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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ChanLay◇‖170319原创‖哑巴(灿兴/现实/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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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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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热起来,张艺兴发现朴灿烈开始犯懒了,暑假本该多做锻炼,可现在三催四催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游戏手柄,而且越来越不愿意出去见见光。
当年车祸导致朴灿烈神经受损,做完手术在床上躺了半年,到今年秋天就满三年了。所有外伤早已结痂愈合,疤痕也逐渐淡去,而神经功能恢复只能靠等。
吃空的药瓶和维生素能装一麻袋,定期针灸加康复训练,穷尽所有科学治疗手段,连玄学也试了。朴灿烈的双手因为转轮椅而磨脱皮起血泡,术后半年每天夜里疼得睡不了一个整觉,现在发现只睡半宿也活得很好,另外半宿打打游戏冲冲级就过去了,时不时就能见证这个城市早上四点钟的模样。
你能跑能跳,偶尔摔破皮缝两针便是难得的血光之灾了,如果不幸骨折那恢复期更是漫长得仿佛不见天日。而一个曾经爱踢足球的青少年,他一个人不靠外力能走到最远的地方是扶着抓手从床上挪到房间里的厕所,大腿谢天谢地总算有了些知觉,知觉的程度是被揍一拳和被蚊子叮一下相差不多,能撑住桌面颤颤巍巍站上一刻钟,以上就是朴灿烈三年以来所有的好转。
张艺兴无法忘记的是有天不小心重重踩了朴灿烈一脚,他赶紧道歉,灿烈从屏幕前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啊,没关系,我感觉不到的。
他或许都没意识到,起初会因为力不从心而愤怒,后来一点点妥协习惯,直到承认了身体的缺陷。说出这话时漫不经心,听得张艺兴特别难过。
而这个夏天是朴灿烈有生以来最沮丧的一段日子。他的腿越来越细,是废用性肌萎缩的症状,证明病情几乎毫无起色。
如果目标是可以达到的,那么过程再艰苦也有奔头,怕只怕道路尽头其实没有光明,血汗都成了无用功,等来等去好像只等到一场骗局。
朴灿烈现在不爱碰拐杖了。他用拐杖走路特别费劲,双腋拄拐,先夹着拐杖往前撑在地上,再把整个身体甩出去。两条腿使不上一点劲,勉强能站住而已,全靠上身发力,走一段路就是一大头汗。
怎么锻炼肌电图结果都不好,发脾气发得他自己都累,朴灿烈已经没有力气暴躁,而是开始灰心了。
幸好他还愿意听朴灿盛的话。不光张艺兴每天盯着灿烈锻炼,朴灿盛在外定时打电话确认,周末在家时自己掐表督促灿烈下楼活动。有时朴灿烈火大了也对他哥吼两声,朴灿盛不为所动,兼具母亲的温柔和父亲的威严,再加张艺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最后朴灿烈只能老老实实去锻炼。
但是,他难得一见的沮丧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溃了堤。从撒泼耍赖到不顺心就暴跳如雷再到面沉如水地打游戏,假期里朴灿烈反反复复发作了几回,后半程他竟然消沉起来。
边伯贤来家里插科打诨也没用,朴灿烈和宋惠媛活生生整成了网恋,两个月竟是没见上几面。朴灿盛要他带女朋友回来见见也不肯,自掏腰包请小情侣吃饭也不肯,除了一脸菜色地按时被搀去练习走动,其他时间他都把门一锁,宅着。
朴灿烈活像快发霉了。以前他虽然也经常板脸不高兴,但整个人是怒放的,高调的,浓墨重彩,透着一股张扬跋扈的鲜活劲儿。现在房间终日安静得只有击键声,气氛凝滞,很难形容他的表情,他脸上几乎不太有多余的表情。
八月中旬,朴灿盛走了。临走哥俩大吵一架,这次是朴灿盛在找茬,他察觉到弟弟不对劲,平时一点就炸,现在跟个斗败的蟋蟀一样死气沉沉,怎么撩拨都不会动气。
最后他还是捉住了朴灿烈痛脚,张艺兴在第一声吼传出来的时候就从房间赶去,听见里面家什又砸了个天翻地覆。
他心惊胆战,朴灿盛知道朴灿烈最讨厌什么,什么话难听就拣什么说,也许是想激一激他的斗志。过了很久他打开门,见张艺兴一脸不安地守在外面,朴灿盛摇摇头示意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拉走张艺兴坐下谈了谈。出发那天,朴灿盛孤零零地拖着行李箱去机场,朴灿烈没有送他,连房门都没出。
张艺兴不知道朴灿烈能否体会到他哥的良苦用心,事实看来似乎是没有,他变本加厉地抑郁了。
开学不满一个月,朴灿烈摸底考成绩一般,前后倒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朴灿盛隔着十二小时时差,电话一挂就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再也没人能管住他。
张艺兴和朴灿烈分到一个班,有不少高一老同学,吴诗好也在。边伯贤再次成了隔壁班同学,班长卢娜丽和他同班。
宋惠媛选文,以前她从楼道那一头跑来这一头找朴灿烈,现在无非是从文科班的楼层跑到理科班这边来。朴灿烈很少主动去外班,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看,无论他们看的是脸还是腿。
好不容易天天能见面,两个人居然还闹矛盾了。朴灿烈听班里男生说暑假去看了校舞蹈团到外地比赛,他才知道团里不少人的男朋友是自发买票组队一趟车跟去的。惠媛和他聊过比赛的事,却从没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
朴灿烈虽没主动开口,但如果知道是这样,不可能让女朋友在异地看着别的女生都成双成对。他随口提了句,她竟有些答不上来。
朴灿烈表情立刻冷了。
有个念头在挣扎,他脸色忽然很难看,脱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坐不了火车,所以才不问的?
惠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皱起了脸,咬住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无法体谅她此刻的窘迫,紧紧追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其他人的男朋友都一起去了?你是这么想的么?如果我觉得不方便会告诉你,但你应该让我有选择的权利吧?
都说情侣的脾气要互补,针尖对麦芒吵起架来没完没了。朴灿烈一个人不停地发问,宋惠媛没有争辩,似乎被说中了,无措地看着他。
朴灿烈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放缓语调再问了一次,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他边说边拍轮椅扶手,一双桃花眼灼灼地望着她:你是觉得我没法坐火车,干脆不问我了,省得我再拒绝你一回,反正我肯定是去不了的,是这样么?
宋惠媛泫然欲泣。她摇头欲辩解:不是……可也说不出下半句。
这是朴灿烈第一次对她生气,惠媛脑子里一团乱。她想说暑假里发觉灿烈不开心,连吃饭都不肯出来,更别提去外地约会,何况他说过天天早晚锻炼很心烦,她以为他最近确实没空去……
但是她还是应该征求他意见的,而且她真的没有轮椅出行不方便这个意思……惠媛努力解释,但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灿烈眉头越蹙越深。
他忌讳的那些事情,旁人也避之不及,但话题当真触及了伤处,朴灿烈往往会敏锐地感觉到别人在自以为是地同情他。越讳莫如深越敏感,越敏感越过激,这回他可能是真的多想了,而惠媛也是真的没能解开他这团乱麻一样鲜血淋漓的心结。
朴灿烈生气了,没人知道究竟怎样,连张艺兴都是后来听宋惠媛告诉的。她讲到这里已经蓄了一眼眶的泪,鼻子红通通的,没再说下去。
张艺兴明白那天的事只是导火线,几个关键词就能牵扯朴灿烈最脆弱的神经。自从朴灿盛回学校,灿烈状态越来越糟,不知哪天起连医院都不肯去了。
看他复健时的模样,简直一脸了无生趣。张艺兴想劝,怕一个措辞不当起反作用,朴灿烈现在简直说不得也碰不得。
张艺兴明白他心累。一个人在轮椅上勇敢地扛了三年,终于扛不动了。


  • 炊口绍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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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不肯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他没想过要放弃,最痛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坚持不一定胜利,不坚持肯定失败,他会胜利的,而且要完完全全的胜利。
他坚信自己能站起来,只是稍微慢一点,医生都说了只要等神经功能自行恢复。只要耐心地等。
但那天和往常一样去检查,朴灿烈遇到了和他同期的病友,他们在复健室认识的,岁数也相仿,也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上次见他还在轮椅上,今天已经拄着单拐独自走动了。那个男生走过来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他祝贺他告别轮椅,问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病友说,已经有一阵子啦,今天我是自己来医院的。我跟你说,轮椅一甩掉就好得飞快,这辈子不想再见到这玩意了,每天锻炼完都比前一天有劲儿,医生说我再有几个月就能和这根拐说再见啦。你也可以的!加油!
朴灿烈答应了,他想翘起嘴角笑一笑,可分明感觉自己的脸很僵。那天是艺兴陪他来的,病友告别之后,艺兴慢慢推他往前。
走廊上轮椅来回的都是缠着纱布身穿病号服的人们,都刚从某场事故中挣脱。他们对“康复、痊愈”这些词语充满期待,并且真的从中获得了力量,他们之中可能没有一个比他期待了更久。
朴灿烈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可名状的痛苦。和他伤得差不多重的病友,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而他呢,所有人都说他大难不死,毕竟这真是一场相当惨烈的车祸,一个人一辈子可能不会第二次遇见更危险的事情了,值得在余生的茶余饭后嘬着牙签追忆当时有多惊心动魄。
他谨遵医嘱,尝遍前十几年没尝过的苦头,尽了所有努力。可成千个日夜过去,他始终没等到他们所谓的“后福”。
车毁人亡这种事,天天都能见诸报端,而且它只占豆腐干那么大一方角落,陌生人瞟一眼就翻过了页,认识他的人也不过多唏嘘三五分钟,但对他是一辈子啊!一辈子那么长,谁都不好意思把永远挂在嘴边,他们用各种办法自以为能宽慰到他,却没人敢笃定地说一句你肯定会站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正不断往下坠,难受得不能呼吸。他听说过别人奇迹般地恢复,也听说有人三年都没法下地,这是个性命攸关的坎,过得去就能回到常人一样,过不去就是“恢复可能性不大”,就是一辈子。
朴灿烈明白了,命运这件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便能坚定如磐石,也逃不过在轮椅上日复一日地消磨,用逐渐凋零的期冀去对抗与日俱增的消沉、失望、麻木,用人前的张牙舞爪去对抗那些异样的眼神和口是心非的场面话……去对抗一切。他忽然累了。
他任由轮椅推着,双手放开,不再操纵它往前。闭上眼,心底密密匝匝的刺痛更甚,他用手揪住裤管,在无人经过的地方狠狠掐了双腿一把。他确定这把用上了拔河的力气,腿上肯定会淤青。然而,并没有什么知觉。
回家之后,他拿美工刀轻轻地在大腿和小腿划出几道血痕。晚上艺兴来按摩,他换了条长裤,和往常一样躺着看漫画书。
艺兴走了,朴灿烈揭开裤腿看了看,觉得那些印子太浅,又拿起美工刀痛快地加了两道。血珠从皮肤渗出来的时候,堵在心口的石头倏地松动了,他静静看着血慢慢往外爬,感到身体陡然一轻,从未有过的畅快,终于可以好好呼吸。
高二,朴灿烈十六岁,开始抗拒复健。
==========TBC==========


2025-11-15 12: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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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istory414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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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 -别来-无恙
  • 灿若星辰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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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的,就是看不够


  • 接近无限的蓝光
  • 灿烂天真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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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现在是一周一更吗


  • 白菜小哥泰迪
  • 灿然一兴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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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觉得高中的进展可以稍微快一点


  • 凖人
  • 灿然一兴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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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楼楼 咱们鱼最后好没啊! 揪心!蛋哥独角兽快来治愈他啊!


  • 区区区区平良
  • 灿然一兴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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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 加油写!大长篇不容易 现在进行到一半了吗?


2025-11-15 12:4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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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魄路牌
  • 兴兴之火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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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么下去这篇文要发展成大大大长篇了


  • 炊口绍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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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
自从往没知觉的腿上划了两道,朴灿烈开始享受那种血一流出来就浑身轻松的感觉,所有包袱刹那间都从这两条血口子消散了,如释重负。但艺兴天天来按摩,他不能划得太明显。
一开始朴灿烈扳过腿往内侧划,后来也划手腕。天气凉了,他挽起袖管裤管,毫不吝惜地用刀片割开皮,血一点点凝固起来的样子真漂亮。
每次划上几刀,那些杂念、交织的情绪会立刻释然,好像在给电脑做定期的磁盘清理,再大的愤怒和痛苦瞬间就都不重要了,什么都释怀了。朴灿烈下刀越来越深,直到猩红色滴到地板上。
一点都不疼,无论是常年盖着薄毯的两条腿还是被长袖裹起来的手臂,朴灿烈都感觉不到疼。他这样试了几次,艺兴对他说医生讲过不隔衣物按摩效果更好,朴灿烈只答一句:我想穿。艺兴就不会再说下去了。
身体是他自己的,没人会知道,没人管得着。孱弱的两条腿把他拘在这里,他能够随心所欲处置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心头闷堵的情绪转移到身体上就好了,无处发泄的、看不见的东西都用红墨书写在肉体上面。白天穿着校服,晚上洗澡看见,发现昨天很美的疤痕原来这样丑陋,血凝在皮肤上好像所有痛苦也一起流出来结了痂,身体里所有厌恶的东西都被赶走了,但只有一次性的体会。
朴灿烈常常陷于暴躁和解脱的循环,一生气就发怒,怒到怎么发泄都没用就划自己,划完什么都解决了。
伤害自己有负罪感吗?他没有,因为这两条**一样的腿让他本就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伤害自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多好啊,世间安得两全法?朴灿烈觉得这简直比永动机还理想。
三年了。他的耐心、希望突然间集体干涸,只有被辜负的滋味还在与日俱增地加深。一切都被辜负了,一切都是无用功。生活是个煞费苦心的骗局,骗人昂首挺胸、积极向上地活着,不计本钱地灌下鸡汤,叫人跌倒了还要爬起,要撞得头破血流、四处碰壁,说这样才是生活。
朴灿烈想对天狠狠呸一口,反正道路尽头都是覆灭,为什么不让人安心地、痛快地认输,收好那些无处安放的梦想,平庸、随便、凑合地过日子,胸无大志也很踏实,不思进取多么幸福——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省得像他一样,怀抱注定付诸东流的期待,猴子一样水中捞了那么久的月,除了搅起一片虚无的涟漪,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仿佛刚刚明白自己无能为力。
没用的,省省吧,不要白费力气了。朴灿烈对自己说,余生这个词语虽然沉重,但或许真的也就是这样了。
终身与轮椅为伴,这个念头像巨石一样压倒了他。
最近日子不好过。这阵子朴灿烈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是张艺兴到朴家以来见过最剧烈的,好像每年都有这么几个月,今年比从前更盛。
他反复切换在沮丧和暴躁之间,时不时把自己往房间一锁。十月国庆放假前,朴灿烈又翘课,张艺兴独自拿了一大沓试卷回来,都是黄金周的作业。
那时小长假是真的放满七天,每个老师也都觉得一天一套卷子不算多。书本山一样摞在那儿,朴灿烈瞧也不瞧一眼。
忘记那天是因为什么事情了,常常都很琐碎。身体里有一个不听使唤的情绪开关,朴灿烈控制不了自己。
他知道张艺兴脸皮薄,听不得重话,他也知道不是艺兴的错,但还是没忍住朝他发火。
张艺兴弯腰把朴灿烈打落一地的纸捡起来,低头叠好摆在桌上,白净面皮涨得通红。每次灿烈发飙完都是这样,大口呼吸,看着张艺兴收拾满地狼藉,慢慢平静下来。
除了泄愤吼叫和打砸撕扯手边一切东西,朴灿烈不会其他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有活火山一样的恶劣脾气,还有两条孱弱的腿,需要轮椅、拐杖和张艺兴才能出行。
张艺兴知道朴灿烈跟孩子似的,一着急就掐他胳膊,使劲想往前抡拐杖、乱扔家什,大吵大闹片刻不得安宁。发泄完才坐在轮椅上发呆,眼睛用力瞪着什么,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三年了,他都快不记得第一次在病房看见朴灿烈失控是什么样子了,也数不清三年里灿烈发飙过多少次。一开始他只会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愣愣看着这个困兽般在病床嘶吼咆哮的男孩,所有人对他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后来渐渐习惯在炮火声中默默整理残局,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近朴灿烈的身。
张艺兴并无怨言。他得感谢朴家给了他爸饭碗又给了他栖身之地,也许看在他爸多年为朴家鞍前马后有一份苦劳,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做能为朴灿烈积德。他一直很感激。
他不知道如果没人伸出援手,那个红领巾都没摘下,在手术室外茫然无措、蜷在长椅上的男孩,如今会在哪里。
又到了十月,又是他爸的忌日。三年过去,朴灿烈终究没能站起来。


  • 炊口绍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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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兴照例要回老家扫墓。去年这时候朴灿烈在家等他回来过生日,一直发消息让他讲老家长什么样,说自己也想去。张艺兴当然不能带他去了,他待不满五分钟就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吧。
但朴灿烈的任性还是超出了张艺兴的想象。
这天晚上按摩,他告诉灿烈明天要出门买大巴票。白天灿烈刚闹了场脾气,这会儿独自在看漫画,他闻言放下书说了句话,张艺兴直接愣住。
他说:买两个人的吧,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朴灿烈居然是认真的。他说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啊,我想去你老家看看。
张艺兴不假思索就要拒绝。那时铁路不发达,从市里回他老家那个小镇先要坐公交去长途汽车站,乘上直达长途大巴,一路从省城颠簸到县城,再从县城搭电动三轮车到镇上,他一个人轻装简行都跋涉得够呛。
如果私家车出发,出市区、上国道、再走省道,也得大半天光景,可这是他私事,不想劳烦朴家司机。
张艺兴顾不得朴灿烈会不高兴,把这段路程有多坎坷说给他听。县城发往省城的客车一天只有很少几趟,一大清早就得出门赶车,八点发车过了中午才到,水喝多了只能硬憋。而且老房子没电没水,张艺兴一个人勉强跑公厕凑合,朴灿烈去了怎么办?路上有点差错怎么办?
但朴灿烈蛮横得一往无前,异常固执:我要去,我很久没出去了,你带我一个吧。
张艺兴深吸一口气,正想着怎么继续和他讲道理,忽然想起那天宋惠媛通红的眼眶。
朴灿烈心里……对坐公交这种事,是有疙瘩的。轮椅在外有多不方便,没人比朴灿烈自己更清楚,他已经同惠媛和好,不代表对这件事的在意到此结束。
朴灿烈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他最近闹着拖着不肯去医院,态度消极,各种不配合,此刻难得露出些恳求的意思来。
张艺兴心一软,回绝的话不由自主咽了回去:额,那边条件不好,晚上睡不习惯的,你确定要去吗?
朴灿烈点头。张艺兴补充道,环境落后很多,信号什么的都很差,你不要反悔噢。
朴灿烈连连摇头,保证不反悔。张艺兴想不出还能劝什么,得了,明天买两个人的票吧。
说实话第二天出门时他有点后悔答应灿烈,带着轮椅怎么跨越数百公里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买好往返票回来,朴灿烈一脸好奇地拿着它们看了很久,这是他第一次要求坐公交,张艺兴反复思量,还是没有道理拒绝。
不就是一起回一趟吗,那就去吧。出发前一晚他检查好钱和车票,朴灿烈把游戏机充满电又带了块电池,隔天就回来了,几乎没什么行李。
灿烈妈本来也是不同意的,可朴灿烈坚持要自己去,她拗不过,只好让司机送他们到长途汽车站。她又给艺兴塞了一笔钱,他坚决不肯收。
赶上十一黄金周路就有些堵,一到汽车站,朴灿烈被视线包围了。在这种人人都大包小包恨不得再长一只手一双眼看顾箱子的时候,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穿梭于人山人海,在封闭的车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事找事。
那时客运总站新站还没落成,他们去的这个已经使用多年,略显陈旧拥挤。大厅有不少满地乱跑的孩子,张艺兴看好屏幕显示的车次时间,推灿烈到人少的空地去。
要去上个厕所吗?等会儿车不到站不停的。
朴灿烈摇摇头,他早上特地滴水未进。拿出游戏机打了会,张艺兴抱臂站在旁边。
朴灿烈对这个环境不太适应,游戏玩不得劲,又拿手机出来,这里信号已经不怎么好了。
数年后公交车装上了可供轮椅上下的坡板,但使用率依旧不高,很多车的前门还有很高一层台阶,上点年纪的人腿脚没力都很难爬得动,公共场所也并非处处都有轮椅升降平台。总的说来,我们不常在街上看见残疾人士出行。
无障碍设施还不完善的年代,如果无法自己拄拐上车,一个人转着轮椅几乎哪里也去不成。张艺兴买了最前排的连号座位,和朴灿烈等在队伍后头,有热心人搭了把手,他把灿烈背上了车。
朴灿烈特别、特别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现于人前,但是他自己非要来挤大巴的,别无他法。
上车那几步最难走,他牢牢搭在张艺兴肩膀上,感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心里忽然漫起一股未曾有过的感觉。
艺兴的背很可靠,也很有力。转身的时候怕他撞到头,还轻轻托了托。
前排乘客纷纷朝这里行注目礼,张艺兴扶朴灿烈到第一排,靠窗坐下,又下车把轮椅叠好放进行李舱。他们俩所有的行李就一个书包,灿烈背着了。
他再次上车坐下不久,司机准点发动。朴灿烈安顿好自己,没怎么坐过长途大巴,抱着书包托腮看窗外。
他昨晚还和伯贤组队打游戏到半夜,张艺兴就说,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朴灿烈摇摇头,他真的要坐着这趟车去艺兴老家了,此刻充满新奇。
车开不到一小时,张艺兴自己倒有点犯困,忽然听见后车厢闹哄哄的。隔壁那排有乘客往后探出脑袋张望几眼,实况转播道:有小孩吐了!
张艺兴本没在意,几分钟后有家长牵着孩子到前车厢问:有没有人换个座位啊?小孩晕车。
前排乘客无人响应,后车厢比较颠,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没谁愿意去。
家长来回兜了一圈,走到张艺兴这里问:小伙子,跟你换个位置好哇?
张艺兴一惊,他要一个人也就换了,但这个位置是特地为方便灿烈上下车买的,甚至推迟了一天出行,因为前一天剩的票号快到末尾了。他们俩没办法去后车厢。
那孩子的眼睛注视着他,张艺兴为难地对他们摇了摇头。
家长继续道,小伙子你帮帮忙嘛,小孩刚才不舒服,早饭都吐了。
张艺兴正不知该怎么应对。朴灿烈忽然发声道:不行。我走路不方便。
张艺兴回头,朴灿烈手上游戏打到一半,摘下了一边的耳机,瞧着他们。
家长迟疑地站着,两个人个子都很高,怎么也看不出哪里不方便。
这时司机在旁插了句话:他们坐轮椅来的,你找别人吧。
家长将信将疑,旁边的乘客附言解释了几句,大人嘴里嘟囔几声,只好牵着孩子走了。
朴灿烈靠回椅背,塞上耳机,接着打。
张艺兴这下没了睡意。出发前他想过万一乘客没按票号,上车随意坐了怎么办,要怎么把座位换过来,怎么把灿烈背上车。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坐公交,总有想不到的意外。
尽可能买最前排的票,省得上车再麻烦别人调座位,就跟火车换上下铺一样。因为自己不方便而需要别人处处行方便,这是朴灿烈极力避免的。他不爱走什么特殊通道,也不喜欢在外上厕所。
张艺兴不知道这一路还会发生什么,深感责任重大。
车向前开,接下来一路尚算太平,朴灿烈打掉三分之一电量,吃了点零食开始闭目养神,然后就睡着了。中间醒来一次,迷迷糊糊地问:还有多久到啊?
张艺兴答,还早着呢。他就继续睡了。到县城已过中午,张艺兴先下车拿轮椅,等车上乘客走完,在前车门摆好轮椅,然后上车背朴灿烈下来。
司机在旁看着,问:你们就两个人啊?张艺兴说是。
司机感叹一句,挺不容易啊。又问你们是同学?多大了,上大学没?
朴灿烈被张艺兴扶到轮椅上,听见他回答:还没,今年上高二。我们是朋友。


  • 炊口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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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和省城的差距让朴灿烈有点意外,这里的长途汽车站更旧些,街上都是摩托和电动三轮,尘土漫天,道路上都是泥,还很窄。
他们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对付一顿,凳子怎么擦都油腻腻的。吃完饭想打车去镇上,等了好久才来一辆,上车还不打表,司机自己坐地起价。太不规范了!
张艺兴知道灿烈肯定不适应,安慰道:这里还算方便呢,镇上过来的时候是没有出租的。
朴灿烈一噎:……没事。是他自己要跟来的。
出租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张艺兴推着朴灿烈去了镇上的宾馆,说是宾馆,充其量只是小旅店。没身份证也给住,没有房卡,前台给了一把防盗门钥匙。
房间小的很,就摆了两张床,中间共用床头柜,对面一个电视机,还是老式的,有后脑勺那种。没有热水壶,没有一次性拖鞋,只有两双原本颜色都模糊了的塑料拖鞋。他们干脆没脱鞋。
两个人去卫生间冲了把脸,厕所跟房间隔了扇移门,只有半堵墙,一开灯外面能看见影子。洗浴用品相当简陋,没有牙杯,只有两包一次性牙刷配一小支牙膏,两片旅行装的洗发露和沐浴露,保质期都没标。
朴灿烈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大概能想到艺兴说老家落后是什么样子了,这还是从村里搬到镇上的。他发觉自己真的很不了解他。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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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在一楼,这个天蚊子都没灭绝,粉得刷白的墙壁上懒洋洋地停了好多只。张艺兴问前台要了一把灭蚊拍,噼噼啪啪满房间追打蚊子。朴灿烈拿遥控器对着电视试了试,卡在刚打开的那个频道换不了台。
满房间都是电视主持人有奖竞猜的声音,朴灿烈挺喜欢拆东西修东西再装回去的,低头折腾半天,遥控器居然好使了。他百无聊赖地换台,这个点本就没什么节目,地方台在放昨天的新闻。
张艺兴把蚊子打了个灭门,把包里朴灿烈的游戏机拿出来,拎着电蚊拍对他道:我去看爷爷奶奶,你在这儿休息吧,晚饭前我就回。
朴灿烈从电视前转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呀?
张艺兴说,不了吧,墓地也没风景可看呀。
朴灿烈坚持道,我都到这儿了怎么能不去,你爷爷奶奶会觉得我没礼貌的。
张艺兴无奈了,不会的……但谁也拗不过朴灿烈,他迅速上了个厕所,准备跟艺兴出去。
包里背了根轻便折叠拐杖,但这个没扶手的厕所还是上得很艰难。朴灿烈生怕张艺兴走了,大声在里面问,你还在吧!
张艺兴有气无力,拖长声音道:在……
朴灿烈加快速度出来,张艺兴坐在靠门口的床尾,手向后撑,歪着脑袋。见他拉开门,起身道,走吧。
他怕热,穿了件短袖,皮肤在冷色灯下格外显白。
朴灿烈手臂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长袖遮得严严实实。跟着他关灯锁门走了。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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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张艺兴去商店买了香烛纸钱。朴灿烈承认自己跟着去扫墓其实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轮椅上左顾右盼,艺兴还得推着他。
朴灿烈左顾右盼着,越往后路越难走。他看见了灯光昏黄的小商店,看见了道旁的农田,看见了大黄狗、拖拉机,看见了光屁股小孩,还看见了随地大小便的……
一路上他让艺兴给他讲风土人情。可能走这样的乡间小路太寂寞了吧,艺兴难得打开了话匣子,指给他看田里长的都是些啥。十月是最好的收获季节,有藕有花生有黄豆,中稻熟了,所以这时候的鸡鸭是最肥的。
他说他也不是很懂,他没有下过地,但他比灿烈还是懂多了。钢筋水泥广厦林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朴灿烈满耳蛙鸣,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他第一次听见艺兴说这么多话,还谈到了小时候。
到墓地了。
==========TBC==========


2025-11-15 12: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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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istory414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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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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