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天空下一声清脆轻响,有东西片片崩碎的声音。
“…为什么会…”
坚硬的外壳被剑气撞得粉碎,落尽后露出的面容依旧有静默的海蓝色眼睛与他深深对视。记忆中一丝不苟束着的长发凌乱披散,在没有风的空气里成为一抹哀伤的颜色。
太久没有站在偌雅面前的优钵罗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比他长得更高,因为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俯视着他——
可是——可是正是自己的那一招“剑锁重楼”,把冰冷的长剑亲手刺进了他的身体!
“师傅…师傅!!”
偌雅倒在他面前的一刹那,优钵罗大喊着哭了出来,跪下去抱起渐渐失温的身体,衣袖迅速被染成红色。
“你还这样叫我。”
偌雅表情平静,却难掩一丝凄然,“你真的不知道…我一直都没有说过实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啊…我教给你的东西,原本只是为了这一天…只是为了摆脱这样的痛苦…”偌雅凄怆地笑着,声音越渐低微。
感觉到生命的温度越来越快地伴着灵气散失,优钵罗紧紧握住了剑柄,把灵力灌注到对方的身体中护住心脉,竭力要阻止那双蓝瞳的涣散——
偌雅轻叹:“你何必这样?”
“师傅,不要再说了!快运灵力保流波珠!我会用我所有的修为把你换回来!”
温热的液滴落在偌雅肩头,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年轻的剑客正拼命忍着啜泣,用自己多年苦修得来的灵力轻掷,也只为了要救回不可挽回的结果。
可是——这是他从最初就设定的棋局。就算他并未料到如今的结果,他又怎能继续下去?
违背“十二星”的使命,辜负龙族五百年的期待,甚至不顾剑圣之誉,似乎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作为一个容器死去…那也是剑圣的尊严…
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了么?
“优钵罗…优钵罗。”偌雅伸手抚过优钵罗的面庞,唤着他的名字,“你…还没有听过…剑圣门下最后的…最后的教导吧?”
“我不要听!不要说话了…现在不是听教导的时候!”
“傻瓜。”
龙族的剑圣说着,把食指移到对方的眉心。随着话语,浅白的光在指尖浮现。偌雅在优钵罗额上轻轻一捅,说得一字一顿:“现在…也不是你该浪费灵力的时候啊。”
白光占住了优钵罗所有的视野,刺眼得让他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能感觉到,手臂中的重量越来越轻,轻到不真实,轻到如风烟…
“只要记住一句就够了——‘剑本无情意,心自惹尘埃’…”
“师傅!…偌雅!你回来!不要走…”优钵罗向着声音消失的方向高呼,发现身体一时竟动不得半毫。一股特殊的气息从额心渗入,扩散到四肢百骸,尽管并不是危险的戾气,那种从内而外的疼痛却几乎将他淹没,眼前的一片白光中,那是唯有的真实…他宁愿这不是真实的——就算是一个噩梦…就算是一个噩梦也好啊!
年轻的龙族剑客像孩子般痛哭了一场,慢慢睁开眼睛时,苍青色的天地和水域又回到了视野之内。灭魂剑仍保持脱鞘的样子横卧于地,剑身雪亮如镜。而真刚,那锐利无匹的剑圣之剑却也斜插在一边,离灭魂剑不过尺余之遥。
优钵罗起身四顾,冰雪和裸岩构成的荒原空空荡荡,杳无人迹。深青色的河流在流淌,发出细细的水声。他插回了灭魂剑,从地上拔起灭魂剑,用指节一扣,剑身发出清亮的嘤鸣,余音袅袅。
“将来,我们一起回家,回到东海去…”
剑风乍起,拂动地面上被尘土掩盖的莲花花瓣,把花瓣带到河水之中。优钵罗走到水边俯身目送流水时,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额上赫然是龙族剑圣的印记。
优钵罗看着熟悉的印记,没来由地悲伤起来。
剑本无情意,心自惹尘埃。有几个剑客能如手中长剑般心无杂念不染尘埃?如果不是,那这代表着剑客的至高境界——心剑相生,心剑相合的剑圣之名,又代表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印记莫不是更沉重的锁链?偌雅无法做到的一切,他自己就可以不再重蹈了么?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