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人类不可能会记得在一眨眼的瞬间发生过什么,这一点,妖怪也一样,不同的是,妖怪的那一眨眼的短暂,或许就是人类一生的漫长。
“喂,猫老师。”
在听得到簌簌落雪声的冬日的早晨,斑又听见了夏目的声音。
正想抬头去看时,却被一团冰冷砸个正着。
雪。
而斑抬起头后有更多的雪落在了他的头顶。是树枝上一夜堆积下来的冰雪。
“猫老师,呐,猫老师,下雪了哦。”
斑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纯白得可怕的世界。
“笨蛋。”
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不是吗。
循环往复的四季的景色,是早已看得厌烦了的。冬日清冷的天空寒冷如昔。
再过十年,再过百年,这些景色也不会改变吧。
斑想到夏目那带着笑意的眼睛,有着纯白而脆弱的美好,支离的微光在其中流转,若那些流转不息的季节。
那些本该是忘记了的,如一眨眼般短暂的瞬间里的一切,还有多久才会终究消失呢?
生命,只有在深切的认识了短暂之后才能体会到真正的漫长。
于是斑明白了,人类是多么的短暂而妖怪又是多么的漫长。虽然是早已知晓的事,但直到一眨眼的那一刻来临,他才真正明白了。
似乎有一次,那个少年,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一直,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一次,他,似乎没有笑。所以,斑已经不大记得了。
“老师,猫老师……”
夏目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斑不禁又一次回过头去。
虽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他仿佛看见那个仍是少年的夏目的身影淡薄地在碎片般的落雪中孤单的站立,那么浅浅的,浅浅的,笑着。
任何有形之物,终有一日会回归虚无,化为万物……
所以,总觉得哪里都遍布着,早已不存在了的你的身影。
所以,总觉得哪里都回响着,早已不再有了的你的声音。
斑终于回头,阖上了细长深邃的眼。
“无聊。”
那些早已不复存在了的事物,终有一日会失落在纷乱繁杂的记忆中。
斑有那么一丝后悔。
不过是一眨眼般的瞬间,却需要用无数漫长的孤寂去忘却。
但是,在那么短暂的瞬间里,他却与那个恬淡的少年一同,有过一个同样的,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不是人类的话;如果,不是妖怪的话……
如果,瞬间能成为永恒的话,该有多好。
那个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遥远的梦。
曾经也是在一个落雪纷纷的冬日里,露神最终微笑着消逝时说过吧。
斑,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啊啊,现在的话……
“……我,已经明白了。”
只是,迟了那么那么久,已经连后悔都来不及。
相逢是命中注定的奇迹,离别则是早已预见的结局。
虽然,能留到最后的只有漫长的孤独,但此刻,斑仍旧庆幸自己终究是与夏目一起的,在那些微笑比哭泣更悲伤的时候。
恍惚间他又看见少年低垂着眼帘的,淡薄的笑。那个留在记忆里的他唯一的表情。
在已经遥遥远去的那一眨眼间,那些如落雪般沉积在心底的情感……
或许是……
And now,I am eager to die into the deathless.
——《Ocean of For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