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得不说，您和UMP45确实挺神似的，长官。”咖啡厅里，HK416坐在我对面，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的面前摆着一杯蓝山，但她完全没有要去喝的意思。
这是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用本来的面貌出现在HK416面前，虽然依然穿着UMP45的衣服，头发依然染成浅灰，左眼的人造疤痕也依然挂在上面，但我将头发像过去一样披散开来，这样至少能让自己感觉到自己脱离了扮演UMP45的身份。当初为了稳定UMP9的情绪，我与HK416合谋向外释放了“我”被暗杀在指挥部的消息，而我本人则以UMP45的形象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这个主意稍微动动脑子就会觉得真是弱智到爆了，恐怕是只有小学生才会想出来的小聪明，可我们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值得庆幸的是，正如HK416所说，我和UMP45的长相差异几乎局限于非常微妙的脸型和发色上的区别，除此之外我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甚至一度怀疑过我是不是UMP45失踪多年的亲姐姐或者亲妹妹。因为左腿常年佩戴着外骨骼的关系，她的外骨骼对于我也没有任何不适，专为战术人形制造的外骨骼果然比民用版本给力许多，我的跑步成绩甚至比过去还要快。
总之就这样，我们暂时瞒过了UMP9的眼睛。不过还能再继续瞒多久，恐怕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还真是多谢你了，HK416。我指的是这段时间。”我重新将头发扎起来，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变回UMP45。毕竟自己是“已死之人”，无论是我还是真正的UMP45，从两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已死之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无论是为了长官你，还是为了我的战友。”
HK416就是这样。尽管表面看起来很叛逆，但她绝对不会背叛任何人。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敢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倾诉出来。
“当初UMP45走的时候，我曾经命令她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喝了一口咖啡，HK416还是什么也没有动。“就像我每次命令你们一样。”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也很悲痛。”HK416这么回答我。
那天只有我和她在指挥部。原本我们计划为她接风，当UMP9和G11在后勤处一边忙活一边等待的时候，我们却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结果，原本给UMP45接风的晚宴，最终演变成了庆祝我当上战术人形UMP45的晚宴。虽然UMP9和G11并不知情，但我自己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随后HK416发布“我”本人被刺杀在指挥部的消息的时候，那两个人竟然真的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起来。
无法相信。
我们就这样，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晒着从玻璃窗的另一侧照射进来的秋季的太阳光。挂在墙上的网络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罗联军队对铁血恐怖势力的打击战果：在无人侦察机的指引下，无人驾驶的一击脱离型歼击轰炸机以人类飞行员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轻松突破铁血的制空力量，在防空火力网的外围发射巡飞弹并精确地将某个铁血首脑所在的建筑物炸成了一片废墟。侦察机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简直不像是战机，而是某种具有智慧的生命体。但我很清楚，这些战机都是由AI控制的——就像HK416大脑里那片微小的芯片，控制着她的双手和她的烙印武器一样。
我稍微挪了下位置，让透过窗户形成的光柱彻底将自己笼罩进去。诶呀，说起来，自从开始扮演起“UMP45”这个角色，自己晒太阳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我无比希望现在的状态暂时不要被打破。
“未来的战争根本不需要人类。人类会被战争淘汰。”
旁边座位上的男人过来搭话。
“你说对吧？我看你们两个是战术人形吧，看这感觉就知道。”
我和HK416都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表露自己的身份是404小队的大忌，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我们是“不存在的小队”，所有人都牢记这一点。
大概是我们两人都太过沉闷，那男人很快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嘟囔着“当兵的果然都是不喜欢社交的人”一类的话将身子转了过去不再朝向我们这边。HK416看了我一眼。
电视上还在播放新闻，不过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了吸引力。那些战斗的场面我们已经看过了太多次，早就麻木了。
“你相信他的观点吗？”过了许久，HK416用极低的声音向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不论如何，在战斗的都应该是人类才对，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就算有一天机械全面地替代了人类，那也是证明了人自身是有极限的，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人要去战斗呢？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了所以根本没想过。
“战斗是需要人类的，无论什么时候。”
我玩味着刚刚说出口的这句话。我并没有抱着“人类一定高于机械”这样毫无根据也毫无理由的信条，之所以会对刚才那个男人的话语产生厌恶，纯粹只是出于本能而已。不过，即使是抛弃个人感情，我也从未想过人类会从战争当中消失。为什么呢？机械坏了的话谁也不会流眼泪，但人死了的话，那尸体便是在无声地控诉战争的威胁——我是这样想的，比起由电脑计算出的冷冰冰的数字，一具盖着G&K旗帜的棺材更具有说服力。
那么，自己是为了变成一具尸体而来到这里的吗？再进一步思考下去的话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赶紧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战争真的不再需要人类了呢？”
HK416这么问道。
“那我们就都会失业。”我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口咖啡。
“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也会失业。”HK416看了一眼窗外。
“45姐，你果然在这里啊。”身旁猝不及防地响起了UMP9的声音。“擅自离开指挥部和416在一起聊什么呢？”
啊，糟了。今天本来应该是我——是“UMP45”执勤的日子。我忘了通过个人终端将自己出来喝咖啡的事情报告给驻地的中央数据库，因此中央数据库大概直接判定我缺勤了吧。虽然9和我——和UMP45是家人，可无论如何破坏纪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9现在正以一副审视犯人的姿态面对着我和HK416。不——恐怕更多是嫉妒HK416能有与我独处的机会吧。看看她望向HK416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HK416吃掉一样。
“要处罚我吗，9？”
“别这么严苛嘛，45姐。”9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后脑勺。变得真快啊这孩子，明明上一秒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和G11找你们俩找了一中午了。我们有麻烦了。”UMP9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