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相杀
///你就是瀚瀚大海,沉沦就无法身还。 ///
同居了三个月,从春节过后开始易烊千玺似乎有些无暇顾及宋焉。她无意间发现易烊千玺上锁的手机屏幕,心里已经暗自有了答案。
他会经常会在深夜独自一人躲进书房里,打着同一个电话,安抚着对面的人。
她知道他不是那种玩复数爱情游戏的人,也知道他的工作压力很大。
她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无名指,细细体会着他指根很浅很浅的凹痕。
她是不善表达的女子,她只会用更多更重的家务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和无助,声碟也换成了悲伤的俄罗斯舞曲。
毕竟我们都不那么年轻,不会再怀揣着一颗兴奋忐忑的心高频率地翻动对方的MSN对话框,旁敲侧击地打探彼此晦涩的感情。我们的相处开始产生钝感,但心都不可否认地变得更加敏锐。
那天夜里易烊千玺第一次没有回来,他很早就跟她打了招呼,温和体贴地督促她早点休息。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她仔细地凝视从窗外招进来的路灯在天花板上流下深浅不一的痕纹。床头余热未消的灯丝还泛着幽幽蓝光,她听见接触不良的线路发出的不规则的呲呲声,过了一阵便安静下来。
她睡不着,一闭上眼又是七年前被抛弃的样子。
她听见楼下他汽车上锁的声音,便快速地放下刚出炉的蛋糕,脱掉格纹的微波炉手套,调整了一下餐桌上花瓶的摆向,把门口衣架上她自己的一条围巾取走,留出一个空位来给他挂大衣。喜不自胜地打开门。他已经出了电梯,在楼道里面光站立,正在打一个他似乎很头疼的电话。直到她听清楚通话内容,
“我知道父亲的病很急,但是我现在有女朋友……我跟她交往了六年,六年的感情岂是说放就能放的……妈我知道,我是男人,难道连医药费都要靠女人取得么……”他无意间地回头看到她正站在门框里,穿着白色的睡裙,表情很平静。
他迅速挂掉电话,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以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力度。
“我不会阻拦你的,你让我走吧,你也好过得省心一点,不用再天天加班强全勤。”她的语气快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只感觉愤怒又悲哀。
他没有说话,她只感觉自己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小。
楼下的花树欢欢喜喜地开着,开成一片被废弃的大海。
她揉了揉眼睛,下床赤着脚走到客厅里,从她的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她取出一粒在纸巾上捏成粉末,倒了一点在嘴里,喝下桌上的凉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酒吧的时候,疯到浑身疲软,在酒精作用下沾枕就睡的感觉挺好的。至少不需要借助药物。
她知道易烊千玺的父母一直很反对她娶一个单亲出身的女孩。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知道。
就像一盘很旧很旧只能播放最后一遍的碟片,存放多年终于下定决心观看。看到半途突然断电,话只说到一半,最后一个字的余音突兀地凝滞在黑暗的空气里。清醒地自知,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结局。
最近宋焉的情绪越来越反常,记忆错乱的情况常常会发生。也会时常说胡话。无头无尾。日夜沉浸在与任何人无关的幻觉里。
“北方的天气真的好冷,每次当我走出酒吧的时候,迎头扑来的寒气就提醒我已经不在南方那个潮湿的小城了。”
“我很爱他,所以我要离开他。”
“我的嗓子好干,我发不出声音了,不能唱歌的话我会被赶出酒吧的,我很穷,我怕我会饿死。”
多少个夜里,他抱着她入睡,她赤裸的肌肤携带着冰凉的触感从他的之间渗入,即使他用力揽住她,虚虚实实的感觉也并未消减半分。
他梦里的样子,也无形之中只剩她的背影,仿佛可以就此消失再不相见。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可都不愿提早揭开似乎已成定局的事实。拖着拖着又拖了半个月。
他不愿再拖下去,他清楚自己必须做个断绝。
终于有一天易烊千玺在凌晨才回来,他看见宋焉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地板上是一个已经收拾完毕的行李箱。
茶几上摆着一瓶已经开瓶的朗姆酒,她手中的杯子里也有一些。
“你又要走吗?”他的声音因为茫然无措变得颤抖。
“嗯,我不想再打扰你。”他忽然意识到,她一直都这么冷淡,即使热情也是缺乏温度的假象。
“不行!你不能走!你留下来!”他的情绪变得激动。
“那你回答我,我们同居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仿佛轰然一击,让他产生了眩晕感,他想说出他的答案,可心跳变得剧烈,口干舌燥,他就这样哑然无声地站在原地。
她没有再看他,猛灌了一口朗姆酒,作势起身要走。
他忽然不受控制地扑向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器具,冰凉的金属质感。他用力抱住她,在她耳根喘着粗气,“宋焉我爱你,宋焉我爱你,宋焉……”他说的格外动情,声线沾染着浓厚的情欲。
他曾无数次想将她圈禁起来,可她是海啊,怎么办呢,那就只好让她干涸了,干涸的海即便是残缺的,却终究是属于他的了。
你是流动的,自由的,你大可以转瞬之间便轻易消失在我的生活里,让我苦苦寻你多年,可我不想要你走,也不会让你走,我再也无法忍受你随时可能离开的煎熬了,留下来吧,永远。
她看到他衣袋里因大幅动作而露出的一角暗红色小本,以及上面的半个蓝色的国徽。感谢你让我名正言顺的属于你。
后背异物的刺入并没有影响宋焉的神色,她仰头,天真烂漫地笑。
易烊千玺很久没有看到她笑了,那种感动恍若隔世。
她掂起脚,将还未咽下的那口混合安眠药的朗姆酒悉数喂进他嘴里。
既然你不希望我离开,那你也留下来吧。
定时暖气自动关机,周遭的空气快速冷却下来,同时冷却下来的还有他们的体温。时间仿佛又倒带回他大三是赴北考研前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拥抱着,专心致志地亲吻,将身侧川流不息的人群置之世外,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啊,仿佛分开后的七年都是汽车飞驰而过扬起的微埃,瞬息间又归于尘土,揉烂进地里。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万事都有重归于零的时候。
她感觉全身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下来,唇还衔着他温热的唇,直到躯体变得僵硬,他的臂膀紧紧地揽住她,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了。
窗外的那个静如深潭的海湾终于激起了那么一点浪花,须臾,又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