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人迟了,明镜只能耐心的等待,一杯黑咖啡从热转冷,入口更是苦涩。
半个钟头之后,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她本能生出几分厌嫌,却不得不以礼相待。
那男人肆无忌惮的好色眼神让她作呕,她违心的与他一来二去谈了几分钟之后,就觉得无需再应酬对方。哦,那个明楼,还真让他说中了!虽说她一介女流出门谈生意,难免会遇到别有用心的男人,但卑劣至此的,倒也不多见。
“明董事长,鄙人在隔壁街的酒店订了位置,不如我们过去,边吃边聊,怎么样?”
那男人一双鱼眼死命盯着她看。这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看一眼,就让人心痒痒。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赵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她起身欲离开,被那男人一把拉住:
“喂,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像你这种美人儿,应该多笑笑,才更漂亮!”
她是真的生气了,被这种低劣之人纠缠,降低了她的格调:
“你干什么?放手!”她低喊,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不想失了分寸。
“美人儿,你……”
“放开她!”纠缠中,一个苍劲低沉的声音洞穿了这里的一切。一个古铜肤色的健硕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他有一张轮廓分明而线条深刻的脸,“放开你的脏手!”
那色鬼打了个冷战,全身的骨头都吓软了:
“乔……乔先生!”他的声音在发抖。
眼前这个面罩寒霜的男人,不正是上海滩令人闻风丧胆的“跃龙帮”一哥,乔正初吗?
“正初?!”明镜低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他望向她,温柔以极。
乔正初走到俩人对面,伸手拉了一把明镜,她不察,不小心跌在他怀中。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乔正初的嘴角扯出冰冷的笑,藏在那笑容背后的,不是毁灭、亦是杀伐!他转身跟后面的三个跟班吩咐,“带下去解决!”
明镜知道“解决”二字的含义,她不懂怎么享受嗜血的快感,更不能让任何人因她而殒命。
“正初,放过他吧!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她焦灼的阻止道。
“他欺负了你,就不能活!”他一字字、缓慢的、掷地有声的说。然而看着她蹙起的黛眉,他犹豫了!
他是说一不二的乔正初,在刀尖上舔血讨生活,人人谈之而色变的阿修罗,振臂一呼就足以令天地色变的撒旦,他的学养、经历、金钱、气度、威势……均可匹敌白道上的区域首富和各业翘楚,然而,他的一生却注定充斥在杀戮和血腥中,注定深深埋藏起他的真性情,无情、无心、也无爱!
六年前,一个华灯初上的夜,一个如水般纯洁无垢的女人闯入他的生命。那时,他尚不是“跃龙帮”掌舵人,却是这一位置的不二人选。帮派中人的明争暗斗终究免不了,他遭人暗算,险些丧命,身负重伤而倒在巷口。过往的行人无不惊恐闪躲,绝望中,一双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额:
“喂,你怎么样呀?醒醒!”
他的一生,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缓缓睁开眼,一个白衣素服、妍姿艳质的天使正蹲在他身边,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她的柔荑像带着魔力,他竟不觉得疼了!
他能感觉到,她佯装镇定之下的恐惧和无助,曾经杀人如麻的他,忽然心生不舍,拨开她的手:
“我不是好人,救了我……你会后悔!”
“生死关头,还分善恶吗?”她摇摇头。
她在司机的帮扶下,将他弄上车,送往医院。由于救治及时,保住了乔正初的命。苏醒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她,然而伊人已去,芳踪无觅,甚至没有留下名字。
“发动所有的人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到!”他向手下发号施令,凭着记忆中她的样子,绘就了一幅图。
这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悸动,他不想放下,也放不下!
然后,历时不到一个月,他找到了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深深的、永恒镌刻在他心底的名字:明镜。在她那双剪水双瞳的凝望下,第一次,他觉得自惭形秽!
她那么干净、纯洁、纤尘不染,他呢?在她眼中,他或许,只是个魔鬼!
“你曾经说过,你不是好人!”
这一刻,他多想洗刷尽前半生的罪恶,只为了能在她面前昂首挺胸。但是,他无法令时间倒转,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欺骗她。
“是,我是‘跃龙帮’的二当家,乔正初!”他如实说,声音不可抑制的发抖。
沉默,长久的沉默。明镜的心,空荡荡的,不知自己救了一个刽子手,究竟是对是错!
“我别无所求,只想能做你……的朋友!”他恳切的说,划破了死寂的气氛。
她知道,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否则就不会用这么礼貌的方式约见她。再加上,明镜阅人无数,她一眼就看得出,他虽然身在江湖,却也是盗亦有道之人。上海是个乱世,能偏安一隅已经是万幸,何况她还要支撑起那么大一份产业,少不得跟一众牛鬼蛇神打交道;如果能有江湖友人真心相助,似乎也利大于弊。
她能感觉到,在他殷切的语气中潜藏的情谊,然而这种事于她,早也是家常便饭,她自信可以应付自如,便应下了乔正初的相交之谊。她的首肯,让他开怀的像个孩子。
只是,事情似乎在慢慢的失控,他对她的关怀和帮助,远超出她的预想。他动用一切势力为她和她的企业保驾护航,但碍于身份有别,怕她为难,却很少主动约见她;这让她既感动又内疚,还有些许的无措和无助。她欠他的,已经越来越多,她在行事时,甚至会刻意避开他的护佑;他并不恼,而且每每在危急关头化解她的燃眉之急。
只有她,那个婉约如梦的女人,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和牵挂;也只有她,值得他倾其所有的呵护怜惜。与她有关的回忆,淡淡的、如山茶花般绚烂的绽放在他心中,从不荼蘼、亦不消散!
他知道,她不喜欢血腥,只是,那只色狼竟然敢亵渎于她,她是天上一颗璀璨的辰星,误落人间,已经与芸芸众生判若云泥!这口气,乔正初怎么咽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