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自留。
谍战题材。27岁的SSA江户川柯南/灰原哀。
部分梗致敬我最爱的《碟中谍1》与《豺狼的末日》。
之前构思的时候，还没有M20呢，所以里面出现了组织成员Stout，就不改了。

>>>0
手术室的大门在眼前关上，他被那些嘈杂的、忙乱的、不知所谓的声音隔离在外。
整条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现在大约正是黎明到来之前的时刻，一整天下来，他从未感觉这么冷。
脑子好像都被冻住了。那些天才的灰色脑细胞所思量的内容已经被那扇门隔离开，看不到，听不到，更无从思索。
“柯南君？”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手里被塞进一罐热乎乎的东西。
“给。”女人歪着头，露出和二十年前几乎无差的微笑：“暖和一下。”
“谢谢，步美。”江户川柯南握住了手里的热咖啡，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客气什么。”吉田步美轻巧地拉开咖啡拉环喝了一大口，把罐子随手放到一边窗台上，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袖子里，“呼，真是冷。天亮之前最难熬。”她侧过脸去看男人因为成熟而愈发显得严峻的轮廓：“别担心。虽说心包填塞是很危险，但是主刀的成田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了，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吉田步美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低下头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不如之前那样清亮。
“嗯。”江户川柯南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手术室外的红灯。
吉田步美嘴角轻弯出一个苦涩而短暂的笑，努力发出轻快的语气：“说起来，还真是没有想到，还会在东京再见到你和小哀呢。”
“总是要有一些想不到的事情，生活才有趣啊。”江户川柯南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平光眼镜。毕竟是多年没见的好友，自己总是冷着场似乎不太好——他仅剩的一点点情商值发挥着作用。
“诶？”吉田步美失笑，“这样的话，不像是从柯南嘴里说出来的呢。”
他还没来得及理解这话里的意思，边听女人说道：“倒像是小哀她会讲的话。”
“是么……”他只是习惯性地应和，“她会讲什么样的话……你都还记得？”
“当然咯！”吉田步美挽过额前的碎发，竟隐隐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色，“小哀说的话，就算是当时听不懂，到了后来也会发现都是超级有道理的呢，一旦想起来，也就忘不掉了。”
“喏，”她努一努嘴朝向手术室的方向，“那时还没有上国中呢，小哀说，其实无影灯，并不是没有影子的。”
江户川柯南依旧盯着手术室外的灯：“哦。”
“可不是什么物理常识哦。”吉田步美将他的模样理解成了漫不经心，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
“是，是，”那盏红灯照的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血红，“她会说，灯下的阴影，不是光影的影，而是人心的黑影，诸如此类玄之又玄的话吧。”
“诶？！”吉田步美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当时有听到？”
“怎么会。”他忽然有些烦躁，拨弄了几下头发，“她不就是会说这样话的人。”
走廊尽头那扇门突然大开，几个护士装束的人快步走了出来。
“血袋不够了！再调一些来！”
只是开门的短暂时间，门里的声音也清清楚楚传了出来：“成田医生，不好了！病人出现心跳骤停！”
步美脸色一瞬间苍白下去，踩着高跟鞋往手术室跑去，却只能止步在门外。
“怎么办？”她转过头，望着江户川柯南的一双眼里已是蓄满泪水，“柯南，怎么办？小哀她……”
小哀她……
“她不会有事的。”江户川柯南闭上眼，眼前仍然是一片血红色。
她不会有事的。她不能有事。
她会平安。求你……求你保佑她平安。
二十七岁的江户川柯南，在他人生的三十七个年头里，第一次尝试向神明祈祷。

>>>1.1
“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主刀医师摘下口罩，面无表情。
“您辛苦了。”女人微微弯腰向医生致意，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这世上很难有人能够对死亡习以为常。医生是其中之一，另外的要么是警/察，要么是罪犯。
而对于二十七岁的灰原哀而言，这三种职业她都占全了。
她紧了紧风衣领口，望向那扇已经打开的门。无影灯已经关闭，两个护工正动作轻缓地为死者覆上白布。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正要推着轮床离去的护工显然对亲属拦下尸体不许走这种事也见怪不怪，松开手腾出地方准备看这个冷艳小美女要如何失声痛哭。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小美女只是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副破破烂烂的眼镜，放到了尸体心脏的位置，随后礼貌地向他们点了点头，踩着细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那副眼镜样子有些古怪，镜片宽大，中间的连结处是一个圆环，像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流行品。看起来和这位名叫茱蒂·斯泰林的死者——一位成熟美丽的女士——并不十分相配。

>>>1.2
大概冬天真的到了。灰原哀从医院大门走出去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时，驾驶座上的江户川柯南刚刚戴起眼镜。
“摘下来吧，我又不会嘲笑你哭鼻子。”她抿着唇，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他半是抗议地瞥她一眼，递给她一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瓶子。
“刚才从便利店要来的。”他摘下了眼镜，回身从后座的袋子里翻出一块黑巧克力。
“呃……恕我冒昧，不过……”她小口啜着热水，“你这是要去露营？”
他板着脸，掰下一块巧克力塞进她嘴里。指尖无意中触到她的唇，是柔软而干燥的触感。
江户川柯南定了定神，掰下更大的一块巧克力嚼起来。
灰原哀静静捧着热水瓶，就着医院的灯光看到他眼底满布的血丝。
“我们去哪里？赤井怎么说？”她垂着头，盯着瓶子上的牛奶标签。
看她脸色好了一些，他发动了车子。“等天亮了再说。先送你回家。”
“工藤。”她微微蹙眉。
“真的，”他咬下一口巧克力，“赤井好像有什么安排，只说明天上班后再说。我不骗你。”
身侧的女人不说话。江户川柯南放慢了车速，余光望见她闭上了眼，睫毛轻颤。
他毫无遮拦地打了个呵欠，向右打方向盘。
“要去哪儿？”她睁开的眼在夜色中依旧明亮。
他偏了偏头，朝她挑了下眉。她额头抵着车窗，眯着眼轻笑一声：“我那里的淋浴修好了？”
“嗯，两个月前就已经找人来修了。”
灰原哀静静望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干净，精致，美丽，除了有些苍白以外无懈可击。
没人能想象在两个小时前，这张脸曾经布满血污，邋遢，表情可怖。
手里的热水渐渐失了温度。已经缩进座椅里的整个人又瑟缩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了出去。
“不用的。”她阻止了他准备调节温度的动作，“我不冷。”
江户川柯南在心底叹了口气，向右打方向盘转上一条小路。“什么都不要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再驶过两条街，江户川柯南将车利落地停在公寓楼下，到后座拎了袋子。抬眼见女人已经走上了台阶，驾轻就熟地按下了大门密码，推着门正等他跟上来。

>>>1.3
“说起来房东还真是好心。这么久没租出去，还肯把钥匙给你保管。”灰原哀靠在走廊墙壁上，漫不经心地评价。
“大概是怕麻烦。”江户川柯南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你知道，那些华尔街的家伙也就是看着精明，大部分时间仍然是懒又蠢。”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十分流畅。玄关灯亮起的一刻，灰原哀满意地叹息了一声。
“我不会对你说谢谢，不过……”她拨弄了一下盆栽的翠绿叶子，“很感动。大侦探。”
“小事一桩，”他耸耸肩，“反正没别人会来住。反正钥匙在我这儿。对了，等下。”
灰原哀看着他从袋子里翻出新的牙刷和浴巾。“你好几个月没来，我把之前的扔掉了。”
她抱着胳膊，挑起纤细的眉侧眼瞧他。
“是是，我预谋好的。”他举起手承认。“不过，你难道不这么想？你不会真的想回Fairfax去吧？”
灰原哀眨了眨眼，穿过客厅。从窗外望出去，可以看到林肯纪念堂与华盛顿纪念碑的尖顶。深蓝色的天幕下，她们散发出新鲜黄油一样暖洋洋的金色光芒。
他站在门口，隔着一个房间的黑暗望向她绷直的背。他想，他是应该说些什么的。“灰原。”同样的语气和声调，他已经这样唤了她将近二十年。
可是最后他也只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在对面。”说完便落荒而逃一样地退了出去，正要关上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对着门缝嚷道：“早一点睡！”

>>>1.4
门铃声将江户川柯南从噩梦中拯救出来。梦里前一天的情景又一次重现，只是那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不是茱蒂·斯泰林，而是灰原哀。
“谢天谢地。”他看到门外的女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灰原哀一身清爽站在头发蓬乱衬衫褶皱的江户川柯南身边，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沙发，扭头进了厨房。
当烤面包的香气弥漫开来时，盥洗室里正在刷牙的江户川柯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才应该是生活的本来模样。
也对。好像原本有那么一阵子，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
十年前，以美国联邦调查局为主力，各国警察与特工部门通力合作，一举击垮了存在数十年的跨国犯罪组织——黑暗组织。该组织位于柏林市郊的基地被完全炸毁，主要成员均死亡或遭逮捕。那场行动中，两个十七岁的日本少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因为在这次行动中的突出贡献，在三年后他们被FBI破格录取。他们与从前合作过的优秀探员们组成了一个隶属于反恐司的特别行动小组，专门调查打击跨国犯罪与恐怖活动。
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的经历似乎成为了一个传奇，经常被人提起。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在二十岁的他们接受成为联邦探员之时，也意味着三十岁的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的彻底消失。
江户川柯南非常满意在联调局的工作，对曾经那个身份的消失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毕竟工藤新一失踪多年已被宣告死亡，而宫野志保的从前的职业更是不能被人知晓。
那时他们刚刚来到华盛顿，在胡佛大厦附近租下了价值不菲的公寓——同一层的对面两套，继续他们十余年的邻居生活。
“我真是高估你了。”他听到盥洗室外灰原哀的声音，能想象到她现在是怎样的一副嫌弃表情。“不过这样子居然能独自活下来几个月，生命力也真是够顽强。”

>>>1.5
“走吧。”灰原哀拉过安全带扣好。江户川柯南踩下油门，路虎揽胜迅速没入晨间的茫茫车流中。
车里似乎还有淡淡的麦子与葡萄柚的香气。
那段日子的生活就和现在相差无几：灰原哀在早上敲门叫醒江户川柯南，做两人份的简单早餐；江户川柯南开车载着灰原哀一起去联调局。至于下班以后，要么一起去看场电影顺便在外面解决晚饭，要么在灰原哀家一面尝试着她新开发的菜式，一面各自读着不同的书，直到睡觉的时间他再回到自己的公寓。
两个人好像都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相识十多年，既是拍档又是邻居，对对方的喜恶摸得一清二楚，一起拼饭拼车是时间与物力的双重节约，简直不能更理想。
直到有一天，兰的拜访中止了他们的这种日子。
“啊嘞？所以说，你们没有在一起？”兰当时险些把热巧克力泼到灰原哀一掷千金购置的手工克什米尔地毯上。她的新婚丈夫无奈地望了妻子一眼。
灰原哀正在处理兰带来的新鲜鲑鱼和北极贝，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只有江户川柯南咧了咧嘴，不停地挠着头：“啊……没错啊……我们一直也没有在一起的啊兰姐姐……”
“那怎么能行呢柯南？”兰偷偷向厨房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样子，别人会怎么看？”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啊……”
“你倒是无所谓，男孩子晚些结婚也没关系。可是小哀呢，她总是要交男朋友的吧？你们这样子简直和同居也没什么两样了，要小哀怎么嫁人嘛？”兰嘴唇动得飞快。然后他听到了厨房里关火的声音。
“吃饭吧。”灰原哀走出来，反手解下围裙：“因为家里没有准备日式的蘸料，所以做成了三文鱼意面和北极贝蒸蛋，没关系的吧？”
“当然没关系，小哀这是说哪里话。”毛利兰笑。
在江户川柯南印象中，那一餐代表了灰原哀厨艺的最高水平。四个人坐在一起倒也不是没话可说。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很平静。但他隐约预料到，有一些事情将要改变了。
在兰告辞以后不久，灰原哀联系房东退掉了对面的公寓，买下了Fairfax的一栋房子。
“外面有很大的花园，可以种很多花，还可以大家一起开烧烤聚会。以后如果有小孩，还可以搭个秋千什么的。”灰原哀曾经一脸向往地把房子的照片拿给他看：“喏，距离弗农山庄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离茱蒂家也很近哦。”
“哦。”他从卷宗中抬起头，不知为何兴致缺缺。
灰原哀还买下了一辆车，鲜红色的Cayman，每天高调地穿梭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
“我还以为你绝对不会买保时捷。”他第一次见到那车，咂了咂嘴。
“为什么？”灰原哀戴上墨镜，“快上来，我们得在六点前赶到匡提科。”
从那时开始，他几乎只能靠外卖维持食物供给。她偶尔会来实行一下人道主义援助，因为车子送去保养或者加班，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是和交往的男伴吵了架。比如最近一次她出现在公寓，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因为她和司法部的那个Cooper分了手，那家伙死缠烂打了好一阵，总去她家附近转悠。
“Cooper……”江户川柯南念起这个名字，发了狠地攥着方向盘。
“什么？”正望着窗外的灰原哀转过头，“什么Cooper？Mini Cooper还是Sheldon Cooper？”
“当我没说。”他向里并道。灰色砖块一样的胡佛大楼近在眼前。

>>>2.1
整个特别行动组笼罩着一片低沉气压。
“茱蒂的葬礼定于一星期以后。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组长赤井秀一神情肃穆地宣布，“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其他的任务。”
赤井秀一话音刚落，走廊上便传来了沉闷而有节奏的敲击声。FBI助理局长，反恐司主管詹姆斯·布莱克走了进来，拄着一只合金拐杖。
“真是没办法，这几天太冷了，膝盖又疼得要命。”老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长桌的尽头。
十年前的那次行动里，詹姆斯的左腿中弹，一度被诊断为终身残疾。难得老人坚持做复健，平时如果慢点走路是不需要拐杖的。
“我们这个小组，成立七年了。”詹姆斯神色温和地环视整个房间，像是爷爷在看自己的孩子们，“大家都做得不错，为整个国家乃至世界的安定做出了巨大贡献，也付出了很多。我想大家也知道，这两年我们的行动，有时会遭到破坏。局里认为……有人渗透进了我们内部。”
办公室里掀起了一阵微小的骚动。组员面面相觑，对着嘴型交流。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四目相对，看出对方都并不意外。
“所以，大家最近的行动务必小心，保护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詹姆斯苍老的声音中断了窃窃私语，“局里也会对特别行动组的工作加以监督。现在我来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投影仪上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容，表情阴森狠戾。
“伊戈尔·丹特。俄德混血。情报贩子，专为俄罗斯、中国以及中东地区反动组织效力。我们的线报称他最近接手了一笔来自俄罗斯的生意，要窃取我们在东欧地区的秘密布防安排。”
投影变成了一栋东欧风格的建筑物。“那东西在驻乌克兰大使馆，他近期惟一的机会是三天后的晚上，大使馆将会举办酒会，庆祝美国文化节召开。
“你们的任务是阻止他拿到情报，如果有必要，也可以采取极端措施。因为有线索可以证明，伊戈尔·丹特，很有可能是当年黑暗组织的漏网之鱼，也就是我们对照名单没有逮到的，那个Stout。
“我们担心，黑暗组织的余孽将要反扑，报复当时参与行动的联邦探员。也许茱蒂的死亡，是他们行动的开始。”

>>>2.2
我们在入睡前无法预知噩梦的到来，清醒时也无法预知生命的尽头。
没人明白那些为同事复仇的决心，将逃脱的宿敌抓捕归案的信心，最后如何就变成了对死亡的恐惧。
“赤井！”江户川柯南飞快地在河岸上奔跑，“我们可能暴露了。”
“我知道。”耳麦里赤井秀一的声音依旧沉着，“你先去一号安全屋。所有人！终止行动！各自回到一号安全屋！收到回复！”
“收到。”保护布防图的Greenaway。
“知道啦。”懒散的技术支持Will。
“OK。”监视目标的Bullock。
“那我先回去了，拜拜。”待命在车里的Chan。
江户川柯南停下脚步，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呼吸。
“灰原？灰原！”他大声嚷起来。路过的一位老年绅士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电波那端的静默和午夜的河水一起，冷冰冰地与他对峙着。
“做什么，大侦探，你太大声了。”她一定又是那样蹙着眉，“我发现了一些东西，等一下，马上就好。”
“好，大家安全到达后汇报，我也准备出发。”赤井秀一沉声道，“路上小心。”
“Will，我在五楼机房，需要电梯。”Greenaway说道。
“好的。等……”Will的话突然中断，爆裂声从耳麦中传出来。
江户川柯南怔怔望着河面，他听到了Greenaway的惊呼，打斗声，利器刺入肉体的钝响。
“不……发生什么了？Angela？”Chan是Greenaway的恋人，他显然也听到了女友的呼声。“等我，我去帮你！”
“不要去！Chan！”赤井秀一好像踢翻了椅子。
桥头的停车场与耳麦里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Chan……”江户川柯南的呼吸愈发困难。他隐约看到一辆车被炸飞，沉进了河里。
“江户川，不要在原地等了，快走！灰原，你那里怎么样？Bullock？”在电波的干扰下，赤井秀一声音的颤抖被愈发放大。
“我在追踪目标。目标离开了大使馆，往东面走了。”灰原哀有些气喘。
“江户川，在你的八点钟方向！去支援！”
他等不及赤井安排，早已拔腿跑过去。越过那片被炸毁的停车场，不敢有任何停留。然后，他在一条逼仄的小胡同里截住了伊戈尔·丹特。
伊戈尔·丹特的手已经伸向了怀里，准备掏枪解决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尾巴，却没想到前面冲出来一个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灰原哀已经精准地洞穿了他的膝盖。
丹特吃痛跪倒在地上，手也垂了下来，枪掉到一边。
灰原哀迅速上前扭住他的手腕，把枪踢得更远。
“你拿到了？”灰原哀用枪抵着男人的后颈，“布防图在哪儿？”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以为我会告诉你吗，Sherry？”
“灰原！小心！”江户川柯南看得分明，趁着灰原哀失神的刹那，丹特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反身朝她刺去。
灰原哀躲闪不及，刀锋狠狠地划过她的手臂。江户川柯南咬牙，举枪瞄准。
一声枪响。灰原哀捂着伤口，低下头检视伊戈尔·丹特的尸体。
后脑上被开了个洞，鲜血汩汩流着。一双眼睁得极大，盛满了狰狞与不甘。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硬盘等类似的移动存储设备。
“赤井，我们击毙了丹特。没有找到图纸。”江户川柯南叹息道。
回应他的只有嘈杂的电波。
“赤井？”
灰原哀摘下了耳麦，仰头望向基辅的漆黑夜空，满眼悲怆。

>>>2.3
“所以，你们最后回到了指挥室，发现赤井探员也已经被害了？”
所谓的一号安全屋是一家旧书店，詹姆斯·布莱克坐在靠窗的阅读桌后面，手杖立在一边的书架上。
“是。因为我们收不到他的回音。”江户川柯南谨慎回答道，一边帮灰原哀按住手臂上的纱布，“因为大家都……我们很担心赤井。”
灰原哀自将纱布固定好，回身拿过一件针织衫披上。“我们到达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热的。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尸体，你们就到了。”
詹姆斯·布莱克闭上了眼睛，皱纹似乎一瞬间深了许多。
“我很遗憾。”詹姆斯睁开眼，拿过一边的手杖，“特别行动组……哦，我不知道局长会怎么处理，撤销还是……不过幸好，你们两个活下来了，并且Stout也不再是威胁。那么……两天后中午的飞机，要和我一起回国吗？”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望向灰原哀，而后者只是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好的。”他点了点头，“但是，就这样吗？”
詹姆斯·布莱克微微眯起眼睛：“有什么问题吗，江户川探员？”
“我们……您不觉得，我们忘记了什么？我和灰原没有在丹特的身上搜到任何和布防图有关的东西，那么图纸呢？在哪里？”他飞快地问道，“还有，推断一下就知道，赤井遇害的时刻，丹特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所以……”
“所以？”詹姆斯·布莱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所以，如果真的是组织余党找上门复仇，那么Stout一定还有同伙。”灰原哀撑着桌面缓缓起身，平视老人的双眼：“要不然，就是伊戈尔·丹特并不是我们要找的Stout。不管哪一种情况，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内部确实出了叛徒。”
詹姆斯看起来明显地心烦意乱。“那是局里高层要决定的事情。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要带他们的遗体回国，首先要应付过乌克兰警方，时间紧迫不能多待了。不过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建议，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最好不要离开安全屋。”说完，老人便轻轻颔首当做告别致意，拄着手杖离开了。木头敲击楼梯的声音回荡在书架之间。
江户川柯南从二楼的窗子望出去，詹姆斯弯腰坐上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基辅时间凌晨一点。对面的法国菜馆仍然在营业，一个瘦小的男人推着小货车穿过马路，街角有穿着巡警制服的人走来。
“要不要……庆祝一下？”灰原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一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真是值得纪念啊，又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了。”
江户川柯南苦笑着接过杯子：“说些什么？敬死神？”
街角的巡警似乎靠在墙上睡着了。江户川柯南是会不相信在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半夜执勤的警务人员的。对面的法国餐馆一直亮着灯，没有一个顾客。
很显然，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正在被监视——当然詹姆斯会将这形容为保护。
江户川柯南揉了揉太阳穴。他听到脑子尖锐的嗡鸣声，叫嚣着要撕开他的耳膜。

>>>2.4
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一切都偏离了正轨。
“灰原。”在他一如既往地唤她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唤她，似乎只是习惯使然。
可能确实是因为，只有她，陪着他做那一根绳上拼命挣扎的蚂蚱。
二十年来，这样的境况也并不少见。八个月前，他们被困在叙/利/亚的一座监/狱里，而那里正是美/军定向空/袭的坐标所在地；两年前，他们遭遇了I/S/I/S的大清洗，险些被斩首；八年前，奥/姆/真/理/教困兽犹斗，他们在最后一刻才阻止沙/林/毒/气在日/本/国/会/大/厦的释放……还有二十年前，被灌下APTX4869的他，遇到了同样命运的她。
那么多次在命悬一线，那么多次不知何去何从，也不及此时来得令人绝望——哪怕她和从前一样在他身边——因为那时即使身处不见底的深渊，却仍然对活下去坚信不疑。
但是现在，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暗的囚笼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明明知道光明就在前方，却一步也动弹不得。
整件事情，是一个圈套，是为了找出那只隐匿的老鼠所设下的陷阱：根本没有什么布防图，所以才会对图纸的下落毫不在乎；甚至于这次行动也根本不存在，所以才不需要按照正常流程进行细致的汇报。
知晓这次行动的，只有小组里的七个人，也就是被上峰圈定的嫌疑人。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钩子。最后活下来的，就是那个出卖队友，将己方行动安排透露给敌人的可耻叛徒。
还能辩白什么呢？这逻辑是如此浅显，以至于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一步步登上了联调局黑名单的首位。
动弹不得啊。他们是踩到捕鼠夹的老鼠，一个不慎就会魂飞魄散。可是如果战战兢兢呆在原地，最后也只会被彻底坐实罪名。
他盯着窗户上凝结的薄薄水雾，更加头痛欲裂。
“工藤？工藤？”灰原哀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一团柔软的东西扔到他身上，他拿起来看发现是一件宽大的羊绒衫。
“套上。”她坐在地板上，正从一个箱子里翻着什么。“我可不想和感冒病患待在一起。”
他默默地穿上，那件衣服可能曾经属于一个无药可救的酒鬼。
“要是冻傻了就喝一点酒。这里还有不少呢。”灰原哀说着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质酒壶，又翻出几本不知道属于谁的护照和一些格里夫纳。
江户川柯南看着她拿出了一瓶酒，随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凑过去看到那瓶琥珀色的液体上有些褪色的标签。
Rye。
“灰原……”他想自己也许是真的感冒，嗓子干涩得不得了。
她低着头，发丝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灰原……”他和她之间好像有着莫大的温差。也许是好奇心促使之下，江户川柯南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发丝。
指尖沾到温热的液体，温度不高却烫得他颤抖了一下。“灰原……”
她一言不发，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砸在他的手上。
他迟疑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背。大概是许久不做这样的动作，连简单的拥抱都生疏不已。
“工藤……”她渐渐止了泪水，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声线平静似无望的叹息：“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左胸前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浸湿，冰冷气息渗过皮肤血肉，仿佛在胸腔深处结出锋锐冰棱来，从里往外割出长长的伤口，令他几欲痛呼出声。
同样的感觉，在二十年前他见到她的第一个夜晚也曾经出现过。二十七岁的灰原哀和七岁的灰原哀并没什么不同，仍然会将真实的情感在绝大多数时间隐藏起来。而二十七岁的江户川柯南则不再是那个傻站着任由他痛哭的男孩，他会将她抱得更紧，再紧一些。
“灰原……”他抬起她的脸，她清澈的眼中映出他的模样。一定是灯光的缘故，他的脸有些发红：“还有我，我在呢。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她的神情变化被他一分不落地收进眼底。短暂的迷惘过后，眉心出现轻微的褶皱，旋即却笑开来——像是看待淘气孩子的那种无奈笑容。
“你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你不算的。”

>>>2.5
江户川柯南始终无法界定他与灰原哀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是朋友，是同事，是邻居。都是，又都不完全是。
在今天，“家人”的选项也直接被她否定了。
至于“恋人”，怎么可能。
——“好吧好吧，也许这世上就不存在这么一个词汇能够用以形容他们的关系。就像钢笔和笔盖，就像钥匙和锁，就像同一双筷子的两支，有人会去形容它们的关系吗？”那时他毫不迟疑否认了与灰原哀的恋人关系，被Greenaway刨根究底。在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时，Chan替他解了围——中国人某些时候真是机智得狡猾。
“其实，Chan的死才是我最介意的。”在江户川柯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灰原哀已经俨然恢复了SSA Haibara的做派，斜靠在窗边的小沙发里，单手撑着下颌，目光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照你所说，Chan要去大使馆救Greenaway，发动了车子，随即就发生了爆炸。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引爆装置是与发动机相连接呢？不，不对不对，Chan那么怕冷，待在车里的时候必定是一直开着空调的。”
“嗯。”江户川柯南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玻璃上映着女人朦胧的侧影。
“那东西完全可以装在车外，另一端固定在地面上，车子开起来就会引爆。所以，就算大家能平安回到车上，也一定会灰飞烟灭的。”灰原哀眯起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谁呢？谁有这样的机会，想出这样的手段又有这样的心思？”
江户川柯南完全没听进去灰原哀所说的，心神已经游离开去，想起柏林的深秋也是一样的冷，一样无论白天黑夜，天色都带着一层雾蒙蒙的灰。
十年前的他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随便套了件防弹衣就与特种部队一起冲进了黑暗组织在柏林的总部。联络和定位装置在打斗中早就坏了，又被锁进了奇怪的房间，通风口有微弱的气流排进来。那时他已经给自己诊断出轻微脑震荡和失血过多，倒还是认得出那个可怖而明确的标识。
毒气室啊。他那时想。灰原能逃出去，我也能。
没人能解释一个受了重伤的少年如何在毒气室里一直保持着清醒，直到四十分钟后被人发现。后来茱蒂问他，那段时间一直在想什么，是不是满脑子都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兰姐姐，他哈哈笑着说记不得了。
怎么能说啊。那时候的江户川柯南心里一直默默叨念着，要是死的这么窝囊，一定会被那女人嘲笑。然后……要是他真的死了，那女人也不会哭的吧，那就更窝囊了……
哈，哈，哈，这种唠叨大叔一样的碎碎念，怎么能叫人知道嘛。
他沉浸在自嘲里，几乎忘却了当下的处境，过了好久才发现那女人好像有些恼了。
“工藤新一！”灰原哀许久没有这样完整称呼过他的全名，“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没什么。”他摊手，“你刚说到哪里了？”
灰原哀的眼令他想到波罗的海的海面。
“工藤新一，”她倾身向前，带着淡淡的酒香，“你再怎么否定，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死了，而你和我，也快要被将死了。”
江户川柯南抿了抿唇，拿过还剩一点点的威士忌瓶子：“是是，我只是……”
“拜托了，”她的掌心温暖干燥，覆在他的手背上可以感到薄薄的茧，“你是我们的福尔摩斯，记得吗？”

>>>2.6
“好吧，呃……当时Will和你先出发去了大使馆里布置……然后Greenaway、Bullock和我检查了各自的装备，等到七点钟各自就位。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我想……肯定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江户川柯南用指尖毫无规律地敲着桌面，觉得自己眉心的肌肉都要收紧到麻木了，却仍然回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灰原哀摩挲着那瓶黑麦威士忌的烫金标签，抬头望向他。
“我在十六岁那年认识了赤井秀一，那时候他叫诸星大，你知道的。我姐姐那么喜欢他。每次和我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江户川柯南从混乱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听着她过于平静仿若戏剧旁白的声线。
“后来我终于见到他。我看得出来，他也喜欢我姐姐。我甚至就快要被姐姐说动了，离开组织，去过平常的生活，去找一个……我喜欢，他也喜欢我的人。
“所以，”她短促地笑了一声，盯着手中的酒瓶，“那时他们告诉我，诸星大其实是局里的卧底，骗了姐姐，骗了所有人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怎么能相信呢？那个你熟悉的，觉得很好的，全心依赖的人，其实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你，利用你……但是其实你知道的，只要这世上还存在着相对立的双方，就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欲望啊……没人能避免。
“没办法避免的。就像亮着的灯下一定会有阴影，不论怎样都不能消除。所以，”灰原哀抬起头，眼底闪烁着他这么多年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光芒，“不必逃避，不能逃避。”
江户川柯南攥紧了拳头。而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他绷紧的唇角竟然有上扬的趋势。
他仔细去捕捉她的目光，她却转头望向了窗外。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黑暗中，七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终于在脑海中顺利地渐次回转起来。
江户川柯南在检查身上的三把手/枪和弹/夹，Greenaway坐在副驾上同Chan聊天，Bullock把GPS定位器装进口袋。没人有哪里可疑。江户川柯南戴上平光眼镜准备向使馆出发，Greenaway弯下腰亲吻车里的Chan说一会儿见，Bullock掏出烟盒又收了回去。
“等一下！”江户川柯南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灰原哀澄净的双眸。
“Bullock……”
灰原哀没说话，依旧沉默地望着他。
“Bullock，他说他忘记带多余的子/弹，他的子/弹原本装在烟盒里，上次用光了。然后……他回到车边，打开了后备箱。但是我看不到他究竟在做什么。天哪……”
“你有没有……”灰原哀没有给他叹息的时间，低声道，“在后来听到Bullock的声音？我是说，在Will他们都……以后？”
江户川柯南眉头再次紧紧皱起来。应该有的，哪怕只有一点声响，哪怕是……
“没有。”他挫败地承认，“我没听到。我他妈的没听到！F**k！”
将事情理清楚并没能令他的心情好多少。不甘与愤怒塞满了他的胸腔，他想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只能歇斯底里地爆出一句粗口。

>>>3.1
一开始他们以为，只不过是在黑暗中猝然落入了略一挣扎就能触底的湖水，有一丝新鲜空气就意味着重生的可能。可在日光眷顾这个冰冷的东欧城市之前，他们意识到，这是一滩早就铺设好的，无法逃脱的沼泽。
Sebastian Bullock的尸体在指挥室楼下的垃圾箱边被发现。
詹姆斯·布莱克一边擦着眼镜，一边向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上级指示要我们尽快回国，不能再在乌克兰逗留了。”老人的眼睛同样充满血丝，混沌而疲惫。“其余五个……也是一样，我原本联系好了这边的法医，但是在局长看来，验尸工作回国进行比较好。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立刻就动身呢？”
江户川柯南余光瞥见两个大个子探员走来。依照他对特勤组的了解，五秒之内就会制约住他和灰原哀的行动。
已经来不及了么？
本能指示他提起垂在身侧的右臂，手向上移去寻找可供反抗的武器。空落的腰间严正地指出了一个事实：在他们来到这间安全屋之前，枪就已经被收缴——以调查的名义。
“那个……有个问题，”灰原哀举起一只手，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我们在原来住的地方有些东西，可以回去拿吗？”
詹姆斯皱起了眉：“我们已经整理过你们的指挥部了。日用品和替换的衣物也都为你们准备好，没什么必要再回去。”
“可是……有一些资料，关于大使馆所有人的调查资料，细致到……呃，虽说当时我把那些东西藏到了隐蔽的地方，可是一旦被人发现，真的会很……令人尴尬。”灰原哀咬着嘴唇，“还有……那里有一张我姐姐的照片，我想……赤井他也许会希望，在坟墓里也能带着它吧。”
詹姆斯双手交叠撑在手杖上，偏着头望着窗外，似乎在评估赤井秀一对于宫野明美究竟有否那般情深意重。
江户川柯南在口袋里侧擦了擦汗涔涔的手心。天空已经泛白，他听到詹姆斯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