消失在云端，回头，寸心劈头盖脸就来：“你为什不告诉她，你明天不成亲了？”
　　“什么？二哥你不成亲了！”哪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寸心冷哼一声：“他倒是想。”
　　“婚礼筹办起来太匆忙，我和寸心商量改到九月九，寓意也吉利。”杨戬勉强堆起笑容，向哪吒解释。
　　“可是，你八月十五成亲，三界皆知。”哪吒反应很大。“到时候，没操办起来，他们只会以为，你这桩婚事出了岔子，颜面尽失。”康老大也冲杨戬摇摇头，不看好这个决定。
　　杨戬看了眼寸心，坚定道：“我成的我亲，何必在意别人那么多看法做什么？”
　　“可是，你当初在玉帝王母面前，信誓旦旦……”哪吒还想再劝。
　　“不要再说了。”杨戬拉着寸心转身进门。
　　不欢而散。
　　……

第二章:瑶池心机
玉帝坐在瑶池，卷帘陪身边。他正捧着一折奏章，细细阅来。
　　王母换了件素衣，走进来，不浓妆艳抹，王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玉帝与王母几万年夫妻，都不禁多看她几眼，心里不禁感慨，三界只知嫦娥，却不知王母也是艳倾三界的美人，如今，也是芳华不改。
　　“娘娘！”玉帝笑起来，眉毛成了个心形。
　　“咳！”王母见玉帝的样子，不自在地咳了一下。“三界之表率。”
　　玉帝顿感无趣。天条真是烦人，葬了妹妹瑶姬的性命，就连和王母夫妻之情……哎！罢了，谁叫他们是三界主宰，三界之表率呢！
　　玉帝肃容：“灶王奏报！”
　　王母坐到他对面，静待他的下文。玉帝得意洋洋道：“这杨戬和寸心，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把婚期都改了，改到下个月初九。这还没成亲，若是成了亲，可想而知。”
　　“哈！”王母开心一笑。“本宫早就和他说过，他不可以和寸心成亲，他偏不信。本宫好歹是过来人嘛！他和寸心性格南辕北辙，凑在一块，不吵架才怪呢？”
　　“有神仙给杨戬送贺礼。“玉帝看王母一眼，凝重道。
　　“哪吒小孩心性，不必管他。”王母爽快道。
　　“还有嫦娥，还是利用职务之便，亲自去送的。”
　　王母想起，她是让嫦娥到苏州保护百花仙子来着，没想到她那么大胆，竟然钻这个空子。王母拍桌道：“反了她。”
　　“她还把杨戬偷偷藏在广寒宫。天庭就数她巧舌如簧，惯会狡辩，那开导杨戬的人，不做第二人想。”玉帝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
　　“她目无尊上，从不把娘娘和朕放在眼里，阳奉阴违的次数，朕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玉帝吹胡子瞪眼道。“她除了耍耍嘴皮子，还能做什么？这也就罢了，她还爱多管闲事，到处添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朕就不明白，你怎么能容忍她到今天，还想方设法地护着她！”
　　“嫦娥和杨戬竟有这么多交集？”王母诧异。
　　“五哥来报过，杨戬离魂，就是嫦娥劝回去的。朕也是奇怪，杨戬的妹妹和师父都劝不回杨戬回心转意，偏偏嫦娥办到了？”玉帝早就看不惯嫦娥，整天满嘴仁义道德，说这个不好，那个又是错的，好像她本身就是正义公道一样。难道忘了，她能在天庭有一个仙位，都是借的别人的道果。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王母脸色越发难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寸心和杨戬走得近，杨戬又愿意娶寸心，她先入为主，以为杨戬的心也在寸心身上，没想到……杨戬这心思藏得够深！
　　“呵呵！”王母突发冷笑，青面如罗刹。
　　玉帝惯性地打了个寒颤，哆嗦道：“娘……娘。”
　　“你外甥真是为人所不为，想人所不敢想！”王母咬牙切齿。“偷偷打嫦娥的主意。”
　　玉帝错愕，随即摆手笑道：“他就是年轻！”
　　“是啊！谁不曾年轻过呢！”王母脸色和缓下来，感慨道。玉帝也追忆起过往，怅然若失。
　　王母决定让杨戬知道，什么叫做太年轻，心下已形成一个计划。
　　“不对啊！娘娘。”玉帝回过味来，突然叫道。王母给他一个眼神，大惊小怪作甚？
　　“你还没处置嫦娥呢！”玉帝急切道，生怕又被王母糊弄过去。
　　“全凭陛下吩咐。”王母拱手作礼。
　　玉帝想了想，合掌笑道：“巧了，前日，阎王上报，合众欢狱缺一名漂亮的女狱官。让嫦娥补这个缺，也不算白瞎她一张好面皮。”
　　王母眼中，厉光一闪，好奇道：“不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这不是不得人心嘛！”玉帝拈眉，讨好一笑。“娘娘认为呢？”
　　“陛下拟旨吧！”
　　卷帘站在玉帝身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异常精彩。嫦娥仙子一弱质女流，入那群色鬼之间，不等于羊入虎口吗？她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老实忠心的卷帘，也忍不住在心里啐一口，玉帝的恶毒一如既往。
　　王母离开后，趁玉帝打盹之际，卷帘溜出瑶池去了广寒宫。

嫦娥回天庭交旨，人在瑶池，玉帝王母两位至尊就坐在她跟前。可是，她脑子里满是那软糯可爱的小宝宝，心里也暖融融，能再去看她就好了。
　　嫦娥走神得厉害，玉帝王母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只知玉帝让天奴传了个旨，她下意识接旨，就迫不急待地回广寒宫了。
　　她站在玉树下，可借月光看到人间。她好想看看那个小宝宝，长成什么样了。
　　嫦娥手拿圣旨，匆匆飞进月亮里，和卷帘在广寒宫外的云海之上，不期而遇。
　　“嫦娥仙子，你大祸临头了，赶快逃吧！”卷帘一见到她，就舌头不打卷地道。
　　“你手上的是什么？”卷帘忽然注意到，嫦娥拿在手里的正黄绢布，脸色大变道。
　　卷帘抢过去一看，脸色顿时雪白。“仙子，你接旨了。”
　　“这……”嫦娥也觉察出不对劲，拿过圣旨一读，脸都青了。
　　“你竟然不知？”卷帘看嫦娥的反应，哭笑不得。“仙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嫦娥唯有苦笑。
　　帘焦躁道。“阎王明天就来领人了。仙子，你赶紧逃吧！”
　　嫦娥环顾四周，云海浩浩淼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又能逃往何处！
　　这时，卷帘急中生智。“仙子，你去灌江口躲躲吧！二郎神仁德，仙子又数次救他，他一定会感念仙子的恩情，庇护于你。”
　　寸心的敌意，在嫦娥脑海里一闪而过。嫦娥估摸了一下时间，人间，杨戬和寸心这会正在拜堂哩！她又怎么去给他们添麻烦呢！
　　嫦娥摇摇头：“不必了。我的兔儿还在广寒宫等我呢！”
　　“仙子！”卷帘眉头紧皱，还欲再劝。嫦娥走了几步，回过身来道：“还望将军替嫦娥保守秘密，嫦娥不想连累任何人，特别是杨戬。”
　　“仙子，为何？”卷帘不理解。嫦娥没有说话，驾云飞入广寒宫。
　　“唉！”卷帘长叹口气。嫦娥仙子是天庭难得正直无私的神仙。他为她的下场，深感不公。

晚上，杨戬独自坐在书房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嫦娥送的月饼拿出来看看。烛光下，杨戬指腹轻轻摩挲月饼盒盖，似月饼盒上还留有嫦娥手心的余温，能被他感受到。杨戬打开盒盖，月饼上果然书写“永结同心”四个大字。
　　杨戬心头那种难以排解的愁绪更加明显，杨戬拿起手边的酒壶，直接冷酒入腹。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意上脑，杨戬神智昏昏。再睁眼时，他人已立在河边，当空明月之下。杨戬对月喟叹。
　　“又来看月亮啊！”寸心路过见杨戬的沐月而立的身影，忍不住酸一句。
　　杨戬看向寸心，一天过去了，她身上喜服还未脱下。她怕是独自在新房里，生了他一天的闷气。为了他，她已经无家，他理性给她一个家，把她照顾好。
　　“我们回去吧！”杨戬上去，欲揽寸心。
　　寸心却侧身，后退一步。“我问你，嫦娥那一些话，我也对你说过，可你没有为我留下来，执意去死，可她对你说，你就愿意回来了？”
　　嫦娥把杨戬的魂魄带回灌江口时，她当时就很不服气。后来，杨婵安慰她，杨戬能回来，是想起对你的责任。
　　……
　　嫦娥一劝，杨戬就回来了。杨婵也很奇怪，嫦娥的话，比她和玉鼎的话还管用。她一直很不明白，弱水说的那句话，杨戬的爱，只是对一个人的承诺。她问过杨戬，那个人是谁，他不肯正面回答她。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寸心。
　　嫦娥留在灌江口时，她就找了个机会，避开众人探了嫦娥的口风。
　　嫦娥说，我只是让你二哥明白，他对三界的责任，还有，对三公主的责任。杨婵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见寸心为这事，久久介怀，便用嫦娥的话来劝她。
　　当时，她一听自是笑逐颜开，然而，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同样的话，她说就没用，嫦娥说就起效，他到底是为了嫦娥回来的，还是为了她。
　　“我不回来，没人能送弱水上天。我是为了拯救凡间回来的。看到被弱水吞噬的生命，我就后悔了。观音和我说，只有我才能送弱水上天，我就想回来了。只是那时，我和哮天犬只是灵魂，无法回来。后来，嫦娥找到了我和哮天犬。我们顺水推舟，借嫦娥之力回来了。”杨戬也不想和寸心吵了，把这事和寸心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见寸心眼泪止住，杨戬上前一步，表明心迹：“我们不要再为这事吵了。杨戬现在只想与三公主，在灌江口好好过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立刻就随嫦娥走？还要等嫦娥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劝你。”寸心哭着道。“你是不是想从嫦娥口中，听到什么合你心意的话？”
　　将死之时，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沐浴在那温柔月光下的机会，他心里确实非常不舍。他确实生了，想知道，那月光是否顾他的心思。
　　心事被寸心这样直白地拆穿，杨戬一愣，僵立在寸心面前，寸心瞪他一眼，侧身走开。
　　寸心走后，杨戬继看月亮。他忍不住想，嫦娥回广寒宫没有。听说百花仙子出世那日，苏州齐聚各路妖魔，如果不是顾及寸心的心情，他早就赶去了。不知道她有受伤没有？杨戬心里自责得厉害。
　　这一望，却看到月亮里，有两个人影，有一个窈窕无双的，嫦娥无疑，另一个，杨戬开天眼仔细分辨，竟是卷帘将军。
　　他们看起来，是在争抢什么东西，好像起了冲突。意随心动，三尖两刃握在手里，杨戬准备飞上天去替嫦娥解围。然而，卷帘将军突然飞走了，嫦娥回了广寒宫。
　　杨戬收起三尖两刃，暗怪自己紧张太过，卷帘是天庭难得的老实人，他怎么可能对嫦娥不敬。
　　他留了个心眼，能让卷帘都不顾玉帝任何神仙不得私入广寒宫的禁令，踏足广寒宫，天庭一定又有事情发生。

第三章：地狱赴任
长夜清寒。
　　嫦娥抱着玉兔，站在玉树下，往人间看。月光所达之处，即是她目之所及。
　　她细细看过人间每一寸土地，停留在洛河边上一个小镇。沧海桑田，不复当初模样，但那里仍是她的故乡，生她养她的地方。在那里有她许多美好的回忆，大多都是有后羿的。
　　她少失怙恃，后羿怜她孤苦，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她也是把后羿当做亲哥哥敬仰。在那个弱肉强食残酷的世界里，他们相偎取暖，就是彼此的依靠。
　　她很想后羿，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很担心后羿，听过，他死后，上一代的天帝天后，帝俊羲和不让他入轮回，魂魄被羁押在无间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去证实。
　　这是个机缘，救后羿的机缘。嫦娥认定了这一点，眉头舒展开来，淡定了不少。
　　“兔儿，地狱凶险，我不能带你同去。”嫦娥展眉，她已下定决心，可是又为如何安置玉兔而苦恼。
　　玉兔睁大红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她灵识未开，听不懂嫦娥的话。
　　嫦娥拂拂它柔顺的皮毛。“你不是喜欢七儿姐姐吗？她在昆仑山面壁也挺苦闷，你去陪陪她吧！”
　　嫦娥连夜赶到昆仑山，亲自把玉兔交到了七公主手上。
　　山洞深处，有间陋室，是七公主面壁思过的地方。
　　这儿百十年见不到一个人影，如今，嫦娥来看她，她自是喜不胜收。见还有玉兔，她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嫦娥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玉兔抱给了她。
　　七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她很喜欢广寒宫的玉兔，但是嫦娥轻易不让人碰她的兔子，宝贝得不行。
　　见七公主对玉兔疼惜备至，没有找错人，嫦娥倍感心安。“七儿，以后，玉兔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七儿本来为喂玉兔吃天池长的胡萝卜，听嫦娥这话，吃惊得手里的胡萝卜都掉了。玉兔埋头啃萝卜，七公主抬头就问“嫦娥姐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打死七公主也不相信，嫦娥会把玉兔这样轻易送人。
　　“人活一世，总有那么几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嫦娥旷达一笑。
　　“非做不可？”七公主垂眸沉思，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后羿！”
　　嫦娥笑着点点头。“我早该去找他了。”
　　七儿把玉兔抱在怀里，背过身去，不说话。嫦娥绕到她的正面，发现她眼圈红红，心里一紧道：“你怎么了？”
　　“以后都见不到姐姐了，心里难过而已。”七儿哽咽道。
　　嫦娥顿时苦笑无言，也是，不管结局如何，她定然不会再回天庭了。
　　“后羿都过世几百年了，轮回 转世不知几世，身边如花美眷也不知换了不知多少了。姐姐，你又何必执着？”七儿心下不平。
　　“有些人，值得！”嫦娥只道，腾云下山。
　　七儿立在风口，山风吹得她腰间环佩，叮咚作向，她目送嫦娥消失在天际，低头对怀里的玉兔道：“可怜的玉兔，你被你家宫主抛弃了。”
　　玉兔抱着她没吃完的胡萝卜继续啃，懵懂无知。

次日，哪吒追拿五哥狐妹之余，又来了灌江口，看杨戬悠闲地在院中煮茶，心里羡慕。
　　“二哥，还是你好，闲云野鹤，无官一身轻。”
　　“哪吒兄弟，请。”杨戬请哪吒坐到他的对面，为他斟上一杯茶。
　　哪吒奔忙了一天，腹中饥渴，端起茶来，一口入腹，很快就见底，杨戬要为他添茶。哪吒阻止了他，抢过他手里的茶壶，对着茶嘴，倒入腹中。一壶喝完，才稍微解渴。
　　哪吒喝完，放下茶壶，又觉得自己辜负了杨戬一片好意，讪讪道：“喝个茶还要费事半天，我可受不了。”
　　杨戬笑了笑：“茶水本就是用来解渴的。”
　　“就是这个道理。”哪吒释怀一笑。
　　“万窟山战况如何？”杨戬将茶壶，茶杯收进茶盘里问。
　　“这万窟山本就是个易守难攻之处，不知从哪里又窜出来个老狐狸，厉害得紧。父王不是她的对手，好几次着了她的道。这千狐洞怕是打不下来了。”哪吒冲杨戬眨了下眼睛，故作忧虑道。
　　杨戬则皱皱眉头。“若天王首次出征就落败，怕是……”
　　“谁说不是，我父王那个德性……“哪吒烦恼了起来。“可我们又不能真的攻破万窟山，把狐妹绑上天吧！”
　　哪吒头都大了，向杨戬哭道：“二哥，你赶紧为我出个主意。”
　　“不必烦恼。”玉鼎真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杨戬，哪吒抬头看，玉鼎一身青布衫，玉笔簪发，出现在云头。
　　“师父。”杨戬起身，笑。
　　“师叔。”哪吒雀跃招手。
　　“乖徒儿。”玉鼎跳下云头，欲抱杨戬，又觉得他太大了，抱起来有点奇怪，转身抱小哪吒：“乖乖哪吒。”
　　“师父，师祖召你回昆仑山，不是有大事商讨吗？”杨戬问。
　　“这不是赶着回来，参加你和寸心的婚礼嘛！你倒好，不赶紧成亲，把婚期都改了。”玉鼎真人佯怒道。
　　杨戬赔笑不语。
　　“师叔，你刚才所言……”哪吒赶紧拉着玉鼎真人问。“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你们师叔祖颁下封神榜，让阐教弟子出山，助周武王，讨伐商纣，不日启程。你和你父亲都在名单里。女娲已经颁法旨到天庭，玉帝王母不想放人也难啊！”
　　“如此甚好。”哪吒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我赶紧把消息带给父王。”踏起风火轮，几下消失在云端地走了。
　　哪吒走后，玉鼎真人拉杨戬坐下，关切地问：“徒儿，可是又与三公主吵架了？”
　　“没有。”杨戬摇头，道。
　　杨戬一瞬的苦涩难言，玉鼎收到眼底，长叹口气。“这夫妻相处之道，互相包容才能长久。你就多多忍让三公主吧！”
　　杨戬眸光微暗，转移话题道：“师父，你刚才说，阐教弟子，可也有我。”
　　“放心，师父替你向你师叔祖告了假，你和三公主成了亲再去不迟。”玉鼎起身，背手道。
　　杨戬冲玉鼎真人长身一拜。“多谢师父。”
　　“可别辜负了师父。”玉鼎真人扶起杨戬，叮嘱道。
　　杨戬没有答话。玉鼎看他一眼，叹口气，走了。他没和任何人提起，杨戬命中本无姻缘。他不忍心看到，杨戬应这样的命格。因为，他知道，这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家。

　“他们不死，死的便是仙子，算不得。”崔判摇头道。
　　“那为我沾血之人，又是如何判的呢？”嫦娥抬手至眉际，长身一拜，相询。
　　“阳世有律，杀人者，死。阴间亦然。”崔判肃然道。
　　嫦娥心下凄然，那可是累世白骸。
　　突然，一位黑袍女人，闪将到嫦娥面前，与嫦娥面贴面。女人脸色呈现病态的白，嫦娥被吓得退了一步。
　　黑袍女人对嫦娥评头论足起来，丝毫不客气。“美则美矣，但合众欢狱，她不适合。”
　　崔判亦道：“她缺少我们要的那种东西，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黑袍女人挑眉冲阎王道：“阎王殿下，微臣早就说过，让你往最次的挑，你怎么带了一个最好的回来了？”
　　“玉帝安排的，本王有什么办法？”阎王摊手道。
　　“难道，我们要把她变成我们要的那种？”黑袍女人嘴上抱怨，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她对调教这样一个洁白无暇的美人，非常感兴趣。
　　嫦娥为之深深打个寒颤。
　　崔判站在嫦娥身前，不以为然道：“我看她没什么慧根，成不了气候。”
　　“反正都带来了，先试试再说。”黑袍美人腰间突然冒出了一条蛇，把嫦娥绑了过去。崔判连忙拽着嫦娥的一只胳膊。“我看她还是留在我的查案司，评定世人功过，发挥的作用大。”
　　“天天看卷宗，有什么意思？还是我合众欢狱好，阅人无数，醉生梦死。”黑袍女人冲嫦娥暧昧一笑。那样一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你让她这样一个人，去勾引男人？”崔判痛心疾首道。
　　“她不用勾引，都已经让大多数男人走不动路。这样的天赋，不利用，岂不可惜？况且，她本就是天庭给我合众欢狱的人。” 黑袍女人将嫦娥往她那边一扯，挑着她的脸蛋，赞叹连连道。
　　“圣旨上，可有明说，仙子发配合众欢狱？”崔判想了想，问嫦娥。
　　嫦娥将圣旨交给崔判。崔判揭开一看，随即就向嫦娥跪地一拜：“小的见过御史。”
　　崔判这一跪，把阎王和黑袍女人都弄懵了。黑袍女人警惕道：“你做什么？”
　　崔钰把圣旨交给阎王，才道：“圣旨上封嫦娥仙子为天界监察御史，监察地狱。”
　　阎王看过，脚下一软，躬身行礼道：“小王见过御史。”
　　天庭这招太狠了，以发配合众欢狱之名，行监察之实，他们差点栽了。
　　黑袍女人盯着嫦娥，还是一脸不可置信，这和他们想要的完全不一样。阎王喝斥她道：“阿香，还不快见过御史。”
　　叫阿香的黑袍女人不情不愿地跪在嫦娥脚下。
　　嫦娥也被他们吓了一跳，但不动声色，把圣旨索要回来，妥善保管。
　　嫦娥姑且先端着御史的架子，享受地狱众的毕恭毕敬。
　　独处的时候，再把圣旨拿出来反复确认了许多遍，确实和当初天奴交到她手上的那份不一样。

第四章：无间地狱
森罗殿上，阎王提笔正在看卷宗。崔钰拿着勾魂笔，正在生死簿上勾画。
　　突然，牛头马面冲了进来，口中大呼。
　　“祸事了！”
　　“祸事了！”
　　阎王吓得一哆嗦，“何事？”
　　牛头马面喘息未定地回：“有个白脸使枪的打进来了。”
　　“大惊小怪，待我去会会他！”崔钰听了，觉得没什么，站起来道，他转动手里的勾魂笔，变作丈八长矛。
　　崔钰刚走到殿门口，突然，嘭的一声，森罗殿的大门被掀翻在地。崔钰连忙后退，躲过倒下的门板，但也落了下乘。
　　他定晴看那，下他面子的人是何模样。
　　只见他，黑甲，黑氅，执银戟，周身罡气动，鬼差皆被掀翻在地，无人能近他三尺以内，当真强势无匹。
　　崔钰执矛，冲他大喝：“扰乱地府，破坏六道轮回是重罪，你可知？”
　　而他一个眼神都不甩他，直接向阎王而去，如入无人之境。牛头马面执兵器护在阎王身前。
　　崔钰从未见过如此狂之人，心起争强之意，执矛破他的护体罡气，结果，那人只一招就绞了他的矛。崔钰失矛，赶紧又洒销魂钉，百十来枚齐发，纷纷被打落在地。
　　崔钰翻动生死簿，一页页纸按阵排布，每篇纸都化作一个兵人，手执十八般兵器，共五十来位。崔钰催动阵法，兵人应势而去。
　　顿时狂风大作，人影幢幢，刀光剑影，火花四溅。那人与兵人战十招，寻了个破绽，召来三昧真火把兵人烧个一干二净。崔钰手上只剩一本烧秃了的生死簿。
　　崔钰黔驴技穷，仍然挡在阎王身前，半分不肯让。
　　阎王见势，命令道：“退下。”
　　“阎罗殿下？”崔钰看眼前变了一个人的阎王，狐疑道。
　　“崔钰退下！”阎王喝道，从牛头马面身后出来。
　　他的目光跟随阎王，问：“你就是阎王？”
　　“你是何人？”阎王在他面前站定，问。
　　“灌江口，杨戬。”
　　“原来是玉帝外甥，二郎显圣真君。”
　　杨戬闻言面色冷了几分。“少废话，把嫦娥交出来。”
　　嫦娥？阎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阎王打量他几眼，问：“你是来向嫦娥仙子寻仇的？”
　　杨戬突然递出三尖两刃，阎王见刃尖当面而来，吓得直哆嗦，跌到地上，跪地俯首直叫饶命。
　　三尖两刃停于阎王额心：“天下皆知，嫦娥乃杨戬生死之交！尔等胆敢对她不利，拿命来。”说完，就要进一步送枪，了结阎王。
　　关键时刻，崔钰反应快，磕头求道：“仙子就在府中作客，我去请她来。”
　　“带我去见她。”杨戬枪指阎王，回头冲崔钰道。
　　阎王生死一线，崔钰自然唯命是从。

愁云惨雾，寂寂寥寥，这样的路也不知走了多长。阎王，崔钰引杨戬爬上一个山坡。
　　坡脚下，有个小镇。万家灯火，红光映天。杨戬在山顶都能听到镇中热闹的吆喝声，心里好奇，地狱也有人家住户？
　　杨戬沉默地跟阎王崔钰下了山，暗里多留了个心眼，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阎王崔钰换了便装，与杨戬三人并排走在街市上。
　　院落，门前遍种风情桃花，夹岸遍布缠绵杨柳。酒店旅馆鳞次栉比，胭脂水粉，玉器首饰，银号当铺，应有尽有。酒家红招高挂，红巾翠袖，燕瘦环肥，凭栏招手，暗送秋波，实乃寻常。
　　“你可知这是何处？“阎王走到杨戬身边，开口问。
　　阎王和崔钰交换了个眼神，阎王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个快乐的地方，嫦娥仙子就在里面！”带着种想入非非的意味。
　　杨戬眼帘压得低低，让人不看透他的情绪，阎王提到“嫦娥”时，他怒目向阎王，恫吓道：“再见不到嫦娥，就烧了你这地狱！”
　　阎王本暗想，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转瞬就被杨戬身上的煞气吓了一跳。一个冷血，铁石心肠，心里充斥仇恨，身负通天本事的年轻人，却是危险非常，轻易惹不得。
　　“快看，那是嫦娥仙子，不是？”崔钰连连赔笑，示意杨戬往前看。河中，一高楼独立，灯火通明，楼四周挂满艳红绸布。檐下匾额上书“藏月娇”三字，笔意缠绵，竟也有香艳之意。
　　杨戬目光幽炽，脸色如同楼倒影下的河水。
　　“别过来！”平静的水面上，传来一声凄厉女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纵身而下，扑向水面。她跳下时，看见了对岸之人，瞬间有了希望，她招手大喊。
　　“救我！”
　　她人还未落到水面，一根铁链紧随而至，绕到她的腰间，迅速缩短，把她往回拽。
　　杨戬振衣而上，挥三尖两刃，一枪斩断铁链，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接住下坠的女子。
　　杨戬搂紧女子，翻身过来，一条大青蛇，身如闪电，朝他扑面而来。关键时刻，三尖两刃化为巨蛟将之吞噬。
　　杨戬抱女子，踏波飞回岸上，三尖两刃应召回到她身上。
　　岸上，杨戬站定四望，阎王崔钰已不在，水中阁楼隐在雾里，缥缈不见。杨戬暗自心惊，再看怀里的女子，花容月貌，是铭记在心的模样。
　　她脸色雪白，胸廓起伏，惊魂未定。杨戬扳着她的双肩道：“仙子，杨戬来了。”
　　她抬眼望他，眼里似聚起了泪光。“多谢。”
　　杨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荡情感，紧抱着她宽慰：“杨戬的来迟，仙子受惊了！”
　　她埋头于他怀中，久久无声，一圈圈，泪水洇湿他的衣服。
　　“仙子，不要怕，杨戬在。”杨戬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这样过了很久，杨戬觉得怀里一重，将人打横抱起。她微阖双目，已然熟睡过去。杨戬抱着人，在街市上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尽头。青草间，掩了块长了青苔的石碑，石碑上写“合众欢狱”四字。
　　杨戬停在界碑前，忽然转过身来，他冲着整个彻夜狂欢的城市，结手势，轻声吟唱了一段咒文。
　　“杨戬，你做什么？”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惊恐万状。扯开夜幕，阎王和崔钰走了出来。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转眼整个不夜城都沐浴在火光中。夜幕下，一切化为灰烬，终归于平静。
　　杨戬天眼大开，神光之下，怀里的美人化做一面菱花铜镜。杨戬翻了翻镜子，弃之于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菩提，明镜，释迦两大圣物，没想在此地，杨戬有缘得见其一。”
　　阎王，崔钰见已被拆穿，皆面色难看。“杨戬，你既然知道，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无妨。”杨戬背手，无所谓一笑。
　　崔钰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告诉你嫦娥下落也无妨。”
　　“她在何处？”杨戬隐忍怒气，问。
　　“无间地狱，自己找去吧！”崔钰扯了阎王一把，凭空消失。

　杨戬杀到第十八层地狱，被告知，已到地狱尽头。
　　杨戬的目光掠过跪在他脚下，黑压压一片的鬼众，众鬼瑟瑟发抖，他们可不想和合众欢狱的鬼众一样，直接被烧个形神俱灭。被杨戬拎来带路的牛头马面更是叫苦连天：“真君爷爷，我们确实不知无间地狱在何处。更不知，嫦娥仙子的行踪。”
　　杨戬目光飘移过刀山，火海，油锅，心里茫然，崔钰说的无间地狱到底在哪里？翻遍整个地狱都找不到。
　　嫦娥到底在哪里？他心里有一头猛兽在嘶吼。杨戬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但不见到嫦娥，他一刻都静不下心来。
　　据记载，后土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为洪荒十二祖巫之一，后与玉皇大帝配合，主宰大地山川。魂魄归于后土，六道轮回，乃后土所化。
　　后土一定知道，无间地狱在哪里。杨戬试着感应后土神之所在。茫茫寂寂，突然，他的眼前里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神。
　　“阐教第三代弟子，杨戬拜见后土娘娘。”杨戬行道礼。
　　“杨戬？瑶姬第二子便叫这名，还是我给起的呢！”后土望着他，目光温柔了下来。
　　杨戬最讨厌别人提他的身世，揭他的伤疤，但他并不讨厌后土。因为她眼里尽是怜悯与惋惜，并无嘲笑之意。
　　杨戬埋下头，沉痛地闭上眼睛，他答：“正是。”
　　“可怜的孩子。”后土轻抚他的发顶，怜惜道。“孩子，你是来找你娘的吗？”
　　杨戬以为瑶姬在地府，欣喜地问：“她在吗？”
　　后土眼角划下一滴泪，沉重地摇摇头。“孩子，我也未能找到你娘的魂魄。”
　　杨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而来的伤痛。
　　“别难过，你娘永远都在，在你们兄妹的心里。”后土拍了一下杨戬的肩膀，安慰道。
　　“孩子，你要走了。”后土手指有光的地方。
　　“后土娘娘。”杨戬回头看一眼，又转了回来，急切地唤，正远去的后土。
　　后土驻足，好奇地看向杨戬：“心里可还有疑难？”
　　杨戬咬了咬唇，开口道：“请娘娘指点杨戬，无间地狱何往？”
　　后土闻言，变了脸色，片刻后，她道。“我知你心里所想，但我劝你回还。”
　　杨戬攥拳，双膝一弯，竟向后土跪了下来，“不能……杨戬不能……”喑哑失声。
　　后土吃惊于杨戬的决心，随即，眼里又充满了怜悯。她屈身扶杨戬，承诺道：“我向你保证，她会无事。你现在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杨戬稍作犹豫，随即后退一步，避开后土。
　　“你不信我？”后土讶异。杨戬摇摇头。
　　“你是不信她？”后土心领神会。
　　从收到卷帘传信开始，杨戬心就开始慌了起来。他知道，就是知道，嫦娥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不亲自把嫦娥带出地狱，他难以心安。
　　杨戬冲后土磕了一个头。“望娘娘指点，大恩大德，杨戬愿效犬马之劳。”
　　后土沉吟良久。“你既有如此决心，罢了。你可知六道轮回有多大？”后土隐晦提示。“无间二字做何解？”
　　杨戬瞬间领悟。杨戬突觉身体下坠，睁开双眼，他脚下仍是那一片黑压压的鬼众。
　　“你们都散了吧！”杨戬冲他们一挥手，转身走进刀山，火海。他的背影为火海所吞噬，消失不见。
　　牛头马面和众鬼愣愣地看了许久，确认杨戬不会再回来，一哄而散。

第五章：为我而来
杨戬以血肉之躯，滚过刀山，踏过火海，刀割，火炙，这两种世间最难以忍受之痛加身，杨戬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只要一想到，同样的痛苦也施加在嫦娥身上，就像有无数的小针扎在杨戬心上，生不如死。
　　同时，杨戬在想，他是为了嫦娥。嫦娥甘愿忍受这样的痛苦，又是为了谁呢？杨戬其实心里明白，让嫦娥不惜一切的，这世间怕只有一个人。传说里的那个人！
　　杨戬心里百味陈杂，又怜，又痛，又恨。
　　火海的尽头是一片虚无，黑黝黝一片，没有光，也没有空气，除了杨戬，就是挥之不去的孤独。杨戬在虚无世界探索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发现了一个光点。杨戬见光，就如同久行沙漠之人见水，杨戬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时光变换，豁然开朗。杨戬跑进了一片丛林，全是独木成林的参天大树，林中还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出没其中的野兽，也特别高大凶悍。杨戬与之想较，微小如蝼蚁一般。杨戬有些明白，这是藏书里所提过的远古洪荒。
　　接下来，杨戬见到了许多只出现古书里的远古凶兽，混沌、穷奇、梼杌、饕餮，还有，帝江，烛龙，公共，刑天，祝融，旱魃，夸父等。他们是上古时期璀璨星辰，每一个在神史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为人称道。而今，他们安息于此。
　　杨戬始才明白，这不是真实的洪荒世界，这是后土构造的一个巨大的坟墓，专门容纳上古神灵。
　　历史长河的滚滚洪流中，旧时代结束，新的时代来临，他们被替换，陨落，最终被永远埋藏在地下，不见天日。也许有一天，这里也会有他杨戬一个位置。

那夜，后羿还是来找了她。他说，嫦娥值得更好的，他不配。他放弃嫦娥，不正是证明，他对嫦娥深沉而真切的爱意嘛！
　　他们面对面，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光破晓。
　　“对不起。”宓妃起身，在晨光里，转身回头。她始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后羿，于是临走前，她向他道歉。
　　后羿冲她摇摇头，他道：“我就是喜欢你啊！”那般的坦诚。
　　闻此言，宓妃潸然泪下。“嫦娥呢？”她问他。
　　“她乃我至亲至爱。”后羿答。宓妃哭着跑出去，再不见后羿。
　　她嫉妒嫦娥，非常嫉妒，因为她从来没有像她一样，拥有过一份真情。
　　她昨日的残魂，还在坚持，世上无长久的爱情，只是不想自己输得太过狼狈。
　　洛水下，真正的宓妃，早已修身养性，再不沾“情”之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