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歌声诱霍】流转的旅途（明台&顾清明）

十
- Le ciel est blanc aujourd'hui.
- Mais lesnuages sont no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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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卢灿烂的阳光下，两个少年共骑一辆脚踏车在鹅卵石铺就的街道穿行。
“绍桓，你怎么不侧坐？仔细臀部被颠成两瓣。”
“那里本来就是两瓣啊！”
“……被颠成四瓣！”
“我不要侧坐，你见过哪个男子骑马是侧坐！妇人才侧坐！”
转过街角来到Square René Viviani，这里是轻微下坡的路，明台蹬了几下后让脚踏车沿路滑行。烈日穿过梧桐树照着两个少年，微醺的夏风拂过，脚踏车后座上的顾清明微仰起头，合上眼睛，让阳光照耀他眩晕的额。从被明台牵住那一刻他就开始眩晕，任明台拽着他往书店外走。两人穿过小半条街他忽然想起被遗忘在书店门口的脚踏车，于是二人又折返。明台说想看看他生活了两年的巴黎，便用脚踏车带着他穿街走巷。脚踏车在凸凹不平的卵石路上颠颠簸簸，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那慢速的抖动让人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他又闻到了熟悉的雨后香杉气息，觉得自己的眩晕不会好了。
“顾清明！你长胖了，蹬得我力竭。不蹬了，不蹬了，你来蹬吧！”
明台说罢猛蹬几下，果真双脚离开了脚踏板。车速一快，重心又上移，车龙头也跟着摇晃起来。顾清明本来双手抓着车后座的架子，闻言睁开眼睛，见明台脚离了踏板，便娴熟地双臂环住明台的腰，两脚踩在踏板上随着节奏蹬了起来。又觉得不好发力，身子往前挪了挪，双臂微微收紧，侧脸贴着明台的后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鼓荡出胸膛，像是怕被听到一般又往后挪了挪。
“臀部被颠开花了吗？绍桓，你动来动去我把不住龙头了。”明台高声道。
“我找个舒服的姿势蹬啊！”
“抓紧啦！”明台道，眼睛弯弯的溢满笑意。
“Pardon SVP！Pardon SVP！”
脚踏车颠簸着在公园穿行，坐在长椅上喂鸽子的老人和蔼地看着他们笑，带着些怀念，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草地上一群小孩子在玩闹，主妇们在聊天，听到声音纷纷将视线投过来。两个白衣少年无论在何处都是一道生命力蓬勃的风景线。
“绍桓，我们也喂鸽子吧。”
“好啊！”
两人骑着脚踏车去买了面包回来，在一棵山毛榉树下找了个长椅坐，边撒面包屑边话家常。
“我在莎士比亚书店把各种咖啡喝了个遍。头一回喝这么多咖啡，都快醉了！”明台道。
“对不起！我……”
“如果真醉倒，是不是成了书店头一位醉咖啡的顾客？怕是要在阁楼里与猫将就一晚了！”明台没有给他丝毫内疚的机会，又道。
“你知道吗，绍桓，书店里居然还养猫。有一只乌云盖雪蹲在我的脚边睡觉，还呼呼呼地咕囔，要我给它挠痒痒。”
“你怎么晓得它想让你挠痒痒？你懂猫语啊？”顾清明顿时忘了前一秒钟的愧疚之感，埋汰起明台来。
“我与它一对视就晓得！它果然很享受的样子，还直往我腿上靠呢。乌云盖雪的眼睛是蓝色的，像蓝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明台看他嘴角浮现哂意，又道：“你别不信！绍桓，我们俩对视三秒，你想什么我一准儿知道！”
说着掰过他双肩，让两人面对面。彼时明台已高出他些许，他抬眼望去，撞进了明台那专注、清澈的眼睛里，顿时又眩晕起来，感觉明台头顶遮天蔽日的绿荫在阳光下以不可捉摸的色彩变换着，唯有那对清澈稳如磐石望着他，使他沉溺，心中泛起涟漪，灵魂迴溯其间。恍惚那清澈越来越近，近到鼻息可闻。
一只黑色的鸟扑棱着飞了过来，停在长椅靠背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俩。
“……”

十一
我以亟于成长的心灵去体会 、想象 ……我眼睛看海 ，心中想的竟然已不是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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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时局不稳，明向东一锤定音让明台到巴黎读完国中，即便明镜再不舍得，也含泪将幼弟送上了赴法的远洋轮船。到巴黎后明楼放幼弟野了两日便开始收他的骨头，有效利用夏休期之杪，各种课程排得满满，法语、拉丁语、接轨法国国中的课程、书法以及中国文学的课程一样不落地压给明台。明楼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如果这些课程啃不下来没关系，一张船票打道回府重回姐姐温暖的怀抱。明台只好后槽牙咬碎的接了招。如此与顾清明相处的时日便少了，明台颇为不甘，所幸古诗词的课程是请了宜宣先生讲，恰与顾清明一道。
明台的法语老师在巴黎大学任教，年岁不大，与莎士比亚书店里那群génération perdue*颇为投缘，时常带着明台去看书和参加书店沙龙，锻炼少年的听力与口语。
这日法语老师与明台参加一个诗歌沙龙，顾清明被远楼的事务羁绊无法抽身，事毕方匆匆赶去。
“L'amour s'en va comme cette eau courante/L'amour s'en va/Comme la vie est lente/Et comme l'Espérance est violente……”
顾清明赶到莎士比亚书店时，诗歌沙龙还未结束，一名青年男子正在朗诵诗。他往里望去，只见角落里的明台与脚下蜷缩的乌云盖雪一同打着盹儿。顾清明嘴角轻扬，看起来书店里醒神的咖啡醒不了昏昏欲睡的灵魂。他从座谈的人身后绕过，轻轻走到明台身边，对法语老师报以微笑，又在明台对面坐下，拿过桌上放着的书随手翻了翻，看到封面上的字时嘴角抽了抽，又往后翻去，停在一处看了起来。
明台不知何时醒了，望着对面翻书的人愣神。顾清明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将视线从书里移向对坐人的面庞，明台弯着懒洋洋的眼睛狡黠一笑，问到：“精彩吗？”
顾清明耳尖微红，面上淡然道：“刚开了个头，还请赐教。”
“这里的头牌，能不精彩么。果然大开眼界啊！正准备买一套送绍桓呢。”
顾清明暗自思忖：“不是眼界是眼戒吧！”口中却道：“劳你惦记，请留着自行享用吧！”
“你最近往这里跑的勤，是冲它吧。想是某人记性不大好……”他沉吟片刻又道，嘴角微扬，噙满笑意。
“这可是Silvia强力推荐的书，怎么在你和大哥这里就如洪水猛兽？绍桓，你的少年意气哪里去了？与那些散着霉气的老物什打交道久了，也老气横秋起来。”明台埋汰他。
“原来看它就有少年意气啊，受教了！见你最近意气风发，原来如此！”顾清明不疾不徐的怼回去，觉得与明台拌嘴也是欢喜的。
“你用的是你大哥的书卡吧？看来有人又要背锅了！”顾清明想起上次明楼“家书千金”的趣事，不禁笑出了声。
“谁让他是我大哥呢，天塌下来自然有他与阿诚哥顶，无需我挂心。”明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呀……”顾清明脉脉地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亮堂的。
两个少年嘴上互相埋汰，身体却诚实地凑到一处看起书来。顾清明坐在单人高背沙发上，明台半蹲在旁边，一只手杵着沙发扶手，凑了头过去同看。两人都觉得英文版虽看着略微吃力，却好过法文译版。看到要紧处皆是面色绯红，身姿僵硬，相互偷偷一瞥又往下继续。明台读书的速度比顾清明快，看完当页后也不催促，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的人，待翻页后再投入进去。两个少年带着探访秘境的新奇，带着叛逆的冲动，沉湎于意识流的文字里。
彼时沙龙已经结束，大部分人都已离开，法语老师也打过招呼先行离去。店主Silvia瞥了一眼角落里窝在单人沙发上共看一本书的两个少年，转头嘱咐店员几句便出门去。
直到店员过来提醒打烊，两个少年才收回投入书中的情绪，只觉得面上发烧，口干舌燥。明台端起桌上凉掉的咖啡饮了一大口，浓稠的焦苦划过味蕾，顿时觉得更燥了。顾清明顺势接过杯子将凉咖啡一饮而尽，面上不动的试探对方是否看懂，少年顿了一下，心有不甘地摇头，顾清明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凑到人耳边轻声道：“Me too！”说罢拉着明台还了书出门而去。

（接上）
两人信步于奥德昂街头，心中鼓荡于书里那些隐秘的描写不能平复，怦然的心跳混杂着跫然的足音在黝暗的街道上回响。大约是巴黎人去了乡下避暑的缘故，街头行人稀疏，顾清明走到街边一过廊下，依着边柱点燃了一支烟。明台靠向边柱的另一侧，被升腾的烟气熏得呛咳起来，还没来得及抱怨，一支被火焰点燃生命的烟递了过来。少年诧异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黝暗中的顾清明一双同样黝暗的眼望着他。明台迟疑着接过烟含到嘴里，烟蒂潮润的触感在提醒着少年它曾经被另一个嘴//唇//肆意地含//弄，这个意识激得明台浑身震颤，他食指与拇指捏住烟蒂，贪恋地猛吸了两口，入肺的苦涩再次使他呛咳起来，掩饰住他莫可名状的表情。
初时见到顾清明抽烟明台很是稀奇，几次跃跃欲试皆以年岁尚小为由被拒绝，弄得少年讪讪的。现下两人共享一支烟，隐秘而叛逆的快感令他们沉迷，默不作声地在昏暗的边廊里交换着烟抽，贪迷着烟蒂的潮润。
街对面传来咯吱的门声，夹杂着两个低沉暧昧的声音：“Don't do it，please. My insane.”
“……My Provence……”
话语被什么堵住似的，只听得奇怪的呼吸声混着窸窸窣窣布料的声音，以及一种两人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似疼痛的呻//吟又似快感，在鼻腔里黏稠得化不开。
黑暗中两个少年脊背僵直，混身掉了几层鸡皮疙瘩，一只手抓牢对方，四只眼不由自主地盯牢声音来处。明台对声音十分敏感，听出先前一个女声是莎士比亚书店的女主人Silvia，另一个声音含混不清，到有点像是书店女主人的密友Adrienne小姐。再一细看，对面便是Adrienne小姐的书友之家，半开的玻璃门上交缠着两个妇人，一个背对着玻璃门看不清面庞，另一对着门的正是昔日面容精致仪态优雅的Silvia，虽然此时的仪态算不得优雅，却带着两个少年从未见过的风情。
“嘶！”明台发出低低的痛声，将烧红的烟蒂甩到地上。顾清明闻声回头，却听见明台甩甩手说不碍事。对面的Silvia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手上动作未停，目光却追了过来。她仰着细长的颈给缠在她身上的人亲吻，目光恣意地往边廊这头看，在对上明台羞赧的目光时促狭地笑了，眼神忽然明锐，一只眼挑逗似地冲着少年眨了眨。
两个少年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顿时成了两只熟透的对虾。虽然巴黎的仲夏对于两个江南少年如同避暑胜地，可此时仍出了一身薄汗，全身也似那声音般黏稠起来。顾清明觉得自己看懂了那个眼神里传递的东西，内心煎熬，呆立当场。
忽地明台吹了声口哨，拉起顾清明沿边廊飞奔而去，两人边跑边笑，良久方止住脚步。虽然离缠绵的妇人越来越远，可那些画面却萦绕心头不绝，加之先前看过书里的骇人描写，文字的力量与画面的冲击双重肆虐，激荡着两颗未涉人事的心。
两人早听说巴黎有此等风尚，今日方才见识到。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两个少年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秘而不宣的东西，手紧紧地牵在一起，胸口滚烫，内心焦灼。

边廊参考的是奥德昂街3号的一个hotel，奥德昂街6号是书友之家，查了半天也没查到是在hotel的哪一边，按国内的号牌是街一边单号另一边双号，就当作是在hotel对面吧。当时的莎士比亚书店是奥德昂街12号。

十二
You do it very quickly and you don't abou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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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垂垂，雨水开始光临巴黎，带来了久违的凉爽，也昭示着开学季来临，以及狩猎季节的临近。法国人特别青睐狩猎，打猎的方式多样，猎物的种类繁多，市场上鳞次栉比的野味令人眼花缭乱。
然巴黎的中国人心情沉重，本已残破的山河再次被恶犬吞噬，腥云遍地，恶犬满街，虽处异乡又岂能安睡。少年们拳拳报国之心在胸中澎湃，又听闻国内平津学生纷纷南下南京请//愿，更是抑制不住地想飞身回国投入轰轰烈烈地报国之中去。明向东早已离开巴黎，明楼拿出兄长的威严劝慰明台，说他年纪尚浅，当以课业为重，刻励沉着，锻炼修养。顾清明的二姐宁韵从英国分部回到巴黎，见幼弟当下情形打趣说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与其空谈虚耗光阴，损失学业，不如砥砺奋进，成才后为国分忧。两个孩子都是一点即透的人，知道自己羽翼未丰，参军报名都未够年龄，还是专心学业为上。特别是顾清明，他知道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国家危难之际定不会苟且而活。
双十节将近，又恰逢周末，余岱茗借了一个法国朋友的度假庄园约上朋友去过双十节。长辈们都不去凑热闹，倒是合了余岱茗的心意，组织了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出发。度假庄园距巴黎约一小时车程，沿途是新种下的麦田，田埂上缀满野花，在晨光下泛出动人的色彩。
明台与顾家三姐弟一辆车，二姐宁韵做司机。宁韵本不欲与一群小孩玩闹，只因平日耽于公务，与幼弟相处时日较少，又听了子韵打的小报告，便也同往，欲寻时机下味猛药给幼弟。毕竟顾家唯一男丁，终身大事岂能儿戏。
到度假庄园的时候刚好是午餐时间，庄园的管家指挥仆役们将行李提到房间，引客人们去餐厅午餐。午餐后有到球场打网球的，也有去参观葡萄园的，少年大多聚在射击场上比试身手。射击有固定靶和移动靶两种，明台初次接触，先用左轮在固定靶上练习，余岱茗给他做示范。
“眼睛瞄准大约3到7秒时最清楚，要抓住机会，过了黄金时间就模糊了。哥哥教你一招：在瞄准默数三个射击时就是最佳射击时间了，你试试。”
“射击时要控制好呼吸，最好不呼吸，也可以选择均匀呼吸。”
射击场无遗是余岱茗的主场，在他的指导下，明台很快掌握了要领再无脱靶。最后一枪//射出后，少年转过身看着一旁的顾清明，将枪口放在唇下猛吹一口气，一双桃花眼弯弯，活脱脱一副求夸赞的表情。
顾清明对他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许，缓步走过去端起桌上的一杆滑膛双筒猎枪，示意余岱茗将抛靶机打开，每次双靶，一轮下来中靶在半数以上，周围喝彩声不绝。明台目瞪口呆！原来不在一起这两年，人可是长了不少本事，又把他远远落下了。少年心下郁闷，个头比人高有何用，何时才能与人比肩啊！
余岱茗上前揽住顾清明的肩，说到：“不错啊绍桓，进步很大！”
顾清明笑笑：“师傅拜的好！”
余岱茗面有得色，正欲自己打两靶，被明台抢了先。
“岱茗哥哥是神射手，无需过多练习。不如还教我吧！”
余岱茗被两人夸的飘飘欲仙，欣然应允。顾清明过去给明台示范滑膛双筒枪的使用，余岱茗从旁讲解。
顾清明示范完瞄准动作后，明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Ton but est très beau.”
顾清明耳尖微红，偏头离明台远了几分：“你的法语怎么一点进步没有！”
“无名师指点啊！”明台回道，说罢眼巴巴地望着他。
“喂喂喂，专心一点！两个大男人咬耳朵也不嫌腻歪！”
“我们不是大男人，我们是家里的小男人，”明台理直气壮道。
顾清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台啊明台，你的脊梁骨到底直不直啊？”余岱茗也笑。
“家里尽是哥哥姐姐，绍桓和我岂敢称大！不是家里的小男人是什么！”
……
怎么什么歪理都让他站了！其余两人扶额。此时固定靶那边有人找余岱茗指点，余岱茗与明顾二人打过招呼去那边帮忙。

（接上）
明台也不着急打移动靶，而是先学着使用滑膛双筒枪。两人找了一个固定靶，顾清明仔细讲解了枪械原理，又讲射击时的注意事项。
“要充实抵肩。在发出抵肩的一瞬间，我们的肩膀就要放松，用手把枪托送到肩上，确实抵肩。”
……
明台初发一弹后被剧烈后坐的枪托砸到锁骨下方，吃痛地咬住嘴唇，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少年故作轻松对顾清明道：“这枪的后坐力比左轮大啊，吓我一跳！”
“伤了没有？给我瞧瞧！”
“没事没事，就是给吓的。让我再试一次！”
明台长到这么大有两怕，一怕大哥及他的板子，二怕顾清明的委屈。只要顾清明一个略带水光的眼神或是眉宇间的一丝端倪都会令少年心悸，亦不忍。
当下明台忍住肩胛处的痛楚，举起滑膛双筒枪对着固定靶又放一枪，竟中了个九环，再放两枪，皆在六环内。少年面有得色地对顾清明道：“绍桓，我现在也是会打枪的人了！”
顾清明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
……
约莫着到了下午茶时间，散在庄园各处的人三三两两回房沐浴更衣到一楼偏厅用下午茶。
度假庄园房间有限，大多是分了两人一间客房。明台与顾清明两个年岁小的分到一间，顾家两姐妹一间，余岱茗夫妇一间，岱茗夫人那头的朋友两两一间。
“明台，你先洗吧。”
“要不一起洗？”明台道。
“……”
顾清明运动后泛红的脸顿时像庄园里的紫葡萄。
两人小时候没少在一个澡盆子里洗过，大些了夏天的时候还挤在一起冲凉。可明台转念一想，准备冲淋的时候看看自己肩胛处的伤，便又道：“我先洗了，入秋有些凉了，一起冲淋仔细着凉。你先歇会儿落落汗。”说着进了浴室。
顾清明顿觉松了口气，想起明台进浴室前的表情有些奇怪，初时以为是自己的别扭神情令人不适，可细想又觉得不是，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两人早已过了打直球的年纪，很多话顾及着不好说不便问，倒是觉得比小时生分了些，这种距离感却又生出另一种亲密来，令他欲罢不能，耽于其中。
他将行李打开，把换洗衣物挂进衣橱，见两件浴袍折叠着整齐躺在衣橱格子里，便取出一件拿在手里，迟疑着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浴室门，道：“明台，浴室里有浴袍么？”
水声哗哗作响，却没听到明台的声音。他又问了一次，明台听到动静将水调小，以为人催他，便道：“绍桓，我马上好了。”
顾清明只好再问一次，明台道：“稍等一下，我看看。”片刻后回道没有。
顾清明顿了一会，迟疑着说给人送浴袍进去，里头的人应了，说门没有上插销，直接进去即可。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推门而入，看清里头的布局又松一口气，浴室很宽敞，盥洗与冲淋之间有道屏风隔着且是热气氤氲，看不真切里面情形，倒是浴缸大大方方地放置在屏风这头浴室中央，他倒是该庆幸明台不是在里头泡澡了！而那氤氲及哗哗的水声却又让他心头浮想联翩，觉得心脏鼓荡快冲破胸膛。
而那头明台亦是如此，心头煎熬又碍于肩胛处的乌青不便有所动作，可心里那吐着蛇信子作祟的恶魔再也关不住，便出口试探道：“绍桓，进来一起洗吧！”

不会吧，难道顾清明要在这里被办了！

哎，又要到故事点了。惆怅！

十二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又似乎一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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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里面人的话，顾清明感到自己浑身血液都往脸上涌，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屏风旁，舌尖如打了结一般。又听得里头人的话伴着水声传了过来：“绍桓，过来帮我搓背。”
他们愚騃之时共同淋浴也给对方搓背，甚至还笑闹着比试私密处的大小，懵懂单纯而不自知。此刻不过是一如往常的请求，顾清明却觉得远隔着重重山脉无法跨越，他将手里的浴袍紧抱入怀中，试图平复自己打颤的身体。自上次在Square René Viviani确定过明台的心意，他晓得这个请求隐晦的意图，回应后便再无转圜，亦理不清此刻自己是恐惧多一分还是喜悦多一分，是酸楚多一分还是甜蜜多一分。深埋的情感如岩浆喷薄而出，汹涌着击溃他为自己筑起的满是蚁穴的堤岸。他终于出声回道：“嗯。”
顾清明将浴袍搁在浴缸边，步履不稳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只见水汽氤氲中少年背对着他，正在莲蓬头下任温水冲刷洋溢着青春的身体。他速即半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敢将视线往下移半分，脸颊滚烫浑身颤栗。那一对漂亮的蝴蝶骨似天使的翅膀随着少年手臂的动作仿佛振翅欲飞，阻挡不住地闯入他半阖的双眼。他鬼使神差地走进那身体，抬手抚上那对翅膀，温水冲刷过他敏感的指尖与手掌，却冲不淡指腹处传来的异样粗糙感，原来少年被他的触碰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残存的理智瞬间回笼，他忽地将手回缩。明台遽然转身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手臂用力把他往怀里带，同时一个转身将他压在铺着花砖的墙上，低头又准又狠地噙住他打颤的唇，吻了上去。准确的说这更接近于小兽的咬噬，完全无章法可言，慌乱而凶狠。
他猝然圆睁双眼，撞上明台小兽见到吃食一样的眼，急雨般的水流冲在明台头顶又顺着发丝滴在他的眼上，迫使他再度闭上双眼，一颗心怔忡不已。当明台舌尖试探着伸入时他回过神来，仰起头一手攀住少年的脖颈，同样凶狠地吻了回去。明台得到回应心头狂喜，愈加深吻起来。
二人在这方面皆没经验，加之浴室闭闷，舌尖在口腔肆虐一会便耗光了胸腔里的空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对方，蓦然又紧抱住人，将头靠着对方肩膀/胸膛大口喘气。抱了一会儿，明台松开怀抱，转身关了花洒开关，一只手抵在他侧脸旁的墙上，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颚，微微将他的头上抬，迫使他看着对方，拇指指腹轻轻按摩他的下唇，水蒙蒙的眼望着他，气息未平的问道：“还跑不跑？”
“我没……”他喘着气回道。
明台低头在他鼻尖上琢了一下，又问：“刚才没想跑？”
“没……”他的眼神躲闪起来。
明台又在他的唇上浅琢一下。
“乡下的时候也没想跑？”
“……”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看人掉坑里了就过来算总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他一身衣衫还湿透着，又或许人就是趁他一身狼狈又疏于防备之时与他清算旧账来了。顾清明扶额。
明台低头在他唇上研磨起来，扣在下颌的手用上了力气，看来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他索性双手抓住明台肩膀努力回应着。在他快要透不过气来时明台停了动作，又紧盯住他问道：“两年前也没想丢下我自己跑掉？”
“没有不要我？”人又插一刀。
他眼睛飘忽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得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
“……”
“我去接电话。”他忙道，说着欲挣脱束缚逃开。
“又想跑？”
他顿住，看着明台，脉脉不语。电话铃契而不舍地响了一会终于消停了，浴室里的两个人却还没有消停。他双手捧住明台的脸，一双墨玉般的眼望着人，笃定的说道：“我没跑……明台，我在等你！”
“跑到九千三百公里外去等我？”明台气结，目光晃悠着飘向别处。
顾清明的目光捕捉着明台的目光，再次四目相对时他郑重地说道：“明台，我在等你长大！”
明台本不欲逼得太紧，可少年不想再等了，已经等了足足两年，再多等一秒都是煎熬，那种一颗心飘忽不定落不到实处的煎熬。明台需要顾清明的一个答案，没有回避没有闪躲，一个切切实实的答案。
时隔两年，少年终于等到这个答案。

（接上）
此刻明台觉得自己冰封两年的心快要化成一池春水，他双臂从顾清明腋下穿过，手掌抚摸着人单薄的背脊，低头将脸埋进人的肩窝，闷声道：“你教我射击时我的话只说了半句。”
“哪一句话？”顾清明回抱住明台，问道。
“Ton but est très beau.”
“还贫！”顾清明嗔道。
明台侧头将嘴对着人耳朵轻声道：“Ton but est très beau, comme une balle dans mon coeur.”
“班门弄斧！”顾清明小声嘟喃，心却浸在蜜罐里似的。
方才意乱情迷时顾不得，此刻却觉得有些凉意袭来，明台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发抖，又想起一干人还在偏厅等着他们用下午茶，便收拾心情就此打住。可上面打住了，下面还半硬着，几乎抵在了一处。两人面色潮红的放开对方，顾清明穿戴全套还好，明台却是一览无余。少年尴尬地正欲转身，却被顾清明看清了右肩上的淤青。明台察觉到他的目光，顾不得下面的不适，极速转身出了淋浴间，披上浴袍溜了。
顾清明目瞪口呆！吃到嘴就跑是什么情况！
他在淋浴时自行解决了问题，匆匆冲洗后出了浴室，四下里一看没见明台，想是去了楼下偏厅，心里暗松一口气，到衣橱里拿出浴袍穿上。要明台在房中，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想倒在床上蒙住被子就此睡过去，方才一时冲动，何曾想过还要收拾台风过后的残局。
当如何面对今夜共睡一张床的明台！
在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红肿的嘴唇，顾清明暗道不妙，拉铃唤来下人要了些冰块冷敷，又嘱咐说自己不去用下午茶了，请代为转达。冰袋冷敷的滋味并不好受，嘴唇又冻又烧又痛，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明台霸道且青涩的吻，没有浅尝辄止而是长驱直入，无师自通的用舌头在他口腔内肆虐，舌尖舐吮过每一处。他低低地吟叹一声，身体往后倒在床上，羞耻的扯过被子蒙住自己，整个人蜷缩进去。浴室里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翻滚搏动，周身充盈这一股丰沛的力量。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魔被明台的吻唤醒了。王子吻醒睡美人的童话故事从来就不似表象那般单纯。肌肤的触碰是如此真实，味蕾的快感是如此强烈，只想索取的更多，索要的更深，只觉得灵魂餍足，身体空虚。
门外想起敲门声，以及二姐的声音。
“绍桓，我是二姐，可以进来吗？”
“请稍等。”他慌乱地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床铺，又在穿衣镜前稍稍整理了一下只裹着浴袍的自己，嘴唇的红肿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了，索性用冰袋挡着敷衍一下。
顾宁韵进门后便道：“听下人说你要了冰袋，是哪里不适？”
“没什么大碍，方才不留神在浴室摔了一跤磕到嘴唇。”顾清明用冰袋挡着嘴闷死回道。
“磕到牙齿了？还是嘴唇破了？让我瞧瞧！”
“没什么，就是肿了。”顾清明避开顾宁韵说道。
“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情？”顾宁韵狐疑道。
“二姐，我就是洗了个澡，摔了一跤。这种尴尬的事怎好到处说，你还要根究！”
“那你和二姐好好说说，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顾宁韵边说边往里走，在窗边一张椅子坐下。
“二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当然。Vive la liberté. Vive l'amour. ”
“不过你要记住了，绍桓，恋爱可以是你自己的事情，婚姻不是。这是二姐的一点忠告。”
顾宁韵意味深长的看着幼弟，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回到巴黎后相处的时日，让顾宁韵确信小妹没有说错，只差落实那恋人的身份。她们三姐妹在巴黎出生，又在巴黎受的教育，并没有那些陈腐观念，在幼弟成长路上给出建议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职责。
“好了，二姐言尽于此，你当知轻重。既然不舒服就休息吧，记得晚餐时候下来。”言罢起身出了门去。
顾清明毕竟不同于从前了，两年前听到这话，他会惶惶不可终日，会将自己内心的火焰浇灭，一如两年之前。此时的他看的更清楚了，婚姻于他是太过遥远的事情，时局//动//荡，不远的将来他会奔赴战场，也正因如此，他不会再放弃爱情。如果他终将为国家而死，那此时此刻，他要为自己而活。
二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心想。
Vive la liberté. Vive l'amour.

我怎么觉得后面的情节可以写密室杀人了。

十四
我的灵魂只为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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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明在床上烙煎饼似的辗转了一会，决意还是去椅子上看书。书是明台带过来的，放在椅子边的小几上。也是一本《天演论》，只是版本是严复译的中文版。他拿起来随手翻开一页读，越读越觉得与原著大不一样。他有点纳闷的又往后翻了几章原著中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发现皆与原著出入较大，似乎译者加入了大量自己的观点。少年右手拇指在书册页上滑动，意外地发现有一朵干了的绒花夹在书里，与他的那朵类似。不同的是，这朵绒花是被一段医用胶布固定在一张牛皮纸上，旁边是一片合欢叶子，都因时光的打磨呈现出不同的黄色，牛皮纸左下方帖了一张标签，上面用钢笔写了时间和地点，正是他那年落荒而逃的地方。
他怔了一会，想到他那个不能与人倾诉的秘密这两年疯狂滋长，早已长成参天的合欢树，而在明台吻过来的那一刻起，这合欢树似乎长满在了两个人的心里，这个秘密有人分担了。
正自想得出神，忽听得窗户上传来“啪嗒”的响声，过一会又是一响，像是谁在敲玻璃窗。他想起从前明台用石子敲过他房间花窗，便起身往窗外望。果然见明台站在窗下，虚依着一辆脚踏车，手里抛着几粒小土块玩，看到他后将土块扔在地上，打了个让他下去的手势，并做了一个禁声动作。这仿佛又是二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他嘴角微微上扬，对明台比了个OK。
从换衣服到下楼跑去明台身边也只半盏茶的功夫，一路并没有撞见什么人，碰头后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往外走，像是外出散步。明台骑脚踏车先行一步，在前方一个路口等他。少年见他走进，抬长腿跨上脚踏车，道：“上来。”
顾清明看到脚踏车后座放了个野餐篮子和卷好的野餐毯，用粗皮筋固定着，已是无法坐人，顿时耳尖红透，堪比此时西斜的残阳。他踯躅不前，又被明台催促。
“上来！”
“这是专人专座，别人还没这个待遇呢！”明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你爱载谁就载谁，关我何事！”他斜睨少年一眼，继续往前走。
“当真？那你慢慢走，我去载你表嫂的妹妹了！”明台说罢骑上脚踏车打个弯从他前面绕过，往回骑去。
“你……”他气结，明知人是在逗他，心里却别扭，脚步不停反而快了些。
明台打个弯又绕了回来挡在他面前停下，一脚撑地，一脚踩着脚踏板，伸手将他一把带进怀里，“还不上来，别别扭扭像个没出过门的大姑娘！”
“姑娘家才坐前面，我……”
话还没完就被明台一手揽入怀中，他猝不及防，脸撞在人单薄的胸脯上，少年特有的气息扑面而至。他想起此地是何处，手慌脚乱地将人推开。
“明台，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他佯做薄怒道，一张俊脸飞上彩霞。
“哦，原来是场合不对啊！”明台故作沉思状。“那还不快点上来！想在这里展览啊！”
“……”
看明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顾清明心里一片绵软。眼前人任何时候都是神采熠熠飞扬跳脱散发着生命的鲜活，耀目得令人移不开眼，只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他认命的侧坐于脚踏车横梁上，双手握住车龙头。明台双手拢过来抓住龙头，四只手两两相贴在一起。
“走喽！”明台扬声道。
脚踏车在乡间小路上颠颠簸簸晃晃悠悠地行着，哐当哐当的声音在田间回响，微凉的秋风轻抚过两个少年的额发，像是爱人深情的抚摸。斜阳将路面铺撒成金黄，脚踏车辐条密集的转动被投影在金黄的地上，生出一种晕眩恍惚。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时光亦是如此，仿佛也被斜阳拉的很长，有什么悄然划过心尖，如蝉翼无声震荡，形成一种极静的张力。
顾清明的头发随着脚踏车的颠簸不时扫过明台下巴，像无数绒花拂过少年心头，少年情不自禁将下巴搁在顾清明肩窝，与人侧脸相贴。淡淡的茶清香钻入鼻，弄得明台痒痒的。
“喂，别闹！会摔的！”
“我降格成～喂～啦？”明台笑道，一打弯往左边小道拐去，又飞快地蹬了几下。
“喂～喂～喂！慢点，要摔啦！”车速一快，顾清明身体后倾，整个人靠上了明台前胸，结结实实被抱个满怀。
明台侧头在人脸上浅啄一下，加快了脚下速度。“抓紧了，别晃！”
怎么这人像只小猫一样，总想偷腥。顾清明一头黑线，想敲人脑袋几下，却又不敢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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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