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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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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篇】
  南越
  银鹄在这个崎岖潮湿的地方转一个多月,见多了各种令人起栗的爬虫长蛇,青碧的树叶郁郁葱葱,仿佛永远在滴水,时不时就有一场急雨从天而落,闷热的汗裹在身上黏腻而不适,散发出腌得过久的菜叶气息。
  他一边低咒一边寻路,嘟囔着抱怨自己运气欠佳,离开了风雨如诗的江南跑来这个蚊子多过沙的地方,不小心还会遇到有毒的瘴气,若非躲得快,恐怕已倒在这抬头幽林,低头泥沼的穷山恶水。
  要找的人竟是出自这片鬼地方,他实在不敢相信。
  一路遇到的居民说的话也听不懂,与其说是人话不如说是鸟语,当了几十天聋子比手划脚,终于学会了卷着舌头说话,勉强能够沟通。
  懂了还是白搭,这里小国林立村寨无数,连年战乱,国与国之间混得一塌糊涂,经常是灭了重建,建了又毁,合并纵横数不胜数。许多居民连当前主政的国主都搞不清,更别说数十年前不知名的小国。
  不甘心下了这般力气仍是无功而返,回去必定会看见三张幸灾乐祸的脸,好整以暇的等着嘲弄揶揄,他凭着最后一点意气勉强又转了十来天,眼见着实无望,开始绝望的盘算回去的路途。
  这一天吃完打来的野味,转到河边洗手,难得林木稍稍稀疏,日光从枝叶间斜映下来,照得河水犹如透明的水晶,清晰可见爬满青苔的河床。
  异色的石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段灰白的石板,静静的沉在河底,尚未被泥沙螺鱼完全掩藏,白色微光明灭,断断续续的延伸至远方,竟像是一方古道。
  左右无聊,他一时兴起,沿着河道一路前行,石板逐渐延至岸上,消失在密林深处。他顺道而行,累累的青藤粗蔓遍布,树木越来越粗壮,幽深得几乎看不见日影,除了石道,又发现了一座曲流石渠,破碎的石板原来是长渠底道。长渠尽头是一壁残墙,翻过断垣,眼前出现了一栋宫殿般的建筑,建筑的白石多已倒塌,残余的部分也已被植物覆成了一片绿毯,仍依然能感觉出当年的精致。
  东头有弯月形石池,西头有石板平桥和层层花阶,曲廊倾颓,碧池干涸,残留着厚厚的落叶,完全没有人迹。
  行过废弃的宫苑,渐渐步上最高处的主殿,样式各异的砌饰颇为独特,其中还有不少莲花的浮雕,大多已破碎残缺,时而有艳丽的毒蛇被步履惊动,悉悉的吐着蛇信蜿延爬过,在石径上留下一道发亮的粘迹。
  穿过了最后一道苑门,终于踏上了殿台,所见的景致令他愕然的张嘴,在这草蛇丛生的南疆密林深处,竟有一处天境般的所在。
  殿堂下方是层层石阶,联入一个美丽宽广的湖泊,湖水晶莹碧透,有如一块硕大的翡翠在日光下闪闪生辉,湖边青绿的草地茵茵如毯,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花,层层树影随风起伏,如有生命的呼吸。
  山风一扫缠绵数月的湿热窒闷,吹得人遍体清凉,超出预料的美景吸引了心神,他毫不犹豫的扑下湖水凫泳,数月未有的惬意。顺手捞了几条不知名的肥鱼,浑身长满了雪白的细鳞,腮上还有长长的须,样式古怪,烤熟了滋味却十分鲜美,香味飘得老远。
  他心满意足的啃着鱼肉,前方的树林忽然有轻响,竹竿拨草的声音越来越近,探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274楼2017-07-03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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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式样一看即是普通村民,身后还背着采药的竹篓,粗衣赤足,黝黑而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见鬼一般瞪着他。
      转了数日都没见几个人,正觉极度无聊,他努力表现友好,用刚学来的鸟语嗑嗑巴巴的表达并无恶意,甚至用上了手势比划,邀请对方和他共享篝火晚餐。
      对方迟疑了好一阵才走过来,放下背上的筐,盘着腿在火边坐下,拒绝了他递过去的烤鱼。
      “真没想到这里有人,我还以为撞了鬼。”老人的舌头很生硬,但说的分明是汉话,他听得几乎跳起来。
      “你是汉人?”多日被迫说着半懂不懂的南越话,憋得几乎吐血。此时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惊喜非旁人所能想像。
      老人沙哑的笑了,沧桑的眼睛浑浊而世故,自然猜得出他为什么反应过激。
      “我在这里五十年了,第一次碰到说汉话的人,都快忘光了。”
      在这种鬼地方呆五十年,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仰着头思索,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回忆。“百年不遇的旱灾,一村人饿死了大半,剩下的成了流民,随着流浪到这里,后来安了家,习惯了,也就不走了。”
      “你能适应……?”他只觉不可思议,顺手拍死了一只大得吓人的蚊子。
      老人呵呵的轻笑,从竹篓里翻出一株草丢入火堆,袅袅的轻烟飘散,徘徊在耳畔的嗡嗡声迅速消失了。“天气湿热,容易生蚊蚁,外地人都受不了。本地人有一些偏门的办法,这种草味蛇虫都会避开。”
      他叹为观止的摇头,不管怎么说,今晚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今天的运气令他十分满意,继续啃着肥鱼填饱肚子。
      老人望了他一眼,也从怀里摸出干粮裹腹。
      瞟了瞟对方粗糙的米饼,他大方的再次送去脂香四溢的烤鱼,老人却不停的摆手,往后退让。
      “谢谢,这鱼我们这里的人是不吃的。”
      “为啥?”他不解的眨了眨眼,如此美味却不为人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有毒?”
      见惯了各种奇怪的生物,不少看来正常的却有剧毒,难道这个也……他蓦然绿了脸。
      恐惧太过明显,老人忍着笑安慰。
      “没有毒,只是湖里死过人,我们觉得不祥。”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着不以为然。
      哪个湖里没死过人,就为这点理由放弃唾手可得的食物,大概也只有化外夷民才会如此愚昧。
      看出他的不屑,没有和异乡的年轻人计较,老人平和而慈霭。
      “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宁肯挤在山底下淋雨受热都不肯搬上来。”
      这确实是个疑问,他立刻请教。
      “这地方,有鬼。”
      恰巧一阵阴风刮过,森森如浸冰水,火苗跳动的光影中,老人脸上的阴影极深,衬着郑重其事的几个字,险些让他汗毛倒竖。
      “老人家说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他哈哈干笑,平抑着自己的不安。
      “你听。”
      他静下来细听,风刮过了冷月下泛着白光的残垣,发出的声音竟似哭声,幽幽咽咽的凄怨,在密林中分外恐惧,想起沿途听说的巫力乱神,使蛊下咒的诡密传言,肌肤霎时爆起了一层颗粒。
      “这只是石头的声音,哪有那么怕人。”他心里不安,嘴还是很硬。
      “这里死过好多人……”老人望着月夜下沉静的湖面,感慨万千。“数不清有多少,一国的女人都死在了这,湖上飘的全是尸体……我一辈子都怕,要不是为了采药,我才不会到这。”
      听着沙哑而苍凉的话,他头皮有点麻,又不愿相信。
      “是不是夸张了一点,我走了这些天,近一带根本没几户人家。”
      老人摸出了旱烟,在脚边磕了磕,就着篝火点燃,烟气缓缓升腾,满布皱纹的脸也似隐入了迷雾。


    275楼2017-07-03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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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6 17: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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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原来是苍梧国的王宫,现在的人早不记得了,除了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还有点印象……是个好地方啊……”
        “有山有水,一国就是一个几万人的大族,人丁兴旺,挖矿炼银的手艺又是历代相传,生活富庶,当时不知多少小国羡慕……这一族的女人非常漂亮,皮肤白又能歌善舞,和南越其他地方的人都不一样,可惜从不对外通婚。特别是苍梧国的公主,据说她的歌能引来鬼神应和,飞鸟游鱼出听,美得不像凡人,见过没有不被迷住的。异地行脚的客商数不胜数,一多半都是为了碰运气见她一面,回去能像傻子一样说上几十天……”
        或许是上了年纪,老人的话有点絮叨,听着银鹄云里雾里。
        “那不是很好,怎么现在变了……”他比划了一下死寂的周围。
        “就是太好,所以才惹来了祸端。”叭嗒叭嗒的吸着烟,老人伤感而无奈。“邻近的小国眼红,既想要他们的财富,又想要他们的女人,伙同起来重金贿赂了驻守南越的将军,诬称苍梧国谋反,带着几倍的人杀过来占这块地方……”
        “那后来?”
        “这一族的人骄傲得紧,明知敌不过也不肯投降,男人在国主的带领下拼死力战,全数死在了战场上,女人……”
        “被捉了?不对,刚才说她们都死了……”说到重点上,他渐渐感觉不妙。
        环顾着波光鳞鳞的湖面,老人带着几份敬畏。“我只是听说,黑压压的军队围住了这坐山,逼躲在宫殿里的女人们出来投降,男人们死光了,一族也完了……女人们恨透了毁家灭国的恶魔,又不甘心做奴隶,在王后的带领下全数投了湖,一个也不肯屈服,整个小国就这么完了。”
        “全死光了?”寥寥数语的描述勾出惨烈至极的画面,想到湖上飘满了尸体,银鹄一阵恶寒,刚吃下去的肥鱼几乎立刻吐出来。
        “……后来夜夜有人哭,哭得占领的敌军都受不了,尸体也开始腐烂,疫病流行,巫医们都说是苍梧国的诅咒。为了拔除邪魔,在神巫的命令下往湖里倒了桐油,烧了三天三夜,几十里外都能看见火光……”老人沉沉的叹息,“可是还是有女人哭,最后怕了,带着夺来的大量金银撤出了这块地方。几十年一直这么荒着,湖里的鱼再好也没人敢去捞,那是苍梧国的女人变的。”
        “真的是巫术诅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肚子开始翻搅,他看着香喷喷的鱼欲哭无泪。
        “那倒未必,我曾经在苍梧贩过货。这个国和南越其他地方不一样,男女都擅歌,族里流传是天神后裔,不信巫咒,但秘术确实是有的,唯有少数王族才知道。”老人随手拔起一朵随风轻摆的花,丝丝舒展的细柔花瓣犹如流苏,繁丽而华美。“他们视这个为圣花,当年王庭里满目皆是。雪衣、白花、天乐一般的歌,那可真是美……”
        老人不再说话了,默默的抽着旱烟。
        静寂如死的夜里又一阵风掠过,呜咽之声隐约回荡,恐怖之外,有种哀怨悲婉的凄恻,月光如银,映着斑驳苍凉的废墟,银鹄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一晚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迷迷糊糊睡去时已近天明,醒来时日头已升得老高,身边的火堆只剩了余温,一夜娓娓而谈的老人不知去向,他甚至不太肯定自己遇见的是否真实。
        鱼还剩下几条,他再也没了烤来吃的兴致,摸摸肚子决定去打几只野鸟,不留神在废殿小径上绊了一下,弯腰一看,是一块被野藤遮没的石碑,上面刻着奇异的碑文。瞪了半天,他摸出怀中的素绢,字虽不同,曲致勾划却如出一辄,分明是同一种文字。
        摸了摸后脑勺,望着四壁倾颓的殿宇,千辛万苦踏破铁鞋,竟已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遍寻不至的目标。
        想起昨夜经历的一切,真是……见鬼了。


      276楼2017-07-03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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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梦
          一滴汗从额上渗出,缓缓流过眉梢,滑过浸湿的脸颊,顺着下颚滚落了衣襟。逐渐被寒冷的室温侵袭,变得冰凉刺骨。
          汗透的身体有如冰封,费力扯上身的棉被潮湿笨重,完全没有作用。幸好几度发作之后摸出了规律,预先将孩子托给了店主,这般狼狈的模样,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痛,真要命,熬过去如同散了架,意志都近乎崩溃。极度的衰弱令她想睡去,寒冷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冻死在屋里,确实有点可笑。
          这该死的北方,该死的冬天……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去南越。
          据说那里很温暖,从来不会下雪。
          那个人……又在做什么?
          记忆中最后的神情是彻底的愤怒,大概真的是把他惹火了……
          很吓人,还好不会再见。
          寒气一再侵袭,头脑逐渐昏沉,可这样一睡……
          拖过枕畔的剑在手腕划了一道,没拿捏好,稍深了一点,血流得比预计的多,但凭着痛应该能再撑一段时间,只要拖过几个时辰……
          廊外响起了脚步声,很轻,而且不止一人。不管何方的敌人,她都没力气反抗,也就当事不关已的静待。
          门上传来轻叩,停了片刻又敲了敲,耐心而有礼。
          叩了又叩一无反应,终于传来了一声裂响,门栓被震断了。
          门开了。
          屋里极幽暗,射入的光线令她一时看不清。
          片刻,一个温雅的男声响起。
          “你们留在外边,这里有毒。”
          修长的身影踏进来,隔空掐灭了屋角微明的香。转首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了句歉,抬手打开了窗。
          光映入氤氲着淡淡烟气的房间,风裹着雪的气息卷进来,她轻轻眯了下眼。
          “近两个月跟着我,是你的人?”
          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却听清了。
          “是我。”
          触了下冰冷的额,又探了探脉。他解下轻裘,掀开被子裹住纤小的身体,抱起来踏出了冰窖般的房间。
          她非常累,硬撑着不睡。
          虽然热气腾腾的浸浴化去了骨子里的寒意,服侍的丫环恭谨有礼,烘得发热的厚褥舒适之极,房内烧着地龙,温度足以让人冒汗。
          “睡吧。”他立在床边,温柔的劝着她。“不会有危险,我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谁。”这个疑问盘旋在心底良久。“我杀过你什么人?”
          他微微笑了,蕴着几许悲伤。“你的身边只有敌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277楼2017-07-03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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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眼神让她很不适应,仿佛无限心疼,她努力摆脱恍惚,这并不容易。
            他按住细腕,不让她去压刚包扎好的伤口。“别这样对自己。”
            “我不认识你。”
            “你见过我,或许忘了。”他坐在床边,神色温暖而怀念。“很久以前。”
            “不可能。”她盯着他的脸。“我见过的一定记得。”
            他又笑了,轻抚了抚黑发,奇怪的是并没有厌恶的感觉。
            像对一个执拗的孩子,他的声音带着轻哄。“你很累了,睡吧,醒了我会告诉你一切,再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确定了对方毫无恶意,意识渐渐模糊,尽管还有无数疑问,她还是放松了下来,几乎是立刻坠入了沉眠。
            许多年不曾做过的梦。
            梦里她在放纸鸢,非常美的蝴蝶鸢。手工不甚好,画得却十分漂亮。
            娘坐在树下缝着新衣,用的是淡粉的丝罗,很快就可以穿了。她满心期盼出远门的爹能带回新鲜有趣的玩艺。
            纸鸢歪歪扭扭的盘旋打转,她越跑越远,不小心摔了一跤绊断了线,顾不得疼痛赶紧看天空,失去了牵引的纸鸢迅速从半空飘落,一个筋斗栽到了草地上,凄凄惨惨的好不可怜。
            她奔过去想拣起来,纸鸢却到了一个男孩手中,漂亮出色的五官,瞧上去有几分眼熟,冷冷的看着她。
            当时不懂,许久之后才知道令她微惧的感觉是一种敌意。
            男孩身后立着一个端庄秀美的女人,眉间有郁结不散的轻愁,盈盈的目光也在看她。
            她不知所措的回头,母亲从远处站起身,雪白的衣裙被风吹得纷扬。
            朦胧在笛声中醒来。
            手脚恢复了力气,却不想动。
            悠悠柔柔的曲声如梦似幻,是依在母亲怀里跟学的哼唱,唤起了许久之前的片段。父亲爱听母亲的歌,也喜欢把她高高的抛起又接住,令她觉得自己像一只会飞的蝴蝶,母亲常常嗔怪父亲的过度宠爱,那时的幸福没有一点缺憾,至今想来犹不真切。
            曾经……那么快乐,令回忆变得极奢侈。
            她在侍女的环绕下洗漱更衣,心神有些乱,任由侍女一层层装扮。
            衣料是昂贵的上品,轻暖而柔软,样式简洁雅致,虽是冬装,穿在身上却毫无厚重之感,绝不累赘,俱是烘暖了才上身。宽窄长短恰到好处,连足上的靴子都极其合脚,仿佛是量身订做的一般。
            屋内的物件有细微的更动,身体也无宿昔发作后的疲倦,不知睡去了多少时间,想是……用了药,否则不可能换了地方都一无所觉。
            短剑搁在架上,她看了半晌,翻腕收入袖中,推开门踏了出去。
            目光一瞬间涣散开来。
            屋外是一间宽大的庭院,长长的廊檐,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世界化为了一片莹白。可她知道皑皑白雪下应该是一片青葱碧草,那几株枝桠分明的大树会在夏季开出细碎的小花,落满一地金黄,檐下会有数丛芭蕉,在雨天被打出单调而清宁的沙响,芭蕉旁会种上大朵的白花,时常被折来插瓶,清雅的香气许久都不会消散……
            檐下的风铃在寒风中轻响,仿佛流光旧影化成了真实。
            廊下左起第三根柱子上刻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印痕,她俯下身做梦一般轻抚,曾经有个小人站在柱前比划,吵嚷着要快些长高。
            细细的指尖又拂过一栏千百颗宝石串成的珠帘,缤纷旖丽,在雪下映出璀灿的华光。下方的宝石有几颗失落,那是被她揪下来做了弹子……
            一切都像是梦中的场景,可梦中不该有那个倚栏吹笛的人。
            “你是谁。”迷茫的问出口,又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攫住。
            “不对,我为什么要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退了几步,砰的撞上了墙壁,脸忽然惨白,模糊猜到了些许。
            “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278楼2017-07-03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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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男子收起笛子,身形一晃已立在眼前。
              “错了……错了……我不是……”利刃加颈也不会这般可怕,她神色恐惧,头脑一片昏乱,用力按着跳动的额角。
              “我是迦夜……人人痛恨的妖魔……不是……不是……”
              “雪琪。”
              他替她说出了埋藏在层层灰烬中的名字,那个在舌尖徘徊却如禁忌般说不出口的魔障。
              她怔怔的抬起头,凝视着那双了解而感伤的眼。
              “对……我不是……你一定弄错了。”
              “还记得这首曲子?”示了下短笛,他耐心的引导。“是你教我的,唱了好几遍。因为我替你修好了弄坏的纸鸢。”
              “……可是你说你听不懂……”一些破碎的光影掠过,有个好看的男孩总是板着脸不耐烦,可因为某种莫名的亲切,她偏喜欢粘着他说话……“不对,我不是她,我是迦夜……”她时而恍惚,时而清醒,苍白无力的否认。“天山里的……魔鬼……”
              “我听不懂你唱的歌,但记住了曲调。”他像是不曾听到否认,语调轻柔。“你说我是你第一个年纪相近的朋友。”
              她呆了一呆,又变得混乱。
              那是事实,虽然非常受宠,她却从来没有年龄相近的伙伴,身边除了父母就是年长的叔叔姐姐,尽管对她都很亲切。
              所以那时她很开心,甚至有些讨好那个男孩……
              重重捏了一下手腕,疼痛令她摆脱了迷惘,终于从错乱中镇定下来。
              “抱歉,你认错了,我感激你帮了我,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十六年。”
              没能及时制止,他看着血一丝丝从袖间蜿延滑落,眉间涩而痛。“从你们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寻找,从没间断。我知道这来得太晚,错过了最需要的时候,你甚至已经可以当作过去根本不存在。”
              她尽力让自己冷静,口气变尖锐而讥讽。“想必是尊驾的眼光出了问题,看我像十六岁的样子?”
              男子的双眼温和而沉静。“我知道你不是十六岁。你今年二十,生辰是七月初八,四岁以前住在扬州,五岁被人掠至天山,十岁入淬锋营,十四岁成为魔教四使之中的雪使,主理西域三十六国事务,不久前联同另外三使携手击杀了教王,两个月后脱离天山,与亲随的影卫一道来了江南……他就是陈长生,在天山,你叫他殊影。”
              她又一次怔住,他对她的了解清晰得令人恐惧。
              “你怎么可能……”
              “查到这些并不太难,你走后天山陷入内乱,几乎完全分裂,有许多机会可供刺探。”他微带悒色的笑了一下。“当然,雪使迦夜在西域也是名震四方。”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耳畔只听见纷纷扬扬的雪簌簌而落。
              “你的剑叫寸光,是令堂留下的遗物。练的武功心法来自南越古国,已经招来了劲力反噬,每一次发作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将来更……”吸了口气,他又说下去。“我也明白你为什么刻意不肯长大,以前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却不承认自己是雪琪,即使回了江南也未寻过旧宅,宁愿彻底遗忘,断得干干净净……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话语越说柔,溢满了怜恤伤痛。
              “我知道你是迦夜,但你也是雪琪,我一直在找的雪琪。”
              一直默默的听,听得险些窒息。她开始摇头,仿佛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用尽了力气否定。他制住了几近失控的崩溃,望着慌乱逃避的脸,禁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起,当年毁了你的生活,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


            279楼2017-07-03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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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
                “八师弟!”一个声音喝住了冲动拔剑的人。
                一脸颓色的男子按住了师弟的手,将寒光闪闪的利剑还鞘。
                “大师兄,难道你甘心就这么俯首称臣?”八师弟怨愤而恼怒。“衡山派多年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愿意。”男子的脸色暗淡无奈。“陈家声势之盛,非我们所能抗衡。”
                “我宁愿拼了。”八师弟环顾着众人,年长的师兄师姐一个个在年轻锐气的目光中低下头。“师父还在一定也会这么想,大师兄既然暂代掌门之位,就该担起本派声名,豁出性命相拼也好过任人宰割。”
                激昂的话语换来一片沉默,如有万一的可能,谁会愿意俯首贴耳任人驱策,名重一时的衡山派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做梦都想不到。
                怎奈扬州陈家近年扩张迅猛,实力高涨,手段令人咋舌,行事隐蔽而诡诈,逼得诸多根深蒂固的门派屈身臣服,交出主导之权。剩余的少数强硬门宗被强大的力量无情吞没,数年来,陈家已从江南白道的名誉龙头,转成了真正把持武林半壁江山的魁首。
                “那个陈三究竟是什么来头,不是他也不致落到今天的地步。”有人咬牙切齿的咒骂。“陈家以前行事可不是这样。”
                “听说他失踪了七年性情大变。”大师兄沉郁的拧起了眉。“这次来的要是陈曲衡倒还好,偏生是他。”
                “既然敢来,干脆一起上制住他,就算换不回师叔师伯,杀了也能出一口恶气。”八师弟到底血气方刚。
                大师兄瞥了他一眼,苦涩难当。
                一贯刚勇鲁莽的师弟怎会了解当家的不易。
                衡山派固然威名赫赫,派中耆老却被陈家尽皆使计诱出,至今失陷未归,生死不明。左右的盟友在陈家威压之下噤若寒蝉,自顾不暇,哪还有同枝连气的义气,何况师父死得……
                二师兄开了口。“八师弟一腔热血,但陈长生并非易与之辈,传闻其人深谋多智,身边高手如云,真要动手,尚未近身就被拿下了。”
                “是他暗害了师父,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摇大摆炫耀。”八师弟怒不择言。“衡山派的名声都叫他毁了,师父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八师弟!”几人异口同声的喝止,殿中一时静寂如死。
                这是衡山派最不愿意提及之处。
                德高望重的衡山派掌门灵珠子与弟妇乱伦私通,双双被刺杀于偷情秘会的客栈中,是近日轰动江湖的丑闻。一时大哗,言者不齿,也正因此,一向道德严谨自居的衡山派成了嘻弄嘲讽的对象,市井流为笑谈。
                灵珠子昔日旧友唯恐名声受累,大多撇清立场,陈家侵蚀犹如雪上加霜,衡山派被迫独力抗颉强敌,偌大的门派风雨飘摇,江河日下。更有传言指灵珠子多年前觊觎美色而暗害了师弟,道貌岸然的表相下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尽管无从证实,却在口耳相传中让这一场争斗多了人心向背。
                刺杀的时机过于巧合,在狭小的房间内杀死一派掌门也非常人能为,并无任何线索,但陈家毫无疑问的得利,成为众弟子推断的疑凶。
                “前事休说,先商议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为好。”良久,二师兄出言。
                大师兄刚要点头,警示敌迹的钟声已自山下遥遥响起。


              280楼2017-07-03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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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俊貌,剑眉入鬓,身姿挺拔如玉,带着廖廖数骑昂然入山,全无提防之态。潇潇自若的礼节性致意,眸光掠处,一股淡然的王者之气迫人而来,衡山派的女弟子无一例外的红了脸。
                  江湖中皆知陈家三公子外形出众,却未想到如此出色,一袭黑衣掩不住夺目风采。不少人心生暗语,无怪江湖中皆传白家二小姐为他神魂颠倒,非君不嫁,确实有过人之处。
                  “来者可是陈家三公子?”
                  第一个扬声的居然是小师妹,美目灼灼闪烁,在场的师兄弟皆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小师妹是无量师叔的女儿,此刻长辈失陷,素来娇宠放纵的人失了管束,肆无忌惮,看样子多半已忘了自己的父亲还在别人手上掐着。
                  “在下陈长生。”
                  男子略一点头,身后的两名随侍之一捧上了一方精致的锦盒。“初次拜访,失礼之处尚祈见谅。”
                  “三公子挟势而来,何必说得如此客气。”大师兄踏前。“敢问本派的各位师叔长老……”
                  “安好无恙。”陈长生一笑,朗如日月华光,教人移不开视线。“陈家待如上宾,只要贵派愿意合作,不日即可回返。”
                  “三公子是要衡山派如其他门派一般低头臣服,以供驱策?”闻得长辈安好,大师兄脸色稍霁,语音沉沉。
                  “言重了,多方需要仰仗借重贵派,为盟友自是上佳。”虽然稳据上风,男子言辞仍是相当客气。“以代掌门之明,当明白此乃两宜之事。”
                  “阁下莫非以为本派都是傻子,竟会愿与弑师仇人同流合污,自甘**。”八师弟语出讥讽,尖锐的语气令众人纷纷色变。
                  “此话从何说起。” 陈长生淡瞥一眼,深沉莫测。“在下对灵珠子前辈素来景仰,听闻噩耗内有隐情,却不甚了解,愿闻其详。”
                  “休要再假惺惺,还不是你……”
                  “八师弟!”大师兄喝止了接下来的话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请三公子勿怪师弟年少无知,听信街巷无根传言。”
                  男子弹了弹指,身后的两名随侍手从剑上垂下,恢复了肃然静听。“代掌门何必客气,真假是非日久自现,灵珠子前辈的为人自有公论,何有可畏之处。”
                  冷冽的杀气随着笑语淡去,八师弟煞白着脸,望着挡在身前的大师兄,勉强压下了不甘。适才已有暗哨回报,纵然怒气沸腾,又岂会不懂形势比人强。眼前数人敢于亲身犯险肆无忌惮,是仗恃着陈家大队人马在山下虎视眈眈,以陈家近年锋芒之盛,真要将之激怒,只怕衡山派明日便自武林中除名。
                  环视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师弟师妹,大师兄叹了一口气,将对方引入厅室礼待。八师弟紧紧捏着拳,瞪着仇人的背影,恼恨几乎涨破了胸膛。肩头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二师兄附耳低劝。
                  “适才确是你太鲁莽,别怪大师兄,一切总要设法让师叔师伯回来再行事。”
                  “这陈三难道真的会放人么,谁知道他动什么手脚。”八师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师父死得蹊跷,必定是他所为。”
                  “是又怎样,无凭无据能指责什么。”二师兄苦笑,只怪失德在先,连争公道都缺了立场。“他若问一句师父为何不顾伦常与女子秘室私会,又该如何。你一向性子直,但这件事已经让衡山派名声够臭了,还是少提为妙。”
                  “二师兄说的不错,六师兄休要意气用事不顾大局,反而害了失陷的各位师长。”小师妹从旁帮腔颇有嗔意。她排行虽末,托父之名地位却不低,脾气也不小,凤目一瞪,都不再开口了。
                  门环扣了两下,一个清朗的男声轻道。
                  “请进。”
                  娇丽的女子一袭玫红的衣裙嫣然而笑,似一朵妍美的花。端着一壶清茶几份细点,穿过门口的随侍踏入,不忘随手带上了门。
                  “请三公子先用些点心,大师兄正在和师兄弟们商议,少时自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子抬眼笑了笑,望着她换下那一壶冷茶。“多谢姑娘。”
                  “都是江湖儿女,三公子何必客气。”女子大方应对,明眸毫无忌惮的打量。“敢问家父现下如何?”
                  “姑娘是指……”
                  “家父无量子。”
                  “原来姑娘是无量道长的千金。”陈长生带上了三份惊讶,仿似顿悟。“令尊康健如昔,除了脾气稍大外一切均安。”
                  “多陈公子告知,稍慰牵挂悬念之心。”女子盯着他的脸,忽尔一笑。“别再姑娘姑娘的,叫我湘兰即可。”
                  陈长生微微一笑,“直呼闺名,恐怕不妥。”
                  “何必拘泥于礼法,假使顺利,将来自是一家人。”


                281楼2017-07-0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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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6 17: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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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说的是。”接过她递来的香茗,执起碗盖拔了拔浮叶,男子的一举一动优雅从容,赏心悦目之极。
                    湘兰望了好一会,美目流动,忽然问了句题外话。“三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
                    微呷了一口茶,陈长生淡笑。“近年事忙,尚未有暇顾及于此。”
                    “以三公子的人品家世,想来江南无数女子倾慕,竟无一人能令公子动心?”不顾逾越分寸,她继道。“听说白家二小姐对公子一往情深?”
                    “姑娘说笑了。”他不着痕迹的敷衍。“都是些无根之谣。”
                    “江湖均言陈家极重门风,三公子谨身自持莫不正是为此?”
                    “家父确实素来教导甚严。”指节轻叩椅背,神色仍是耐心有礼。
                    女子泛起甜笑,衬着秋波宛转颇为俏美,推过一碟细点。
                    “大师兄真慢,想是快好了,请三公子先尝尝衡山山的栗子糕。”
                    “无妨,此等大事自是要细细商议,是在下来得突然了。”嘴里说得客气,男子微微支颐,目光已转到了窗外。
                    “三公子品品看,这是新栗所制,异常甘美。”甜甜的笑意又深了些。
                    他望了一眼,勉强取了一块咬下,目光一动,放下了残留的半块。
                    “确实不错。”
                    “既合口味公子不妨多吃一点。”女子抿了抿唇,眼神闪烁。
                    “姑娘好意心领了,可惜我历来不爱甜食。”陈长生将碟子推了回去。
                    “公子……不喜?太遗憾了,这是厨房特地为贵客所制……”娇颜现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陈长生瞥了她一眼,幽深的目光似看透了心底。“那真是抱歉,怎好拒绝这份心意。”话声一顿,他扬声唤道。“碧隼。”
                    “在。”随侍的青年之一踏入等候命令。
                    “这碟点心是专为我们所备,可惜我不喜甜的,却之不恭,你替我用了吧。”
                    这命令相当古怪,青年眼露怪异之色,仍是依命而行。
                    “是。”
                    不等对方走近,女子仓惶起身,袖口带翻了茶盏,尽数泼在了糕点上。
                    “哎呀,失礼了。”强抑住慌乱,娇声致歉。“这碟不能再用了,我马上去换一份。”一手端起瓷碟,女子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点心里有什么?”银鹄走进来,相当好奇。
                    “春药。”男子摇了摇头,以茶漱口。
                    默然片刻,碧隼合上了嘴。“她胆子真不小。”
                    “脸皮也够厚。”银鹄点头感叹,这等正派江湖侠女……算是开了眼界。
                    估摸是想借此攀上关系,一旦事成,最不济也能凭着陈家的暗助执掌衡山派,弄得好还可更进一步,家风严谨的陈家绝不会容许儿子出这等丑闻,背上始乱终弃之名。
                    碧隼瞄了眼惑人心神的俊貌,这几年在江南对老大倾情示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如此大胆的还是头一位,愚蠢之外,实在是……勇气可嘉。
                    “要不要告诉……”那个人真慢,不然哪有机会让人来这么一出。
                    “算了,给衡山派留点颜面。”陈长生莞尔。“等他演完戏自然会过来,急什么。”
                    没想到……竟是春药……


                  282楼2017-07-03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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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辨得出,全因多年前某人的一句话。
                      “毒药就罢了,为什么连这……”哪个杀手会需要提防春药。
                      “……凭你这种长相,还是多学学的好……”冰冷的声音薄嘲。“不想再被枭长老那种人欺辱戏弄,就给我仔细点……”
                      那样久远的纠缠……俊颜忽然泛出笑意,目中漾起了清辉,丢开拭手的巾帕,他开始盘算下一个收服的目标。
                      “劳三公子久候……”
                      “不必多礼,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陈长生制止了对方的歉词。“其他人可安抚好了?”
                      躬身而答的赫然是衡山派的暂代掌门。“均无异议,在我剖析利害后答应奉陈家为尊,但若是将来长老折返,怕……”
                      “这点你不用担心。”陈长生自然洞悉未尽之意。“我既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便会助你剪除不应有的障碍,那些长老能回来的不多,或许过一阵衡山派该办件喜事。”
                      “喜事?”
                      “你与湘兰姑娘的喜事。”他淡笑一声,“无量长老一定会很高兴女儿做了掌门夫人。”
                      对方眼神一亮。“可她……”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陈长生闲闲的点了一句,“我想你会有办法。”
                      “公子说的是。”如能成功确是一条巩固地位的良方,凭着无量长老的地位声名,再不必顾忌诤议不驯的同门。“多承三公子暗助,在下感激不尽,有能用上一二之处当效犬马之劳。”
                      陈长生没动,身后的银鹄捧上一卷画轴。
                      “需要你襄助的暂时仅有一事。”平静的道出此行目的,“借用衡山派的势力,帮我寻一个人。”
                      “找人?”这桩请托简单得令人诧异。
                      “对,不管用什么方法,替我找到她,但要记得隐秘些。”男子的话音忽尔柔起来。
                      “在下一定尽力,找到了立即给公子送过去。”约略看了一眼画卷,仿佛是名豆蔻少女,只要在附近的地界出现,必定轻而易举。
                      碧隼闷咳了一声,被银鹄横了一眼。
                      “用飞鸽传书知会即可,千万不要惊动。”陈长生微微笑了,指尖拂了拂画中人的发。
                      “只要能找到她……你想衡山派怎样都行。”


                    283楼2017-07-03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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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
                        凤飞翩翩,四海求凰。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迦夜消失了整整四年,音讯全无。
                        她隐去的十分彻底,没有任何线索能勘出蛛丝马迹,仿佛她的存在仅是出自臆想,无人提起,无人得见。
                        胸中的愤怒愈发激狂,与爱念渴望交织在一起,说不清哪一种更多。追索而不得令他空虚焦燥,将全部精力投注于家族事务,用尽种种手段拓展力量,相较起过去隐然龙头掌控扬州,现在的陈家全面控制了南方,大大小小的反抗被或明或暗手段收伏,声威如日中天,甚至开始尝试渗入北方。
                        尽管查出了迦夜的故国,监控着蜀中方家,用尽了一切方法探寻,仍是一无所获。
                        夏初苑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找不到曾经栖住于此的那袭纤影,一切都与她离去时一般模样,他隔几日就会歇宿于此,家人都知道这个特殊的习惯,又不便多劝,唯有睁一眼闭一眼。
                        银灯,画屏,蝴蝶鸢。
                        对弈时剩下的半局棋,穿过的衣,握过的笔,挽过乌发的牙梳……
                        还有她倚过的枕榻。
                        她曾在榻上蜷入他怀中,细嫩的肌肤滑如丝缎。
                        冰蚕褥上仿佛残留着她的气息,一闭眼就能看见柔白匀细的颈,清瘦优美的背,她曾在他身下细碎的呻吟,青涩的迎合,极尽欢愉的抵死缠绵。
                        旖旎香艳的回忆令身心炙热如焚,迫得他时常起身用冷水浸脸。一别经年,渴慕更剧,等他捉住那个任性的人,一定会百倍索取,再不让她逃走。
                        沸腾的思念总在夜里蔓延至极,恍惚中听见廊外传来女子的脚步,门缝里现出一张素颜。雪衣乌发,黑眸清冷,至床边对他盈盈一笑。
                        他本能的扣住细腕,一个天旋地转,玲珑娇躯被压在了榻上。肌肤柔滑而细腻,软玉温香抱满怀,竟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迦夜?”他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
                        清丽的脸偏了偏,抿唇不答。
                        日思夜想的人赫然在前,情欲再按捺不住,如灼烫的岩浆喷涌而出,激烈的亲吻着红唇秀项,手已扯开了素衣,迫不及待的探寻着曲线。
                        女子驯顺的任他放纵,被狂热的爱抚窒得透不过气。


                      284楼2017-07-03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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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濒临渴死的人得了一勺水,他紧紧的捉住一路吻下去,品尝着香馥的女体,甜美的香气提醒了某些异样,放肆的唇突然僵在了胸前,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下来,良久,身体从火热转成了冰凉。
                          放开情动的人,他替对方拉好凌乱的衣服,因欲望而迷乱的眼重又恢复了清明。
                          “抱歉,是我无礼了。”心底被失望的痛苦啃啮,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冒犯了姑娘。”
                          两年前,天山上的争斗尘埃落定,遥遥传来了讯息,千冥的死亡奠定了新一任教王的诞生,九微铁腕重整魔教,挟无上威权君临玉座。他立即请托九微搜寻西域,翻查迦夜的踪迹。
                          九微几度寻索无果,却将烟容送到了扬州,其意不言自明。
                          他哭笑不得,唯有将烟容暂时安置于客栈,以礼相待从未逾越。可今天……竟似着了魔,将她认作了迦夜。
                          “公子说哪里话,是烟容不避廉耻自荐枕席,未想到……”她坐起来难堪的笑了笑,纤手微颤。“公子对雪使的一片深情……委实教烟容羡煞。”
                          他苦笑了一下,默然无语。
                          有人羡慕,也有人弃若敝屐,头也不回的飘然远去。
                          “烟容本为蒲柳之身,能有三份肖似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公子若不嫌弃,甘愿侍奉左右及至雪使归来,绝不会有半份不该有的奢想。”
                          话听着宛转平常,纤指不自觉的掐紧,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镇定。清眸中漾着盈盈欲滴的泪,益加楚楚怜人。
                          他静静的看着清婉解意的人。眼前浮起一张淡漠无情的脸,隐约重叠了心绪……终究是不同的,他魂梦相系的那个人,从来不会落泪,更不懂屈情下意,软语温存相诉。
                          “你是个好女人,值得珍视专注的呵护,而不是做别人的替身。”他垂下眼,有些愧疚。
                          “烟容……自入清嘉阁,习惯了送往迎来。”柔婉的声音轻颤。“媚园佳人众多,烟容也非绝色,能独居一阁,全是因为这张脸有几分肖似雪使。”
                          “往来无数,皆是拥着我……心里却想着她。”一滴清泪无声的滑落。“唯有公子不一样,虽然也是在我身上寻她的影子,却从未轻薄无行,以礼相敬,把烟容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此来江南是我心甘情愿,能得公子青眼暂慰寂缪,已是三生有幸。”她收起泪眼,绽开一个妩媚的笑。“烟容自知身份,绝无妄念,更不会令人为难,公子尽可放心。”
                          深情的眼光让他无言以对。
                          “你配得上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他挥掉一瞬间的错觉,拒绝得很歉疚。“你们……确实相似,但你不是她……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了居所。


                        285楼2017-07-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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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跌撞撞的倚在床头泪如珠落,先是无声的啜泣,渐渐转成了恸哭。
                            强颜欢笑的周旋往来,那些在伏在她身上肖想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让她厌恶之极又不得不敷衍,唯一倾心的一个,却连做替身的资格都不给。
                            不知自己的容貌究竟是幸运,抑是恶梦。揽过铜镜泪眼模糊的望着镜中的脸,只觉哀凄无限。
                            “三哥。”青岚瞟了瞟室外鬼头鬼脑的凑过来,仿佛有什么藏不住的话。
                            他瞥了一眼,继续翻看着手下部属的节略,盘算着人员变迁调用。
                            “说。”大方的拨给青岚一柱香时间。
                            “昨天我偷听了大哥和爹的闲谈。”少年半夸耀的报告,不无得色。“很不容易的,你知道爹耳朵最灵。”
                            “然后?”重点当然不是偷听。
                            “他们谈了很多,认为最近陈家的势力扩张得太猛,担心与北方的陆王府对上,毕竟彼此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无端冲突只会让旁人得利。”
                            “嗯。”这一点他早在考虑,陆王府踞守北方多年,树大根深撼之不易,但……
                            “所以爹晚上可能会找你谈谈,劝你收敛一下。”
                            “就这?”他不认为这点事情会让青岚如此鬼祟。
                            “还有嘛……”青岚干笑了两声,边说边观察他的脸色。“大哥说你该娶妻了,他认为凤歌姐是个不错的人选。”
                            写字的手偏了一笔,在纸上留下了重重一划,他沉声道。“爹怎么说。”
                            “爹没多说,看起来也有这个意思。”
                            父亲的耐心消磨怠尽了么?一股阴影袭上心头,隐约有些烦乱。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好奇心促使青岚打破了禁忌,问起数年来家中无人触及的话题。“大哥说你再拖下去江湖中怕有非议,连宋大哥都娶了。”
                            历来浪荡贪玩的宋羽觞被家中强召回金陵成亲,如今成了一个两岁孩子的爹,被妻子管得甚严,每每提起皆唏嘘不已,概叹过去的风流化作了陈迹。
                            “就算我要娶,妻子也不会是她。”他没有正面回答。
                            “是谁都行,只要不是那个女人。”突兀的语声来自陈曲衡,迎着烛火踏了进来,显是听到了他的话,神色相当不快。“不管是哪家小姐,只要家世清白,爹娘都不会有异议。”
                            “我要的,只有她。”淡淡的话语极坚决。
                            “你把陈家的名声当什么。”陈曲衡眼见三弟数年执迷不悟,不禁恙怒。“现在还对那个妖女不死心。”
                            “原来陈家的名声都系在我妻子身上。”他微讽的一笑,不无调侃。“责任何其重大,寻常女子还真是担不起。”
                            “少说昏话,好不容易她自己肯走,你反而念念不忘。忘了她惹来多少麻烦?”陈曲衡百思不得其解。“她哪点比得上江南的大家闺秀。”
                            “确实。”陈长生一晒,索性撂下了笔。“弹琴绣花,行文作画,酬唱应答,家世门第没一样比得上。”青岚听得有些傻眼,又不敢插话。
                            “可论起武艺心智,坚忍沉毅,谨慎自持,聪颖机变,又有哪个女人及得上她。”眉间有毫不隐藏的骄傲,他直言相对。“更何况我喜欢的与这些无关,大哥身在局外自然难以理解。”
                            “你喜欢什么,无非是……”陈曲衡怒气腾腾的驳斥,碍着青岚难听的话语不便出口。“惑于妖媚。”
                            陈长生当然猜得出他的语意,脸色也变了。
                            “大哥念及兄弟情谊,就休轻辱她,她没有哪里及不上人,更没什么地方可供挑剔指责。”一股意气平不下,他全说了出来。
                            “她屈身魔教多年只为手刃亲仇,事后舍弃权位出走毫不恋栈,因我托嘱挺身回护白家死战不退,仇家寻衅几置死地全不计较,在大哥眼中却一无是处。若非念及我在陈家左右为难,不愿牵累,她怎会隐身远避,除了出身她何止胜人百倍,怎就恁般容不下。”
                            “原来她在你眼里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陈曲衡怒极反笑,“她骄傲自负行事辣手,弑亲犯上仇怨无数,居然被你夸得天下无双。当我不知你近几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寻她,明为陈家壮大势力,实为一已私心筹划,被一介妖女盅惑至此,你究竟要何时才能清醒。”
                            青岚见两位兄长针锋相对皆动了真气,拿不准该帮哪边才好,瞥见窗边的影子,立时乍着胆子提示。
                            “爹!”
                            青岚的叫声令两人都住了口。
                            陈震川缓缓踏了进来,威严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深沉。


                          286楼2017-07-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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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
                              摒退了陈曲衡与陈青岚,屋里只剩了一人面对不苟言笑的父亲。
                              陈震川负手凝视着粉壁上悬挂的一卷行旅图。
                              半晌,抽出案边未完成的画,随着画卷徐徐呈现的是一个清冷少女,赤足拂弄着朵朵粉荷,着色匀淡,衬得点漆的黑眸慑人心神,望之栩栩如生。
                              又抽开一卷,女孩懒懒的蜷在榻上食樱桃,丝发如水披散两肩,素颜带着三分无聊,纤指细白,樱果鲜红,自有一番无邪的韵致。
                              一卷又一卷铺开,尽是同一个人,衣饰各异,鲜活的神情姿态,颦笑极是动人,待要打开最后一卷,陈长生再忍不住。
                              “爹!”
                              瞥了眼儿子尴尬的神色,陈震川展开了画轴。
                              画中的少女娇慵无力的卧在床畔,玉手垂落,长睫轻阖,粉颊带着令人心动的绯红。襟口微轩,隐现优美的锁骨,覆在丝被下的细腰不堪一握。
                              陈长生的脸红了,心下暗自懊恼。这些画由他亲手装裱,并未想过会有旁人展卷,此时又不能上前制止,好生后悔。
                              “画得倒是不错……”陈震川看了片刻放下画轴,刚毅的脸似笑非笑。“既不想被人看见,就不该动笔。”
                              他有几份狼狈,自知理亏,只能低头应是。
                              “你当真非她不娶。”威严的声音听来不喜不怒,反而更是难测。
                              “还望爹成全。”摸不透父亲的情绪,他小心翼翼的应对。
                              陈震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起旧事。
                              “当年我婚娶之时双亲百般反对,你爷爷嫌你娘身子骨不好,柔弱多病,怕她担不起陈家主母的职责,坚持要我另娶他人。”
                              陈长生有些意外,不出声的听下去。
                              “我早已心有所属,听不进劝,不顾阻挠硬是娶了她。陈家人丁众多非议不少,婚后病了数次,我费尽心力替她调养,她也受了诸多委屈,直到生下你们几个才渐渐压住了风言风语,真是难为了她。”想起旧事,陈震川颇多感慨。
                              “你娘虽然体弱却心细如发,观人极准。她说你喜欢的是个好孩子,必定错不了。我听曲衡所言的种种,确有过人之处,难怪你瞧不上别人。”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说来我得多谢她,救了我两个儿子,又保全了白家。”
                              父亲罕见的赞誉来得过于突然,他按捺住心情沉默以对,并不急于应答。
                              陈震川看了他一眼,微有欣赏之色,忽然转了个话题。
                              “陈家传到我手上,历经几十年辛苦才有如今的地位,江湖朋友提起我陈震川,都要道一个好字。名誉这种东西无形无质,建立起来极是不易,毁掉却在顷刻之间,你可明白它的重要?”
                              “孩儿知道。”他勉强应了一句。
                              “老天厚待,给了我五个儿子。”陈震川露出一丝笑意,刚硬的面庞浮出些许温和。“曲衡最长性情像我,原则最强,可惜失之方正;景泽筋骨柔弱,不适合学武,做个杏林国手也好;你四弟留在泉州,将来说不定承你三叔的事业;而青岚跳脱,心性未定……唯有你,既有我的毅力,又有你娘的坚韧。处事机变心思缜密,特别是那七年过后又添了内敛沉稳,极是难得。”
                              “若你喜欢的姑娘门第寒微,身子孱弱,原也算不了什么。甚至她身中奇毒永不长大,我和你娘也能认了,独独她魔教的出身……”陈震川摇了摇头。
                              “以她的心计手段做陈家主母绰绰有余,身份却会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无法见容于中原武林,泄露出去立成众矢之的,届时你又当如何……”陈震川微微叹息,神色悯然。“黑道白道无非名号相异,行事均在个人,但既在江湖上立存,便得依足规矩。她可以是景泽的妻子,也可以是青岚的妻子,唯独不能是你的,你是要继承我衣钵的人,陈家执事的龙头,不能因一已之情而毁了将来。”
                              父亲第一次以家业期许,他的心却沉甸甸的发冷。
                              “孩儿不敢,陈家一切该由大哥作主,孩儿不敢逾越。”
                              “曲衡的才能顶多守于扬州,承前启后则非你不可。”陈震川攒眉轻喟,怎会不明儿子辞让的真意。“你们几个的性情我都看在眼里,你最适合,无须推辞。陈家之长既是荣耀,也是个沉重的担子,不是谁都能挑起。”
                              “孩儿情愿辅佐大哥。”


                            287楼2017-07-03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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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6 17: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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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震川摆了摆手,示意无庸多谈。
                                “我已决定,也和曲衡提过,他没有异议。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推拒,而是要你明白陈家的子孙有不得不背负的义务,不能卸脱的责任。为此……有些东西必须割舍。”
                                “那个丫头看得比你明白,所以舍了你去,也算是成全。纵然不死心寻到了又如何,别让你娘伤心,我也不会同意你离家。”
                                “我知道这很难受,你……好自为之。”难得现出罕有的温情,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再无别语。
                                陈长生木然盯着父亲先前站立的位置,银烛将尽,光影越来越微弱。案上的画卷耷拉下来,一双灿亮的黑眸微弯,画中人欢喜的护着蝴蝶纸鸢,天真的笑颜焕发,仿佛不知愁为何物。
                                蜀中方家传来了动静。
                                偌大的家族被一寸寸鲸吞蚕食,分崩离析,在外力的压制下溃散,外门弟子纷纷逃离,唯恐与之俱亡,犹如被狂风摧折的大树坠地前奔散的蚁群。
                                他本以为她会用刺杀。
                                最终传来的消息却并非一人所能为。
                                北方陆王府的势力南侵,方家首当其冲,被连根拔起以警效尤。像剥一颗白菜般层层撕下了外桩产业,逐层递进,直至核心的当家一门。
                                倘若这是上天的报复,确是相当残忍的一种,犹如钝刀割肉,蜀中大小门派无不心惊。陆王府展现实力的一场试手,无疑相当成功。
                                可惜没等到迦夜动手。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暗中支持方家再拖上一段时间,毕竟以迦夜的个性不致让报仇的机会旁落。他不想让这个唯一可能让她现身的地方就此消失。
                                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暂时不宜正面对上陆王府,况且帮助那个试图杀妻灭子人渣实在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迦夜为何不曾下手?是相隔太远?时机未至?还是……
                                他很担心,二哥的只言片语始终令他牵挂,问过无数次,可仅凭一次短暂的把脉并不能确诊。她的身体究竟毁伤到什么程度,定期发作的反噬会不会令她遇险,一别数年,是否安好无恙?
                                他不敢去想,每每稍稍触及,心头便是烦乱。
                                一个人怎么能消失得这样彻底。
                                不愿再纠结,他传唤门外等候的四翼入内。
                                “那件事查得怎样?”
                                银鹄首先报告。


                              288楼2017-07-03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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