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题目我以为是恐怖悬疑 没想到是这么正经的谍战啊……

>>>3.2
室内的陈设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多大差别，甚至更加整洁。原本散乱在长桌上的资料都不见了，曾经贴满照片和便签纸的白板上只留一张基辅市区地图，电脑以及各种监控设备也都已经移走。
如果不是在翻开相框时发现桌面上有一条细细的血迹，江户川柯南几乎不能相信，八小时前，这里曾满是赤井秀一的血。
血渗进了相框的木纹里，他用力擦了好几下也是徒劳无功。身后两名特勤队员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
“抱歉。”江户川柯南咕哝一声。
他打开后盖，轻轻取出发脆了的相纸。宫野明美二十多年前的笑容，现在仍然温暖如昔，只是有些褪色。
“好了么？”那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特勤队员问。
“快了。”江户川柯南从桌上找过一个小记事本，把相片小心翼翼地夹进去，塞进口袋。
“这个，不能带走。”山羊胡子拦住了他，“布莱克说，除了照片以外，其余的东西都要销毁。”
“空白的。”江户川柯南耸耸肩，举起本子给他看：“况且你们不是已经清查过一遍了么。”
山羊胡子格外坚定：“那也不行。”另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操着印度口音摆了摆手道：“算啦，没什么用的。让他拿着好了。”
“谢了，哥们儿。”江户川柯南没从那印度腔里听出什么恶意。
“你的伙伴呢？”印度腔皱着眉望向洗手间。那女人脸色不好，嘛，可能是生理期。
“不好意思，女孩子总有一些麻烦呢。”洗手间里，灰原哀听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而且……哦，不……”似乎什么东西炸开的响动把她的声音淹没了下去。
两个特勤队员对视一眼，飞快奔了过去，却立定在洗手间门前不动。
“借过一下。”江户川柯南拨开两个人挤过去，看到面前的景象也愣了一下。
水管裂了，水流疯狂地涌出来，迅速沾湿了他们的鞋面。灰原哀带着塑胶手套，有些无措地站在水里。
“我……我只是想从水箱里……”她显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手套上也滴着水，“我不知道……”
“我来吧。”江户川柯南看了一眼那两个家伙，踏着厕所汪洋走到水箱边上。
印度腔跟着他走进来。他往水箱深处摸索，摸到了一个塑胶袋子。灰原哀摘下左手手套丢到一边。
山羊胡子正在和无线电那端的人对话：“没什么，出了点小麻烦……不是问题。我们很快就下去。”
“但愿如此。”灰原哀慢吞吞地摘下另一只手套，从手套里掏出枪打中了他的右肩。
“什么鬼……”印度腔还没反应过来， 已经被江户川柯南从背后一记手刀放倒。
山羊胡子刚拿出枪，就被灰原哀一脚踢远。她蹲下身扯过他的微型对讲：“对不住了，布莱克，我可不是会乖乖等你们定罪的人。我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成见真是太困难了。所以，等我查清楚这件事情，再见面吧。”
江户川柯南听到楼道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快点，灰原！”
灰原哀刚迈开步，脚踝被山羊胡子死死抱住。特勤组出身果然身手不凡，她觉得自己的踝骨就快要碎了。
一声枪响。她的腿溅上温热液体。江户川柯南的枪/口从山羊胡子的手腕移到了他的头。
“走！”灰原哀踹开桎梏，拉着江户川柯南奔向窗口。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格局，穿过会议室是个小厨房，厨房最深处有个储藏间。路过会议室时，江户川柯南砸开了窗户，丢出去塑胶包里的一个小玩意儿。
“烟雾弹！”灰原哀手里的耳麦传来呼声。
“各组注意！目标可能从东侧跳窗逃跑！”她丢下耳麦，他们相视一笑，迅速跑进储藏间，推开狭小的天窗。
这是大楼的北面。江户川柯南探身出去望了望，下面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大概是对他们的听话程度太有信心，押送他们的特工本来就不多，刚刚那枚烟雾弹又吸引了大部分警力。
他踩上窗台，拉住楼上的栏杆，一翻身爬到了上一层，向下探身对她伸出手。他听到枪响，是门锁被打穿的声音。
灰原哀抿着嘴唇，探身出去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整个身子悬在外面，只有一只手被江户川柯南拉着。
“灰原！”江户川柯南不禁低呼出声。
灰原哀面色苍白如纸，她勉力抬起另一只手，扒住栏杆。
江户川柯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拉了上来。“没事吧？”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心跳比刚才潜逃时更快，扑通扑通像是快要炸掉。
“没事。”她轻声如同耳语。“谢谢，工藤。”
“说什么呢，”他笑，“你我之间，还要说谢谢？”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向外望去。布莱克的车正在远去，街角三名特/工进了一辆SUV，车子也发动起来。楼下伤了两个，至少还有两个上了楼。这样算来，周围不应该再有留守监视他们的人了。
这是一场赌局。利用特勤组的多疑。指挥部楼上是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只要特/工都被烟雾弹吸引，以为他们会借助烟雾的时机跳楼逃走，那他们就可以藏在空屋一阵子，天黑之前离开就万事大吉。
“他们都走了。”江户川柯南弯下腰看她。
灰原哀手臂的伤裂开了，血浸透了绷带。她却好像察觉不到。
她朝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你今天，三次救了我的命呢，工藤。”
“这还要说吗？”他撇撇嘴，脱下那件破羊绒衫，撕了片袖子替她止血。“We are partner, remember?”
灰原哀靠在墙角，看着他头顶那丛永远梳不顺的黑发，终于翘起嘴角。

>>>3.3
华沙肖邦机场。即将出关的旅客在安检区前排着队。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捧着个纸杯跑过来。“妈妈，我弄来温水了哦！”小孩子只注意着杯子里的水，跑到近前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被一个戴宽檐帽的女人扶住了。
“谢谢阿姨……”小孩子惋惜地看了一眼仅剩的半杯水，湛蓝的眼里水雾蒙蒙。
“呀，您的手臂……快看看有没有事？”男孩的母亲发现儿子泼了半杯水在女人打着石膏的手臂上：“Charlie，太不小心了。”
“阿姨对不起……”小男孩委委屈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女人微笑。身边的亚裔男人脸色有些不好，急忙从包里翻出纸巾，按在女人的手臂上。
“发生了什么？”Charlie的母亲关切地望着女人的手臂。
“一不留神，平地摔了一跤。波兰医生说是骨折，我们回了纽约要再仔细检查一下。”男人半是宠溺半是无奈，“我妻子这种冒冒失失的性格，有时候也挺令人担心的。”
“诶……会很痛吧……”Charlie听说，满眼担忧，“那阿姨……我烫到了你，会不会更严重？”
“没有呢。男子汉不能哭的哦，”女人低眼望着小男孩，“喏，给你纸巾，眼泪擦一擦。”
Charlie接过纸巾，眨了眨眼睛，踮起脚替女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起衣襟上的水。
“这样就可以了。”女人摸了摸男孩的一头金发，“谢谢你。”
“阿姨……你好漂亮。”Charlie脸红红的，仰着头望着她。
漂亮阿姨身后的男人挽了挽肩上的女包，一手扶着眼睛瞪着他：“喂，小子，你才多大？”
“我七岁了！”臭小子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答道。可见到男人的目光，忍不住还是往妈妈身后瑟缩了一下。
女人噗嗤笑出声来：“你干嘛啦，贤三君，不要欺负小孩子。”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男人撇撇嘴，揽过女人的肩。
“他是吃醋呢。”Charlie妈妈笑容可掬。“两位感情很好呢，真令人羡慕。”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Charlie探出小脑袋，睁着大眼睛问道。
“啊啦，”漂亮阿姨偏过头思索一番，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年了哟。”
Charlie露出夸张的“逗我吗”表情：“骗人啦！怎么可能！”
“因为我们七岁就在一起了啊。”眼镜叔叔轻描淡写，趁着漂亮阿姨不注意，朝小孩子做了个鬼脸。
队伍排到了他们。男人掏出证件递过去。
“朝吹贤三先生、朝吹桑子夫人，去往纽约肯尼迪机场。二位只有这些行李，对吗？”海关工作人员查看两本护照和登机牌，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对日本夫妇，他们只有一只女士提包和一个双肩包。
“是的。”名叫朝吹贤三的男人点点头。
工作人员点点头，将证件还给他：“祝您一路平安。”
过安检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朝吹桑子面对安检人员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朝吹贤三把背包放到传送带上，急忙赶上来：“我妻子她前天受了伤，医生说这个石膏要绑很久。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替妻子脱下披着的羊绒大衣，不断地向安检人员鞠躬致歉。
“是啊是啊，漂亮阿姨是骨折，很痛的呢！”Charlie在后面嚷道。
没人会同知礼的夫妇和可爱的孩子为难。朝吹夫妇很快过了安检。一小时后，从华沙飞往纽约的航班顺利起飞。
朝吹桑子额头抵在舷窗上，无遮无拦的阳光给她的茶色发丝染上耀眼的金色光泽。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层，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松一点。”朝吹贤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毕竟，我们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二十，灰原。”

>>>3.4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告诉我，布莱克。他们有这么多身份，要怎么找？”局长办公室笼罩着低气压。局长一手指着投影屏幕，一手揉着自己的胃部。屏幕上显示着来自不同国家数十个人的身份证件，但只要仔细辨认照片，就会发现那些面容只属于两个人。江户川柯南，灰原哀。
“对不起，先生。”詹姆斯·布莱克垂下眼，“是我的失职。给予了他们过多的信任，一切过错在我。”
“自责是应该的。”局长气喘吁吁坐回高背椅上，“是我们给了他们太多空间和权力，亲自将他们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不仅仅针对你。”
“我于心有愧。”詹姆斯叹了口气，将身体重心压在手杖上，“早就知道他们——尤其是灰原探员的出身有很大问题，却还是同意了他们的入职。”
“这个嘛……”局长向后仰进软皮椅背里，左手揉着太阳穴，“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不是吗？倒是你，明明还剩下一个月退休，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的职责所在，先生。”詹姆斯微微欠身。
“唯一的收获是，我们击毙了Stout。”局长似乎并没注意听詹姆斯的话，只是望着窗外自言自语，“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的同党呢？既然Stout是他们仅剩的伙伴。”
詹姆斯顺着局长的目光望出去。一只黑头鸥从窗前掠过。“也许是因为，只要除掉Stout，便再没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了。”
“说得通吗？”局长皱了皱眉，“别的我不管，布莱克。我不在乎他们是躲在中国、俄罗斯、古巴还是朝鲜。”他烦躁地敲着桌面，“如果你还想要安安稳稳退休，那就在一个月之内，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而且，我要他们还能开口说话。”
詹姆斯·布莱克眯起眼睛，指腹摩挲着手杖顶端的金属：“我知道了。”

>>>3.5
作为一个刚入职三个月的菜鸟，Kara Kingston是第一次接触这么高级别的行动。从一开始的紧张兴奋，到现在的百无聊赖，她已经习惯了在航班铁路或者信用卡网路上检索到蛛丝马迹，然后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出外勤，最后证实是白忙一场。
江户川柯南、灰原哀。这两个名字的主人简直像是会有丝分裂的幽灵，他们消失了，又无处不在。
Kara无奈地翻着这四天来她整理好的所有资料，韩国人金勇桓在基辅一家药房的信用卡消费，前东德移民Silvia Heinrich在圣彼得堡的租车记录，英国公民Elizabeth Portman和Alex Sergio购买布达佩斯往伯尔尼去的火车票订单，昨天还出现了Leo和Kathy Carter夫妇在拉斯维加斯的酒店房间入住记录。
Kara叹了口气，把资料装进文件夹。FBI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被支使着四处乱撞，有些是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可上头下达的命令偏偏是不放过一切线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两个人带回华盛顿。
下午四点，她敲开主管的门：“长官？您要的资料。”
“哦，谢谢，Kingston。”正在闭目养神的詹姆斯·布莱克抬起头，“辛苦你了。”
“没关系的，长官。”Kara微笑。她看到主管混浊眼底的血丝，老人似乎在这几天之内在极速衰老着。
“Kingston，”在她推开门离开之前，被主管叫住了。
“是。”
“听说，你是这一批新入职特工里，评估分数最高的一个。”詹姆斯·布莱克戴上眼镜。
Kara抿了抿嘴，努力不令自己看起来过于沾沾自喜：“是的。”
“我很想听听，你对这次行动的看法。”詹姆斯拿过她整理的资料，“我老了，听一听新鲜的想法总是没错的。”
“我……”Kara一时语塞，心道这是难得的在上司面前表现的机会，索性一股脑吐出来：“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百分之九十都是无用功。他们太会隐藏自己了，这些信息我们根本无法确定是真的，还是他们刻意留下的。”
“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藏在树林里。”詹姆斯点点头。“所以？”
“但是再会藏身的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不可能瞬间移动。所以，我在想，他们留下的这些痕迹，一定有一部分可以组成他们真正的行动路线。”
詹姆斯沉吟片刻：“你说得对。如果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踪迹，也许可以预判出，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既然追不上，那就守株待兔。”
于此同时，二百英里之外的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LO026航班的乘客已经出关。
一位戴着墨镜，披着羊绒大衣的女士走进洗手间，四下观察了一番，进了为残障人士准备的无障碍隔间。她脱下大衣，摘下宽檐帽，解下吊着左手的绷带，用力挥动打着石膏的手臂砸向金属栏杆。石膏碎裂，她蹲下身从碎片里拣出一把SIG P23、一把Heizer Defense Double Tap以及几个弹/夹，统统装进包里。
她挽着手包和大衣，若无其事地走出隔间，顺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利落的短发。朝吹桑子也许会舍不得那顶杜嘉班纳的帽子，可惜灰原哀不需要它。

>>>3.6
弗吉尼亚州，匡提科。
国家学院与犯罪实验室的所在，对于FBI的特工而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十二点到十三点是法医鉴证部门的午休时间，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件，这个时段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应该在餐厅。
“挺久没看你穿白大褂了，还挺不错的。”江户川柯南穿着联邦法警制服，跟在法医装扮的灰原哀身后。他们驾轻就熟地穿梭在鉴证科的走廊里，冬日正午的阳光斜斜地刺在他们身上。
“哦？我需要感谢你的夸赞吗？”灰原哀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其实是……有些什么特殊的爱好。”她说这话时平静得像是在谈论电影剧情。
“什……什么啊……”纵然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七岁，江户川柯南还是不禁脸红。大概是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在某些时刻，他确实幻想过与穿着医师袍的女人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工藤？”灰原哀皱着眉望着走神的男人。
“啊？哦。”江户川柯南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走廊尽头的解剖室。他赶忙把自己从那些旖旎的思绪中捞出来，凑到门禁前刷了一下胸牌。
他快步走进解剖室，抬手看了一眼表：“我们得快一点了。”说着却发现灰原哀仍然站在门口。“灰原？”
“抱歉。”指尖触碰到脸颊的时候，灰原哀才发觉自己的手冰冷。江户川柯南已经用万能钥匙撬开了隔壁档案室的门，她深深吸一口气，迈进房间。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在档案室里逡巡着。这里是他们能找到最原始的法医记录的唯一地方。依他对Hardy医生的了解——这个老头儿在某些方面过于谨慎，却又有些懒惰——所有的原始记录都应该在文件架的第三层，一抬手就能拿到，全部按照案件字母顺序排列。而这个案子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归档，所以……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标签空白的夹子翻开来。
兴许是他倒抽冷气的声音太大，吸引了外面女人的注意。灰原哀停止查看停尸柜上的标签，探过身来：“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文件夹上：“不，不，灰原，别看……”他的阻止全然无用，她根本没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这是什么？”灰原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想要表现出困惑的神态，“这是什么东西，工藤？”
“呃……”江户川柯南猛地合上文件夹，遮住了里面赤井秀一的名字，以及他面目全非的尸体的照片，“灰原……”
灰原哀猛地奔出去，迅速地检查着数十个停尸柜上的名签，用力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江户川柯南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绷紧的下颌线条一瞬间放松，随后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三面墙都是停尸柜，金属外壳反射的阳光使这间屋子比别处都要明亮，却好像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正翻涌席卷而来，须臾间就足以将他们吞噬。
灰原哀的手停在裹尸袋拉链上方。不要怕，不要怕。她在心底默念着。那是姐姐深爱的人，是她全心信赖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她仍然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尖在抖。太冷了。每离他近一分，温度就下降一分。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温暖掌心包裹住她的。
“别看了，灰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挣脱他的手，快速拉开拉链。
在这里沉睡的赤井秀一，看起来比照片上的模样稍微好那么一点。头上身上的血被擦拭干净，泛灰的皮肤上只留下了弹孔和解剖后缝合的痕迹。灰原哀这一生中也曾经客串过几次法医，而这一次她却丝毫没有了检验的兴致。
她拉开旁边的几个抽屉，Will、Bullock和Greenaway的尸体也静静地安放着。没有Chan的。
强烈的恨意裹挟在血液里一瞬间冲上江户川柯南的大脑。他一旦找出来是谁做的，定要将同事们所遭受的苦痛十倍百倍地报复在那人身上。他正在咬牙切齿，身旁的女人已经一个个地关推上了抽屉：“带上法医记录，工藤，我们还要去找弹道报告。”
江户川柯南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抽出了四份卷起来塞进怀里。“走吧。”
灰原哀正要推上最后一个存放着Bullock尸体的抽屉，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从交谈的声音来听，差不多有四五个人。
“他们怎么回来了？”江户川柯南看一眼时间，才十二点半。
“管不了那么多了。”灰原哀压低声音，飞速地扫视整间屋子，“你藏起来，快。”
江户川柯南看着她手指的方向，心一横，手脚并用爬进了停尸柜，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抱起了胳膊：“那你呢？”
在被关进与死亡同穴的黑暗之前，他看到她轻轻笑了笑，手里寒光一闪：“忘了我的本行了吗，工藤？”

>>>3.7
灰原哀半蹲在屋角挂满白大褂的衣架后面，手中握着一把柳叶刀。她背部紧贴在墙上，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幅度。
门被推开，法医们闲聊着走进来。请保佑他们不需要换衣服，她不想伤人——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想的是大开杀戒也未尝不可。
“啊，所以只需要带上笔记本就好了吧。”听起来说话的是Oscar，“临时开会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想也是。”Monroe是个年轻的女法医，有着婴儿肥的脸颊和圆圆的眼，彼时灰原哀第一次见到她便回想起了远在东京的某个小姑娘。“Hardy爷爷，我猜你午饭一定没吃饱。”
Hardy乐呵呵地笑起来：“是啊，所以等开完会，把你做的提子玛芬拿出来吧。”
“大家知道开会是为了什么吗？”Shawn一向谨小慎微，提问的语气带着迟疑，“我听说，从昨天下午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被叫来做测谎呢……”
“啊……大概是……那件事吧……”Oscar故弄玄虚地拉长声，“在基辅发生的……”
“好了好了，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带雨伞。”Hardy清清嗓子，“要变天了，听说晚上有暴雨。”
灰原哀听到办公室里噼里啪啦开抽屉拿东西的声音，随后几个人鱼贯而出，大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她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半腱肌。
停尸柜被从里面推开，江户川柯南坐起来，重重呼了口气。“再晚一点，我可真要长眠于此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他从 Bullock的身边拉下来：“如果有那么容易死掉就好了。至少还能留个好名声。”
“说来惭愧，”他最后望一眼Bullock的脸，为他拉上尸袋拉链，“我内心自私的那一部分一直在想，如果内鬼真的是他，那就太好了。”
“人的本性，工藤。没人想做罪大恶极的人。”灰原哀镇定地把尸体推回去，“虽然我是。”
江户川柯南摇摇头，从后面搭上她瘦削的肩：“为什么又这样想？”
灰原哀身形一震。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她肩颈肌肉的僵硬。
“我刚刚真的有在想，杀死无辜的人，算得了什么呢？”她拨开他的手，走向另一边的储物柜，翻出几个瓶瓶罐罐装进口袋，拆开一卷纱布裹起了两把手术刀。
“我们，”她指着那一面停尸柜，“我们所有人，为了别人的安全、为了别人的生活稳定而那样努力工作，为什么到最后不得善终的偏偏是我们？Fidelity，Bravery，Integrity，哈？我不在乎了。工藤，我不在乎了。”灰原哀摇摇头，嘴唇失了血色，双瞳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有谁想要毁掉我的生活、毁掉我珍视的东西，那我也一定要毁了他。”
“我也是。我也是。”江户川柯南顺着她的话，却是如鲠在喉。
残存的理性呼吁着他不能做出违背准则的事情，他应当是正义和忠诚、法制与道德的载体，与不择手段的罪犯有着不可消弭的差异。
可是……他内心最深深处的位置已经开始动摇。都是因为那不合时宜的想法，他心里暗咒。
躺在黑暗的停尸柜之中时，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身旁这具尸体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叫灰原哀的女人……
如果她死去，只有他忝存于世，怎么办？

>>>3.8
看起来整个鉴证部门也都被拉去开临时会议了。相比在解剖室的有惊无险，窃取弹道报告的路途更是顺畅无阻。
“好没劲啊，”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呵欠，“都没人拦住我们问句话呢。枉我为了装作是个像样的法警，花那么多时间背了那么多案子。”
灰原哀白他一眼，检查着文件袋中的内容:“既然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个提议。”
江户川柯南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向天花板，垂直向上三英尺，是匡提科的中心会议室。“你不是说真的吧。”他吹了声口哨。
“怎么，你那侦探的好奇心没有怂恿你去旁听一下关于剿杀我们的会议吗？”灰原哀巧笑倩兮，“都说死也要死个明白，对不对？”
江户川柯南勾起嘴角，活动了一下肩膀，踩上桌子推开通风管道的挡板。
爬管子这事情真不是人干的。他从垂直管道翻上来匍匐前进时，忿忿地呼了口气。
“怎么，体力不支？”蓝牙耳机那头传来女人的轻声窃笑。
“你来试试。”他咬牙切齿，忍住嗓子眼的痒意，“这管子打从这楼建成以来就没打扫过。”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下面房间里透出的光亮。他轻手轻脚爬到通风口边，探头向下望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大部分都眼熟得很。一批罪案调查司成员神色严肃，电脑前坐着信息技术部，角落里反情报司的几名特工正在私语。巨大的屏幕上映出的是胡佛大厦的会议室，几个镜头分别切给了詹姆斯·布莱克、局长本人以及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中年男人。
“我们的探员梳理了所有能追踪到的可能行动踪迹，推测出了一条路线，我们的外勤人员也不需要天南海北地做无用功了。”屏幕上，詹姆斯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一个反情报司成员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詹姆斯似乎没听到，神色如常地从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接过报告：“从大量的冗余信息里找到有用的信息是很不容易的，但是我们做到了。他们离开基辅的方式我们只能猜测，不过通过乌克兰警方提供的资料看，他们很可能是偷车再抛弃，一路向北到达白俄罗斯境内——这里有一个在索利戈尔斯克的加油站消费记录。我们还能查到两张从巴拉诺维奇到华沙的火车票，还有两张从华沙飞往纽约的机票，并且证实机票登记的姓名——朝吹贤三、朝吹桑子，确实登机了。所以我们的推断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很有可能已经回到了美国。”
詹姆斯话音一落，会议室里议论纷纷。天花板上的江户川柯南挑了挑眉。
反情报司副司长Hudson的眉毛皱得能连成一条线：“这只是一种推断而已，从不确定的结果推胡扯的过程吗？再说了，你记得吧，上星期你们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入住了米高梅酒店，结果我们的外勤差一点担上暗/杀/北/朝/鲜/军/界/高/层的罪名。”
“那个……是个误会。”詹姆斯摸了摸鼻子。江户川柯南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被他黑进酒店系统随便改了名字的两个人居然不是韩国人而是朝鲜人，还是军界高层，有趣。
“好了，Hudson。”那个中年男人发话，“那次行动已经过去了，后续交给我们司法部来摆平就可以。”江户川柯南仔细回想了一下，猜测那人是司法部分管联调局的副部长Jonathan Bert，只是印象中的他还没秃顶。
Hudson抬眼望了望屏幕，颇不情愿地说：“是，长官。只是我们不懂，既然他们已经得手了，为什么不赶快跑路，反而要回到美国呢？两个亚洲人在这里毕竟显眼。”
“所以我们希望罪案调查司协助我们，如果能从他们的行动中分析出他们的心理，就能预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詹姆斯继续说道。
“我有个问题，长官。”一名年轻的分析师举手，语速飞快：“呃……这么说吧，虽然我们从前也接触过江户川和灰原探员，但是毕竟不够了解，单纯从档案里也没办法挖掘出更多的信息。我是说，从这些资料来看，也许我们是能整理出一个行动路线图什么的，但是那并不够……”
“说重点，Snyder。”局长发话。
“哦，是的，局长。”Snyder的语速更快了：“我是想说，目前我们唯一的困惑是：动机是什么？如果说江户川和灰原探员真的是你们所说的‘内鬼’，是为了要向我们复仇。可是既然黑暗组织早在十年前就毁灭了，他们的身份也就此洗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在这个时候开始复仇？就算Stout的现身可能刺激了他们，那作为一个正常人，一般的想法都是将Stout灭口就足够了，对吧？基于内鬼的假定，他们既然是处于合作的关系，应该有许多和Stout接触的机会，杀掉一个孤掌难鸣的恐怖分子可比和局里作对要简单得多……”Snyder啰里啰嗦，却没人不耐烦。
说得好，江户川柯南苦笑，我也想知道呢。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詹姆斯沉吟半晌。“我不敢说我能完全了解任何一个人，所以也无从得知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实话，我正在怀疑我自己，当初邀请他们加入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是为了不泄露内心的天人交战。
江户川柯南望着他的白发，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与内疚。与詹姆斯·布莱克相识二十年，与其说是上司，更是亲切的长辈。相比于赤井秀一的冷漠寡言，朱蒂的大大咧咧，老人的温和包容在更多时候给予了他们莫大的帮助。如今，他们也不能由于这信任的缺失而责怪于他。
“工藤？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走了。”蓝牙耳机里灰原哀的声音清晰镇定，“五分钟。”
他迅速掏出纽扣窃听器，粘在管道壁上。这小玩意儿很像博士二十年前的小发明，就是信号稳定度提升了不少。
他从通风管道滑出来的时候，灰原哀已经脱掉了医师袍，头也不抬地扔给他一团湿布。
“快点走。”她低声道。
“那是什么？”他只来得及瞥一眼桌子上那一堆奇怪的混合物，里面引出一根棉线，另一头正缓慢燃烧着。
“找烘焙大师借了点东西。”她拉着他离开鉴证科室，门被关上的声音与轻微的爆炸声同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烟雾报警器的尖锐鸣声。他们避开走廊上的摄像头，拐进楼梯间里。江户川柯南听到耳朵里传来会议室的议论——
“发生什么了？”
“报告局长，是火警报警。”
“我们能不中断这次会议吗？”
“保安，究竟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长官，我想你们还是先离开比较好。消防员马上就到了。”
……
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在疏散人群到来之前就已经自若地走出了大门，看到消防车呼啸而来，全副武装的消防员冲进大楼。
手表秒针走了五下后，大批办公人员纷纷涌出来。他和她连眼神都不必交汇，一前一后地爬进了消防车，躲在一堆水龙带后面。

>>>3.9
“再说一遍。”胡佛大厦会议室里的温度几已降至冰点。局长本尊绷直脊背端坐在桌前，一双深陷的眼直勾勾瞪着屏幕上匡提科保安队长的影像。
“爆炸产生的大量烟雾诱发了火警，消防人员排查下来发现……爆炸燃烧物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以及面粉、肉桂粉和……砂糖。”队长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呢？你们发现了什么？”
“呃……我们排查了所有的监控录像……”保安队长的声音和头一起低下去：“十二点到十三点之间，楼里的所有录像都被替换成了前一个小时的，所以并没有任何画面。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邀功的点，他向电脑前的技术人员示意，将一段监控视频切换给华盛顿。“我们发现了这个，十一点五十五分，在学院停车场。”
画面的右上角，一名法警被人用类似电击棒一类的东西袭击倒地——那人身材纤细，应该是个女人——随后又走来一个男人，两人将昏迷的法警拖走，消失在画面边界。
“他们去的位置是监控的死角，所以……不过我还发现——”保安队长深切预感到自己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简直是以最后一搏的心态献出最后一件宝：“A2摄像头，十三点零二分。再往前一点。”人群退潮般涌动回去，大门前只余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说话走动，一名穿着套裙的女人从左边倒退出去。
“这里。”视频开始正常播放，女人入镜，身后还跟着一名法警。
“放大他们。”局长向前倾身。那两人显然很清楚摄像头的位置，始终没有正面相对，而会议室里已经有人开始私语。
“是他们。”詹姆斯撑着桌面站起来，拄着手杖走到屏幕前。“接下来去了哪里？”
监控画面继续播放，两人像是入海的游鱼，遁入拥挤人潮消失不见。
詹姆斯缓缓摇头。局长的目光像要把屏幕灼出一个洞来。
“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詹姆斯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同样的把戏成功第二次。他们不会走远，一帧一帧地过监控。”
Jonathan Bert威严地清了清嗓子：“他们去匡提科做什么？”
“他们用被袭法警的证件刷开了解剖室和弹道检验室的门，已经派人回去检查了。”保安队长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重重推开，罪案调查司助理司长没能掩饰他的困惑。“我们检查了整个八楼，他们只拿走了所有基辅一案的相关尸检和鉴定报告。”
司法部官员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地中海，喃喃道：“为什么我们要培养一批无法控制的人呢……”
“长官！你们也许会想看这个！”一名录像分析师大声道，“看这里……”
依旧是同样的角度，越过密密匝匝的人群，摄像头捕捉到消防车的门开了一条缝，三秒钟后又关上。
“这辆车现在在哪儿？”詹姆斯问道。
“火警半小时前就解除了，所以……已经开走了。”保安队长已经开始考虑起辞呈的措辞。
“不排除他们劫持消防车的可能。设置路障，在弗吉尼亚全境通缉这个牌号，不管用什么方式，给我拦下他们！”局长丢下命令，离开了会议室。
距国家学院六公里之外，一辆哈雷飞驰在往马里兰方向去的公路上。江户川柯南听着耳机里局长那掷地有声的怒吼，得意地笑了起来。
坐在后座上的灰原哀象征性地掐了一下他背上的肉，提醒这位司机不要因为忘形而酿成交通惨案。她回头望去，Chevron加油站缩小成了道路尽头的蓝点。
大约再过十分钟，联邦探员的围堵搜查会令那群本就为车子漏油而无奈等待的消防员再次思考起水逆的影响力。

>>>4.1
“灰原，看这个。”江户川柯南指着报告里的一行字：“有些奇怪。Bullock所中的子/弹……是水银头的达姆弹，我想不到现在还有什么人会使用这样的子/弹。而且，只有这一枚。”
而灰原哀似乎并没有在听。她抱着双臂，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失焦地停在旅馆灰蒙蒙的窗子上。
“这种子/弹只能特制。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子/弹的来源，也许就能……”江户川柯南发现了同伴的心不在焉。若换做别人，他定会有些恼火，而此刻他只是选择拿着报告她眼前挥了挥。
气流带过她额前的碎发飘动起来。灰原哀眼睫微颤，再无更多反应。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明明是你说的啊，我们要摆脱麻烦，就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才行。并且只有这样，才能给赤井他们……”他像是不吐不快，急急忙忙地嚷着，却说到一半住了口，与她一起陷入相持的沉默。
动作静止，声音消失。只余下漂浮不定的尘埃颗粒与轻微不可察的叹息。华盛顿阳光正好，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投射出对比鲜明的阴影。两个人的身形叠在一起，隐约是相依为命的轮廓。
江户川柯南轻轻放下手中的纸张，缓缓站起身来：“那个……要不要喝点水？”他注意到她苍白的唇裂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灰原哀伸出手去拿那一摊资料，似乎是用了全部气力抽出所有的照片，一张一张摊开在面前。
“灰原……”倒是他自己的喉咙干涩：“你不必……”
“是私人恩怨。”她贴上椅背，向后仰去舒展一下僵硬的颈椎。
他不由自主地皱眉，望向她脖颈与锁骨形成的优美弧度。
灰原哀坐直身体，吐出一口气：“对其他人要么一枪致命，要么经过一番搏斗但还是下手干脆，当然也有一定原因是时间紧迫。但是这里……”她略过了所有死者的姓名，言及于此也只是指尖点了点那最为惨烈的一幅图景，“十三枪？工藤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过度杀戮。”江户川柯南努力不去看赤井秀一那血肉模糊的惨状。照片和报告好像比曾经亲眼所见更有冲击力。
十三枪，几乎打空了一支格/洛/克18的弹/夹。“但是……怎么会？赤井他有与什么人结怨吗？”在他印象中，赤井秀一纵然冷漠不易亲近，但一向秉持着固有的原则与底线，从不主动与人交恶。
“开玩笑吗，工藤君？”灰原哀有些无奈，“做这行的，哪个不是天天被人诅咒下地狱。”
“我们一定落下了什么。”江户川柯南抱起笔记本电脑，飞快敲打着键盘，口中念念有词：“赤井经手过的——主管的案子。并且很可能这个案件和组里其他人没那么大的关系，再加上伊戈尔·丹特——”他重重按下回车键，随后沉默。
交叉比对的检索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是我的权限不够。”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再战，电脑被一只纤细的手抽走。
“没用的。”灰原哀合上电脑丢到一边，“且不说你的加密IP能保证我们多久不被追踪到，就算筛查出了可能的相关人，也不知道要花费多久才能查到证据。”
“时间……该死的……”他用力抓了抓头发，“被堵进死胡同了么。”
灰原哀活动着骨节泛白的手指：“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什么？”江户川柯南望着脸色白得发青的女人，猛地一击掌：“对了，子/弹！”
“看起来，又到了要麻烦老朋友的时间了。”灰原哀撑着扶手站起来，“顺便把东西拿回来。”
看她气定神闲，他不觉也松了口气。正伸着懒腰，不料女人刚走出两步，一个趔趄摔倒，膝盖撞到到矮柜的尖角上。
“灰原？”他蹲下身去。她正挽起裤腿，露出膝盖上的淤青。
“我没事。”她语气依旧镇定，“把车钥匙给我。你不喜欢他，我自己去就可以。”
“得了吧，”他直接把她抱到沙发上，回身在柜子里翻着外用喷剂，“你撒谎的这副模样我见得多了。”
“谁告诉你……”她仍要逞强，却被他在膝盖上的一捏疼得变了脸色。
江户川柯南根本没察觉她气恼的目光，只低着头确认她没伤到关节。“这就对了嘛，疼得时候就不要忍着。虽说是不严重，不过我们最好都别受伤，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
喷雾的沙沙声盖不住他的话语。
“还有啊，有什么事情，不用自己一个人承受的。”
膝盖覆上一阵熨帖的沁凉。
“从前没说过这样的话是因为还有别人照顾你，你逞强也没什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所以，撑不下去的话，一定告诉我。”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抬头与她对视，她却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面孔。眉心浅浅的折痕，半垂的眼帘，因为疲倦而日渐深重的黑眼圈，因为严肃而微微抿起的嘴唇。认真的、温和的、小心翼翼的，他的模样。
灰原哀低头，只看得到他头顶的发旋，却也只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不能多看的。
明明已经走出来了，明明已经放下了，明明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她嗤笑一声，碰了碰有些发肿的膝盖，掌心沾上刺鼻的药味。“要演八点档剧情去找别人，工藤君。”
“喂……”江户川柯南耷拉着脸，看她放下裤腿，轻盈地站起身。
“不放心我？”她似笑非笑，朝他挑起纤细的眉：“那你开车好了。”
不领情呢。这女人还真是……江户川柯南无视掉心底莫名的涩意，只以一句轻飘飘的腹诽带过方才发生的所有。

>>>4.2
江户川柯南把车稳稳停下，快步绕到另一边替灰原哀打开车门。
“别用那种看残障人士的眼神看我。”灰原哀无视掉他伸过来的手臂，迈步下车回身关门一气呵成。
“我也想要绅士一点嘛。在……这么个地方。”江户川柯南望着眼前的建筑，撇了撇嘴。“一个黑帮头目而已，这么明目张胆，也太嚣张了。”
Mr. Mist。
上至警察局长，下至街头混混，都必须承认这个称呼背后所具有的巨大影响力。他的存在就像是迷雾，蒸腾于这片土地凌晨的大街小巷，无孔不入又无从寻觅。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Mr. Mist就代表着美国黑/帮。贩/毒、洗/钱、军/火/走/私、人/口/买/卖，无所不为却从未受到过法律惩处。不仅因为运作隐秘，很难掌握涉案证据，也因他本人财势不凡，请得到业内最为出色的律师团。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掌握着那些所谓的法制维护者的秘密，那些肮脏的宝藏是保证他哪怕在华盛顿——号称这世上治安最严格制度最完备的城市——也能堂而皇之拥有一幢外表正常的办公大楼的筹码。
从前的侦探工藤新一也好，现在的高级特别探员江户川柯南也罢，都一直秉持着心底那条正义与邪恶的界线，对于某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嗤之以鼻。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自己的搭档不知在什么时候，将Mr. Mist写入了线人名单。
“搞什么？”彼时他冲她低吼，“你知道这人是谁！这样子会惹上麻烦的！”
“你多虑了。”她只是兀自整理着线报，“信息交易，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哈？”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地怒气直冲头顶：“你有什么可跟他交易的？他又不缺女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就已经恨不得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以死谢罪。“灰原……”他小心翼翼地咕哝着三个音节。
“要不是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早把你举报给女权组织了。”她扬着精巧的下颌，送给他一个极尽优雅的白眼。
“我大脑短路！”他举起右手郑重发誓，“我没想那么说的，上帝作证。我们聪慧美丽冷静坚忍有如雅典娜再生的灰原探员想做的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转世的女神头也不回地丢给他一个证物袋：“拿去化验，要是我没猜错，应该能同时检测出苯巴比妥和安非他命。”
“啧……”他光想想就觉得毛孔扩张，“他们怎么想到这种刑讯逼供方式的……我说灰原，别生气了。”看她不说话，他腆着脸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了，那套爱马仕的茶具，我这就预订。”
在他开门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她冷淡嗓音。“Mist欠我一条命。上次在马尼拉捡到的那个快死的家伙，是他的副手。”
其实不管她说不说，他也并不那么在意这些来由。加之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令他对这位先生的看法有些转变——从厌恶到敬而远之——不管怎么说，方向也算是好的吧。
但不必和Mr. Mist本人直接会面还是令他松了一口气。
“谢谢，Josh。”当灰原哀微笑着接过两人份的假证件时，江户川柯南正抬眼望着地下室天窗透来的光亮。
“不客气，灰原小姐。”写字台后的男人回以标准的政客式温和笑容，却因一道自太阳穴蜿蜒至颧骨的疤痕而显得有些诡谲，“先生在处理和山口组的合作，不能和您见面。当然，就算是先生没有交待，灰原小姐的事情，我也必须全心全意办好。”
“是嘛，”她漫不经心地弯了弯眉眼，“那么，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Josh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灰原哀拿出报告的复印件推到他面前：“我想，可以在Mr. Mist这里找到答案。”
Josh扫了一眼，眯着眼闲适地靠进软椅里：“普通的空尖弹而已。灰原小姐想问什么？”
灰原哀敛了笑意，静静与魔鬼的发言人对峙。江户川柯南扯了扯衬衫领口，嘴角挑出邪气的弧度，颇富侵略性地探身向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他知道我们会来问这个。”疑问句式，笃定语气。
“哦，我可不是待审讯的犯人，江户川探员。”Josh努了努嘴，摊开手掌。
灰原哀十指相对放在桌面上，隔开两个男人火花四溅的对视：“拜托了，Josh。你和我都知道，这很重要。”
Josh的那道伤疤跳了跳。“好吧，我给先生去个电话。”
江户川柯南审视的目光跟着Josh一路到磨砂玻璃的另一边，看着他举着听筒不停欠身。视线焦点拉近，是女人的侧脸，冷冽的白色灯光在她愈发青白面容上投下分明的阴影。
“先生说，他也爱莫能助。”
灰原哀笑了笑，嘴角下方光影线条轻柔荡开。她站起身，向玻璃门边握着无绳电话的Josh伸出手：“我可以直接和Mr. Mist通话吗？”
Josh看了他们一眼，听着话筒里的声音，微微颔首，打开了电话免提放在他们面前。
“灰原小姐。”电波那端的声音是惯常的云淡风轻，“好久没见，还好么？”
“我也很希望有时间和您寒暄，可是如您所知，并不好。所以我们还是说正事吧。”灰原哀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歉意与恰到好处的示弱。而她背对着Josh，所以只有江户川柯南看得到，这女人其实连表情都吝奉。
Mr. Mist低声笑起来：“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不过灰原小姐，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给你一条忠告，放弃吧。Josh准备的新身份是万无一失的，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享受新生活呢？”
“那个人杀掉了我所有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家人，还想要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而您，Mr. Mist，给凶手提供了子弹的人，叫我坐视不管。”灰原哀冷笑，“我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呢。”
“易怒可不是好事。”那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温煦，“灰原小姐，如果我是你，就离你边上那家伙远一点，他的性格一般人可受不来。”
“是啊是啊，”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嘲讽道，“祝愿你在陷入同样境遇的时候，也能保有装腔作势的闲情逸致。”
“你看，这就是。”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兴奋，“血液涌上大脑，只凭意气就不顾一切要去追寻所谓的正义，哪怕得罪人也在所不惜。却不愿意暂停去思考一下，这些黑暗的、肮脏的、龌龊的勾当背后所隐藏的价值。这，是你最大的问题，江户川……探员。”
被点到名字的人抿紧了嘴，他能听到自己手指骨节的响动。
“如果你肯认真反思一下，也许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Mr. Mist在那端怡然自得：“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在这世上，正义与真相，是最为无用的东西。就像你们打着什么为了安全为了和平的旗号，实际上呢？你们的行动，一样造成了大批的死亡。你有计算过，你杀过多少人吗？”
“这不一样。”江户川柯南咬牙道。
“嗯……”电话那端传来打火机的声响，那人轻轻呼了口气：“我也没指望能改变你的想法，太难了。但是，就姑且算是作为朋友，提醒你一句，所有的渴望，理想，愿景……都不是用小孩子过家家的侦探游戏可以实现的。”
“所以，”灰原哀赶在江户川柯南炸毛之前开口，“您的意思是，不准备帮我们。”
“说过了，我爱莫能助。你们两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加上您呢？”灰原哀的手指紧紧攥住桌子边缘，“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提示。从此之后，您便可以全身而退，我们之间，再不相干。”
电话那头本该一切都淡然应对的人竟难得地迟疑起来。过了半晌才表露出夸张的困惑：“为什么就如此执迷不悟呢？告诉过你们……”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江户川柯南朝听筒低吼，另一面却是不动声色地覆上灰原哀的手，掰开她用力过度的指尖，“那个人杀了六名训练有素的联邦探员。你真的以为装作不知道就能逃过一劫？相比只会玩侦探游戏的我，倒是你比较天真。对了，你躲在哪个角落里都没用的，我就只等着看你被逮捕的新闻。可别一不留神在还没废除死刑的地方露面啊。”
灰原哀忽略掉手背上干燥温暖的触觉，定了定神抽出自己的手：“也许您不清楚，面对的是怎样的人，而我们很了解——毕竟从很多年前，我们就一直在追查他所属的组织——这些人根本不在意什么规则，也极少同您一样权衡利弊。他们只知道为了实现目的，所有可能的阻碍都要清除。现在，我们是那个权势滔天的亡命徒的目标，而您，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沉默。电波的杂音渗透到凝滞的空气里。在他们身后，Josh渐渐板起了脸。
“把电话给Josh。”副手听到老板的话语，快步走过来拿起了话筒。他谛听着那边的吩咐，伤疤牵引着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挂掉电话后，他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支手机推到他们面前：“先生在东京等你们。你们到了日本，会有人联系你们的。”

>>>4.3
灰原哀摘下帽子，望了眼斜前方那位一身原宿风打扮的观光客。面对那人透过色彩斑斓的硕大眼镜框投来的哀怨眼神，她愉悦地报以爱莫能助的回应。
“谁让你非要一起。”她朝他比着口型。灰原哀一早提出过分头去东京以降低辨识度的建议，可江户川柯南坚持要一起行动。
“我说过我们不能分开的。”江户川柯南头顶抵着行李架，在唇齿间把每一个音节都咬得异常用力。
机舱里行色匆匆的人们无暇注意中产阶级淑女与宅男痴汉间的暗潮涌动。他们放置好行李，找空乘要了薄毯，翻出眼罩颈枕或者kindle，舒适地窝在座位里预备开始漫长的飞行。灰原哀姿态优雅地坐下身，躲在椅背后面，不再去看江户川柯南的神色。机长广播已经开始，提醒各位乘客关闭所有的电子设备。
灰原哀掏出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一条信息。
“我在想，如果不是我一直劝你来美国，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境地。你会在东京，过你想要的安稳时日。——工藤”
她指尖轻颤。片刻后飞快地敲下一个词语：***。
在按下发送键之前，她的指甲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几圈。随后方才输入的全部删除，动作麻利地关机，把手/机丢进手袋，闭上眼睛。
东京啊……仿佛在眼前的黑暗中，有暖洋洋的橘红色光芒浮现又褪去，是熟悉的那盏路灯，是天际泼染的晚霞，是粘稠涌动的血。
那是一切安定下来后的第二年。时日像是反复冲泡的茶，平静寡淡，仔细琢磨却又有些滋味。十九岁的灰原哀，遵循着和所有高考生一样的生活轨迹。
“你不是来真的吧，”江户川柯南趴在桌子上嘟囔，“这些东西，你还要学吗？”
她卷起手中的生物笔记本，敲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明明就已经落下一年课程了，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重点已经画好了，认真复习。”
“好，好，遵命。”江户川柯南爬起来，“不过说真的，灰原，你不考虑一下詹姆斯的提议吗？”
“不。”是意料中干脆利落的拒绝。“如果你想去，就去好了。工藤先生和夫人应该也很开心吧。”
江户川柯南撇了撇嘴，拨拢着后脑翘起的一撮头发，像是有那么一点烦躁：“哎呀，很麻烦的……不过……灰原，我们一起去吧，也许会很有趣呢。而且Greenaway他们，你也认识的……”
“不——去——”
初夏的午后暖洋洋。她看到他发梢泛着毛茸茸的金色微光。博士买了鸡腿肉和胡萝卜回来，说晚上大家一起吃咖喱。
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天气转凉的时节，准备去大学报到的灰原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咖啡洒到了毯子上。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从巴黎飞往东京的JL416次航班在飞行过程中于西伯利亚附近坠机，机上载有218名乘客，其中156名日本籍乘客。现在俄/罗/斯/当/局正在事发地进行搜救，外务省……”
她无暇去管顾那洇开的棕色印迹，几乎是从沙发上跌下来，踉跄着去拿手机，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着找到通话记录里的一个号码拨了过去。那个号码的主人在前一天刚刚打来电话，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要记得加衣服记得吃饭，然后满心欢快地讲，“告诉你一个惊喜哦~芙纱绘会和我一起回东京！JL416，明天这个时候，小哀就会看到我们啦……”
她多希望这一次，那个胖老头儿也会笑哈哈地说，怎么，小哀想我了，我们临时想说在巴黎多玩几天呢……
然而电话的那端，只传来无法接通的机械音。
接下来的日子有些模糊不清了。她只能隐约记起连绵数日的阴雨，空气中弥散着的霉味儿，以及流理台上的灰尘。
还有新的毛毯和腻人的热牛奶。
每天江户川柯南会以各种离奇的理由找上门，陪她沉默地在窗户边上呆坐上一整天——因为即使他没话找话说，也得不到她的回应。
其实灰原哀挺烦他的。
那一天江户川柯南再次以“院子里的花该浇水了”的理由敲开阿笠宅的大门的时候，她终于忍耐不住朝他嚷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子了！”
清晨薄雾中的少年一愣。
“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神色看我，我还没有生活不能自理……”
“不要成天喋喋不休，我并不想跟你说话……”
“不要带那些食物过来，你在饲养我吗……”
不要担心我。不要陪着我。不要在我准备放弃自己的时候，仍然努力地想要拯救我。
随后，她看到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眉眼唇边浮现柔和的弧度。
“挺好的。”他说，“能说话就挺好的。不然我真要去找心理医师了。”
江户川柯南歪着头，打量着灰原哀因恼怒而浮现了几分血色的面颊，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有些困惑地被他拉进房间，看他从沙发夹缝里摸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FBI宣布介入JL416次航班失事事件。日前，俄罗斯恐/怖/组/织’高/加/索/酋/长/国’宣布对此事负责。美/国/政/府对此种不人道的行径表示强烈谴责，FBI反恐司将组成特别行动组，与日本、法国、俄罗斯三国警方一同追踪调查。”伴随着主播画外音的，是屏幕上詹姆斯·布莱克的坚毅神色。
眼眶发热。灰原哀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灰原……”江户川柯南试探地叫她。
“你前几天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些？”少女转过头直直盯着他，澄澈的蓝眸满布血丝。
“诶？我……你怎么……”面对她了然神情，他一时语无伦次：“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可现在我知道你应该想知道……”
灰原哀抱着胳膊，挑起眉睨着他：“还有呢？”
“没……没有了……”明明是个苍白虚弱的女孩子，眼神也并没有多么犀利锋锐，却令他无所遁形，从头发到脚趾都不知所措。
她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手机。”
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乖乖双手奉上。眼睁睁看她翻出通话记录，按下第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两秒钟后，听筒那端传来女人元气满满的声音：“Cool kid！怎么，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吗？我明天下午到东京，如果你考虑好了，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手续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啊……那个……茱蒂老师……”江户川柯南望着灰原哀如覆霜雪的脸，深吸一口气，“我还没……”
“啊啦我知道，你还是放心不下小哀吧。唉，小哀她……”茱蒂欲言又止。
“茱蒂老师，早上好。”灰原哀启唇。
那边是几秒钟略显尴尬的沉默。“啊……啊哈……小哀啊！身体好些了么？柯南他啊……那个……我们……”茱蒂那夸张的神情隔着电波都活灵活现。
“谢谢。”
“哈？”茱蒂一时没能理解。
“博士的事情……虽然我这样说恐怕是有些自作多情，然而……辛苦了。”灰原哀欠了欠身。茱蒂长长呼了一口气：“别这么说，毕竟我们与阿笠博士也认识那么多年……虽然我日语不灵光有时候也不太懂……不过你们东方人常讲一句话吧，叫做‘逝者已矣’？总之，我们都很放心不下你的。”茱蒂只要一放开，语速就会不自觉地变快，所以等到柯南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Cool kid有和你讲吧，我们邀请了你们好几次来匡提科，然而他也是因为担心你……”
“我知道的。”灰原哀语气沉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让大家担心，真是不好意思。”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向身边的男生。
“烦请您转告詹姆斯长官，我也要加入。”

>>>4.4
“为什么不回我嘛，我知道你看到消息了。”江户川柯南从下机的一刻就开始喋喋不休。
“回复你什么？说你是***？”灰原哀斜睨他一眼，拉开后排计程车门坐进去。“米花町二丁目，谢谢。”她没忘了关上车门。
江户川柯南也不在意她这个请勿靠近的示意，从车尾绕到另一边和她并排坐着。两个人各自侧过头去望着街景，餐厅商场玩具店在飞舞的碎叶之中与他们一一擦肩而过。灰原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烟火气息深郁的初冬冷风。
车子停靠在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街角，江户川柯南去提行李，灰原哀翻出零钱递给司机。倘若离得远一些，暖金色的日光滤镜下，他们仿佛一对刚刚结束蜜月的年轻夫妻。至于一般夫妻归家第一件事会否是查看电表并且放着大门不走先去车库，那就不得而知了。
“安全。”江户川柯南点点头，车库的门渐渐升起。
扑面而来的是太久不通风造成的霉味儿。灰原哀皱着眉头，快步走到墙边，掀开电闸盒盖。
“I’m back.”她轻声低语，似乎只是一句呢喃。在原本电闸的位置，一块键盘应声弹起。江户川柯南上前，按下了四位数字。
最里面的半面墙壁轰然下坠。“走吧。”灰原哀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沉闷的声响。
冷色声控灯一盏盏亮起来，照亮前方的下行阶梯。两个人熟稔地避开几处小机关，无视掉最后一个验证环节——那是个忽悠外人的小小恶作剧——推开尽头的一扇门。
暖洋洋的光洒出来，始终运行的循环系统令空气保持着良好质量，甚至还弥漫着浅淡的沉香气味。身后的门一关，这里俨然是一间装潢简洁的公寓，沙发餐桌冰箱酒柜一应俱全。当然，除了灰原哀与江户川柯南，没人知道两侧隐藏在单面钢化玻璃之后的武器库与急救室。
“啊，想死我了。”江户川柯南把自己摔在皮沙发里，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到家了。”
灰原哀从酒柜里选了一瓶Riesling。
“我也要，灰原。”江户川柯南朝她嘟囔。
灰原哀侧过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他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从橱柜里拿出两只酒杯去水池边清洗。
两个人各自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安静啜饮。江户川柯南的手搭在沙发背上，仿佛灰原哀坐在他的臂弯里。
“我们是不是太没有避难的觉悟了？”她晃着酒杯，懒洋洋地笑。
“没办法啊，那个人不来电话，我们什么都不能干。只能等。”他打了个呵欠。
“还是有事情可以做的。”她声音柔软，眯起眼仿如一只狡黠的猫，“去超市吧。总不能不吃饭的呀。”

===TBC===
明天再排接下来的三章，呵欠~

辛苦了，是倒序吗？死亡是哀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