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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ChanLay◇‖170319原创‖哑巴(灿兴/现实/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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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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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去按摩,张艺兴明白了此刻隔壁房间并不欢迎他,不想再去讨嫌。心不在焉地写完作业,手机消息一片死寂。
他走到阳台,植物草叶在夜色里拂动。老家的、不值钱的野花和城里买的新品种融洽地生长在同一片阳光普照下,比人适应得好多了。
张艺兴宁可罚跑操场十圈,或者站着不还手被打一顿,也好过这样憋屈地猜朴灿烈的心思。
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发呆,这是朴灿烈送给他的同款。灿烈待他很好,真的,所以他更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人和人的关系又不是数学题,想破头也没有标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该道个歉?他们俩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是离他最近的人了,朴灿烈有烦心事都会对他直说,其实灿烈并不是一个很难猜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还是头一回他彻底拒绝交流,张艺兴一筹莫展。
他嘴角发苦,原来保持沉默的朴灿烈比任何时候都难以接近。晚上他一夜没睡好,有半程在失眠,睡着了也模模糊糊惦记着白天的事。
第二天,老师讲课他走神,要不是预习过,连讲到哪都不知道了。余光瞥到朴灿烈托着腮转笔,有一次笔甩到他桌上。张艺兴正想着要不要还给他,灿烈自己飞快地伸手过来拿走了。
下课他不打招呼就出门,一个人转着轮椅来去自如,惠媛陪着他,他们俩根本不需要第三个人跟着。张艺兴把自己钉在座位上,就这样茫然地过了一天。
最后一节两个班恰好都是体育课,灿烈和惠媛持续掉线,伯贤过来找艺兴,手肘捅捅他,你知道下周二什么日子不?
张艺兴脑袋木着,眼神空空地摇了摇头,随即智商上线般说出标答,你过生日吗?
边伯贤笑得眼睛弯弯,是啊,这周末出去庆祝,你要来啊。
张艺兴说,哦哦!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边伯贤一挥手,要啥礼物啊,你人来就好了。
其实伯贤只用和灿烈说一声就够,张艺兴总归是和朴灿烈连体的。但他特地单独来打招呼,张艺兴挺感动,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过生日。
他认真思考该送什么礼物,然而最了解伯贤的人现在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他不知道还能去问谁。
前后和朴灿烈僵了一周,这事好歹是个盼头,好容易扛到周五,张艺兴去商场给伯贤选了一副耳机。
没想到耳机也可以那么贵,每次给他们买礼物的时候都会涨涨见识,然后攒了好久的预算一眨眼就没了,都来不及心疼一下。
本来送礼这事,钱包空了心应该很踏实,他买完东西却更加失落。如果是以前,朴灿烈会开开心心拉着他研究买什么吧?难得有一个人的清净,张艺兴却手拎袋子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傻站着,彻底没了方向。
今天放学他跟灿烈说自己去给伯贤买礼物,他要和惠媛一起走的话不用等他。
朴灿烈当时正玩手机,听了这话面无表情一声没吭,张艺兴都没敢再重复一遍。
他好想求灿烈张嘴说句话,冲他发脾气也行,能不能别这样了。他以为趁伯贤过生日,灿烈也许会愿意搭理他,看来他错了。他从来就没闹明白过朴灿烈的脾气。
装好礼盒回朴家,一路耷拉着脑袋。路过朴灿烈房间,门紧紧关着,他很久没有按过铃了。张艺兴叹了口气,默默走开。


  • 炊口绍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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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道赴宴,从头到尾各自玩手机,一路无话。司机也觉出他们沉默得非比寻常,闷头把车开得飞快。张艺兴已经放弃主动交流了,朴灿烈总不能永远不理他吧?
生日趴体办在伯贤家度假的远郊宅子里,他们到得不算早,上下层人声已是鼎沸。张艺兴把礼盒放在大厅一堆礼物中间,朴灿烈是空着手来的,以他和伯贤的交情不会等到现在才混在人堆里送。
他很快被相熟的人团团围住,张艺兴从灿烈轮椅边默默退到他背后。
宋惠媛也来了,倚在朴灿烈身边陪他和边伯贤的老朋友叙旧。张艺兴不好再杵在旁边做灯泡,另找了个角落坐下。
都是爱玩的青少年,开派对怎么会没有酒。张艺兴酒量为零,平生下过肚的酒精只有治腹泻的杨梅酒和炒菜放的高粱酒,再有就是夏天他爸冰啤酒就辣鸭头的时候他拿筷子蘸过一点尝尝。
他一喝酒就脸红成猴子屁股,大概属于沾不得的体质。各色酒水摆得琳琅满目,张艺兴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扎啤,挑了杯看上去最不像酒的。
他不知道它什么成分、度数多高,只觉入口一股可乐味,猜想是可乐掺酒吧,姑且当饮料喝。
这种社交场合让他特别局促,一口接一口闷下去,默默听其他人唱歌,所有人都三五成群,唯独没人和他说话。
张艺兴只能机械地喝酒,发呆,干坐着,时不时往朴灿烈那里看一眼。他不会交际,无法融入周遭,灿烈一扔下他,他等于和整个世界都断了联系。
这一晚从开始就坐如针毡,不知不觉很快喝下大半杯。明白过来他已经中招了,这玩意儿不是没酒量的人能驾驭的。
张艺兴晕晕乎乎地向后靠坐,他觉得自己意识很清醒,但似乎和眼前的环境有点抽离。
大家都在各干各的,他看东西没有重影,也能头脑清楚地数数,但四肢变得软绵迟钝起来。张艺兴陷入沙发一动不能动,心砰砰狂跳,控制不住浑身异样的感觉。
边伯贤进屋便掀起一阵尖叫,被所有人起哄,等挨个招呼完新老朋友,终于挤到角落里,寿星这才看见张艺兴一个人闭眼坐着,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醉态这东西是千姿百态的。边伯贤一瞧桌上那个空杯就知道不对,赶紧晃了晃张艺兴肩膀。见他眼睛都睁不开,八成是不行了,赶紧回头找朴灿烈。
朴灿烈被一茬茬新老朋友围住,只抽空瞥了两眼,看见张艺兴一个人窝在沙发。他还以为他蛮能自得其乐,没想过一个不善交际的人被扔在这种环境里会有多**。
直到边伯贤过来,很大力拍了拍他肩膀,说艺兴醉了,他怎么一个人在那儿?
他一愣,回头张望,张艺兴歪头向里靠在沙发上。朴灿烈脱口道,不会吧?把轮椅转到张艺兴跟前,用力推了推他膝盖,没醒。
伯贤在旁边说,叫不醒他,让他到隔壁房间睡会儿吧。
张艺兴脑袋正昏沉,感觉有人架着他起来,一睁眼,原来是伯贤啊。
他话都说不利索,倒没忘记祝他生日快乐。伯贤一脸哭笑不得,牵他去另一间屋,扶他到一张床,还给他扯了条毯子。房门一关,聚会那头的喧嚣便模糊起来。
张艺兴旁边好像还有人,他听见那人说了一句,傻死了你。
他来不及多想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还惦记着这是别人家别墅的床,不敢乱翻身,一动不动睡了很久。
醒来世界一片安静,天色竟已黑了个彻底,在别人家喝晕还睡得这么死,张艺兴感觉很失礼,赶快翻身起床。
伯贤太贴心,替他把鞋都脱了。他找不着鞋,想拿手机屏幕照个明,掏遍口袋也没找到,窸窸窣窣摸了半天,屋里灯忽然齐刷刷自己打开了。
张艺兴差点被这高科技吓一跳,才发现朴灿烈居然也在。
他瞬间大脑当机,张了张嘴,灿烈把轮椅转到床边,指了指地下。
他会意,默默挪过去捡起鞋穿上,试着问,伯贤他们呢?
放烟花。朴灿烈惜字如金,话音未落,窗外应声响起烟火上天的呼啸,他掀开窗帘向外看,这人工的、精巧的万丈霞光燎亮了半片夜空,楼下人声嘻嘻哈哈,喧闹得沸反盈天。
张艺兴酒壮人胆,似乎平添了勇气,手撑床沿,开口问,你还在生我气么?
朴灿烈脸朝窗外,顿了顿:没有。
张艺兴就说,你明明还在生气吧。
朴灿烈不说话了。边伯贤刚才居然拿这事训他,说他把张艺兴一个人扔下不管。朴灿烈梗着脖子道,他爱上哪上哪我怎么管得着?
请问除了我们他还有几个人可讲话?伯贤反问,他得多无聊才能把自己喝醉啊?我不就是想趁今天让你们把这股别扭劲儿打住么?
朴灿烈不吭声,拿眼望天。边伯贤于是死命推他进房间。
他勉勉强强进来,看张艺兴睡觉腿悬在外面,就帮他脱了鞋。刚才他手机掉在沙发上,他也拿来了,此时握在手上,偷偷打开看了看。
张艺兴手机很简单,没几个软件。他先试了快速拨号,1号就拨通了“灿烈”,2号起干脆什么人也没有设。
朴灿烈内心交战半天,又悄悄登录QQ,看到张艺兴最近联系人很少,偶尔聊天也只是给几个同学传答案。他的人际圈真的很单调啊。
他忍住不继续偷看,拿他手机玩了会单机游戏。张艺兴睡得很沉,手搭在毯子上。
朴灿烈是在医院才知道张艺兴凝血不好的,吊完针手上的胶布不能马上扯开,一个小口子好几天都不结痂。急诊吊盐水,护士第一针没找到血管,再下了一针才成,拔完针张艺兴手上起了一大片青,淤了好几天。
之后几天两只手来回戳,全是殷红的针眼。回家本想问问他好了没,谁想一个星期基本没再说话,学校同桌的时候才看到他手背一直那么淤着。
但他还是生气。有好几次想张嘴,朴灿烈都憋住了,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其实他知道这样很伤人,特别是那天张艺兴被他冷冰冰一通赶,闷声走出去之后,朴灿烈的游戏也打不下去了。
他把拳击角色使得死去活来的,打得对手满地找牙,发觉自己原来一点都不开心。
门外踢踏踢踏响起一阵脚步,边伯贤他们浩浩荡荡去楼下搞什么烧烤了。张艺兴没惊醒,在床上轻轻动了动。
是伯贤的生日啊,他还在这里闹别扭,连艺兴一个人喝闷酒把自己喝倒了都没注意。天色渐沉,朴灿烈做了个决定,今晚如果张艺兴先和他说话,就理他。
张艺兴不知道朴灿烈在想什么,看他一直不吭声,继续道:我给你道歉,对不起……灿烈,你别不理我了。
朴灿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震,好像有个角落塌了。
他轻咳一声,干巴巴地答:哦。我没……没生气啊。最后几个字说得可小声,连自己都听不清。他拿眼睛朝床边觑了觑,艺兴站起来了。
张艺兴听完好像很高兴,摸着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
朴灿烈就粗声粗气道,他们在楼下,我要去楼下吃烤肉。
张艺兴挠着头说,哦,好啊。然后上前,朴灿烈自己转轮椅,他像以前一样跟着,开门出去了。
==========TBC==========


2025-11-15 20: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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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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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楼下正放烟花,大家三三两两站开。朴灿烈把轮椅转到人群十几米开外,停了下来。
他和张艺兴还有些不自在,谁也没说话,仰头看天空。
张艺兴有点晕乎,身体使劲想往天上飘。两人待了片刻,朴灿烈感觉身边的人往地上一蹲。
张艺兴倚着车轮抱腿坐下了,脑袋搁在膝盖上。灿烈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俯视他安静的面孔,艺兴正望着天边发呆,窅黑的眼睛凝住不动。
远处几个男生在鼓捣手持烟花,细细长长一根铁丝,点燃后爆出四溅的金黄焰火。这小玩意大呼小叫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他们人手一根高声喊着撒了欢地奔,完全不怕火星崩进眼睛。换作以前朴灿烈一定冲在最前面,自从被拘禁在轮椅上,心就不能那么野了。
他一直看着他们跑开,边伯贤人也不知道在哪,大笑的声音倒是传得老远。
你想玩吗?我去拿一根。张艺兴出声问他。
不用了。他视线转回天边最后的姹紫嫣红,烟花筒全点完了。有了能握在手上的铁树银花,众人四散开各自蹦跶,他们坐在原地目送最后一响烟花绚烂地湮没于夜空,鼻尖尽是硝烟味。
再后来政府规定过年不让放烟花爆竹了,朴灿烈觉得有道理,这群就快成年的熊孩子们把半夜的空气污染指数折腾高了好几档,结果认真看它们放完的寥寥无几。
烟火散尽,偌大的后院显得加倍空虚了,他们被笑闹声包围而端坐原地不动,好像不知道该由谁先出声打破寂静,沉默得像沙滩上的两块礁石。毕竟,整整一周几乎没讲话这种事,以前从没有过。
朴灿烈先转头看了看。张艺兴刚才一直靠同一边睡,头发给压歪了。他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冷战太累人,还是回到平时好。
拉锯一星期,他不想再计较那天的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少年,也开始明白万事并非都适合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把那个问题埋在心里,盖上土踩几脚,觉得踏实了。
你送什么给他了?朴灿烈就问。
耳机……张艺兴说了什么牌子的,在哪里买的。
哦,我买了手办。朴灿烈也讲起来,把这几天憋回去的话头滔滔不绝往外倒。
后来他们去烤了一堆海鲜,把蛋糕拍在寿星脸上,边伯贤玉石俱焚地抱住罪魁祸首蹭了一胸口,朴灿烈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擦奶油。
五月走过一小半,离期末不远了,学校要求选文理科。事关高中后两年生死,有些同学很是犯了会愁,他们俩表格一拿到就干脆利落地填完。没什么好考虑的,两个人都选理。
张艺兴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是文科太平,永远在中游出没,不至于拖后腿但限制了总分再上一台阶。朴灿烈一玩过头就掉名次,收收心又爬上来,老师希望他能把目标定到塔尖,但他对成绩没什么企图,有事没事称病告告假。
边伯贤选理。前座两个女生也都选理,吴诗好还特地问了张艺兴,她的成绩选文可以碾压不少数学学渣,但到理科班又显得不够突出。周围人给的意见不尽相同,最后她决定搏一搏,班长也是这么想的。
这年热得不算早,六月阴阴沉沉连绵了半个月的雨,空气里泛着无尽的潮,路上衬衫长裤和背心短裤的人都有。阳台上花草度过最宜人的春季,连着两周不见日晒,一点点开始长歪。
期末考完讲评试卷那阵子,朴灿盛终于回国,要待到八月中再走。灿烈妈每天变着花样烘焙点心,他爸也常回来吃饭,佣人们终于不用蹑手蹑脚时刻准备救火,朴家上下气氛一轻。
朴灿盛清楚家里几个月来的鸡飞狗跳,他只是比他弟更懂不动声色,揭过疮疤不提,一本正经去公司实习了。人长大了自然而然会掌握一种本事,只要有心总能把漏洞百出的日子糊得锃亮,继续凑合着过下去。
朴灿烈还没点满这个技能,除了他哥的接风宴,一应家庭聚会都拒绝,由他哥陪爸妈去赴那些各公司头头脑脑带儿女来的局。他自己在家逍遥自在,要不就和惠媛或者伯贤出去玩。
张艺兴窝在房间刷作业,帮灿烈锻炼,有时陪他出门,有时两个人打一下午电脑游戏,每天雷打不动地按摩。


  • 炊口绍
  • Chan_Lay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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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热起来,张艺兴发现朴灿烈开始犯懒了,暑假本该多做锻炼,可现在三催四催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游戏手柄,而且越来越不愿意出去见见光。
当年车祸导致朴灿烈神经受损,做完手术在床上躺了半年,到今年秋天就满三年了。所有外伤早已结痂愈合,疤痕也逐渐淡去,而神经功能恢复只能靠等。
吃空的药瓶和维生素能装一麻袋,定期针灸加康复训练,穷尽所有科学治疗手段,连玄学也试了。朴灿烈的双手因为转轮椅而磨脱皮起血泡,术后半年每天夜里疼得睡不了一个整觉,现在发现只睡半宿也活得很好,另外半宿打打游戏冲冲级就过去了,时不时就能见证这个城市早上四点钟的模样。
你能跑能跳,偶尔摔破皮缝两针便是难得的血光之灾了,如果不幸骨折那恢复期更是漫长得仿佛不见天日。而一个曾经爱踢足球的青少年,他一个人不靠外力能走到最远的地方是扶着抓手从床上挪到房间里的厕所,大腿谢天谢地总算有了些知觉,知觉的程度是被揍一拳和被蚊子叮一下相差不多,能撑住桌面颤颤巍巍站上一刻钟,以上就是朴灿烈三年以来所有的好转。
张艺兴无法忘记的是有天不小心重重踩了朴灿烈一脚,他赶紧道歉,灿烈从屏幕前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啊,没关系,我感觉不到的。
他或许都没意识到,起初会因为力不从心而愤怒,后来一点点妥协习惯,直到承认了身体的缺陷。说出这话时漫不经心,听得张艺兴特别难过。
而这个夏天是朴灿烈有生以来最沮丧的一段日子。他的腿越来越细,是废用性肌萎缩的症状,证明病情几乎毫无起色。
如果目标是可以达到的,那么过程再艰苦也有奔头,怕只怕道路尽头其实没有光明,血汗都成了无用功,等来等去好像只等到一场骗局。
朴灿烈现在不爱碰拐杖了。他用拐杖走路特别费劲,双腋拄拐,先夹着拐杖往前撑在地上,再把整个身体甩出去。两条腿使不上一点劲,勉强能站住而已,全靠上身发力,走一段路就是一大头汗。
怎么锻炼肌电图结果都不好,发脾气发得他自己都累,朴灿烈已经没有力气暴躁,而是开始灰心了。
幸好他还愿意听朴灿盛的话。不光张艺兴每天盯着灿烈锻炼,朴灿盛在外定时打电话确认,周末在家时自己掐表督促灿烈下楼活动。有时朴灿烈火大了也对他哥吼两声,朴灿盛不为所动,兼具母亲的温柔和父亲的威严,再加张艺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最后朴灿烈只能老老实实去锻炼。
但是,他难得一见的沮丧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溃了堤。从撒泼耍赖到不顺心就暴跳如雷再到面沉如水地打游戏,假期里朴灿烈反反复复发作了几回,后半程他竟然消沉起来。
边伯贤来家里插科打诨也没用,朴灿烈和宋惠媛活生生整成了网恋,两个月竟是没见上几面。朴灿盛要他带女朋友回来见见也不肯,自掏腰包请小情侣吃饭也不肯,除了一脸菜色地按时被搀去练习走动,其他时间他都把门一锁,宅着。
朴灿烈活像快发霉了。以前他虽然也经常板脸不高兴,但整个人是怒放的,高调的,浓墨重彩,透着一股张扬跋扈的鲜活劲儿。现在房间终日安静得只有击键声,气氛凝滞,很难形容他的表情,他脸上几乎不太有多余的表情。
八月中旬,朴灿盛走了。临走哥俩大吵一架,这次是朴灿盛在找茬,他察觉到弟弟不对劲,平时一点就炸,现在跟个斗败的蟋蟀一样死气沉沉,怎么撩拨都不会动气。
最后他还是捉住了朴灿烈痛脚,张艺兴在第一声吼传出来的时候就从房间赶去,听见里面家什又砸了个天翻地覆。
他心惊胆战,朴灿盛知道朴灿烈最讨厌什么,什么话难听就拣什么说,也许是想激一激他的斗志。过了很久他打开门,见张艺兴一脸不安地守在外面,朴灿盛摇摇头示意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拉走张艺兴坐下谈了谈。出发那天,朴灿盛孤零零地拖着行李箱去机场,朴灿烈没有送他,连房门都没出。
张艺兴不知道朴灿烈能否体会到他哥的良苦用心,事实看来似乎是没有,他变本加厉地抑郁了。
开学不满一个月,朴灿烈摸底考成绩一般,前后倒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朴灿盛隔着十二小时时差,电话一挂就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再也没人能管住他。
张艺兴和朴灿烈分到一个班,有不少高一老同学,吴诗好也在。边伯贤再次成了隔壁班同学,班长卢娜丽和他同班。
宋惠媛选文,以前她从楼道那一头跑来这一头找朴灿烈,现在无非是从文科班的楼层跑到理科班这边来。朴灿烈很少主动去外班,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看,无论他们看的是脸还是腿。
好不容易天天能见面,两个人居然还闹矛盾了。朴灿烈听班里男生说暑假去看了校舞蹈团到外地比赛,他才知道团里不少人的男朋友是自发买票组队一趟车跟去的。惠媛和他聊过比赛的事,却从没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
朴灿烈虽没主动开口,但如果知道是这样,不可能让女朋友在异地看着别的女生都成双成对。他随口提了句,她竟有些答不上来。
朴灿烈表情立刻冷了。
有个念头在挣扎,他脸色忽然很难看,脱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坐不了火车,所以才不问的?
惠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皱起了脸,咬住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无法体谅她此刻的窘迫,紧紧追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其他人的男朋友都一起去了?你是这么想的么?如果我觉得不方便会告诉你,但你应该让我有选择的权利吧?
都说情侣的脾气要互补,针尖对麦芒吵起架来没完没了。朴灿烈一个人不停地发问,宋惠媛没有争辩,似乎被说中了,无措地看着他。
朴灿烈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放缓语调再问了一次,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他边说边拍轮椅扶手,一双桃花眼灼灼地望着她:你是觉得我没法坐火车,干脆不问我了,省得我再拒绝你一回,反正我肯定是去不了的,是这样么?
宋惠媛泫然欲泣。她摇头欲辩解:不是……可也说不出下半句。
这是朴灿烈第一次对她生气,惠媛脑子里一团乱。她想说暑假里发觉灿烈不开心,连吃饭都不肯出来,更别提去外地约会,何况他说过天天早晚锻炼很心烦,她以为他最近确实没空去……
但是她还是应该征求他意见的,而且她真的没有轮椅出行不方便这个意思……惠媛努力解释,但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灿烈眉头越蹙越深。
他忌讳的那些事情,旁人也避之不及,但话题当真触及了伤处,朴灿烈往往会敏锐地感觉到别人在自以为是地同情他。越讳莫如深越敏感,越敏感越过激,这回他可能是真的多想了,而惠媛也是真的没能解开他这团乱麻一样鲜血淋漓的心结。
朴灿烈生气了,没人知道究竟怎样,连张艺兴都是后来听宋惠媛告诉的。她讲到这里已经蓄了一眼眶的泪,鼻子红通通的,没再说下去。
张艺兴明白那天的事只是导火线,几个关键词就能牵扯朴灿烈最脆弱的神经。自从朴灿盛回学校,灿烈状态越来越糟,不知哪天起连医院都不肯去了。
看他复健时的模样,简直一脸了无生趣。张艺兴想劝,怕一个措辞不当起反作用,朴灿烈现在简直说不得也碰不得。
张艺兴明白他心累。一个人在轮椅上勇敢地扛了三年,终于扛不动了。


  • 炊口绍
  • Chan_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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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不肯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他没想过要放弃,最痛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坚持不一定胜利,不坚持肯定失败,他会胜利的,而且要完完全全的胜利。
他坚信自己能站起来,只是稍微慢一点,医生都说了只要等神经功能自行恢复。只要耐心地等。
但那天和往常一样去检查,朴灿烈遇到了和他同期的病友,他们在复健室认识的,岁数也相仿,也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上次见他还在轮椅上,今天已经拄着单拐独自走动了。那个男生走过来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他祝贺他告别轮椅,问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病友说,已经有一阵子啦,今天我是自己来医院的。我跟你说,轮椅一甩掉就好得飞快,这辈子不想再见到这玩意了,每天锻炼完都比前一天有劲儿,医生说我再有几个月就能和这根拐说再见啦。你也可以的!加油!
朴灿烈答应了,他想翘起嘴角笑一笑,可分明感觉自己的脸很僵。那天是艺兴陪他来的,病友告别之后,艺兴慢慢推他往前。
走廊上轮椅来回的都是缠着纱布身穿病号服的人们,都刚从某场事故中挣脱。他们对“康复、痊愈”这些词语充满期待,并且真的从中获得了力量,他们之中可能没有一个比他期待了更久。
朴灿烈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可名状的痛苦。和他伤得差不多重的病友,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而他呢,所有人都说他大难不死,毕竟这真是一场相当惨烈的车祸,一个人一辈子可能不会第二次遇见更危险的事情了,值得在余生的茶余饭后嘬着牙签追忆当时有多惊心动魄。
他谨遵医嘱,尝遍前十几年没尝过的苦头,尽了所有努力。可成千个日夜过去,他始终没等到他们所谓的“后福”。
车毁人亡这种事,天天都能见诸报端,而且它只占豆腐干那么大一方角落,陌生人瞟一眼就翻过了页,认识他的人也不过多唏嘘三五分钟,但对他是一辈子啊!一辈子那么长,谁都不好意思把永远挂在嘴边,他们用各种办法自以为能宽慰到他,却没人敢笃定地说一句你肯定会站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正不断往下坠,难受得不能呼吸。他听说过别人奇迹般地恢复,也听说有人三年都没法下地,这是个性命攸关的坎,过得去就能回到常人一样,过不去就是“恢复可能性不大”,就是一辈子。
朴灿烈明白了,命运这件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便能坚定如磐石,也逃不过在轮椅上日复一日地消磨,用逐渐凋零的期冀去对抗与日俱增的消沉、失望、麻木,用人前的张牙舞爪去对抗那些异样的眼神和口是心非的场面话……去对抗一切。他忽然累了。
他任由轮椅推着,双手放开,不再操纵它往前。闭上眼,心底密密匝匝的刺痛更甚,他用手揪住裤管,在无人经过的地方狠狠掐了双腿一把。他确定这把用上了拔河的力气,腿上肯定会淤青。然而,并没有什么知觉。
回家之后,他拿美工刀轻轻地在大腿和小腿划出几道血痕。晚上艺兴来按摩,他换了条长裤,和往常一样躺着看漫画书。
艺兴走了,朴灿烈揭开裤腿看了看,觉得那些印子太浅,又拿起美工刀痛快地加了两道。血珠从皮肤渗出来的时候,堵在心口的石头倏地松动了,他静静看着血慢慢往外爬,感到身体陡然一轻,从未有过的畅快,终于可以好好呼吸。
高二,朴灿烈十六岁,开始抗拒复健。
==========TBC==========


  • 炊口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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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
自从往没知觉的腿上划了两道,朴灿烈开始享受那种血一流出来就浑身轻松的感觉,所有包袱刹那间都从这两条血口子消散了,如释重负。但艺兴天天来按摩,他不能划得太明显。
一开始朴灿烈扳过腿往内侧划,后来也划手腕。天气凉了,他挽起袖管裤管,毫不吝惜地用刀片割开皮,血一点点凝固起来的样子真漂亮。
每次划上几刀,那些杂念、交织的情绪会立刻释然,好像在给电脑做定期的磁盘清理,再大的愤怒和痛苦瞬间就都不重要了,什么都释怀了。朴灿烈下刀越来越深,直到猩红色滴到地板上。
一点都不疼,无论是常年盖着薄毯的两条腿还是被长袖裹起来的手臂,朴灿烈都感觉不到疼。他这样试了几次,艺兴对他说医生讲过不隔衣物按摩效果更好,朴灿烈只答一句:我想穿。艺兴就不会再说下去了。
身体是他自己的,没人会知道,没人管得着。孱弱的两条腿把他拘在这里,他能够随心所欲处置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心头闷堵的情绪转移到身体上就好了,无处发泄的、看不见的东西都用红墨书写在肉体上面。白天穿着校服,晚上洗澡看见,发现昨天很美的疤痕原来这样丑陋,血凝在皮肤上好像所有痛苦也一起流出来结了痂,身体里所有厌恶的东西都被赶走了,但只有一次性的体会。
朴灿烈常常陷于暴躁和解脱的循环,一生气就发怒,怒到怎么发泄都没用就划自己,划完什么都解决了。
伤害自己有负罪感吗?他没有,因为这两条**一样的腿让他本就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伤害自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多好啊,世间安得两全法?朴灿烈觉得这简直比永动机还理想。
三年了。他的耐心、希望突然间集体干涸,只有被辜负的滋味还在与日俱增地加深。一切都被辜负了,一切都是无用功。生活是个煞费苦心的骗局,骗人昂首挺胸、积极向上地活着,不计本钱地灌下鸡汤,叫人跌倒了还要爬起,要撞得头破血流、四处碰壁,说这样才是生活。
朴灿烈想对天狠狠呸一口,反正道路尽头都是覆灭,为什么不让人安心地、痛快地认输,收好那些无处安放的梦想,平庸、随便、凑合地过日子,胸无大志也很踏实,不思进取多么幸福——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省得像他一样,怀抱注定付诸东流的期待,猴子一样水中捞了那么久的月,除了搅起一片虚无的涟漪,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仿佛刚刚明白自己无能为力。
没用的,省省吧,不要白费力气了。朴灿烈对自己说,余生这个词语虽然沉重,但或许真的也就是这样了。
终身与轮椅为伴,这个念头像巨石一样压倒了他。
最近日子不好过。这阵子朴灿烈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是张艺兴到朴家以来见过最剧烈的,好像每年都有这么几个月,今年比从前更盛。
他反复切换在沮丧和暴躁之间,时不时把自己往房间一锁。十月国庆放假前,朴灿烈又翘课,张艺兴独自拿了一大沓试卷回来,都是黄金周的作业。
那时小长假是真的放满七天,每个老师也都觉得一天一套卷子不算多。书本山一样摞在那儿,朴灿烈瞧也不瞧一眼。
忘记那天是因为什么事情了,常常都很琐碎。身体里有一个不听使唤的情绪开关,朴灿烈控制不了自己。
他知道张艺兴脸皮薄,听不得重话,他也知道不是艺兴的错,但还是没忍住朝他发火。
张艺兴弯腰把朴灿烈打落一地的纸捡起来,低头叠好摆在桌上,白净面皮涨得通红。每次灿烈发飙完都是这样,大口呼吸,看着张艺兴收拾满地狼藉,慢慢平静下来。
除了泄愤吼叫和打砸撕扯手边一切东西,朴灿烈不会其他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有活火山一样的恶劣脾气,还有两条孱弱的腿,需要轮椅、拐杖和张艺兴才能出行。
张艺兴知道朴灿烈跟孩子似的,一着急就掐他胳膊,使劲想往前抡拐杖、乱扔家什,大吵大闹片刻不得安宁。发泄完才坐在轮椅上发呆,眼睛用力瞪着什么,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三年了,他都快不记得第一次在病房看见朴灿烈失控是什么样子了,也数不清三年里灿烈发飙过多少次。一开始他只会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愣愣看着这个困兽般在病床嘶吼咆哮的男孩,所有人对他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后来渐渐习惯在炮火声中默默整理残局,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近朴灿烈的身。
张艺兴并无怨言。他得感谢朴家给了他爸饭碗又给了他栖身之地,也许看在他爸多年为朴家鞍前马后有一份苦劳,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做能为朴灿烈积德。他一直很感激。
他不知道如果没人伸出援手,那个红领巾都没摘下,在手术室外茫然无措、蜷在长椅上的男孩,如今会在哪里。
又到了十月,又是他爸的忌日。三年过去,朴灿烈终究没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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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兴照例要回老家扫墓。去年这时候朴灿烈在家等他回来过生日,一直发消息让他讲老家长什么样,说自己也想去。张艺兴当然不能带他去了,他待不满五分钟就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吧。
但朴灿烈的任性还是超出了张艺兴的想象。
这天晚上按摩,他告诉灿烈明天要出门买大巴票。白天灿烈刚闹了场脾气,这会儿独自在看漫画,他闻言放下书说了句话,张艺兴直接愣住。
他说:买两个人的吧,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朴灿烈居然是认真的。他说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啊,我想去你老家看看。
张艺兴不假思索就要拒绝。那时铁路不发达,从市里回他老家那个小镇先要坐公交去长途汽车站,乘上直达长途大巴,一路从省城颠簸到县城,再从县城搭电动三轮车到镇上,他一个人轻装简行都跋涉得够呛。
如果私家车出发,出市区、上国道、再走省道,也得大半天光景,可这是他私事,不想劳烦朴家司机。
张艺兴顾不得朴灿烈会不高兴,把这段路程有多坎坷说给他听。县城发往省城的客车一天只有很少几趟,一大清早就得出门赶车,八点发车过了中午才到,水喝多了只能硬憋。而且老房子没电没水,张艺兴一个人勉强跑公厕凑合,朴灿烈去了怎么办?路上有点差错怎么办?
但朴灿烈蛮横得一往无前,异常固执:我要去,我很久没出去了,你带我一个吧。
张艺兴深吸一口气,正想着怎么继续和他讲道理,忽然想起那天宋惠媛通红的眼眶。
朴灿烈心里……对坐公交这种事,是有疙瘩的。轮椅在外有多不方便,没人比朴灿烈自己更清楚,他已经同惠媛和好,不代表对这件事的在意到此结束。
朴灿烈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他最近闹着拖着不肯去医院,态度消极,各种不配合,此刻难得露出些恳求的意思来。
张艺兴心一软,回绝的话不由自主咽了回去:额,那边条件不好,晚上睡不习惯的,你确定要去吗?
朴灿烈点头。张艺兴补充道,环境落后很多,信号什么的都很差,你不要反悔噢。
朴灿烈连连摇头,保证不反悔。张艺兴想不出还能劝什么,得了,明天买两个人的票吧。
说实话第二天出门时他有点后悔答应灿烈,带着轮椅怎么跨越数百公里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买好往返票回来,朴灿烈一脸好奇地拿着它们看了很久,这是他第一次要求坐公交,张艺兴反复思量,还是没有道理拒绝。
不就是一起回一趟吗,那就去吧。出发前一晚他检查好钱和车票,朴灿烈把游戏机充满电又带了块电池,隔天就回来了,几乎没什么行李。
灿烈妈本来也是不同意的,可朴灿烈坚持要自己去,她拗不过,只好让司机送他们到长途汽车站。她又给艺兴塞了一笔钱,他坚决不肯收。
赶上十一黄金周路就有些堵,一到汽车站,朴灿烈被视线包围了。在这种人人都大包小包恨不得再长一只手一双眼看顾箱子的时候,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穿梭于人山人海,在封闭的车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事找事。
那时客运总站新站还没落成,他们去的这个已经使用多年,略显陈旧拥挤。大厅有不少满地乱跑的孩子,张艺兴看好屏幕显示的车次时间,推灿烈到人少的空地去。
要去上个厕所吗?等会儿车不到站不停的。
朴灿烈摇摇头,他早上特地滴水未进。拿出游戏机打了会,张艺兴抱臂站在旁边。
朴灿烈对这个环境不太适应,游戏玩不得劲,又拿手机出来,这里信号已经不怎么好了。
数年后公交车装上了可供轮椅上下的坡板,但使用率依旧不高,很多车的前门还有很高一层台阶,上点年纪的人腿脚没力都很难爬得动,公共场所也并非处处都有轮椅升降平台。总的说来,我们不常在街上看见残疾人士出行。
无障碍设施还不完善的年代,如果无法自己拄拐上车,一个人转着轮椅几乎哪里也去不成。张艺兴买了最前排的连号座位,和朴灿烈等在队伍后头,有热心人搭了把手,他把灿烈背上了车。
朴灿烈特别、特别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现于人前,但是他自己非要来挤大巴的,别无他法。
上车那几步最难走,他牢牢搭在张艺兴肩膀上,感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心里忽然漫起一股未曾有过的感觉。
艺兴的背很可靠,也很有力。转身的时候怕他撞到头,还轻轻托了托。
前排乘客纷纷朝这里行注目礼,张艺兴扶朴灿烈到第一排,靠窗坐下,又下车把轮椅叠好放进行李舱。他们俩所有的行李就一个书包,灿烈背着了。
他再次上车坐下不久,司机准点发动。朴灿烈安顿好自己,没怎么坐过长途大巴,抱着书包托腮看窗外。
他昨晚还和伯贤组队打游戏到半夜,张艺兴就说,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朴灿烈摇摇头,他真的要坐着这趟车去艺兴老家了,此刻充满新奇。
车开不到一小时,张艺兴自己倒有点犯困,忽然听见后车厢闹哄哄的。隔壁那排有乘客往后探出脑袋张望几眼,实况转播道:有小孩吐了!
张艺兴本没在意,几分钟后有家长牵着孩子到前车厢问:有没有人换个座位啊?小孩晕车。
前排乘客无人响应,后车厢比较颠,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没谁愿意去。
家长来回兜了一圈,走到张艺兴这里问:小伙子,跟你换个位置好哇?
张艺兴一惊,他要一个人也就换了,但这个位置是特地为方便灿烈上下车买的,甚至推迟了一天出行,因为前一天剩的票号快到末尾了。他们俩没办法去后车厢。
那孩子的眼睛注视着他,张艺兴为难地对他们摇了摇头。
家长继续道,小伙子你帮帮忙嘛,小孩刚才不舒服,早饭都吐了。
张艺兴正不知该怎么应对。朴灿烈忽然发声道:不行。我走路不方便。
张艺兴回头,朴灿烈手上游戏打到一半,摘下了一边的耳机,瞧着他们。
家长迟疑地站着,两个人个子都很高,怎么也看不出哪里不方便。
这时司机在旁插了句话:他们坐轮椅来的,你找别人吧。
家长将信将疑,旁边的乘客附言解释了几句,大人嘴里嘟囔几声,只好牵着孩子走了。
朴灿烈靠回椅背,塞上耳机,接着打。
张艺兴这下没了睡意。出发前他想过万一乘客没按票号,上车随意坐了怎么办,要怎么把座位换过来,怎么把灿烈背上车。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坐公交,总有想不到的意外。
尽可能买最前排的票,省得上车再麻烦别人调座位,就跟火车换上下铺一样。因为自己不方便而需要别人处处行方便,这是朴灿烈极力避免的。他不爱走什么特殊通道,也不喜欢在外上厕所。
张艺兴不知道这一路还会发生什么,深感责任重大。
车向前开,接下来一路尚算太平,朴灿烈打掉三分之一电量,吃了点零食开始闭目养神,然后就睡着了。中间醒来一次,迷迷糊糊地问:还有多久到啊?
张艺兴答,还早着呢。他就继续睡了。到县城已过中午,张艺兴先下车拿轮椅,等车上乘客走完,在前车门摆好轮椅,然后上车背朴灿烈下来。
司机在旁看着,问:你们就两个人啊?张艺兴说是。
司机感叹一句,挺不容易啊。又问你们是同学?多大了,上大学没?
朴灿烈被张艺兴扶到轮椅上,听见他回答:还没,今年上高二。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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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和省城的差距让朴灿烈有点意外,这里的长途汽车站更旧些,街上都是摩托和电动三轮,尘土漫天,道路上都是泥,还很窄。
他们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对付一顿,凳子怎么擦都油腻腻的。吃完饭想打车去镇上,等了好久才来一辆,上车还不打表,司机自己坐地起价。太不规范了!
张艺兴知道灿烈肯定不适应,安慰道:这里还算方便呢,镇上过来的时候是没有出租的。
朴灿烈一噎:……没事。是他自己要跟来的。
出租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张艺兴推着朴灿烈去了镇上的宾馆,说是宾馆,充其量只是小旅店。没身份证也给住,没有房卡,前台给了一把防盗门钥匙。
房间小的很,就摆了两张床,中间共用床头柜,对面一个电视机,还是老式的,有后脑勺那种。没有热水壶,没有一次性拖鞋,只有两双原本颜色都模糊了的塑料拖鞋。他们干脆没脱鞋。
两个人去卫生间冲了把脸,厕所跟房间隔了扇移门,只有半堵墙,一开灯外面能看见影子。洗浴用品相当简陋,没有牙杯,只有两包一次性牙刷配一小支牙膏,两片旅行装的洗发露和沐浴露,保质期都没标。
朴灿烈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大概能想到艺兴说老家落后是什么样子了,这还是从村里搬到镇上的。他发觉自己真的很不了解他。


2025-11-15 20: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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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在一楼,这个天蚊子都没灭绝,粉得刷白的墙壁上懒洋洋地停了好多只。张艺兴问前台要了一把灭蚊拍,噼噼啪啪满房间追打蚊子。朴灿烈拿遥控器对着电视试了试,卡在刚打开的那个频道换不了台。
满房间都是电视主持人有奖竞猜的声音,朴灿烈挺喜欢拆东西修东西再装回去的,低头折腾半天,遥控器居然好使了。他百无聊赖地换台,这个点本就没什么节目,地方台在放昨天的新闻。
张艺兴把蚊子打了个灭门,把包里朴灿烈的游戏机拿出来,拎着电蚊拍对他道:我去看爷爷奶奶,你在这儿休息吧,晚饭前我就回。
朴灿烈从电视前转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呀?
张艺兴说,不了吧,墓地也没风景可看呀。
朴灿烈坚持道,我都到这儿了怎么能不去,你爷爷奶奶会觉得我没礼貌的。
张艺兴无奈了,不会的……但谁也拗不过朴灿烈,他迅速上了个厕所,准备跟艺兴出去。
包里背了根轻便折叠拐杖,但这个没扶手的厕所还是上得很艰难。朴灿烈生怕张艺兴走了,大声在里面问,你还在吧!
张艺兴有气无力,拖长声音道:在……
朴灿烈加快速度出来,张艺兴坐在靠门口的床尾,手向后撑,歪着脑袋。见他拉开门,起身道,走吧。
他怕热,穿了件短袖,皮肤在冷色灯下格外显白。
朴灿烈手臂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长袖遮得严严实实。跟着他关灯锁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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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张艺兴去商店买了香烛纸钱。朴灿烈承认自己跟着去扫墓其实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轮椅上左顾右盼,艺兴还得推着他。
朴灿烈左顾右盼着,越往后路越难走。他看见了灯光昏黄的小商店,看见了道旁的农田,看见了大黄狗、拖拉机,看见了光屁股小孩,还看见了随地大小便的……
一路上他让艺兴给他讲风土人情。可能走这样的乡间小路太寂寞了吧,艺兴难得打开了话匣子,指给他看田里长的都是些啥。十月是最好的收获季节,有藕有花生有黄豆,中稻熟了,所以这时候的鸡鸭是最肥的。
他说他也不是很懂,他没有下过地,但他比灿烈还是懂多了。钢筋水泥广厦林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朴灿烈满耳蛙鸣,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他第一次听见艺兴说这么多话,还谈到了小时候。
到墓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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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
朴灿烈不太知道祭拜是个怎么回事儿,尤其是这种乡间的、不怎么气派的坟墓。没有风水、格局的概念,错落无序,碑上字眼被风霜刀剑磨得很不成样,有些看得出祭拜痕迹,有些无名无主。
越往里野草越茂盛,路面高高低低,天气转凉了,风刮得脊背冷飕飕。张艺兴稳稳地推着他,直到在两座墓碑前停下。
朴灿烈的轮椅停在原地,看张艺兴忙前忙后,点上香,摆了贡品果盘,倒了两纸杯白酒。又对坟墓说道,爷爷奶奶,这就是灿烈,我跟你们说过我住在他家,他今天跟我一起来看你们了。
朴灿烈赶紧上前打招呼,爷爷奶奶好!艺兴他住我隔壁,吃好喝好成绩好,你们放心吧!
张艺兴微微笑,两个酒窝一闪即逝。他今天穿一身黑,眼圈微红,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在红纸袋上写好名字放进纸钱,折好封口,蹲下用打火机点燃一个角。
他动作沉稳熟稔,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朴灿烈意识到张艺兴只比他大一岁,可每年要祭拜多少人,在世的亲属竟然一个也难找了。
他在轮椅上正了正姿势。纸钱在火苗里蜷曲,要这样烧到那个世界去。他看到张艺兴用力眨眼,忽然向另一边扭头,抬起手肘飞快地蹭了蹭眼睛。
朴灿烈保持沉默。红纸袋很快烧完大半,野风一刮,余烬向上扑,他险些被烟灰当头兜了一身。张艺兴推轮椅到另一边,目视锡箔烧完。
看时间不过半个小时,还没有旅馆走过来的时间长。往常张艺兴是要坐下来和爷爷奶奶说会儿话的,今天朴灿烈在也就长话短说了,他不好意思还像个小男孩一样在爷爷奶奶坟前嚎啕大哭。
张艺兴蹲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轻轻抿一口,又辣又冲,口腔里瞬间烧了起来,沿着食道一路灼下去。
他被辣得皱起五官,默念一遍想要交待的心里话,把脸埋在膝盖上用力吸了吸鼻子。现在开口说话可能会哽咽,他庆幸自己穿了条黑色运动裤,沾到眼泪也不露痕迹。
朴灿烈安静地守在一边。小时候是参加过追悼会的,也去过依山傍水的墓地,但无论哪种都和今天所目睹的相去甚远。张艺兴不带他回老家只是因为没风景可看吗?
可能不止是。还因为他对农村的理解是农家乐,对乡土的想象是红袄绿裤,对环境差的认知是信号不好。总对张艺兴甚少提及的往事耿耿于怀,尽管有过心理准备,眼见为实的世界与面前这片阴森的荒芜还是令他大为震惊。
一直以来缺失的那部分共同语言,终于在巨大的现实鸿沟前现了原形。感同身受充其量只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写满了一张不用负责任的空头支票,是为满足好奇心而用来自我说服的低劣的借口。
朴灿烈模模糊糊意识到,他一时的任性不仅给张艺兴带来一路麻烦,也打扰了他仅有的、踏上故土缅怀先人的时间。他本意只是想陪陪他,旺盛的好奇心终于生出了一丝不安。
临走前望了望灰扑扑的天色,野草东倒西歪,那些无主的坟墓始终无人凭吊,凄凉地经受数十年日晒雨淋。张艺兴也烧了一些纸钱给邻居们,往年看是有些森然,现在想来它们也很孤单。
他再次对爷爷奶奶喃喃道,你们在天上照顾好自己啊,我明年再来看你们。
草叶拂动,风颤巍巍地把纸灰吹到他脚下。旷野中大喊也没有回声,他默认他们答应了。
张艺兴收拾好东西,慢慢推朴灿烈回去了。
果然在晚饭前原路返回,他们找了家小馆子吃了点家常菜,朴灿烈饭没吃多少,去小超市买了一堆零食。
张艺兴买了新毛巾和洗漱品,原本他一个人回老宅对付一晚上也就得了,现在有朴灿烈在,生活质量必须考虑。
朴灿烈一回旅馆就躺到床上看电视,翻来覆去那几个台,有一大半在做广告。张艺兴在洗手间收拾洗具,他百无聊赖看起了偶像剧。
张艺兴在里间听见朴灿烈滋滋地开了瓶汽水,评头论足着,男主到底是谁啊?这男的有啥好的?长那么磕碜。
过了会又道,编剧还有招没招了?正常人怎么会干这种事?
张艺兴拎着花洒把触手可及的地方冲了一遍,探出头来说,你现在洗澡吗?
朴灿烈抱着鱿鱼丝啃,碎屑七零八落的掉在胸前衣服上,目不转睛道,等我看完这集就去……我觉得女二比女主漂亮。
张艺兴瞅他看剧看得蛮开心,干脆自己先进去冲了个澡,出来之后一集还没结束。朴灿烈换了个鸡爪啃,嘟囔说,你怎么洗这么快啊。
张艺兴擦着头发到自己床上坐下,对他道,这里淋浴器是要烧水的,洗太久会冷。
朴灿烈说,哦,那我烧热了再过去。
结果电视剧尿点虽然不少,却一集一集连播,朴灿烈汽水喝到打嗝,肚子撑得慌才起身,张艺兴头发都快干了。
这里的浴池没有扶手没有任何辅助设施,朴灿烈洗澡又一向很慢,过了半个多钟头都没出来。再过一会,张艺兴听见他在里面喊,水怎么不热啦!!
张艺兴从床上弹起来,两步蹿到门口说,你看看淋浴器的数字,多少啊?40以前赶紧洗,后面就冷了。
朴灿烈嚎了一嗓子,妈的,38!
张艺兴说,你洗完了吗?
朴灿烈说,没,我就洗了头!
张艺兴趴在门上问,那你要不将就冲一下呢?
里面安静了一会,朴灿烈道,那我随便冲下吧……啊,你进来一下。
张艺兴迟疑一秒,开门进去了。
原来朴灿烈没脱衣服,只是坐在轮椅上,卷起袖子洗头。他头发正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大眼睛瞪着淋浴器上的数字,显得一脸懵。
他说,这水还能不能再热起来啊?
张艺兴瞧了一眼,说看样子还得等上一会,先把头发洗了吧。
他接过花洒帮他冲净泡沫,水几乎没什么余温了。又问,等会烧热了再擦个身吧?
朴灿烈低着头,感觉到张艺兴双手轻柔地拨弄他的头发。闷声道,哦。
他心里挺窝火,出了家门居然连澡都没法洗,可恶的淋浴器还断热水。
张艺兴迅速帮他冲干净,给他擦头发。朴灿烈自己接过去随便乱揉一通,又用力一甩,跟顶了一头杂草似的。
他衣领洇湿了一大圈。张艺兴从外面把衣服拿进来,朴灿烈直接脱了上衣道,不用麻烦了,随便擦擦得了。拿冷水绞的毛巾在背上搓了搓。
张艺兴看着他光滑的脊背和随动作凹凸的骨头,发现朴灿烈比以前瘦了,他饭量一直不是特别大。伯贤说过灿烈吃得还没他多,被他一句“那你怎么还不长个儿”堵回去了。
刚才还小猪一样狂吃零食,在床上吧唧吧唧的,进浴室之后张艺兴替他抖了半天被子。要说最近朴灿烈脾气一直很恶劣,出门后一路的不方便倒是都忍下了,还能苦中作乐吐槽起电视剧,洗澡没热水也不发火。
看来朴大少爷是真的做好心理准备才来的。没喊一句苦,大大出乎张艺兴的意料。
朴灿烈擦干自己,换好衣服,晃着轮椅又出去看电视。张艺兴把牙刷了,顺便帮灿烈挤好牙膏。
出去看见朴灿烈穿着长袖接着啃他的鸭脖子鸡爪子,不知道他最近怎么这么怕冷。
电视剧播了一宿,在深夜留了个悬念,长得磕碜的男主看见女主和别人在一起,怒火中烧,剧集播到此处戛然而止。朴灿烈恋恋不舍地换了台,几乎没剩什么节目了。
他并无睡意,今天的睡前功课还没做——游戏没打。张艺兴帮他按腿,朴灿烈拿起手机,刚发现有一串未接来电,是他妈妈打来的。张艺兴每到一处都会发短信给她报灿烈的平安。
朴灿烈接通电话,歪头用肩膀夹手机,双手操作游戏,心情不错地说,吃了,不冷,挺顺利的。去了……我就想去看看,怎么了?嗯,明天回来再说吧……知道了,知道了!
通话结束,他抽不开手,只好把手机从肩上甩下去。张艺兴奔波一天,倦意慢慢涌来,按腿完毕就准备睡了。
他躺回自己的床上,关了电视机,熄了他那面的灯,房间只剩朴灿烈打游戏的声音。
张艺兴清点了一下明天的车票,定了个闹钟,眼皮渐渐沉了。将要睡着之际,灿烈忽然幽幽地来了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张艺兴半阖着眼睛道,没什么好去的……就跟今天路边看到的差不多。
朴灿烈不依不饶,那你再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张艺兴睁眼瞟了他一眼,喃喃道,去扫墓的路上不是说了嘛……你还想听啥。
朴灿烈说,啥都行。
张艺兴凝视着天花板,使劲想了想,我小时候……想不出啊。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乏善可陈啊。要不我问你吧。
朴灿烈说,问我?问啥?
张艺兴的瞌睡被他赶没了,随口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啊?我只听我爸说过你。
朴灿烈说,就一熊孩子呗。我老往家捡各种小动物,被我妈各种训。好不容易让养条狗,居然又过敏。
张艺兴问,你小时候喜欢干嘛?
朴灿烈说,打打游戏,和现在差不多……哦,我还很喜欢踢足球。呵呵。
张艺兴沉默。灿烈缓缓又道,我从小觉得我哥很厉害,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很容易,我以为我长到了他的年纪也会是那样,不过现在越来越不像了。我哥跟我就是两种人。我小时候还想要个妹妹,因为女生很可爱,男生很麻烦……呵,现在我爸又给自己添了一个麻烦。
张艺兴默默接话说,我小时候觉得我家有点奇怪,因为我没有妈。别人把衣服玩得很脏都会被妈妈训,我家就是奶奶训我……我忘记他们怎么给我说的了,我一直默认自己没有妈这个事,但又觉得和别人比起来有点不一样。
朴灿烈放下游戏机说,什么不一样?没妈的感觉?
张艺兴用手提了提被子。我没妈,所以我也不知道啊。有妈是什么感觉?
朴灿烈说,怎么说呢……有人担心你的感觉?其实我妈也不太管我,她对我哥比较严。那你会难过吗?
张艺兴说,不会啊。如果一个人过敏不能吃海鲜,他就不会知道海鲜的味道,就不会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你懂吧?我没妈也过得挺好的,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朴灿烈说,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张艺兴说,那我能问你吗?
朴灿烈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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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中,张艺兴问:灿烈,你最近为什么很不开心?我感觉你一直……有情绪。其实我没想到你愿意和我跑这么大老远,但能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没人回答。见他不应声,张艺兴问,你睡着了吗?
朴灿烈不说话,半晌闷声道:睡着了……
张艺兴笑了。那你跟我说说呗?
朴灿烈不吭声,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弄了点细碎的动静,既不搭腔也不反驳。
张艺兴继续说,你都跟我回老家了,要听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吧。
朴灿烈索性不动了,整个人缩进被窝里装死。还突然伸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全黑下来。张艺兴见他这样,知道说中了。他睡意全无,想借今天这个机会疏导疏导灿烈,反正一回朴家他又会变成那个为所欲为的霸道大螃蟹。
他说,你听见了没啊?灿烈。我知道你醒着呢。
朴灿烈一动不动。张艺兴干脆翻开被子起身下床,光脚走到对面去。
你干嘛!!朴灿烈感觉床边凑来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张艺兴说,我看你老不回答我嘛,来看看你睡了没。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游戏机。
怎么不放好啊?一碰就掉下来了。他打开灯,把游戏机放在床头柜上。
我睡着了,你快点关灯!朴灿烈有点慌张,头往墙面转过去。
张艺兴不依,在他床边蹲下了。你说说吧,你说我就关灯。
朴灿烈尽量拿后脑勺对着他:我不说,你回去吧。
张艺兴伸手捅捅他,你配合一点嘛。你不是答应了一路上要听我指挥吗?
朴灿烈转过头来把他的手打掉,我只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没说要回答你的问题!我要睡觉了!
你明天大巴车上再睡吧!张艺兴非常执着地蹲着,他确定朴灿烈有心事。
朴灿烈无语道,干嘛啊?!你好烦。我不跟你说了。
张艺兴什么也没说,起身回去了。朴灿烈不明所以,很快听见他又走回来,把什么东西往床上一塞——是一个大枕头!张艺兴居然钻进他被窝了!
朴灿烈一捶床板,气得哇哇叫:你流氓啊!!!下去下去!!!这么小的床也要跟我挤!
旅馆设施不咋地,床还是够睡两个人的。张艺兴只成功上岸了一条腿,还有一条支在地上,朴灿烈不肯给他让地方。
张艺兴支着腿,和朴灿烈并排躺着,感觉他热乎乎的:灿烈啊,把话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你说了我就回去睡觉。
朴灿烈转过头,张艺兴背后是一盏橘黄的床头灯,光晕柔和。他头发理得很短,暖黄光线镀上脸庞,这个角度看去鼻梁格外挺直,一双狭长清亮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他。
他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色背心,领口自然地松垮着,身上有一股清爽的沐浴露味。
张艺兴一直很温和,但也很犟。
可能有好几分钟时间,他们谁也不说话。台灯照亮了一小片黑暗,朴灿烈抿起嘴唇,感觉张艺兴轻轻晃腿碰了碰他,像在打招呼。
良久,他慢慢把头转向墙壁,一字一字道:我觉得我的腿好不了了。
干嘛这么说?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就是觉得。朴灿烈喉咙很干,他使劲盯着墙面,像要盯出个洞来:就从你来我家,到现在,三年了。你看我有好转吗?
有啊!张艺兴说,你站着的时间比最开始久多了,还有腿上也比以前有力道了,我都能感觉到。这个肯定是厚积薄发,一点一点好的对不对?
可是太慢了!朴灿烈嗓子眼发抖,那次去医院遇到的人你还记得吧?他和我是差不多时间车祸的,现在只用单拐了,我呢?!和他比起来我等于没有好转。看不到希望了。三年不应该只有这么点起色,我等得很累,结果我的腿几乎没有变化,我真的很累啊。
灿烈……张艺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每个人情况不一样的。他伤得比你轻,我们自己和自己比就可以了。你确实在好转,只是没那么明显,你的感觉肯定比我清楚吧。神经受损这个只能靠等,只要还在好就很了不起了,肯定会好的。医生不是也说了吗?
医生只是拣好听的说!朴灿烈忍不住道,他能说我好不起来了吗?我爸不得把他房子拆了?我是多站几分钟了,那又怎么样?可能一辈子也就只能站这么几分钟了!
你不要这么想!张艺兴声音很严肃,你个子一直在长,你的身体没有放弃,你不能先灰心了。
那植物人还会长大呢。朴灿烈声音低下去了,我好累。我一个人在这里都没法洗澡,什么事都做不了。
张艺兴摸索到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你能干的事多着呢!等你站起来再回头看就都不算什么了。
你也在安慰我吧?朴灿烈说。谁能给我算个准数?如果我命中注定能站起来,到底要再过多少年?要是站不起来就直接告诉我,省得我惦记着。
你不是不信这个的吗?你说大师都是江湖骗子。
那些让我妈买各种符的都是骗子,尽说虚的。朴灿烈撇撇嘴道,我妈还很爱给我哥算呢……我小时候不是很向往他那样吗?现在是向往不了了,这破腿还能指望什么呢。
你为什么老说丧气话,朴灿烈?我跟你说认真的。张艺兴忽然翻身坐起,把房间的大灯打开,然后坐回床上推了推他,你干嘛老这么说,一点都不像你。
你开灯干嘛,我要睡觉……朴灿烈举起手捂住脸,光线太刺眼了。
张艺兴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讲:先别睡,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病房那天吗?你伤很重,可表情特别冷,大人都怕你。就感觉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说句实话啊,你那时候可难伺候了,简直是病房一霸……
朴灿烈挡着脸哼哼了一声。
张艺兴继续说,当时我爸刚办完丧事,我什么依靠也没有,觉得活着很难,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但看见你就觉得,生机勃勃了,世界没有那么灰了,真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你还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很好。长得还很帅,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是吧……
朴灿烈又哼了一声。
张艺兴正了正神色道,所以你能做的事太多了。灿烈,用一种颜色形容你的话,应该是火红吧,像太阳一样。我不知道如果没遇见你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任性,但是我越来越看不见你的斗志了。
你试试在我这个位置上坐三年?还能有什么斗志。朴灿烈把遮光的手从眼前拿开,正要反驳,张艺兴忽然攥住他手腕,你手上什么东西啊?
糟糕,袖口滑下来了。朴灿烈一慌,想抽回手,张艺兴用力把他袖子往上卷,立刻被胳膊上的痕迹震住了。新的旧的,深的浅的,痕迹交错遍布,看得出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伤痕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用牙签画着玩的。朴灿烈把头转向墙壁,粗声粗气道。
放屁!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张艺兴爆粗。你这是……自残?
没有。朴灿烈说。
没有个屁!你另一只手给我看看。
朴灿烈使劲把手抽回来藏在背后,第一次看见张艺兴表情这么恐怖。他有点心虚,胡乱道:划了又怎么样?我心情不好,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想划还不行吗?
你干这事多久了?张艺兴根本没理他,大吼一声,你身上还有没有了?朴灿烈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关你什么事!朴灿烈也对他吼,我不高兴,所以就划了,怎么地!
你不高兴就能划自己了?你不想复健就拿自己出气?
朴灿烈用力看着他,桃花眼灼灼:你又没断腿怎么会懂?我现在,完全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我看不见希望了,坚持不下去了不行吗?
他越说越激动,双眼微湿,各种情绪满溢到爆炸。
活着没意思吗?!张艺兴用他从没听过的音量大声道,你出事那天我晚饭吃了一顿辣肉面,我还记得那碗面是七块钱,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吃辣肉面了。我连一句话都没和我爸说上,我见他最后一面是两天前,没有道别,做梦也没有梦见过他。活着没意思吗?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想活下去都不成,我那时候太小了,连怎么去死都不会呢,只好一个人在家里整晚整晚合不了眼。为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没意见,为什么你让我回去我不肯回去,因为每次我都会想到我爸,因为我觉得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你好好珍惜自己一点行不行?
我没有不珍惜!!
你有!你干的什么破事,你当你的手是抹布啊?他握住他胳膊用力晃着,快把他手腕捏断了:还有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好好念书?你想像你哥一样优秀,为什么不努力了?你为什么总是荒废自己?我觉得很可惜!
朴灿烈如遭雷击,张了张嘴,看见面前的人眼眶红了,里面渐渐漫起晶莹。张艺兴仰头向上看,用力瞪着天花板,眼泪很快被他眨了回去。
随后他夺过他手臂,心疼地摸了摸上面的疤痕,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朴灿烈低下头,没有反抗,觉得被艺兴握住的手腕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热得惊人。
张艺兴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你有这个时间伤害自己不如多出去走两步。如果你妈知道了她该怎么办?你打算就这样捂到什么时候?我以为你很聪明,你为什么这么傻啊,朴灿烈?
朴灿烈没说话。张艺兴仍旧握着他的手,又道,你为什么不能对我讲呢?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朴灿烈摇头。他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咬着嘴唇,感觉五官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鼻梁一酸,忽然就看不清了。颤巍巍地一眨眼,感觉到什么东西飞快地成行流过脸颊。朦胧中听见张艺兴叹了口气,伸出手托住他下巴,用拇指抹了抹他的脸。
怎么就哭起来了,真是丢人啊……
那个旅馆真的很简陋,抽纸都没有,只有厕所放了几卷卷纸。朴灿烈背过身抽泣,张艺兴起身扯了一团又一团纸塞给他,他不肯接,他只好胡乱帮他擦拭泪水。最后用力抱住他后背,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在颤抖。
朴灿烈露出的胳膊上伤痕遍布,他用手掌捂住脸流泪,咬紧牙关狠狠呜咽,不成调的哭声断断续续,宛如小兽哀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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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第二天回程,朴灿烈恢复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路埋头打游戏。
昨晚艺兴掏心窝子的一番话把他百年不遇的眼泪逼了出来,灿烈背过身去狠狠哭了一鼻子,眼睛都肿了,感觉自己跟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似的。
这还没完,老妈子张艺兴给他顺毛后,坚决要求朴灿烈卷起裤腿,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更多伤痕,然后破天荒地对他板起了脸。
张艺兴生气是什么样子?以前真没见过。他敛起神色,一脸正经,打算追究到底。穿了件白背心,盘腿坐在床沿,双手按在腿上,手臂肌肉微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朴灿烈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别过脸清了清嗓子。
张艺兴同他进行了一番严肃、深入、男人间的对话,之后他眉间的疙瘩就没松开过,好像当朴灿烈是个会随时搞点什么动静的危险分子,必须时刻戒备着。
朴灿烈觉得自己可冤枉了,他心情还坏着呢,还需要人呵护备至呢!这可是艺兴第一次给他脸色看!
按张艺兴的话说,朴灿烈太不珍惜自己了,让人生气。
已经不知道凌晨几点,朴灿烈擦湿一大坨纸巾,眼睛通红地坐在床上。他直勾勾地向前平视房间某处,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这样失态崩溃,还在发愣。
这幅霜打茄子的憔悴模样实在少见,深藏心底的一些东西被扒开缝隙,他瘪着脸咬住嘴唇,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但有些话张艺兴不能不问。
他静静看着他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身上还有吗?
朴灿烈语塞,没答上来。张艺兴敏锐地说,你让我看看。
下一秒,朴灿烈跟个受惊的良家妇女一样提起被子捂住自己,张艺兴果断扯开被子将他按倒。灿烈腿不能动,上半身拼命挣扎,两个人差点在床上打了一架。
张艺兴刚知道朴灿烈还有这股鱼死网破的劲儿,仅凭半身狠狠扑腾,像只不肯洗澡的小猫小狗,他几乎摁不住他。
他们在凌乱中对望了一刹那。朴灿烈眸如点漆,哭过后亮晶晶的,因为流泪生出殷红血丝,有一抹漂亮的、上扬的眼尾。正紧张万分地觑着他。
张艺兴难得没有被他的色厉内荏吓住,或者说他从来也没被他吓到过,只是一直让着他罢了。
他有张瘦削的脸,居高临下时格外明显,皮肤在旅馆单调日光灯下白得惊人,下嘴唇微厚,紧抿着。爱发呆的眼睛蕴着一点怒,气势汹汹。
朴灿烈一怔,张艺兴借腿部力量压制了他。灿烈明白过来,从背后使劲拽着他手臂,艺兴不由分说把他裤子从小腿往上一卷,果然在内侧找到了罪证。
他倒吸一口气,回头问朴灿烈,大腿上还有没有了?
朴灿烈梗着脖子呛声,喉咙哑了:你干嘛,你还想扒我裤子啊!?
张艺兴双手还用力按着他,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我就问你有没有?你自己脱下来,不然我给你脱。反正我一定要看。
朴灿烈不敢质信,满脸抗拒,无奈张艺兴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灿烈五官集体抽筋,从没受过这种欺凌,他僵着脸,固执地捂着自己。
张艺兴蹲在床上,保持对峙的姿态,见他不肯,准备动手。
朴灿烈忽然一把夺过他的手甩开,自己咬咬牙褪下裤子。还忿忿地瞪了张艺兴一眼,把长裤泄愤似的往他怀里一丢,感觉一点尊严都没了。
他的双腿因为常年得不到锻炼,又长又白又瘦,朴灿烈根本不想拿正眼看,又无力又憎恨。
张艺兴低头,刚看见腿上划痕的第一秒就低声吼了句:朴灿烈!!
朴灿烈虚张声势地反问,干嘛??
张艺兴没再说话。朴灿烈感觉到自己的腿被翻动着,别过头瞪天花板。身体往后倾,手撑到床角,触及一堆擦眼泪的纸巾,湿漉漉的。
视线游移到张艺兴的后脑勺。这双手每天都会给他按腿,天冷还会先把手搓热。朴灿烈忘记艺兴为什么会学按摩了,好像是因为当时他大吵大闹,死活不肯让别人碰自己。
但张艺兴是个例外。病房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因为误了足球比赛大发脾气,艺兴被他爸的秘书领进来,瘦瘦小小看不出比他大一岁,一声不吭地站着。
为什么后来只肯让他靠近呢?可能因为是同龄人,可能因为那双狭长温柔的眼睛。可能因为他总有求必应,再委屈也只红一秒钟的眼眶。
想起来了,一开始张艺兴动作有些生疏,怕手势不到位。有时力气用大了,他轻哼一声,他就会立刻停手,看他一眼。
对按摩的作用朴灿烈没有过什么指望,更谨遵医嘱的是张艺兴,刮风下雨落冰雹都要雷打不动地做功课,小心翼翼地敲开他的房门,常常还会等他出门回来等到睡着。
现在艺兴已经可以出师当按摩师了吧。说实话,对这双腿的情况他可能比医生还要了解,朴灿烈自己都没有那么精心地对待它们。
这个人微凉的手指划过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他腰肢劲瘦,有一双白皙的耳朵,耳廓微突。是不是耳朵长这样的人脾气都很倔?朴灿烈胡思乱想着。
张艺兴在看那些划痕,它们触手粗砺,深浅不一,看得出毫无章法,乱划一气。
不知道朴灿烈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是有多不在意?他检查完毕,表情复杂地把裤子递还他。
朴灿烈一脸无畏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穿裤子。
张艺兴拿他这种态度没办法,真有些恼了,紧盯住他道,以后我还会看的,要是再有新的,我得告诉你妈妈。
果然朴灿烈听了相当不爽,一瞪眼:你跟她说这个干嘛!
张艺兴伸手帮他抻平裤脚管,平静地讲,我怕你下次划到动脉,划出个什么事。
听听,这是什么意思,他还会讽刺人了!
朴灿烈没想到,张艺兴居然也有不站在他这一边的时候。他低头把床上纸巾收拾干净,一本正经地问,我今天要是没发现,你会把自己划成什么样?没有下次了,朴灿烈你记住没?
朴灿烈心想,你说没就没,我不是很没面子?嘴上只得不情不愿道,哦。
张艺兴不依不饶地问,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朴灿烈没好气地道 ,反正我知道了!我要睡了!
张艺兴就从他床上下去了。朴灿烈火速躺下,把被子蒙在头上,在被窝里做了个鬼脸。
浴室传来水声,不一会儿张艺兴趿拉着鞋回来,揭开他的被子。
一条冰毛巾贴在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头顶飘来张艺兴今晚最后一句话:你敷一下吧。
朴灿烈身体僵直,好像有聚光灯照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该做什么动作掩饰不自在。最后他抽出手,摸到床头柜上喝了口水。
重新躺下,被窝冷冰冰的,脚随起身的动作露了一截在外面,他不能自己伸腿去够被子,也不想再坐起来。
张艺兴还在走动,忽然过来把被子往下一拽,给他掖紧实了。
朴灿烈摒住呼吸。灯熄灭了。
今天老底算是被揭了个干净,还在艺兴面前哭成傻子。黑暗里他用毛巾紧紧捂住脸,觉得实在颜面无光。
哭过了,这双腿又该怎么办呢?
他沉默地回想,今晚艺兴泪光慢慢涌现的样子。他不知道他是那么看待他的,而且他原来什么都明白。
朴灿烈觉得很闷。他掀开被子和毛巾,看见张艺兴已经躺下。他睡在沿走廊靠窗的墙边,窗帘盖得严丝合缝,仍有一缕月光泻进来。床上的人规矩躺着,一动不动。
他总是照顾他,大巴上让他靠窗坐,旅馆里让他靠内侧墙睡。
室内静谧,万籁俱寂。他睡意全无,把冰毛巾盖回脸上,今天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艺兴可能也是睡不着的。
前路又该怎么走呢?朴灿烈不愿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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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张艺兴回包间坐下,大家已经把寿星忘在脑后,热烈地进行话筒所有权争夺战。
边伯贤结结实实地露了一手,起初婉转地唱了几首抒情,而后高音飙到天花板,脖子上卖力地爆了青筋,再次证明麦霸的实力。
他不出道做歌手真是屈才啊。伯贤唱累了,拿KTV里的宣传卡片扇风,问道,朴灿烈怎么还不回来啊?掉坑里了?
大家阴谋论,说他肯定在给所有人点黑暗料理,嚷嚷着给他和惠媛打电话。张艺兴坐着没动。
朴灿烈又过了快半小时才回来,和宋惠媛一人提了一手的饮料和炸鸡。有人问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生孩子去啦?
有人附和说,有可能,时间也够!被朴灿烈呸了一口。
他的轮椅停在沙发旁,大家给惠媛让了个位置,她在外沿坐下了。
张艺兴在最里面的角落。边伯贤提着袋子发奶茶,众人伸手随便拿。
朴灿烈在那头忽然想起什么,探头道:那杯xx是给张艺兴的,你们不要拿错啊!
大伙立刻说他偏心,只照顾一个人的口味。朴灿烈朝他们做了个大鬼脸。
边伯贤过来把奶茶给张艺兴,顺势在旁边灵活地挤了个位置坐下。
你怎么老一个人待着啊?他扎进吸管,拣个抱枕靠在沙发上。
张艺兴笑了笑。边伯贤知道他不爱开口,自己接话道,你唱歌不是很好的嘛?去唱一首呗。
张艺兴摇头。边伯贤说,又不唱歌,一个人坐在这儿多没劲啊。以前认识你的时候就这样。
张艺兴轻轻讲,没关系啊,听你们唱,挺好的。
边伯贤不解道,那有什么意思?朴灿烈谈情说爱去了,你要一个人坐一晚上啊。
一个人坐一晚上的事还少吗?以前聚会都是这么过来的。
边伯贤又问,那你平时在家都干嘛啊?
看书,养花,慢跑,写作业什么的……张艺兴仰头看天,数给他听。
边伯贤夸张地吸了口气,你不会还每天十点准时睡觉之类的吧?简直是老年人的作息呀。
张艺兴认真道,不会,还要给朴灿烈按腿,防止静脉血栓的。他睡觉很晚。
边伯贤惊讶地问,每天都要按吗?得到确认后十分叹为观止,感叹道,你们俩真是太不像了!怎么一起相处的?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光怪陆离的彩灯从张艺兴脸上一晃而过,他笑笑说,其实房门一关也就没什么了。我过我的老年人生活呗。
背景乐切到一首街歌,边伯贤在男生们走音到西伯利亚的嚎声中问,那你想过高考考什么学校吗?
这回张艺兴没有马上回答,但也没有想很久,说:考到很远的地方吧。想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边伯贤尚未回应,又听他接着说,不一定是北上广这些……就是想去很远的地方,不在这里了。
边伯贤重复了一遍,不在这里了?
张艺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嗯。不想在这里了。
这里不好吗?答案超出预料,边伯贤开玩笑地问。
不是……这里有很多……事。想到远的地方去。
还回来吗?
回来的,但是可以的话,不经常回来了。
边伯贤点头,明白这里对张艺兴是伤心地。感觉这话题的气氛有点沉重,又打趣道:那到时候你和朴灿烈可就分开了。不过他现在根本离不开你啊?你走那么远他会答应吗?哈哈哈。
张艺兴回头看了朴灿烈一眼。他正试图用寿星特权把屏幕上那些被唱得鬼哭狼嚎的歌切掉,一群男生闹得起劲。
他回过头,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片,声音低了低: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走的。到那个时候他会理解的吧,本来……高考那么无常,也不一定能考到一起。
那可不一定。边伯贤摇着管子吮奶茶里的加料,随口道,如果你们还想一起上学,我是说像现在这样的话,只要他想,肯定可以。
张艺兴懂他的意思,以朴家人脉,在这城市里想进入任何一所大学,同校同班都不是难事。
如果朴灿烈想去其他地方,家里自然会为他打点,捎上张艺兴也只是举手之劳。
但他不想,他不想再依靠朴家调动那么多的关系,无论是单纯为了和朴灿烈捆绑,还是因为寄人篱下而提供他方便。
朴灿烈那副低沉的、颇有代表性的嗓音远远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听上去很快活。
荧幕上歌词变幻,涉世未深的青春期男女生唱深情别离,总有种强说愁的意味,词在舌尖打个旋就启了齿,没到心坎里。张艺兴陷入沉默,他想过这件事。
上了大学,他和朴灿烈还会这样整天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吗?还能在一起吗?现在朴灿烈还需要他,等他站起来以后,他在朴家又该怎么自处呢?
他不可能长久这样过下去,就算他想,朴灿烈也不会永远需要他。哪怕以前灿烈说过你可以一直住我家,诸如此类的话,而现在他也长大成熟了,小时候那些无法逾越的鸿沟,有一天或许可以互相理解吧。
一直以来都隐约有着一个念头,他很可能不会和朴灿烈考到一起,他会远远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去。
离高三越近,老师们越常提醒大家该确立目标了。他没和灿烈聊过,但他深切地知道自己将来想去一个别的地方,越远越好,离这里千百公里远,坐一天火车才能到更好。老家有落叶归根的那个根,是他无法舍弃的,但此刻他只想尽可能远离。
朴灿烈会理解吗?


2025-11-15 20: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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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玩到半夜大家才散,灿烈在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路哼着歌。
张艺兴什么也没有问,第二天是周日,朴灿烈来借作业抄,直接在张艺兴的桌子上动工,他就坐在旁边看书。
朴灿烈写了一会,冷不丁说:我们昨天……了!我和惠媛。
张艺兴没听清:你们怎么了?
朴灿烈神神秘秘地继续写作业,头也不抬:我只说一遍,没听见算了。
张艺兴其实猜到了,笑而不语,托着腮看他。
朴灿烈又写一会,发现张艺兴一直在看他,被看得毛毛的,恼羞成怒道:看我干嘛啊!没听见就算了。
张艺兴说,我听见了,不就是接吻了吗。
朴灿烈:……………………
他脸都红了,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从鼻子里发声:哼!
张艺兴问:那你感觉好吗?
朴灿烈矜持地道:嗯,还可以吧,就那样嘛。
张艺兴故意臊他:“就那样嘛”你还特地跟我说干嘛?
朴灿烈:…………
今天和张艺兴说话怎么那么困难呢。他干脆把笔一扔,高调地说:我就是宣布一下,进展更新了,有没有!
张艺兴捧场:恭喜啊,好大的突破啊。
朴灿烈终于绷不住了,脸上浮起一点笑意来。鼓着脸,用眼角挺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小表情活灵活现的。
张艺兴继续说:瞧你那样……怕别人看不出来啊。
朴灿烈惊了,伸手探他额头:靠,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犀利啊,跟边伯贤一样!
张艺兴笑了。灿烈高兴就很好,他乐见其成。
朴灿烈没想到一向脸皮薄的艺兴这么淡定,还能反过来涮他两句,有点出乎意料。
他撅着嘴继续抄作业,又道,对了,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学农去了?你行李理好了吗?
学校要求十二月第一周学农,朴灿烈当然是不去的。这次管得严,教导主任特地在广播里说了,一般小感冒都不给开假条,张艺兴不想搞特殊,于是和其他同学去了。
朴灿烈说,你傻啊,班主任都知道的,又不会为难你。
张艺兴说,没关系的。班主任看的无非是朴家的面子。
他也没多少行李,就是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还有一本词汇手册。
朴灿烈打开看了看,嫌他带的少,回自己房间抱了一大摞东西,还拖了一个大行李箱过来。
他放倒行李箱,在地上打开,把张艺兴的东西从原来的包裹里放拿出来塞进箱子,词汇手册拣出来扔床上,又放了几本漫画书和一个游戏机进去,最后噼里啪啦压了一堆零食在上面。
张艺兴目瞪口呆地说,你干嘛啊?
朴灿烈振振有词地反问道,你干嘛啊!学农还是学习啊?
张艺兴无可奈何了,那也不是秋游啊……不是说管得很严,打牌会被没收的吗?游戏机肯定更要被收了。
平时春秋游他俩倒是从来没参加过。朴灿烈听完,仿佛被提醒了一样,自言自语道,对对,我再给你带块电池,万一来不及充电。
张艺兴无语凝噎,看着朴灿烈回房间找了一块电池,查了天气预报,让人送手电筒纸巾消毒液雨衣雨鞋上来。
他感觉他不是去学农的,去露营都够了。
你怎么像我……他话说一半,没说下去。
像你什么?朴灿烈发消息让边伯贤汇报一下他的行李,看看还有什么少带的。
没什么……像我妈一样……
朴灿烈瞪大眼睛回头看。“我妈”对张艺兴来说大概更像是个符号,见他拿这话开玩笑,看来比以前放得开了。于是他挺得意地从轮椅上直起身子笑道,哈哈哈!你看你带了点啥东西,还好我检查一遍。
见朴灿烈还准备往里放低功率小煮锅和火锅丸子什么的,张艺兴赶紧拦下了,感觉自己要带一箱子违禁品。
够用了够用了,可以了!我会把漫画看完的!
休息时间你要给我打电话的噢!我会等你电话的。
你等我电话干嘛……你跟宋惠媛打就行了。
朴灿烈说,她是她,你们的电话我都会打的,你不要太想家哦!哈哈哈哈!
于是第二天张艺兴提着比原来大一倍重好几倍的行李去学校了。在操场等自己班的大巴,同学问,张艺兴你怎么拿这么大个箱子?
张艺兴小声说,带了点吃的……被周围的人一顿笑。
到学农基地,大家就笑不出来了。雨越下越大,满目潮湿荒凉,最主要的是下车那一刻起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肥料味儿,无论走到哪里都避无可避,实在太原生态了。
到寝室,领了军装床单枕套和塑料盆,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张艺兴只拿完衣服就把箱子塞床底了,全部家当要是都掏出来,可以直接开个小卖部。
迷彩服不怎么透气,他又怕热,下雨天密不透风地一换上,闷得不行。
寝室没收拾完就响起铃,晕头转向地奔到集合地点列队。先听教导主任讲了一通,再听学生代表讲了一通,最后各班教官出现,把队伍带走,劈头盖脸地开训。
打着伞听训,张艺兴纹丝不动地站着。不知道朴灿烈在家起床了没?这会儿还赖着玩手机吧。
五天不在,没人给他按摩,他让朴灿烈自己动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照做。这人对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教官自我介绍完,讲了一大堆每日规矩和明天要做的事情,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表,带全班去食堂开饭。
之前张艺兴跟着朴灿烈从没去过军训,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军事化管理。到了食堂几百号人静悄悄的,不准说话不准乱动,全身只有眼珠子能转。
起先在路上还兴致勃勃,下了车被雨浇灭一半热情,又被化肥味灭了另一半。大家十人一组围在大圆桌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桌上的菜,饿得顾不上好不好吃,只想快点坐下来开饭。
张艺兴瞅了眼,一盘酸辣卷心菜,一盘菠萝咕咾肉,一盘酱炒的肉糜粉丝,一盘十个蛋包肉,一盘绿叶菜,一大锅好像是冬瓜排骨汤,还有一大桶米饭。
朴灿烈要是在这儿该挨饿了,菜式太朴实粗旷一点都不对他胃口,多半是筷子沾沾嘴就放下了,然后回寝室靠泡面过日子。
教官的头头在讲台上给教官下命令,大家在下面站得左脚换右脚,等了好半天终于宣布开吃,呼啦一下围坐下来。
组长抱着桶给所有人分饭,桶底用大饭勺刮了个干净,省得剩饭被训。
从没有这么鸦雀无声地吃过饭,大家互相挤眉弄眼,食堂只有几百人觥筹交错的声音。空气里那股肥料味,只有在饭香里才闻不到……
真的饿了,张艺兴埋头吃饭。食堂的菜几乎不辣。朴灿烈给他带了一堆零食,泡椒鸡爪都有,他真有点想拿出来拌饭了。
吃完还得把自己的碗拿去刷干净,张艺兴和大伙儿去洗碗池,听他们叽叽喳喳吐槽,随后三三两两回寝室。
午饭后有两小时午休时间,还没正式下地学农,没有人觉得累,继续收拾东西,然后躺在床上玩手机。
班主任过来查寝,发学农小结,每天都要写感悟,早上要上交检查。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把手机塞枕头底下,闭眼装死。班主任进来说,别装了,门外就听见你们吵得要死……
大家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班主任一走又开始打屁聊天。拆两幅扑克牌一起,几个人盘腿坐在紧挨着的两张下铺床上,开战。
张艺兴第一次过集体生活,十几人一间房,不是通铺是上下铺。大家说上铺应该让瘦子睡,于是他毫无争议地爬上去了。隔壁上铺的同学把头探到床下去看其他人打牌。
床挺大,他脱下帽子,枕边书包里放了几本漫画,其他仍旧锁箱子里。开机看了一眼短信提示,朴灿烈果然轰炸式地发了十几条,好像没有他通讯公司明天就要倒闭。
他刚回一条短信,电话就进来了。
刚接起,朴灿烈就一叠声地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张艺兴小声说,啊?前面吃中饭了,现在午休。
朴灿烈说,吃什么了?好吃吗?
张艺兴把菜名报给他听,朴灿烈啧啧道,什么呀,一听就不好吃。你们下雨吗?我这里雨停了。
张艺兴躺着,眼看天花板道,还下呢,特别潮,听说明天要下地。
冬天下什么地啊?朴灿烈说,边伯贤住三楼,你呢?
于是张艺兴把上午的所有行程事无巨细地给他汇报了一通。朴灿烈听完挨个发表点评,问,肥料味是什么味?
就是,屎味……
……你们真不容易啊。
嗯……那你记得晚上要按腿啊!张艺兴再三叮嘱,朴灿烈满口嗯嗯嗯地应付过去。
收了线,同学问,张艺兴在给女朋友打电话吗?
他赶紧说,没有没有。
同学说,哦,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张艺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和朴灿烈待惯了,没住过集体宿舍。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整个寝室进行大爆料,自己招认情感经历。
原来男生也挺能八卦的,大家穿着迷彩躺在自己的床位,听一些经历丰富的家伙嘬着牙花子细数光辉历史。不知道添油加醋的成分有几多,总之挺噱头的,打游戏的都住手了,打牌的也暂时休战。
张艺兴躺在上铺听,原来大家情感生活这么多彩啊。下午班级带队出去参观,吃完晚饭回来准备洗澡。
每个班要按顺序在有限时间内洗完。大家被肥料熏了一天,臭味香味都快分不清了,把洗漱品和衣服装盆里,揣上盆,趿拉着拖鞋,时间一到就去澡堂。
路上张艺兴遇见边伯贤,这时候他们班已经洗完了。他一个人擦着头发低头往前走,伯贤和一大帮男生一起,远远叫了他一声,挥了挥手。
擦肩而过的时候张艺兴忽然觉得,他在这个学校、这座城市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朴灿烈不在,身边少了仅有的声音,他几乎时刻孑然一身。
一个人回寝室,一个人洗衣服刷牙,一个人写完第一天的学农小结,躺在上铺看朴灿烈的漫画,打了几局他的游戏。在隔壁上铺的同学半夜说饿了的时候,默默拿出几包零食,瞬间被瓜分完毕。
大家都说张艺兴装备齐全,带了那么多东西。其实是朴灿烈够贴心,该用不该用的都带上了。
查寝的老师关门出去了,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聊天。没想到老师杀了个回马枪,折回来叩门警告声音太大,所有人瞬间噤声。
张艺兴在被窝里回复朴灿烈的短信,他说他一个人轮流和三个人聊天,张艺兴、宋惠媛、边伯贤。
宋惠媛说饭菜味道一般,女生澡堂排队排了很久,第一次在公共浴室洗澡很害羞。边伯贤说他们寝室朝向不好,一开窗就是肥料味,臭到怀疑人生。
张艺兴说你的漫画还挺好看的,我看完第一本了。朴灿烈说,是吧!!张艺兴说,你的零食大家都说很好吃。行李箱理得特别全,很有用。朴灿烈说,是吧!!哈哈哈!!
张艺兴问,你给自己按摩了吗?朴灿烈说,按了按了,上下其手!张艺兴在黑暗里笑了。
他在想,上大学之后,也会过这样的日子吗?没有朴灿烈,没有无话不说的朋友,一直独来独往,谁也不认识他,他谁也不认识。
真的只能和朴灿烈分开吗?像边伯贤说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形影不离,灿烈会同意他走得那么远吗?
聊着聊着张艺兴没动静了,朴灿烈追问:睡着啦你?
张艺兴:没有。你觉得H大怎么样?
朴灿烈:什么怎么样?你要填这个志愿?
张艺兴:老师不是说下学期就要定目标了吗?
朴灿烈:你不会想考H大吧?考那么远干嘛!你看中他们什么专业吗?
张艺兴:他们理工很强。
朴灿烈:理工强的学校多了去了!你去H市平时怎么回来啊?
张艺兴:期末回来啊。
朴灿烈在床上躺着,“哈”了一声,飞快打字:??你在开玩笑吗?你一个学期回来一次??
朴灿烈:你去那么远让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在这里??谁陪我复健啊?
张艺兴:还有伯贤、宋惠媛啊。
朴灿烈:这是一回事吗?我和谁同吃同住同一屋檐下啊?你跟别人一样吗??
张艺兴:本来我们也不一定能考到一起的。只要不在一个学校,结果都一样啊。
朴灿烈:那我们可以使劲考一个学校啊!至少同省吧?你知道H市离这里几百公里吗?好学校那么多,跑那么远干嘛?
张艺兴:好吧。
朴灿烈: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朴灿烈:总之你不要想H大什么的,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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