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凄美的爱情故事《望断红尘》（古装）

周笔畅睁开眼，是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气息，他知道是周聪找到他的。 

 或许他这个人就是很得人眼缘，周聪是他捡回来的，捡回来就不肯走了，赖着不肯走；雅莉也是，一眼就窝在他怀里，就不撒手了，就算是那一眼之后就昏迷了，昏迷中她也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就算一双小手已经烧得血肉模糊，就是不松手。原以为她会抓一辈子，没想到她放手了，放了自己，却困住了他。 

 心又开始痛了，他知道，他逃不过了，他以前从不会心痛，为黄雅莉，他痛了三次。 

 第一次是半年前，他出外游医，黄雅莉跟着，她总是在他身边，不管他要不要。 

 遇到姑娘家对周笔畅笑，她会冷冷地走到人家面前，说：“他是我丈夫，很俊吗？再看，把你眼睛剜出来！” 

 开始的时候，周笔畅还会叫她：“雅莉——”她就会收敛点，她很怕他会生气，其实，他从来不生气，至少她没见过，不管她是弄翻了他的药还是撕烂了他的书。有时候，她反而会希望能惹到他生气。起码，生气的他是真实的，是有感情的。 

 再要说的是，她不喜欢他叫她雅莉。她喜欢他叫她莉，他的莉，就好像她总是叫他畅，我的畅。最初她只敢偷偷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念：“畅，畅，畅，畅……”后来她慢慢长大，慢慢知道周笔畅不会是她的畅，永远不会。很奇怪的，有了这点认知，她反而可以坦荡的大声的叫他：“畅，你是我的畅，我一个人的畅！”她拼命让自己叫得理直气壮叫得天经地义，心里却在狠狠痛着。 

 黄雅莉，她笑给周笔畅看，嚣张给周笔畅看，却在最深最深的夜里，把伤口撕开，痛给自己看，哭给自己看。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绝望处的感情往往是奔放而强烈的，袒露得彻底。绝望的人以张扬保护自己。

如果可以，黄雅莉愿意永远这样受伤躺在床上，虽然痛，可是可以离他好近好近。这时候的他是那么温柔，让她想到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对她笑，那笑照亮了她的世界。 

突来的横祸对于八岁的孩子，实在太残酷了。当她从床底下爬出来，看到的是，前一刻还抱她亲她的爹娘，就这样倒在血泊里。她颤颤地爬到娘的身边，小声小声地喊“娘、娘、娘……”而娘亲永远不会答应的时候，很难想象，那个小小的她会有多痛，多害怕。还有一直会把他高高举起用胡渣渣扎她小脸的爹，爹的手紧紧握着娘的，很紧很紧。她一声一声叫“爹爹，爹爹……”没有回答，回应她的只有冲天的火，映红她的脸…… 

很多时候，黄雅莉会假设，要是，当时他不那么迁就她，不那么宠她，对她不那么好，或许她不会这么依赖他，不会这么爱他。但很多事情是不能假设的，已经发生的事不能重来的。爱就是爱了，尽管辛苦，但是她愿意，她愿意爱他。从她第一次看到他，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的那刻，她就决定爱他，而且她坚信，这世上只有他可以让她爱，爱得如此疯狂。 

黄雅莉翻了个身，压到了背上的伤，立刻痛的倒吸了一口气。端药进来的周聪看到，立刻冲过来，放下药，赶紧扶她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先生看到，我又要挨骂了。”周聪抱怨。 

黄雅莉笑笑，脸色好了很多，只是还是有些许苍白憔悴。自从被周笔畅救起，她就随他住在这？谷，甚少出去，加上她自己性格也很冷僻，不会跟人打交道，就算是跟周笔畅出去游医，她也只会冷冷地瞥着人。除了周笔畅，其他人都不在她眼里。 

周聪是她生命中第二个熟悉的人。关键是他对她好，不像周笔畅，她永远都无法掌握；周聪是任何时候都在她身边的。 

“他不会生气的，什么时候都不会。”她淡淡然道。早已习惯这样的他了。 

“那是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先生不知道多担心呢。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一连几个晚上都没合过眼，就守在你床边。”周聪把药递给她。他喜欢黄雅莉，他也知道黄雅莉只喜欢周笔畅。 

黄雅莉旁若无人地爱周笔畅，周聪也无怨无尤地爱黄雅莉。只是，黄雅莉比他幸福，至少她爱得很坦荡，爱得全世界都知道，爱得霸道；而他，只能在心里偷偷地爱。不过，这样也算是一种平衡了。 

一辈子都这样多好！周聪希望。 

黄雅莉叹了口气，周笔畅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他如果不对她好，她就有理由不爱他了。她想不通，既然他不爱她，又何必对她这么包容这么温柔这么宠溺，让她总有幻想。如果是她，她不会对自己不喜欢的好的。黄雅莉忘了，周笔畅不是她，他不是只对她好，他对所有人都好。没有区别的。

“你们好。叶一茜欠了欠身子，道个万福。 

“她来干什么？”黄雅莉问。 
叶一茜抬眼看她，显然很诧异，她的世界里，她所有的认知里，女子不该是低眉顺眼的吗？可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女人，又怎么能如此公然地尖刻。 

“雅莉——”周笔畅叫她，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来警告她要收敛点。现在，他为了叶一茜，为了叶一茜这个才见面的女人（对黄雅莉来说），他居然警告她！黄雅莉心一凉，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着不流出来。 

看她这样，周笔畅原本板板的脸再冷不下去了，放柔声音：“叶姑娘是来修养身子的，在外人面前不要失礼。” 

“修养身子非要到这里吗？孤男寡女，分明居心不良。”黄雅莉小声嘀咕，但声音明明足以让在场的四个人都听见。周聪是想笑又不敢笑，叶一茜则是一脸尴尬，而周笔畅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周笔畅走到她跟前，黄雅莉以为他要教训她。结果他却拿她的手，把起脉来。 

周笔畅脸色一沉，拉起黄雅莉：“跟我进来。” 

黄雅莉站着发呆，被他这么一拉，突然间跳起来搂住他脖子，笑的灿烂无比，大叫：“畅，你真好！” 

周笔畅和周聪早就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倒也无所谓，只剩下叶一茜呆呆地站着，还不能接受这样的起落。 

黄雅莉反过来拖着周笔畅跑进房里。叶一茜当然是由周聪负责安排了，他也只能在心里大叹命苦。 

“到床上乖乖躺好，我要检查一下。”周笔畅在床边坐下。看着一直笑个不停的黄雅莉，他大为迷惑。恁是聪明的他，也无法理解何以女人的态度会变得如此之快，兼如此之大起大落。 

“畅，你刚说‘在外人面前，不要失礼。’是吧？”黄雅莉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期待着什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 

周笔畅点头：“你就为这个笑成这样？” 

“这还不值得开心？”黄雅莉反问。——其实你不知道，尽管你那句话是无心的，可是正因为是无心的，才说明你已经我当成自家人了。我是因为这个而开心。 

“你知不知道你伤没好？”周笔畅再次帮她号脉。 

黄雅莉点头，双眼瞪着他，很无辜的样子。 

周笔畅终于叹了口气，她自从这次受伤后就吃准了他无法对她生气，总是装得很无辜，可怜兮兮的样子，一看就心软下来。 

“那你自己还不当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没命啊？以后别那么傻，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听到没？” 

“听不到！” 

周笔畅吃惊地看她。 
黄雅莉定定地看他，刹时间柔顺无比。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死的。九年前我那么重的伤，你都能救活我，那一次以后，就没有什么可以杀死我，因为有你。就算再痛再严重，我都不会死，你一定不会让我死。”她的目光坚定而温顺，她是如此信赖他。 

周笔畅又想到那天倒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雅莉，心一阵抽痛。不禁搂紧了她。 

“很痛吧？”他的声音很温柔。 

黄雅莉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你还死死抱住我不放？”周笔畅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当然不放，怎么能放手呢？放手的话，砍的就是你了。还好没放，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要痛……这次不放，下次还是会抱紧你的。” 

周笔畅被震住了。一把揽她入怀，用力用力地抱紧她。黄雅莉怔了怔，也伸手环住他。尽管他紧紧的拥抱，让她的伤口发痛，让她几乎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第一次。她怎么能拒绝？痛，又算得了什么？ 

周笔畅抚摸她顺顺的长发，他知道心里的某个角落正在慢慢塌陷，那曾一度坚不可摧的防线正在被这个叫黄雅莉的女子慢慢攻陷，用她特有的方式。在她叫了无数次“畅，畅，畅”之后，在她拼命抱住他为他挡了那几刀，死都不放手之后，在她说以后都不放手之后，他的心被深深震动了。 

曾几何时，对她的爱已经从对天下人的大爱中剥离出来，这个她已不是众生中的一个了。 

“莉，以后别这样。”他说。我是不需要人保护的，所以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你是第一个，也肯定是唯一的一个。你这么弱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莉，以后真别这样了。我受不起。

叶一茜就这样在插进了他们的生活。除去她爱周笔畅这一点，基本上她还是一个很温柔很聪慧的女人。她会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说不上样样精通，也算是每件都都做到七八分了。 

这让黄雅莉多少有点说不出的介意，也不知道是嫉妒抑或是羡慕。自从跟着周笔畅，她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医书草药。娘教的那些音律诗词在脑海里也只是一些朦胧的印象了。如果她一直就那样长到现在，如果爹娘没有遇害，如果没有周笔畅，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黄雅莉又会在哪儿？会遇到谁？ 

也许还是会遇到他，继而爱上他，也不一定。也许他就是命定的。 

“命定的……”黄雅莉咀嚼着这个词。 

从书里抬起头，叶一茜袅袅地走来。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美，烟视媚行。她很讶异，怎么会有人同时兼有纯情和妖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而且还糅合得如此无懈可击。这 

这是她佩服叶一茜的又一点。 

女人有时候很奇怪，爱着同一个男人的时候，亦敌亦友。她们可以很亲密，但私底下却暗暗较劲；或者表面上水火不容，心里又惺惺相惜。 

就像黄雅莉和叶一茜。这两个同样美丽的女人，走在路上，谁也不会看对方一眼。但一个周笔畅，让她们彼此审视。 

“笔畅这个人，很好的。”叶一茜的声音不高不低，这样暖暖的午后，听着让人懒懒地要睡觉，轻轻柔柔的。不像她，总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样子,天生与人不亲。黄雅莉暗想。周聪现在也开始和叶一茜熟络起来了，周笔畅反正对人都那样，都好，也就没有好坏之分了。 

黄雅莉收回飘荡的思绪，埋首又看起了医书。最近周笔畅给叶一茜配了些药茶，用的是晒干了的梅花还有一种长长弯曲的东西。今天看了书才知道原来是合欢花。梅花和合欢花都是解郁安神，开郁和中用的，她是来散心的吗？说不定心烦的来源就是周笔畅。黄雅莉暗笑。 

“知道吗？笔畅不是一般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叶一茜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年，我跟爹到周伯伯家，一个人乱跑在花园撞到笔畅，他十三岁，我五岁。我大概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他了。他那样温和地看着我，那样温和地笑着，真奇怪，我才五岁，怎么就会喜欢他了呢？” 

黄雅莉视线还是落在书上，但是，她却一字不漏地听着。是啊，周笔畅就是有这种魔力，只消一眼就能让人甘心沉沦。她黄雅莉又何尝不是？她浅笑摇头。 

“我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又哭又闹谁都劝不了。但是笔畅一出现，我立刻就安静了，他生来就是让人安心的。后来我爹总是会把我送到周家，不过，笔畅不太在家，他在这里有别苑，只每月回去住一两晚。那之后，我就见过他一次。后来那一年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沈瑜望向远方，视线不知道落在那一点。 

“你今年多大？”黄雅莉突然歪头问她。 

“十七。已经九年了。” 

“十七，我也十七。已经九年了。”周笔畅啊周笔畅，我已经爱了你九年了；叶一茜呢，更长……“知道吗？周笔畅那一年之后为什么没回去吗？”黄雅莉看向叶一茜，绽开笑颜如花，天真无邪。 

叶一茜转过头来，满脸疑惑。 

黄雅莉笑得花儿都失色，慢慢、慢慢的吐出：“他在照顾我，我那年也正好八岁。”

叶一茜呆住了。 

黄雅莉合上书，起身往屋里走去。 

“笔畅不会要你的。”叶一茜也起身，声音轻轻的。 

黄雅莉径直走着，裙角飘飘，只留给叶一茜一个背影。 

黄雅莉对着镜子，镜子里面的黄雅莉也看着她。 

“笔畅不会要你的。”叶一茜的话还在耳边，异常的清晰。她想忘掉，可是做不到。她以为笔畅只是她的，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现在多了一个叶一茜，以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叶一茜？一个叶一茜她都怕得不得了，何况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在周笔畅面前，她就是没有信心；在叶一茜面前，她也只是假装强硬。 

仔细看看镜中的自己，没有叶一茜美，没有叶一茜妩媚，没有叶一茜的家世，叶一茜有的她都没有，就连人人都有的爹娘她都没有。难怪周笔畅不爱她。 

“周笔畅，如果我可以少爱你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黄雅莉无力地趴在桌上，将头埋与手臂之间。 

晚上的晚饭又是叶一茜做的。很好吃。 

看着周聪狼吞虎咽恨不得全部都吃光的样子，叶一茜笑意盈盈，柔柔地问向周笔畅：“笔畅，好吃吗？” 

周笔畅点头，“一茜一向很能干的。” 

叶一茜羞涩地低下头：“那你多吃点哦。来，尝尝这个，我最新学会的西湖醋鱼。”叶一茜夹了一块放到周笔畅碗里。 

黄雅莉伸手又把那块鱼拣出来：“他不吃鱼的。” 

叶一茜有点尴尬，看向周笔畅，似在求助。 

周笔畅笑笑，“我是不吃的。有周聪吃就够了。” 

周聪从饭碗里抬起头，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很好吃，很美味！叶姑娘的厨艺真是一绝！我还怕不够我吃呢！……嗯……以后谁娶了叶姑娘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一茜这才脸色好转，登时泛起红晕。“吃这么多，话也这么多。” 

黄雅莉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放下碗：“不吃了，食不知味！” 

说完起身，临走之前狠狠瞥了周笔畅一眼。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倒是周聪边吃边回答：“这么好吃的，真浪费……”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很冷清。 

黄雅莉倚在栏杆上，静静坐着。偶尔有风吹过，扬起缕缕长发。周聪站着默默看了好久，他心疼这样的雅莉。 

“你这样做，只会离他更远。”周聪在她身边坐下。 

“我看不惯。” 

“我知道，你不喜欢。只是，相比之下，叶一茜就更可爱了。你这样叫无理取闹。”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叶一茜，我没她好，她温柔，她漂亮，她还会烧很好吃的菜……连你都喜欢她了……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在这里，我好希望她离开……为什么不能单纯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活呢？”黄雅莉仰头看着天空，天上什么都没有。 

“雅莉，其实先生对你很好，你总是小孩子脾气，阴晴不定，很多时候发脾气，先生都是忍让你的，他从来不会跟你计较。” 

“他对谁都是这样的，你见过他生气吗？” 

“你不知道，先生对你是特别的。是你不自知……”周聪本来想说，如果先生不愿意，根本就不用跟她睡一起；如果先生不在乎她，根本不会那么迁就她。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或许，他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或许，黄雅莉会死心…… 

黄雅莉摇头，“我已经不奢望他会爱我，我只想回到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日子，没有其他人的打扰，这样就够了……” 

周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着她一起沉默。

“我没有！” 

“雅莉，我不是要怪你。”周笔畅也站起来，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我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我不希望有下次。” 

黄雅莉让开他的手，直直地看他，看进他的眼里——他不信她。 

“我说，我、没、有！”她一字一顿。“我去问她。”她转身要走。 

“不用了。” 

 她回首，“为什么？我要问清楚都不行吗？你就这么认定是我？你就这么希望是我？” 

笔畅摇头：“我不希望是你——很不希望。但是，你告诉我，不是你会是谁？我？周聪？还是叶姑娘自己？” 

黄雅莉一震，身子慢慢下滑，掉在卧榻边上。是啊，不是她又是谁呢？周笔畅吗？不可能，他们青梅竹马；周聪吗？他那么善良；叶一茜吗？有谁会害自己？那么只有自己了，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喜好而不顾一切地伤害别人，周聪都说过她是魔女。 

一滴冰凉落在手背上。她伸出细长的手指，一圈一圈将泪晕开。多久没哭过了？多久没落泪了？她从来没这么无助过。不管怎么样，她总以为周笔畅是在她这边的。 

原来不是的，原来在他心中她是这样的，自私无礼。 

她抬头，泪光中绽出一抹笑意，那么冰那么寒，“畅，你带我去见她。我们去看看叶姑娘。” 

她的声音飘飘的，不着地，在半空中悬着，眼睛看着他，却是那么空，空得笔畅看不到里面有他。 

周笔畅差点要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他忍住了。不能再纵容她了，他提醒自己。等她道歉过了，回来再说吧。 

周聪的耳朵贴着窗户，身子像章鱼一样，张牙舞爪的巴着墙。先生真是的，连他都知道不可能是雅莉做的，她就是说话狠点冲点，又不会真的去伤害谁的，干嘛谈这么久？真是的，害他这么痛苦还什么都听不到。 

“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听不到！！”周聪抱怨。刚说完就僵住了。慢慢慢慢回头，是先生。他摔下来。 

“听不到还贴这么久，真难为你了。” 

“嘿嘿……”周聪傻笑。眼睛偷偷寻找黄雅莉。她哭过。周聪难过了。“先生，你们要干嘛去？” 

“雅莉去看看沈姑娘，顺道陪个不是。” 

“不是？”周聪懵了，真的是念歆做的？不可能！“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哪个地方搞错了？肯定不是雅莉做的。我最了解她，她不会的。” 

黄雅莉微颤，连周聪都知道不会是我……而你…… 

“周聪，别说了。畅，走吧。” 

周聪茫然。

叶一茜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看到他们进来，就要坐起来，被笔畅制止了。 

“笔畅，让你担心了。”叶一茜看着笔畅，笑了笑，愈发惹人怜爱。她的视线越过周笔畅，落在他身后，“黄姑娘也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们这么费心。” 

雅莉冷冷地注视她，即使病卧在床，叶一茜还是有办法让自己依旧美丽，甚至比平时更多了一种无法言明地韵味，是夹着隐隐的弱和淡淡的伤。 

叶一茜也毫不退让地盯着她，黄雅莉是她遇到的异类。她不是在正常的环境长到现在的，周笔畅对她的包容造就了她现在的个性——看起来强悍，其实很简单。不知道人心的复杂，她才能保持住童真的心境。周笔畅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雅莉是来道歉的，她太任性了，但是没什么恶意。你还是不要太计较吧。”笔畅句句都在偏袒黄雅莉，任谁都听得出来，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叶一茜表情有点不自然，许是没料到黄雅莉会这么容易就承认吧。 

雅莉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她，像要把她看穿。 

叶一茜回应着她的目光，“笔畅，其实不用这么认真的，黄姑娘也不是有心的，可能是跟我闹着玩玩吧。我不是也没什么事吗？就算了吧。”她的嘴角含笑，眼神是淡定的。 

“叶姑娘真是知书达理，雅莉还得多跟叶姑娘请教请教。这次的事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万一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巧，刚好畅赶回来。叶姑娘要是出了事，畅也不好跟你家人交代吧？所以，雅莉还是要来说一声：这次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叶姑娘切要保重身体。”黄雅莉低低道来，轻描淡写。 

雅莉出去，没有看笔畅。这是第一次。她累了。以前怎么样她也不会这么绝望，她绝望，只为笔畅不相信她。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他而生。他否定她，就是否定了她的所有。她无话可说。 

周笔畅故意忽略黄雅莉的决然转身带来的落寞，只是脑海里一直放不下她之前令人顿生寒意的笑。她总是能撩拨他平静的心。 

叶一茜看着黄雅莉，直到她消失在门外。黄雅莉的黯然让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转眼看到笔畅的失落，坚定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日子平静了很久、很久。叶一茜的身体早好了，看到在院子里发呆的黄雅莉，她偶尔会走过来，但总是沉默。 

这次也是。 

雅莉准备离开，被她叫住。 

“黄姑娘，我要走了。” 

“是吗？你希望我如何表现？我其实很巴不得你走。你应该知道。”雅莉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吧？我只是争取我要的而已。” 

“原来真的是你……本来我还想是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坏。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周笔畅？” 

“不会的，你不会。何况，笔畅也不会信。”沈瑜嫣然一笑。 

“是啊，他是不会信的。”背对着叶一茜的雅莉语气幽幽，看不到什么表情。 

“还有……算了，还是让笔畅自己跟你说吧。”叶一茜欲言又止。 

“何必？你直接说了就好。”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笔畅明天送我回家。” 

 雅莉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叶一茜知道她的感受。其实她很羡慕黄雅莉，她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无需掩饰，不用带面具生活，不用掩藏真实的自己。她渴望这样生活。只是，黄雅莉这样的生活正是周笔畅所造就的。她什么都没错，唯一错的就是——笔畅对她好。如果……如果，她们爱的不是同一个人，会不会是朋友？或许吧。 

人生本来就没有如果。

“雅莉，我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周笔畅实在是不放心她。 

黄雅莉给他一个微笑。 

“畅，你家好大。”她低声嘀咕；“比我家还大。”她隐约记得自家的庭院长廊也这样迂回曲折，爹经常牵着她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娘就在一边恬静地笑着。不知道笔畅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凶？还是像爹娘那样慈祥？ 

雅莉正在想得入神，笔畅一声“娘”把她从回忆中唤出。 

她抬头，眼前的妇人眉目慈善，眼角含笑。她不易亲近人的，但笔畅的娘却让她的心底生出一股温暖。周夫人也打量着她。 

“笔畅，这位就是黄姑娘？”她的语速也是慢慢的，跟周笔畅一样。雅莉一下子有了熟悉感。 

“周夫人。”雅莉记起笔畅说过，外面的女子是要讲究礼数的，于是道了万福。虽说是现学现卖，倒也似模似样。 

周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进来。来，别在外面站着。”说完，领着雅莉进厅堂。 

周笔畅走在她们后面。雅莉回头看他，他点点头，示意她轻松点。她没有跟人打交道的经验，难免会无措。不过，娘是个很随和的人，他相信她会和娘很好地相处的。 

周夫人拉着雅莉坐下后，叫人端了茶水来。她始终执着雅莉的手。她喜欢这个女孩子，跟他们家笔畅倒是蛮配的。看样子很单纯的，笔畅的性子不适合复杂的女子，就像叶一茜。她不喜欢叶一茜，那女孩子不简单的。 

周夫人本身也是简单的人，自然看不惯。为此，她和老头子争了多少次。就不知道那老家伙怎么想的。约定是人约的嘛，又不是铁打的。儿女亲家？亏他想得出来！ 

“笔畅，你爹在后花园摆弄他那些宝贝花草，你去叫他。” 

见周笔畅要离开，雅莉也想起身，被周夫人拽住了，“让他们爷俩好好聊聊。黄姑娘陪我说说话。” 

雅莉只好坐下。她还是不习惯。长久以来，她只和笔畅一起，还有周聪。她也知道她和笔畅的相处模式是不适合用在和周夫人相处过程中的，周聪的自然也不合适。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算合格。眼前的是笔畅的娘，黄雅莉要她喜欢自己。 

“黄姑娘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雅莉点头。 

她轻轻抚着雅莉的手，“你跟笔畅也有九年了。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这个做娘要多得多得多。” 

雅莉手一缩，忐忑地望着她。她是在怪她吗？怪她不该和笔畅这么接近。 

周夫人赶紧解释：“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笔畅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很淡的，跟我这个为娘的都不亲。”周夫人有点失落。她其实很在意的，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冷淡，另一个叛逆。笔亲（找不到名字，就利用一下~~汗）整天不着家，说什么都不听；笔畅是不用操心的，就是不亲。 

“黄姑娘，我叫你雅莉，可以吗？”周夫人满含期待地问她。 

雅莉鼻子一酸，一声“雅莉”从周夫人的口中叫出，有种娘的味道。“周夫人……” 

“叫我周伯母。”周夫人轻拍她的手，慈爱地注视着她。 

黄雅莉重重地点头：“周伯母……”

趁着天没亮，黄雅莉抓着枕头，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周伯母约她一大早去后花园采花的，不能再睡下去了。虽然她不知道什么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畅说不好，所以她会注意的。 

临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周笔畅，他睡着。姿势还保持晚上入睡前的姿势，看着自己睡过的现在空着的那部分，雅莉想到被窝里的温暖，今天一天的心情都跳跃起来了。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挺挺的鼻子，又赶忙缩回去。 

再看一眼，终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笔畅睁开眼，看向那消失在门后的娇小的身影，脸上又出现了他那习惯性一笑——她总是这样，趁他睡着的时候做一些小动作。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做的这些小动作了，他摸摸鼻尖。 


“雅莉，过来。这里一片都是可以入药的。喏，这是忍冬，清热解毒，凉散风热；这个千日红，可以祛痰，平喘，是你周伯父硬要栽的，说自己总是咳嗽。”周夫人笑笑，“他呀，有时候就像个老小孩，什么都要占先。” 

雅莉看她一脸的幸福，其实能活到这份上的人又有几个？爹娘也是这样的，只是已不在了。不知怎么，她这段时间总会想到娘，昨晚还梦到了娘，娘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美丽、娴静。 

“那个……看到吗？”周夫人她指着一片淡紫色的花，叶子细长细长的，几根十几根长长的叶子顶着一朵花。“怀着笔亲的时候，我自己不当心，身子没调理好，害得笔亲自小身体就弱，自己也落下病根，一直不舒服。前几年笔畅就引栽回来这个，叫番红花。听说那个地方很远，这种花可以活血化瘀，凉血解毒，解郁安神……” 

“畅的弟弟——他身体不好吗？”黄雅莉想到那晚。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摄人的眼神会是体弱多病的人所有的。 

“那是小时候了”周夫人拉着她的手慢慢逛着。“后来有一天，有一个老人说要笔畅跟他学医术，悬壶济世。那年笔畅还很小呢，才六岁。他爹和我都不舍得，不过，笔畅自己就答应了，为了弟弟。” 

“他们感情好吗？”雅莉并不觉得周笔亲对他哥哥有多好，他提到周笔畅的时候，语气是那么不屑，甚至带着些许恨意。 

“是啊，他们俩小时候可好了。特别是笔亲，他身体不好，总是要笔畅保护他。所以呀，他就特别依赖笔畅。他脾气小时候就不好，别看他老病怏怏的，软软的样子，发起脾气来那是谁都劝不住。只有笔畅的话他才听。而且他就爱粘着他哥哥，晚上睡觉也不愿意分开的。现在想想他们那时感情真是……不过……”周夫人本来晴朗的脸上笼上愁云。 

“不过什么？”黄雅莉扶她坐在亭子里。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唉，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啊！”周夫人叹气。 

“畅那么小，周伯母就放心让他一个人跟来历不明的老人走吗？ 

“当然不放心啊，你周伯父摸清了那位老人的来历才肯答应。”讲到这里，周夫人一扫刚才的愁云惨淡，精神起来了。 

“他呢，原来就是神出鬼没的‘药神’。你是不知道的。现在江湖上只知道周笔畅的嘛。”周夫人很是得意。“不过，在二十年前，他就是神啊。什么样的病人到他手里都可以完好地回来。就看他医不医了。我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出现我们家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怎样？”雅莉很好奇，抓着她的胳膊轻摇。 

“他……”周夫人刚要说，突然“哎哟”一声，“坏了坏了！我来不及了。”她边走边说，“我要去籁隐寺烧香的，雅莉，我回来再慢慢给你讲啊。” 

黄雅莉笑着看她离开。其实周夫人说周老爷像老小孩，自己又何尝不像呢？

黄雅莉走下台阶，亭子墙根的一丛紫色吸引了她的目光，是几株不起眼的野花。不过，周家的花都不简单的，说不定这些小小的花也是一种药。她蹲下，细细看着她们。那紫色的花瓣很单薄的张开着，可以看见一丝一丝的花茎，在花瓣上各自孤单的延伸着。 

一串串的紫色在她眼前低着头，有点害羞，又有点倔强。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们，说不清原因，就是单纯地喜欢。 
雅莉站起来，一转身，从月季树的隙缝间看到周笔畅从回廊拐出来。她刚要叫，却看到另一个人已经抢先，拦住了笔畅。 

是周笔亲。 

雅莉没有过去，就站在原地。 

周笔亲站定，在笔畅跟前。他看着笔亲，嘴角扬起。 

“哥。”他叫他。 

“笔亲。”笔畅温温笑着，“我正打算去找你。” 

“哥，你昨天没来找我。”周笔亲荡着淡淡的笑，眼神却依然凌冽。 

“我去的时候，你不在。”笔畅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要微微仰着跟笔亲说话了。以前那个要他抱的笔亲什么时候已经比他高了。“笔亲已经比我高了。” 

“哥，我早就比你高了，只是你今天才发现。”他的声音被一阵风带走，飘摇而断续。 

“是啊，笔亲已经不是那个要抱着我才肯安静的孩子了。”周笔畅打量着。笔亲比他还要高，挺拔俊朗。 

周家的孩子都很出色。他想起娘一直说的话。娘就是这样，以此为傲。 

“哥很喜欢黄姑娘吗？” 

“啊？”周笔畅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你很喜欢黄姑娘吧？娘也喜欢。” 

“她只是个孩子。笔亲也是。在我心里，她和你是一样的。” 

“是吗？”笔亲讥诮地扬一扬嘴角。“可是，黄姑娘都跟你睡在一起了。这怎么一样呢？” 

“我……” 

“我昨晚看到的。黄姑娘进了你的房间，就没出来。”周笔亲向前俯身，“哥哥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在心上的神了吧。” 

周笔畅没想到，笔亲会看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让他继续误解。 

“小时候，哥哥在我眼里就是神，不管发生什么，哥都会保护我。” 

“现在我也会保护你。一直。永远。”笔畅用眼神给他肯定。 

笔亲笑笑，眼神里却是悲伤。“哥，你现在真的是神，会保护天下人。所以给我的保护就不稀奇了。” 

他越过笔畅的身边，停住，“知道吗？我很开心——你现在心中终于有个区别于天下人的人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笔畅站在原地，就这样站着。“区别于天下人的人……”他呢喃自语。

黄雅莉进去的时候，周夫人正在泡茶。雅莉阻止了正要叫唤的翘翘，示意她下去。她悄悄走到桌边。桌上摆了两只茶杯，茶壶在周夫人手上，是紫砂的。看成色应该有些年头了。还有只罐子，很精致，是藤编的，里面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像干了的花叶什么的。 

周夫人倒好水，抬头招呼她坐下。 

“来，试试这个，这可是我新制的花茶。” 

“花茶？”雅莉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好像是素馨花，又好像有月季花……还有……”雅莉摇摇头，“实在是品不出了。” 

周夫人不住的点头，“不简单不简单了！”她大笑，“雅莉啊，你很厉害了。周老头一种都品不出，还自以为很行！这是我自制的五花茶，是用款冬花、旋覆花、素馨花、野菊花和茉莉花，对身体很好的，是笔畅教的。” 

她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雅莉，低声说：“雅莉啊，我教你呀。” 

黄雅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夫人一脸坏笑，“我家笔畅很喜欢喝的哦，你一定要学会，这样才能讨他喜欢。” 

说完，像想到什么一样，脸色又沉下去。 

雅莉知道，她肯定又在想笔畅不亲她了。 

“周伯母，之前，你说畅和弟弟感情很好的，怎么现在好像……” 

“是啊，笔畅嘛总是冷冷淡淡的，笔亲又是定不下来，不听话。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性格不一样了，所以才会感情也随着淡了。”周夫人摇头。 

“可是好像不光是这样吧？笔亲对畅好像误会很深呢。” 

“他们之间有误会？”周夫人很吃惊的样子，“也是，你和笔畅比较接近，自然知道的比我清楚。” 

“其实，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笔亲对他哥哥有些芥蒂，没打开。” 

“等等——” 

“是不是想到什么？” 

“那年笔畅回来……”尹夫人刚要说，被翘翘打断了。 

“夫人，叶云山老爷一家到了。老爷让您到厅堂去。” 

“知道了，你去跟老爷说，我就来。”周夫人挥挥手。“雅莉啊，晚上到我房里来，再跟你详细说啊。我先去了。” 

周夫人已经走出门了，又回头来拉住也要离开的黄雅莉，“不行，雅莉，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