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
很多年之后，我仍然怀念成都那个叫做临邛的地方，所以有一段时间我都会从东方赶到那里，这个习惯维持了很久，直到后来我到了常山。
每次去临邛我都会到一个叫做槐花渡口的地方去看槐花，那地方当地人叫做乐善，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长满槐树的地方怎么能叫乐善？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好是槐花盛开的时节，所以印象犹为深刻，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叫它槐花渡口。
槐花渡口旁有一家剑仙酒楼，那里的奶汤很好喝，但是我每次去却只想坐在那里喝一杯酒，然后站在楼上看窗外竹溪湖的水，站得高你就看会看得很远，但是如果看得太远，你就会很痛苦，不过还好，每次我看得太远的时候，实际上我已经醉了。
每次醒来时太阳都会落山，这时候窗外常常会升起孔明灯，这是诸葛丞相为记念历次北伐战争中牺牲的将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孔明灯，我都会想起一个人，然后我会让剑仙楼的老板给我来一杯“忘忧”酒，喝完酒之后，我就会明白，我来槐花渡口也是为了记念一个人，一个叫做“蝴蝶”的女人。

二
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喜欢称自己为“蝴蝶”，但是有一件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因为当第一次她请我喝完仙剑楼里的“忘忧”酒之后，我居然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她说自己只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和窗外的飞腾摇曳的孔明灯一样。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想起，她当时好象说过，剑仙楼里的“忘忧”酒喝了之后，会忘记过去的很多事情，我很奇怪，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酒，她解释说，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记性太好，如果我们每天都在忘记，每天都从新的一天开始，那么人生就该有多开心。
我一向不太喜欢古怪的东西，不过那一次我居然试着喝了一杯，结果很有效，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忘记了许多东西，尤其是一些伤心往事。
那天晚上，我和蝴蝶在一起喝的大醉，几天之后我便顺江去了幽都。喝酒的第二天，蝴蝶就走了。我已经忘了她的模样和她说过的话，只记得她说她是从幽都赶来的，那里有一座枉死城，我极想知道枉死城是什么样子，可惜我在幽都住了近一个月都没有找到那里。
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难免都会痛苦，这时候我又想起蝴蝶给我的说的“忘忧”酒，为了表示彻底忘掉这件事，我决定再次返回槐花渡口再喝一次这样的酒。
不过奇怪的是，当我再次喝这种酒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忘记什么，反而对蝴蝶记得更清楚，每一次喝这种酒，我都会记起一些往事。

第一部 汉中荣光
三
时建安二十四年，四月，裂帛。
我第一次见到蝴蝶的时候是在沔阳，那时候主公刘备命新擢左将军兵曹掾杨仪在沔阳大兴土木，名为汉城离宫，实为九里封坛。蝴蝶就站在杨仪身后，修堕马，粉黛愁眉，但目光总是望向远山，似有心事，听人说，她是杨仪新纳的小妻，成都本地人氏。
那年月，由于主公屡伐汉中，至使汉中土民流离失所，本次沔阳大兴土木，杨仪征民夫三万，人间不免怨声载道，所以有一天晚上，宿营地里就莫名其妙着起了大火，火光中有人趁乱杀死守卫，夺路逃窜。
混乱之中，监造杨仪令军士灭火平乱，但由于火势蔓延速度太快，营地骚乱严重，为预防意外，杨仪派人保护家眷由后路绕道连夜返回成都，不幸的是在途径定军山时，所载家眷一行车辆受到盗贼袭击，守卫突将不幸战死，关键时刻，若不是有过路的任侠拨刀相助，蝴蝶几欲受辱于匪手。
当然那个刀客就是我，几天后，我终于护送蝴蝶到达成都，离开时，蝴蝶对我说：“蝴蝶的生命很短，而且只活在春天里，我很喜欢竹溪湖畔的槐花，每年春天我都会到那里，所以明年三月，我希望在那里能看到你。”
一年时间太长，我笑着说：“一个连明日的生死都不能确定的人，又怎么能奢谈光阴？”蝴蝶想了想，对我说：“成都北芙蓉林环境清雅，三天后我在那里请你喝我亲酿的缥玉酒。”

四
过了升迁桥一箭之地便是芙蓉林，这地方环境果然清雅水木明瑟，我甚至认为这是一**女幽会的好地方。我其实搞不懂蝴蝶为什么为约我到这里来喝酒，正如我不想揣测她为什么要邀我去看槐花一样。
那天，蝴蝶没有失约，只不过姗姗来迟，来时身披素罗丝绵袍，乘一辆辎辗马车，携随从一人，虽然她对自己的来迟表示了歉意，但是她却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更没有给我带来一坛约好的缥玉酒，相反却亲手交给我一封字迹俊巧的扶风纸信。
原来主公刘备为扩充武备防守要地汉中，特令参赞军谋牙门将军魏延招募军卒，这封信便是蝴蝶亲笔写就送给我去参军的引见。
蝴蝶对我说：“人生在世不能总是无所事事混迹江湖，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现在国家有难，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应该为国效力。”
拿到引见信之后，我突然明白蝴蝶为什么要约我到这里来，原来她真正的目的是让我借喻升迁桥。
我说：“你约我到这里是不是希望以后我在军队里能一路升迁？”
蝴蝶婉尔，苦笑着的说：“你很聪明。”然后她解释说：“其实我来就是想让你陪我看看这座桥。”良久之后，她又似有所思的说：“什么时候我才能从这座桥上真正走过去呢？”
我不明白蝴蝶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蝴蝶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那天风和日丽，我的心情也很不错，当然如果我手里没有那封引见信的话。
后来蝴蝶就上了辎辗车飘然而去，只留下我孤独的站在那里看着车尘渐远，好久之后才想到刚才明明我闻到马车里飘来淡淡酒香，蝴蝶为什么没有拿出来送给我，难道她是忘记了？

五
我很怀疑蝴蝶的真实身份，因为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她即不似小家碧玉，也不是红尘女子，但究竟为什么我却说不上来，我突然对蝴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可是从那天起，蝴蝶却几乎消失了。
五月，牙门将军魏延在蜀境募兵，我因为有曹掾府的引见顺利参加精锐虎骑军队，又因为我识得弓马，魏将军就特别加以关照，暂时委用以部曲职位，操练士卒于城郊武校。
军营似火，这让我暂时忘却蝴蝶，只听人说杨仪在沔阳建造顺利，暴乱平息后，营地为加强戒备，特调一曲人马在外围警戒。训练一个月后，我们突然得到命令，整装待发汉中，据说是因为曹将夏侯惇久占斜谷界口不退，威胁汉中，主公刘备深为其厌，特命魏延将军以先锋率新兵驰援汉中。
那次是我参军后的第一战，也是魏延将军的成名之战。那一天，战场上烽火漫天，曹兵表面上看剑戟森森，不可战胜，但实际上却是鼓噪而进，虚张声势。
我看准时机率虎骑抢先突入曹阵，直捣先锋将旗，引来曹军大将庞德前来阻截，而魏延将军则乘曹军慌乱之际，亲率二千武骑由左路杀入曹阵中军，恰逢曹操正在阵前观敌，魏将军引弓一箭射中曹操人中，曹军锐气尽坠，大败而回，随后被迫班师回朝。斜谷界口之战，魏延将军因伤操有功，一战成名，被主公刘备擢升为镇远将军，官至二品，地位仅在五虎上将之下。
而我也因为骁勇杀敌，在阵前破格提擢为越骑校尉，统虎骑七百，并升级为魏延将军的亲兵护卫，因为初战就锋芒毕露显立战功，所以军营上下无不竖指称赞，我也一时意气风发。
然而战事弭后，我仍忍不住怀念起成都的蝴蝶，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对她放心不下，也许是因为她总愁眉远水，心事不断的缘故，然而我却始终想不出问题出在那里。

六
7月，有一天，我在驻防的阳平关军营突然接到命令，率麾下虎骑跟随魏将军返回沔阳，命令来的紧急，容不得我多做准备，在路上，我才知道原来沔阳的九里封坛已经竣工，三日后主公刘备将要在那里举行封王大典。
主公的封王大典在蜀国的历史上是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当然主公也刻意把这件事情办得极具隆重，所以那天主公特意大赦汉中两川，成都沔阳两地则锣鼓喧天，到处旌幡飘扬。
我做为护坛校尉，在大典那天远远得看着主公，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主公的模样，果然是高个，方脸，戴九珠冠冕，九章玄色冕服亦配九旒三彩，听人说这是主公虽然称王但仍以公位自居，不敢自诩为皇。
那次封王盛典，主公除大赦两川之外，还对一干功臣人等加官进爵，除援诸葛军师军师将军一职之外，还因杨仪建造有功，特封为尚书，隶属于尚书令法正管辖。
另外一件让人大出意外的事，就是主公刘备竟封魏延将军为汉中太守，此举大出群臣百官的意料，这引起众人一番侧目议论，其中五虎上将右将军张飞反应由为激烈，大典结束不久，我看见魏延将军表情凝重与张飞将军私聊，张飞则一脸不屑，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封王大典由于百官都没有带家眷前往，我便没有在人群里看到女眷，其实我极想看到蝴蝶能出现在人群之中，那怕能远远看一眼也好，可惜没有。

七
封王大典之后，由于主公及文武百官齐聚沔阳暂不回成都，所以沔阳的保卫工作则显得尤为繁重，作为魏将军的亲兵虎骑，我率人马日夜巡逻在沔阳街头。
大典当晚，我随魏将军觐见了新晋汉中王主公刘备，那天夜里，宾主相交甚欢，临界子时，魏将军才从主公的下榻寄寓处走出来，出门时步履蹒跚，显然是喝了不少酒，魏将军满是喜色，然而我看见相送而出的诸葛军师却脸无表情，似有不悦之意，我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而魏将军也不甚察觉，醉意正酣，打马回馆舍休息。
诸葛军师的表情让我在白天揣测半天，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果然到了晚上，诸葛军师居然亲自登门会见魏将军，那天夜里，魏将军值酒盛款军师，席间两人发生争论，我守在门外，隐约听见长安字样。
那夜诸葛军师早早离去，魏将军则在门前称罪拜谢，联系昨天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此事太过诡异，本想打探究竟，却见魏将军愁容满面，不敢轻易上前打扰。不过这件事在我们回归阳平关之后突然有了答案，当然结果很是让我吃惊。
有一天傍晚，我率战士们操练完毕，有斥侯狩得一只糜鹿归来，将士们便在营地生起爖火，将鹿肉做了烧烤来吃，熟后分一大块肉敬与魏延将军吃酒，将军独饮无聊，便邀我一同喝酒，酒酣之时将军道出了那天与军师争论的原由。

八
原来那日在沔阳与诸葛军师发生争执起因却是因为将军与诸葛军师的战略意图相左，两人各抒己见，但最后仍以魏将军理输而告终。
将军认为，军师韬略以荆州为要地收复中原并不可取，因荆州是四战之地，曹吴皆对此地虎视眈眈，荆州若有变动，必遭曹吴两面夹击而变为险地。将军认为，蜀军应仿效高祖暗渡陈仓之法，一旦天下有变，则已荆州为牵制，蜀军以褒斜，傥骆，子午三道为出发点奇袭长安以达到平定中原恢复汉室之效果。
然而此举军师以太过危悬而拒绝，将军又以为军师用兵太过保守，所创八封阵便是一例，此阵不但操练困难，而且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犹似龟阵，当然这种说法又遭到军师斥责，经过两番争辩，魏将军终于认输，但却担心军师由此梗介入怀，因此极为郁闷。
我自然劝将军不要为此事操心，军师自有妙策在胸，将军尽职已任便是，又言诸葛军师能不耻下问，可见军师对将军的意见极为重视，将军不必在意。那天酒中，将军问起我是否有妻小，我便突然想起远在成都的蝴蝶，秋凉渐变，我竟然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回问将军，却见将军凝视南方许久，不做回答，想是也念起成都家中老小。
自从那天起，我便产生了思乡之情，闲暇之时常以望归曲以解心中之苦，有军僚劝我不要以此曲扰乱军心，惹来杀身之祸，我听从劝说，以后极少抒发胸闷。

九
不日，汉中王旨到，令魏延将军屯兵汉中，整顿军马，守御东川，将军领命，但是临行前却没有带着我，而是升我为阵前突将，并命我率虎骑三百前出骆谷驻扎，以作前锋斥侯之用。
此举对我而言是明升暗降之意，虽然部下多对此抱有不平，但军令如山，我也无从违背，出发路上，我明白一个人如果知道的太多，就难免死的很快的道理。
骆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谷内狭窄且道路崎岖，极易屯兵固守，我第一次独自带兵行军布阵，当然格外小心，每日都派出哨骑与高阜处前出警戒，如此往复多日，倒也平安无事。
一天，有哨骑来报，说谷内有大队驼商自东向西结伴迤逦而来，我便领了几个兄弟一起前去检查，盘查期间，驼商有人与我军士发生口角，一言不合便亮出兵刃袭击我军，双方混战一场，各有伤亡，我见对方人多势众，暂时不能取胜，便唤手下弟兄去塞堡搬取援兵。
援兵很快赶到， 我正指挥手下将这伙驼商围而聚歼，谁想突然前方万弩齐发，众将士死伤无算，原来这伙驼商是曹军乔扮，目的就是为了诱杀我部。
曹军伏兵尽出，我见势不妙，一面使人火速返回汉中报告将军，一面浴血阻敌，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我身负三矢，手下虎骑也伤亡殆尽，不得以只好且战且退，待我逃出生天，已是孑然一人。
时值天色暗淡，偷袭曹军不知我军虚实，也不敢冒然进军，便趁夜色慢慢退去，我独身一人，凄然行走在天地间，竟不知路在何方。

十一
得知荆州有变，我便再无心休憩，于是上马逆人流而进，行不过数里，远远得便看见一座伟岸高耸的樵楼矗立在大路尽头，问及行人可知荆州已经到了，待奔到瓮城门下，见城头旗帜飘扬，雉堞后人影晃动，又有军马奔驰往来，显然荆州城已经进入战争戒备状态。
城门处守兵盘查十分严格，据说是严防细作进城起事，我因有蜀庭颁发的越骑校尉印绶，所以守门军士并没有难为我，反而以礼相待，得知我要穿州过府远涉青州，有好心门侯告诉我，现在不仅关将军再跟曹军打仗，江东孙权正在合肥攻击曹军，前方道路早已经封锁。他劝我先暂住荆州几日，待战事平息后再做打算。
我眼见前行无望，再加上荆州三郡近日乌云密布，似有秋雨袭来，逐听从门侯建议，那门侯又引见我去荆州驿舍，因我是校尉身份，是以驿人对我格外照顾。
当夜果然风雨大作，并且一连几天皆是如此，我被困在驿舍里，百无聊赖之际每日向往来信邮打探前方消息。
第一天，有信邮前来备马，却是从樊城前线而来，据说是因关将军成功击败樊城守将曹仁的进攻，斩得上将头颅两颗，现已将樊城完全包围，特发公文至成都请功。因信邮所知不多，我也没有多问，又几天的送抵成都的公函大抵如此，据说都是前线进展顺利，请汉中王放心等等。
奇怪的是，这几天荆州发往成都的公函不少，成都回函却不多，偶有几个从成都来的信使，打听主公近况，却是闭口不谈，有一次终于把我的惹急，亮出越骑校尉身份，那信使才透露，主公对于关将军的的军事行动并无异议，只是百官争议不少，诸葛军师没有表态，只是嘱咐关将军一定要维护好孙刘联盟局面。

十二
军师的态度让我很是吃惊，使我意识到关将军本次出兵襄樊很可能是擅自行动，由此我便对襄樊会战的前途命运有所担心，果然几天后，突然有信使匆忙赶来，神色较为紧张，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曹操为解樊城之围，命左将军于禁率兵马七万，紧急前来营救，关将军以为荆州兵少不足以敌，特发八百里加急公文至成都求援。
信使一刻不得耽误，牵着两匹马便冒雨出了驿舍，我想这次战役越打越大，搞不好曹孙刘三家会在荆州做一次生死决战，这免不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然而到了第三天深夜，驿舍大门突然被人连连砸响，我亦在睡梦中被惊醒，开门偷望，见有人行色匆匆满身湿渌地闯了进来，看打扮及说话口气，原来是成都的信使到了。
这信使语气不凡，张口便要上好的饭食，驿人不敢得罪，连夜准备酒菜，我好奇心起，欲上前打听，那知来人对我的校尉身份不屑一顾，反倒质问我为何擅离军队，我只好说自己回家省亲，那信使才肯罢休，不过在我请来人喝了三杯酒之后，来人方才说出他是军师府的从事中郎将，身上携有盖有军师府紫授金印密函，但是涉及到具体内容，则一字不露，我知道再问下去，就是杀头重罪，是以便另寻话题。
特差也不在意，眼见心思不在这里，休息完毕后便连夜奔赴樊城前线送信，我便在驿舍里等待下一波到来的信使，果然第二傍晚又有信使从樊城前线回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的任何探询，便匆忙奔向成都。
以后从樊城回来的信使便如这秋后淫雨，络绎不绝，有一天夜里，我正在驿舍昏睡，忽听远方传来阵阵隆隆巨响，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甚是吓人，唬得全城百姓纷纷起身走向街头相互打听消息，那天夜里，驿舍里的人都没有睡觉，担心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于纷纷围坐在桌前，苦守到天明。

十三
这一夜，驿舍里的人都显得忐忑不安，驿长怕州府连夜有加急公函往来，是以早早将鞍马准备妥当，至晨明之时，我见无生变故，便独自一人回房休息，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门外的一阵吵杂声惊醒。
原来已到日昳，驿舍里凭空多了好些人，并且个个七嘴八舌面带喜色，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昨晚的轰鸣声，乃是前线关将军利用连日来的秋雨连绵，汉水暴涨漫堤之际，令人连夜在上游掘开江堤，引汉水泛淹于禁所率曹营所至。关将军随后趁机率荆州水军袭击曹军，曹军不习水战，仓皇不敌，被关将军杀得损失惨重，最后连大将于禁都被关将军俘获。
此战，樊城外围威胁尽解，荆州上下无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为表彰功勋，关将军已经令人送函文至成都请功，现在驿人们正在谈论战斗过程。
那天驿长显得格外高兴，居然自备酒菜请大家喝酒，酒间， 我想起那日军师派去的特使，想那密函便是这水淹七军的锦囊妙计了。
接下来的几日前线却显得出奇的平静，没有什么往来公文要送达，这反而让我很是奇怪，那天傍晚有从前线回来的人传言，原来关将军水淹樊城之后，因江水泛滥成灾，双方皆无路进攻，所以，关将军率部下正在高处休整，等江水退却后再行攻城。
此后一晃半月有余，驿舍里再无消息可言，我整日无事便在荆州城里闲逛，由于前方战事缓和，荆州城的戒备相对就放松很多，市藉商贾多有开铺，所以井市颇显得热闹。然而我却归心似箭起来，于是去门侯处打探消息，却被告知，因前方已被大水淹没，此时更无路可走，我便又回到驿舍闲住，有天正待得焦躁，突然有远道公差来驿舍里问路，细一打听，才知道此人是守卫南郡的糜芳将军所遣，有要事去前线禀报。

十四
那南郡特使行事却并无局促之意，相反却问起荆州情况如何。待得知荆州稳定之后，才长长叹了口气，我见他举止投足间气质不凡，进一步说话，才知道此人原来是江陵从事，他此番去前线却是喜忧掺半。
原来此人在南郡担任要职，负责为前线官兵筹措储运粮草，近日因阴雨连绵，粮库管理不善，大宗粮食发生霉烂，由于关将军催促糜芳将军供济前线粮草紧要，糜将军拿不出足够的粮食，无法只好命此人前去关将军处解释。另外也特别告知将军，吴国都督吕蒙病重，暂时回建业休息，现在吴兵战备松懈，对荆州后方公安南郡等郡已构不成威胁。
我听后不由担心起来，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番粮食供给出现问题，前线的进攻就必受挫折，不知关将军下一步会做何打算？
那南郡从事在馆驿内踌躇良久，显然此番前往必遭关将军责罚，内心虽然害怕，但最终还是去了。此人来去很快，第二天便返回驿舍，看表情比昨日犹显得垂头丧气，原来关将军获悉后果然大怒，大骂糜芳将军办事不力延误战机，却找来一替罪羊前来回话，此等做法为人不齿，若不是看在其姐是他大嫂，班师后定斩不饶。
那从事一路唉声叹气终于回返南郡复命，而驿舍内众人也忍不住对此事各抒己见，有人说关将军为人太过自信傲慢，此乃天灾，将军应体恤下情，而我认为糜芳将军治军不利，若不是有所依持，断不可做如此懈怠之军备，至使粮食遭受损失。
众人哑言散去，此后几天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也不知前方战事如何？偶有从前方回来的人说，樊城大水已经退去，关将军正率军攻打，但由于樊城守将曹仁已经加固城墙，另外又得到后方大量补给，曹军士气已经有所恢复，所以现在关将军的进展并不乐观，双方暂时处于胶作状态。

十五
那年闰十月，所以秋天看起来就变得漫长许多，时间总会淡漠人们的紧张心情而最终回归自然生活。随着前方战事的裹足不前，后方荆州却逐渐繁荣起来，市面上出现了来往各地的贸迁商旅，成都的锦绣，建业的谷米，长安的蒲席，都一一在荆州有售。
听商人说曹操已经和江东孙权达成和解，合肥战事终于平弥，两家各自退兵，前方大路畅通无阻，我闻知后特别高兴，想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日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翌日一早便起程离开荆州。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早，到未央之时，却突然被一阵突兀杂乱的跑步声惊醒，混乱中似乎又有人在大叫“失火”，我起身出门，远远得看见城门处有火光冲天，看情形火势极大。正待要前去救火，猛见街头一群白衣人迎面冲来，手中隐约能看见各提着一柄环口长刀。
我以为有盗贼趁火打劫，连忙返身回屋抽出帖身环刀持刀警卫，这些白衣人看起来目标明确，径直奔到官办驿馆，闯进屋后，也不答话，上前便杀，几个驿人及旅客不及防备，当场被砍翻在地。
我乘其不备，擎刀杀入人群，那些人没想到我会突然杀出，当场被我斩杀两人，其余众盗却并不惊慌，一齐围将过来，我见这些人行动训练有素，竟不似普通劫匪，不由大为吃惊，再看他们手中兵刃方头环口，居然吴军制式兵器，心中暗叫不好，当下也不恋战，卖个破绽，趁机逃出驿舍。
那些人也不追赶，似乎并不怕我去报官叫人，而是继续在驿舍内搜索，我提刀奔走在大街上，突然发现各处都有白衣人影，临近府衙处，更见诸多白衣人正与巡街武卫撕杀。
我提刀加入战团，这些武卫都是荆州夷兵，作战相当凶猛，不一刻便杀退这伙贼兵，大家正要追击，忽见前方有军马长嘶，无数铁骑从城门处滚滚杀来，火光中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绣一个大大的“吕”字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