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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ChanLay◇‖170319原创‖哑巴(灿兴/现实/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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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炊口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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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混世魔王终于和好,中午边伯贤又来他们班抢饭吃,笑眯眯地和宋惠媛打招呼,他人缘特别好,想和谁亲近分分钟就把对方拿下,三言两语把她逗乐了。
张艺兴很佩服他察言观色和驾驭气氛变化的能力,他家世和朴灿烈相仿,朴灿烈养成了众星捧月的个性,边伯贤的人际关系总如鱼得水,一张笑面孔走到哪都吃得开。
张艺兴呢,总是沉默寡言,朴灿烈经常看见他发呆,好像静止了一样。
他只是习惯了把心事憋得很深,因为无人可诉。
朴灿烈也长大了。他不会在张艺兴说老房子要被拆的时候单纯地回应那你可以一直住我家,他懂张艺兴被亲戚虎视眈眈地算计着那些赤裸裸的利益,但他还不明白比真相更刺痛的是那些旧物走向终结、感情无处寄托的萧索。
时间的无情、死亡的傲慢,往事再鲜活也要消磨寡淡,生前一切荣辱哀乐总在瞬间归零。铁律是不能讨价还价的,无常世事足以让一个人迷失。张艺兴经历得太多太早,还未懂得心碎,双手已经空空,要用剩下几十年去反复咀嚼一无所有。
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张艺兴过早懂得的事,朴灿烈还有很长时间去体会。他还可以无忧无虑地撒娇、作、不懂珍惜。其实他要是多笑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特别讨人喜欢,可惜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时候更多。
特别是对他不喜欢的人,比如张艺兴的堂婶又一次来校门口堵人的时候,朴灿烈冷着一张脸出面打发她走。
堂婶也蛮横起来,不把高中生放眼里。你让张艺兴出来和我说话,我们的事你不要插嘴。
朴灿烈冷笑,大婶,你如意算盘打得响啊,不怕半夜有人找你?
堂婶立刻叉腰指着他,你不要乱讲!我都是为了张艺兴好,这孩子不接我电话短信也不回,都是你教他干的吧?
朴灿烈扯扯嘴角,你为他好,你可拉倒吧。你赶紧多做点好事,哪天遭报应都不知道。
堂婶指天画地在那赌咒发誓,她全是为了张艺兴着想,你们有钱人不讲道理,张艺兴这个小没良心的,宁愿信外人也不信自家人。
自家人就是让没爹没妈的小孩自生自灭?有利可图就比狗鼻子还灵?他反唇相讥,你还是回去多给他爷爷奶奶烧点纸,省得他们等不及了带你走。
堂婶摆出撒泼打滚的气势,嚷嚷着全是朴灿烈在污蔑她咒她,又骂张艺兴不识好人心,害她气得心绞痛。
朴灿烈继续冷笑,听见她嘴里已经开始不清不楚,举着手机道,我叫人还是你自己滚?你再对艺兴动歪脑筋试试看,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反正我这人不讲道理。
堂婶听了一瞪眼,好像在掂量他威胁的份量。朴灿烈沉下脸,琢磨着怎样最快对她施以颜色。
这时两人已经对峙一会儿,说话间几个安保向她围上来。堂婶见势不妙,心脏病也不发作了,一边用土话骂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走了。
朴灿烈翻了个大白眼,如果艺兴在这肯定敌不过她的厚脸皮,不是被骂个狗血淋头就是被她拼死抵赖。被揭穿无耻面目,不仅不羞愧还更加张牙舞爪,反过来攻击被害者,实在没有下限。
昨天果断换了的电话号,估计马上就要被粗话脏话轰炸了。他第一次见识这种活生生的泼妇骂街,幸好没让艺兴过来,落进大婶手里非得当场被生吞活剥不可。
回去朴灿烈宽慰张艺兴大婶已经滚蛋了,别把这些事往心里去,如果再来烦他就让他爸动动关系。张艺兴赶紧摆手,他不想麻烦朴家,而且灿烈对他爸仍有芥蒂,他不想徒生事端。
拆迁的事还没个准信,他暗暗怀着忧虑,满心希望老宅子还能多保留几年。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马上要期末考了,两人收心读书。
化学每周补习仍在继续,宋惠媛来找朴灿烈的时候常和坐在前面的吴诗好聊天,张艺兴这才知道她们以前是一个班的。
寒假是不是要省级预赛了?你们加油啊,为校争光!
你的舞蹈比赛也加油啊!
吴诗好文雅清秀,张艺兴和她被化学老师一起找了几次,班里同学开始拿他们打趣。连朴灿烈都有所耳闻,回家问张艺兴,他懵然无知,我们俩只讲学习的话题啊。
朴灿烈将信将疑,真的吗?哦。张艺兴说的他都信,于是对同学的八卦也不去在意了。
见他这么有闲情逸致,张艺兴督促他快去学习,他自己对上高中突然增加的英语难度还是有些措手不及。老师平时出测验卷都直接从四级考卷拿题,说和高考程度正好相当,班里同学都很适应,但张艺兴做得一点也不从容。
语文也有点麻烦,记叙文他总无话可说写得干巴巴的,议论文又不知怎么像范文那样口若悬河,除了死记硬背的部分,主观题都挺生涩。他觉得自己的字也不够好看,老师说网上阅卷字不美观会影响卷面分,让他很头疼。
朴灿烈就很放松,目前没有科目能难住他,也懒得花心思考个拔尖水平,临考前的周末还和边伯贤出去嗨,张艺兴留在房间看书。
可能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或者最近扰乱他的事情有点多,期末考得不是很理想,只有理科还不错。最后一周老师分析完试卷布置了假期作业,学生们终于可以解放,朴灿烈手一挥直奔娱乐场所,拉着张艺兴去KTV。
那么早回家干嘛!又没事做,你不会马上回去写作业吧?
张艺兴还真有这个打算,不过架不住朴灿烈硬拉他去玩,还把话筒不容拒绝地往他手里塞,非要他献唱一曲。
宋惠媛在旁鼓掌,边伯贤站在点歌机旁边说,哎呀怎么已经点了那么多歌,张艺兴我帮你切到第一首哈,麦霸自愿交出话筒不容易啊。
朴灿烈呸了一声,十首里面八首是你的吧,另一个话筒不还在你那儿呢!
张艺兴硬着头皮唱了首老掉牙的情歌,他对流行歌曲认识比较有限,那含情脉脉的歌词被他唱得也没什么情意,曲子还没过半那仨人倒是很捧场地喝起彩来。
艺兴唱歌的声音好好听哦!宋惠媛一脸惊讶,以前都没听过你亮嗓!
朴灿烈也很意外,喊边伯贤给张艺兴插队加歌,张艺兴赶紧拒绝,我就会唱这一首!
朴灿烈不依,他知道张艺兴换过的几个手机铃声,要伯贤把那些歌都加上。边伯贤手速飞快地把下一首歌切了,噌噌噌添了曲目。
张艺兴英语考试成绩一般,英语歌唱得还挺地道,所幸这几首节奏都不快,他豁出去唱完了。
宋惠媛一脸陶醉,朴灿烈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手机录起了像,边伯贤坐下拿着另一个话筒加入,张艺兴觉得伯贤唱歌是真好听,高音飚得收放自如。
唱完歌,两个麦霸嗓音嘶哑,张艺兴后来就和惠媛坐看他们霸着话筒对吼,四个小时过去,意犹未尽地出去吃饭。又去游戏厅闹哄哄地玩完了几筐游戏币,机器吐的积分条子拖了十几米,一行人玩到深夜才尽兴。
高中生涯第一个假期开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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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过年前,张艺兴有了电脑。朴灿烈他爸给添了个新的,灿烈就把以前的台式抱到张艺兴房间了。
那时还是XP系统,win7再过将近两年才隆重问世,拖着一个后脑勺的笨重电脑还不是个烂大街的玩意儿。
张艺兴受宠若惊,他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朴灿烈不由分说喊人把显示器和机箱搬来组装好,走天花板拉了根网线,那时光纤刚开始向全国普及。一阵敲敲打打之后书桌顿时热闹起来。
用电脑可以查资料啊!对学习有帮助,多有用啊!朴灿烈理直气壮地说着,甩了甩鼠标,按着张艺兴的肩膀在桌前坐下,面授机宜,兴冲冲安利了几个游戏。
张艺兴从善如流,果然也入迷了。灿烈每天不时来问候一下他的通关进度,指着屏幕侃侃而谈,游戏心得如数家珍,可以出一本攻略。他的热切劲头要能挪一点给学习,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
张艺兴除了计算机课没怎么接触过电脑,拥有这样一件东西他觉得很新鲜,说是旧台式其实也就用了一年多,还是个洋品牌,价格让他瞠目结舌。
每次去朴灿烈房间看到它,和现在亲手操控完全是两种感觉。开机时沉稳地响着,不开时是安静的庞然大物,张艺兴很谨慎地击键,怕不小心点错什么。
他在灿烈房间用它玩过几局,朴灿烈在旁比比划划的,张艺兴又要操作角色又要分心听他说,应接不暇,手忙脚乱的。朴灿烈则习惯于猛烈敲着键盘疯狂点击鼠标,游戏打久了开了空调还要拿个小风扇对着机箱散热。
这真是给他专用的?电脑这种高科技的东西离他很遥远,售价更是一点不接地气。张艺兴有种不真实感,不相信它属于自己,似乎只是暂时待在这里。
他把键盘缝隙和屏幕擦得不落一点灰,小心翼翼地安置它。怎么用来学习?这是一个问题,这时张艺兴打字还用一指禅呢。
他对字母键盘位置不熟悉,别说盲打,有时拼音都要慢慢找一会儿。
电脑上打字速度的差距更明显,灿烈和他聊天的时候,总见对方正在输入中,半天也憋不出多长一句话。他这边已经忍不住刷屏了,表情发了一排。
朴灿烈问,你咋老不上线呢?你隐身?张艺兴说是。朴灿烈说那你把隐身可见给我开开啊,我也给你开了。
张艺兴问在哪呢?他才知道还有这等功能,朴灿烈那头噼里啪啦一顿说,他眼花缭乱,找了半天才设置好。
那时企鹅界面还很简朴,捆绑也不多,搂钱脚步已然迈得先进。朴灿烈有一抽屉最大面值的Q币充值卡,全年会员,黄钻绿钻什么钻全开,等级永远在好友列表遥遥领先,头像还能闪。


2025-12-05 12:5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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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诗好传了几套模拟题来,他做完和她对答案。也不光埋头化学,每天还努力和英语作斗争。张艺兴沉迷一阵子游戏就戒了回归课本,朴灿烈骚扰无果,去投奔边伯贤为非作歹了。
全省预赛前几天,朴少爷在家消停起来,游戏音量调得小小声,仿佛风吹草动都会震到隔壁房间。每天眼巴巴等张艺兴做完功课出来放风,按时陪他散步,叽里呱啦地说着攒了一肚子的话。
竞赛前一晚,他让艺兴啥也别干早点睡,张艺兴哭笑不得,才八点哪睡得着啊?还是去给他按腿。
朴灿烈火速洗了个澡出来,问他,你紧张不?你再回房间看看书呢?不行不行,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
张艺兴不想麻烦司机为自己的事双休日还要工作,也不想灿烈舍弃懒觉陪着他去,在考场外等上几个小时。这样会让他想起他爸,他很少有完整的周末待在家里陪他休息。
坐着朴家的车,张艺兴眼前时不时会闪过两年前那个暑热未退的傍晚。他能自己搭公交就坚决不麻烦朴家司机,一是毕竟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二是他总怕身边有谁再步他爸的后尘。
他无法对灿烈直说,执意坚持一个人去。搭公车到考点,考试九点开始,那就得一大早出门。朴灿烈很不放心,觉得他睡不够,路上挤车太累,下车还得再走一段路,这样到考场状态不好,怎么和全省的学霸竞争呢?
这次张艺兴难得固执己见,朴灿烈只好答应,比他还着急,催他快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晨,张艺兴抖擞精神出了门,看着表等车,略有些不安。不是不紧张,老师的嘱咐和朴灿烈的唠叨来回在他耳边响起,上了车又生怕坐过站,时不时抬眼确认站牌,一颗心颤颤悠悠。
所幸没堵车也没发生朴灿烈担心的半路抛锚,顺利到了目的地。准考证和学具都仔细备齐了,入口处人头攒动,门卫等到准点开门放考生进场,他也随着人流涌进教学楼,找到自己的考场去。
天很冷,呵气成雾,监考老师掩上门,靠窗的学生锁上了窗子,仍有丝丝寒气从脚跟渗上来。张艺兴紧了紧围巾,耳朵冻得通红。下车那段路身体微微走热了,摘下手套在教室外跺脚搓了半天手,指尖还是有点僵。
用作考场的教室已清空,是历史悠久的老校,黄金地段,校区占地不大,座位稍有些拥挤。他放眼打量周围考生,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在准备。这里全是市重点选拔出的尖子生,经历层层淘汰,全省前六有资格入选省队进军全国决赛,多少人奋力一搏只为全国一等奖的大学保送入场券。
监考公示密封文件袋,当众拆开掏出一沓试卷,薄薄一册将决定很多生死。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讲台上纸张翻动的声响。
张艺兴明白自己离那些很远,没有指望一步登天。他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孩子,刚到城里好几门功课红灯,努力很久才全线赶上。老师开家长会总表扬他勤奋,在其他孩子抓耳挠腮想玩乐时静得下心、坐得住。他何尝不想玩,只是稍微耽搁又要被甩开一大截,容不得松懈。
试卷下发,开考铃声急促得让人揪心。张艺兴向来最能逼自己,不自认头脑有多聪明,只是足够刻苦。如果不是和朴灿烈一起读书,他没机会坐在这个考场。他明白这场考试的意义,郑重在卷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未来,离他很遥远的一个词。明年生日他就可以拿身份证了,也能做兼职,如果考上大学,他有钱供自己第一年的开销。他可以要求自己拼命读书考一个好学校,计划努力工作早日还钱,但再之后的事呢?没法想,也无从想起。
高中生对未来的规划,大都止步于考上大学,有些人连考什么学校都没个主意。张艺兴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人,也想不到今后去向何处,从小到大都在学会习惯漂泊,人生终于可以把握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茫然得没有方向。
期末考前因为突然杀出的亲戚扰乱了心神,安慰自己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不要杞人忧天,但依然无谓地烦心着。前十七年都被命运耍得团团转,根本身不由己,坐在这里才强烈地意识到,只要他想,机会原来是如此接近。
水往低处流,他知道自己要向高处走。没有倚仗,没有依凭,生如浮萍,找到机会就要扎根,夹缝中生存,给点阳光就灿烂。
他有些木讷,不是迟钝,只是藏在心里,知道谁对他好。顽强地活着,没有退路,拨开迷雾,尽力做好眼前事,生生不息,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
交卷出考场,身边的学生一头扎进校门口翘首以待的家长群里,有说有笑地三两散去。
试卷强度极大,一场下来考得人发懵,张艺兴握笔的手指酸痛,一时有点头晕脑胀。看了看手机,朴灿烈给他发了一大串短信。
翻着消息往前走,正想着该往哪去,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司机大叔站在人群边上冲他招手,朴灿烈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嘿,张艺兴!这儿呢!
他一怔,睁大眼睛,好像一把被拉回了现实。不敢置信似的笑了笑,酒窝爬上脸颊。
不是说不要来了吗?张艺兴坐下问灿烈。朴灿烈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顶帽子扣在他脑袋上,捏了捏他冻僵的耳朵,理直气壮道,考完试不该搓一顿吗?接你去吃好的!走了,出发出发出发!
自己考了趟试兴师动众,张艺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司机大叔笑呵呵地道,全省比赛,小张厉害呀。朴灿烈深以为然地应声,是啊,他化学可好了。
大叔问考得怎么样,张艺兴说还可以,有点难,有些没做出来。灿烈大大咧咧道,你不会做的别人肯定也不会做,考完了就别想啦!
他点点头,脱了手套回消息。吴诗好也交卷离场了,问了几道角度刁钻的试题。他不确定自己做没做对,把思路讲了讲,女生回了几个抓狂和哭泣的表情,看来两人解法不怎么一致。
和谁聊天呢?灿烈凑过来,张艺兴把屏幕给他看。朴灿烈的手热乎乎的,触到他冷冰冰的指尖,使劲攥了攥他手掌。哇,你手怎么那么冷啊!快把手套戴上!
张艺兴依言穿戴好,朴灿烈戴着一副皮手套,开心地抓住他的手晃来晃去,哎呀,总算考完啦!你有什么想吃的呀,没有我就决定啦!
张艺兴说都行,朴灿烈满意道,我订好座了,咱俩过去就开吃。你还有想吃的我们晚点再去。然后你想玩什么?不许说回家啊!!
他比完赛,朴灿烈比他还放松,总算能撒了欢地吃喝玩乐,尽情大声打游戏。这天边伯贤和宋慧媛都不在,他们俩闹腾了一天,夜深归家。
张艺兴给自己定了规矩,今天玩个够,明天开始寒假要继续看书。下学期期末分文理科,高二开学分班,有人分了班还会转科目,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到高三才尘埃落定。
张艺兴和朴灿烈确定理综无疑,宋慧媛想和灿烈一起,但她理化不强,应该会选文。边伯贤也选理综,政史地他看着头疼。
理科生依旧有避不开的文科,张艺兴时刻提醒自己好好学习,剩下的寒假每天早起又背又默,晚上陪灿烈打打游戏。
高中生的假期短得让人心酸,一晃就过去了。开学前几天灿烈才开始赶作业,拿了艺兴的去借鉴,有选择地放弃一些没做。
他不规规矩矩自己动手算,也不一口气把作业全抄完,有诀窍地取舍,断定开学老师不会仔细看,这是张艺兴不敢尝试的。
灿烈猜得很准,没写的要么没检查,要么收上去又原样发回来。他就是懒得为死板的作业花时间,但大小考试没出过岔子,又有腿伤复健的免死金牌,老师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之后月考俩人考得都还行,朴灿烈什么也没复习,但学过的都没忘,张艺兴吭哧吭哧地折腾英语,终于有了成效。
三月里,省级预赛结果如期公布,老师喜气洋洋地喊他去办公室,张艺兴居然拿了一等奖,可惜还不够拔尖,无缘省队。他没想到可以有这个成绩,升旗仪式上校长给他们颁奖,从不下楼做操的朴灿烈在队末热烈鼓掌。
班里同学发现这个平时低调得几乎隐形的学生原来这样一鸣惊人,纷纷学霸学霸地喊他,张艺兴有点无所适从,他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
期中考试继续发奋图强, 这几次大考成绩都会影响高二分班,虽然能跟着朴灿烈去重点班,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考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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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春秋不怎么分明,冬装一脱眨眼就入夏,四五月的中午有种高温天的恍惚,张艺兴的植物活活暴晒脱水了。
他放学回家发现几株多肉叶片蔫蔫的像个皱皮橘子,有些已经火速地枯萎。心疼得要死,这些盆栽他养了一年多,一不留神还是着了这变态天气的道,赶紧捧回阴凉角落的架子。
朴灿烈抱着游戏机,把轮椅转进来张望,看他不厌其烦地前后左右浇水,张艺兴嫌热,袖口往里卷到肩膀,手里提个水壶。
他蹲下面朝阳台低头摆弄,校服紧紧贴住脊背,行动间勾勒出青春期男生劲瘦的腰。从初中生的火柴棍变得壮实了些,卷起袖子胳膊上有了肌肉。
朴灿烈低头看自己的校裤,很久没测身高了,张艺兴再也不是病房初见时的那个小矮个,而他几乎毫无长进。从前夏天最爱穿西短,但现在它会暴露他白得没有血色的腿。他已经忘记了奔跑的感觉。
他垂下手,抿了抿唇,怀里游戏机屏幕荧荧地亮着,角色还在不知疲倦地闪回。
张艺兴听见门口车轮转动,回头看去,人已经不见了。
学校号召全面发展,文化课之余不忘素质教育,上下张罗着艺术节的事宜。宋惠媛每天放学留下排练演出,朴灿烈于是也常去练功房报道,之后两人一起去散步。
他的喜欢并非多么深,只是水到渠成,恋爱这种事不必教也能无师自通。宋惠媛温柔体贴,张艺兴第一次看见朴灿烈能和其他人这么融洽相处。
那天是周五,三点多放学,惠媛排练结束和灿烈去宠物店看望金毛,艺兴想去花鸟市场。
三人约定晚点到商业街碰头吃饭,张艺兴和他们分头行动,去看看有没有新品种填充他的收藏。
夏天一到植物又要热死一波,阳台的花盆里面有他从老家带回来的土壤和野花,看着它们长大是他莫大的安慰。
到花鸟市场已经过了半小时,他边走边看,心里惦记着给长大了的植物移盆,在一家造型别致的店里挑选。
铃声响起的时候,张艺兴正背着两个不轻的花盆往回赶,费劲地从书包内袋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宋惠媛,他瞄了眼时间,还没到集合的钟点,他俩已经到了?
正要接起,电话自己挂断了,进来一条短信:艺兴,灿烈这边有点情况,能快回商业街吗?
什么情况?宋惠媛电话都没法接通,是不方便直说还是事情太危急,张艺兴来不及想,抓着手机撒腿就跑。半小时的路狂奔了十分钟,好像整个花鸟市场的活禽都在后面追他。
等红灯的时候停下撑着大腿用力喘气,心跳得快从胸前蹦出来,又传来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一家饭店名。
他迅速冲到商业街,额头已经全是汗。找到那家店上楼,朴灿烈阴着脸坐在包间,看起来不是身体不适,张艺兴稍微松了一口气。宋惠媛不在,还有一高一矮两个人背对他坐着。
张艺兴走上前,眼皮一阵乱跳。对面赫然是灿烈他爸,身边坐了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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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市中心的商业街,人流如织,朴灿烈在人群中撞上他爸和朴星星——现在已经叫朴灿星了——和朴灿星的妈一起逛商店。
朴灿烈跟个一千响的鞭炮一样当场炸得两个大人满脸开花,周围路人纷纷扭头看他们。张艺兴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面,宋惠媛惊到了,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司机两手拎着购物袋,不好插手老板和老板儿子的争执,张口结舌。朴灿星十岁了,上三年级,看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和他爸对吼,吓呆了,他妈拉着他站到一边。
朴灿烈在轮椅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过年被爷爷训了,他爸没能如愿把私生子正大光明带回家里,干脆在外面父子情深地扮演五好家庭,颇有闲情逸致地逛起了街?
刚才还和宋惠媛走走停停地聊天,下一秒朴灿烈发现不远处有个很像他爸的男人,臂弯里勾着一个女人。仔细看了两眼真特么是他爸,旁边还有个蹦蹦跳跳的小孩,他瞬间怒上心头,飞快转起轮椅向他们过去。
惠媛不知发生了什么,跟在他身边。离三人还有几步路,那个女的先迎面发现了他,眼睛盯住朴灿烈,立刻认出他是谁,满面笑容的脸一僵。
他饱含蔑视地瞥她一眼,停下轮椅杵在他爸身后,他还弯腰牵着那个小孩背对他说着什么。朴灿烈火大得要死,张口就是暴吼,你在干嘛?!!!
他爸吓了一大跳,转过身,看见儿子和一个漂亮小姑娘在一起,女孩子满脸讶异地望着他们,手扶灿烈椅背,两个人拿着一样的奶茶。
他立刻明白了他们的关系,朴灿烈在谈恋爱,多久了?他压根没关心过。于是板起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朴灿烈扯了扯嘴角,冷冷道,这话该我问吧!你旁边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朴灿星尚不知他和他妈已被归入什么玩意儿一列,正懵懂无知地嘬着棒棒糖,睁大眼睛看朴灿烈与众不同的轮椅。
他爸一听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给我放尊重点!
他其实也挺没脸,但很快收拾心虚摆出家长的架子。朴灿星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感觉到这个哥哥不喜欢自己,往他爸背后缩了缩。
旁边那个女的上前拉走了小孩,朴灿烈翻了个白眼,抱臂跟他爸对峙。
他爸不想大庭广众和他吵,但儿子十足嘲讽的表情看得他窝火。宋惠媛在一边踌躇,她头一次见灿烈这么生气,又不明状况,又不敢插话。
这边朴灿烈不搭腔,就静静看着他爸冷笑。朴灿星在后面嚷嚷着肚子饿,他妈安慰他乖,马上就去吃晚饭了,全是你爱吃的菜。
灿烈闻言一挑眉,哟,你们在哪吃饭呀?带我一个呗?
带他一个呗?他爸脸都抽筋了,他儿子的表情是认真的,好像只要他一点头他就会跟着他们去吃饭。
朴灿烈把倒胃口生动地写在了脸上,嘴里则一本正经地说着恶心彼此的话。他想象出和对方一桌吃饭的画面,忍不住摆摆手向他爸作势欲呕:算了吧,当我没说,我不像您这么不挑剔。
他表情做作,势要火上浇油。如果面前有个茶几,茶几上有个打火机,朴灿烈今天可能还要再进一次医院。此刻他爸还有理智不至于脱下皮鞋砸到他脸上,鼻子都气歪了,指着朴灿烈让他立刻滚回家。
朴灿烈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然后他们就当街吵了起来。宋惠媛感到眼前这场面刹不住车,悄悄拿手机给张艺兴发短信救急。
最后他爸气得转身就走,朴灿烈不依不饶,转着轮椅跟在后头,一路跟到饭店包间。他们本想在这儿吃饭,现在已经气饱了。
朴灿烈让宋惠媛先回家,她判断出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灿烈他爸,场面尴尬,连一声叔叔好也找不到时机喊,只得把新地点发给张艺兴。
到包间朴灿星他妈带着小孩坐下,灿烈等他们坐下开始对侍应生吩咐什么,才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是干嘛的?怎么进来的?快点出去。
他一脸疑问,演技真挚,那女的没想到朴灿烈还有这么一招,总不能说我是你爸外室吧,顿时接不上话。他这傻装得在座心知肚明,但真相偏偏难以启齿。
他爸砰地一拍桌子,把侍应生吓了一大跳,朴灿烈你差不多够了你!
朴灿烈难得这么没下限,笑了一笑。其实他爸也大可以更无耻一点,比如让朴灿星来喊他哥哥什么的,那他手里喝剩一半的奶茶就有去处了。
他不至于和小孩为难,但此时此刻心里只有恶心。活了十六年眼里都揉不得沙子,没人敢这样给他难受,今天他不能自己一个人恶心。
那女人呆滞片刻,只当没听见,继续装模作样地翻着菜单,心里可能已经把朴灿烈骂了千百回。
女士,带着你孩子走啊?没看我和我爸说话呢?掺合别人家算什么呀?
这话说得,就差指着鼻子骂小三了。朴灿烈是个沸得合不上盖儿的开水壶,热腾腾的鄙夷源源不断地往出冒,一个年轻男孩儿刻薄起来不必满口脏话,一样臊得人抬不起头。
侍应生似乎听懂了,狐疑地盯着一脸僵硬的女人,她还想摇摇欲坠地维持一下风度,求救地看了眼他爸。他爸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没有出声,冲她扬了扬头。
女人用力合上菜单拿起手包,愤恨地瞪着朴灿烈,好像插足别人婚姻的不是她,把丑闻捅破让她下不来台的人才有错。
朴灿烈对天翻了个大白眼。他清亮的眼睛冒着火,极度的厌恶毫无保留地冲她展示着,嘲讽是他最拿手的表情,两瓣嘴唇下一秒不知还能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女人不再恋战,牵着孩子败退了,在灿烈爸面前战术性示弱。她把高跟鞋跺出高跷都没有的气势,朴灿星扯却着她裙子不肯走,闹着要吃没吃上的大餐。朴灿烈冷眼看着他们,他以为以她的脸皮还可以再支撑几回合的。
他也不想干坐在这儿动口不动手,如果他能站着,头一天知道这档子事儿就该有所行动了。可惜他也只能语言攻击,咄咄逼人地臊着他们。
朴灿星从小到大唯我独尊惯了,擅长在公共场合撒泼打滚。朴灿烈十岁那年有不顺心的时候才不这样,他只会一脸冷若冰霜,周围人不拿浑身解数哄得他开心不算完。
见他死活不肯走,他爸低吼一声,那你坐这儿别动!震得朴灿星一激灵,吓得打了个哭嗝,鼻涕都忘了擦。
朴灿烈看着小孩鼻涕眼泪一大把,嫌弃地撇了撇嘴。侍应生已经自动回避了,说有需要再喊他。
有需要,要么需要他打110,要么需要他打120,总之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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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兴赶到的时候,朴灿烈阴着脸坐在包间,朴灿星挂着鼻涕干嚎,只要他在的场合都该以他为中心,他不明白今天怎么谁也不理他,他爸还凶他。
灿烈爸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出太大动静,忍着没发作,正和儿子僵持。见张艺兴来了,命令道,你把他带回去。又指着朴灿烈怒道,我回家再教训你!
朴灿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光把他们这顿大餐搅合了,他还不满意。张艺兴不明就里,看见朴灿星,猜到了一点。他上前扶住轮椅,朴灿烈静坐不动。
他爸知道儿子从来吃软不吃硬,赶那女人走他没制止,也是不想再听他当面挤兑他们。仿佛她带着孩子走了,他那些亏心事就不存在了,又可以理直气壮。
朴灿星在他旁边坚持不懈地嚎,嚎得他脑仁疼,这孩子没有灿烈小时候聪明漂亮,也不如灿盛稳重懂事,但家长向来疼幺儿。
自己是一家之主,公司上下那么多人唯首是瞻,跺一脚就是地动山摇。他想宠谁就宠谁,难道不可以?
朴灿烈那个暴脾气,换平时早发飙把商店砸个天翻地覆,今天还能一路跟来坐在这儿冷笑,可见是存心膈应他们的。
他不懂儿子不再大发雷霆是因为对他彻底失望了。朴灿烈已经划了楚河汉界,把他爸归入敌对阵营,能多恶心他一分就是胜利。
他妈铁了心要维持这段婚姻,哥哥在国外念书,回来接管家业,他们都不能和他爸撕破脸,但他可以。
他已经弄清自己的地位,就是要当他爸心里那根刺,眼里那颗钉,解不开的那个疙瘩,时时刻刻提醒他怎样背叛了家庭,别想得到家人谅解。
他爸站起身指着他。你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可以给我脸色看!无法无天了,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朴灿烈歪头打量墙上的画,恍若未闻。他爸狠狠地哼了一声,带着朴灿星走了。
你猜他们接下来还去吃饭不?门用力被甩上,墙灰都快震下来了。朴灿烈抬头问张艺兴,怎么就被我撞上了?真晦气。
张艺兴有一肚子疑问,朴灿烈又喊来侍应生,菜点完了么?点了就传吧,记我爸账上。然后拉着张艺兴入座,给惠媛打了个电话。
嗯,他来了,在我旁边呢。我没事,嗯,你早点回家,不好意思啊今天,吓着你了吧。
宋惠媛说没事没事下周见。他答应,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朴灿烈表情严肃起来,抬头对张艺兴说,她被我吓到了。张艺兴不明白,灿烈把来龙去脉一讲,他这才懂了她发短信的前因后果。
宋惠媛从没见过男朋友这副模样,又目睹了别人家丑,这会儿信息量爆炸了,她一下子吃不消。
朴灿烈没有立刻对她解释什么,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需要自己消化。
菜接连传上来,朴灿烈拣喜欢的尝了几口就搁了筷子,喊张艺兴多吃点。他自己倒了胃口,但不想替他爸省钱,该吃吃该喝喝。
你觉得回去他会怎么教训我?朴灿烈剥龙虾壳,闷头剥了一大碟,张艺兴本以为他要自己吃,忽见一碟虾肉推到他面前,朴灿烈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快吃。然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也没有等张艺兴回答,自哂道,嗯,把不孝子赶出家门呗。
他这话垂下眼说得漫不经心,一边用湿巾擦手,揉成团扔在桌上。这是朴灿烈第一次大发脾气后如此淡定,金色吊灯映得少年人皮肤光洁,面目柔和,本该飞扬的眼眉有一股散不开的郁结。
他靠回轮椅上,重新拿起手机咯咯地揿着按键。张艺兴的眼皮还在跳,知道这事不会轻易过去。
那天晚上灿烈爸压根没回来,第二天周六,他和灿烈妈吵起来了。
朴灿盛在国外竞赛得奖,将代表团队致辞,家长受邀出席颁奖典礼,他爸说没空去。因为他要看朴灿星的六一儿童节汇演。
力压常青藤众多名校脱颖而出取得的地区金奖和小学生儿童节汇报演出有什么可比性?童年只有一次,金奖还可以再得,当然要去看演出了。
干得不错,让秘书给他划笔奖励,我就不去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不闻不问,只是懒得关心他累瘦了好几斤、聪明勤奋的大儿子,心思全在外面那个身上。
一碗水从来端不平,底线只会越探越低,灿烈妈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在书房大吵一架,惊动了朴灿烈。
他直接从门外闯入,他妈迅速转过身面向窗外擦泪,他爸板着脸坐在扶手椅上,见他进来就怒斥,你给我出去!
朴灿烈对他视若无睹。静静地过去他妈那里,牵了牵她的手臂。
轮椅上的儿子此刻给了她莫大安慰,灿烈妈情绪安定下来,我没事,你回房间吧,我和你爸说点事。
朴灿烈回头,他爸回以怒视,用手指着门外。
他当然不出去。是他爸亲手把家人推到另一边,现在却恨他们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把儿子从小宠到大却站在他妈那里。
一家锦衣玉食都靠他,他想要个小的怎么就不行?凭什么冲他大声嚷嚷?他爸仍在恼怒昨天的事,这个儿子实在气焰嚣张得不行。
我的话听见了吗!!走!!
林海音怎么说过来着,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书上学到这篇课文,朴灿烈不以为然,他从没被谁凶过,此刻才迟迟地有种体悟。
但他不怕。朴灿烈的眼睛里有把火,他望着他爸的眼神就像要把这团火扔到他脸上来。他不再轻佻地讥讽什么人,揶揄谁不知廉耻,他已经怒到极点,只想把那团火发泄出去。
哥哥也比不过那小孩的破事。他想着,那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给他添堵。
他开口大声说了什么,是一些想说很久的话,可能很难听,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想说,他就是厌恶,边说边看见他爸的脸慢慢涨红,表情变得扭曲。他伸手抡起桌上一只烟灰缸冲他砸过来。
朴灿烈躲开了,他用手挡了一下。它把地板砸出一个坑,他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后脑勺就被一摞外壳坚固的文件夹砸中了。
有一种尖锐的疼痛,他眼前黑了一秒钟。妈妈从背后拉住他,站到他前面,她在尖叫。
他爸扔到一半停了手,朴灿烈就不会这样,扔东西有扔东西的讲究,要扔就该扔个彻底。他身上好多地方破了油皮,都是被硬物尖角划的。
朴灿烈弯腰捡起脚边的文件夹回敬他爸,他的准头不错。动手又动口,这样就有效率多了,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他爸脸色这么难看。他猛地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朴灿烈还在说着,也可能是吼着,他们三个都歇斯底里在吼自己的。纸张乱飞,互相开火,这是十六年来这个家最混乱的场面,也是十六年来他最狰狞的一幅面孔,肯定很丑,真的很丑。
小时候有过很多温情的时刻,他曾一直是掌上明珠,全家上下都宠他。直到在书房看见亲子鉴定,朴灿烈的世界坍塌了一块。他的世界已经崩坏过一次了,不是那么牢固的。
对于车祸,发生的时候年纪太小,来不及怨天尤人,他不懂怎么宣泄心里那些苦闷,只是一天比一天暴躁。他爸怒不可遏地追查肇事者,在公司天天发火,他妈有了白头发。
爸妈给他送来一个小伙伴,说是张叔叔的儿子。他爸可以把艺兴塞进福利院的,但最终没有。他对下属念旧,对家人却很无情。谁的心不是肉做的不会痛,白刀子进势必红刀子出,朴灿烈身上被插的都是刀,他要一把把拔出来还给他爸,扎进身体血肉横飞才完事。
家人之间的互相伤害就是这样的。他们好像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朴灿烈意识到了,他嘴里那些字词都是心里的刀子变的。每个人都如此,声嘶力竭,面目全非,彼此捅得浑身是伤,仿佛对方越痛苦他们就越高兴。
他爸已经走到他跟前。他很久没靠近他、离他这么近了。
朴灿烈耳朵嗡嗡地响,血从鼻孔流下来,整张脸瞬间麻了。妈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她是个仪态万方的人,这辈子都没达到过这么高的分贝。他爸给了他一耳光。
血滴到衣服前襟上,他用手一抹人中,脸颊火辣辣地疼。他答应哥哥在家要护着妈妈,少惹是生非让她省心。她疯了一样扑到他爸身上,用力推搡他,不让他过来一步。
女人怎么招架得住男人。要是他能站起来多好啊,他都不能给他爸一拳。
朴灿烈视野模糊,努力睁大眼却看不清东西,感到指间有一把血,温热的还在往下滴。他们还在尖叫,嘶吼,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他觉得自己要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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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走廊上脚步凌乱,张艺兴听见男女主人激烈的高呼,觉得不对劲,刚出门就被隔壁房间狠狠的先后两声摔门吓了一跳。
轮椅拐进了电梯,灿烈妈没来得及拦住,拼命按开门键,你去哪?朴灿烈你停下,回来!他爸吼着,让他滚!滚出去就别回来!
张艺兴转身就跑,冲到另一端楼梯口迅速下楼奔向大厅。朴灿烈的轮椅已经出了电梯,他望见他往大门去了,撒腿狂追。
灿烈!
朴灿烈停了停,没回头。不要过来!!
你去哪里?
朴灿烈没回答。张艺兴跟上去。
我让你不要过来了!!!
张艺兴也没回答。他跟着他出了门,天色渐暗,他们走到大路上拦车。朴灿烈两手不停地转着轮椅,一个劲往前。
张艺兴快步跟在后面,直到他停下。路灯下能看清朴灿烈左脸红肿,脸没擦干净,衣服上有血迹。他挨打了。
张艺兴一惊,想去碰,朴灿烈猛地一把挥开他的手,把头撇到另一边。
张艺兴不动了。他后退了一步。
这里出门都是私家车,他们等了一刻多钟,一辆出租载客到此,乘客刚下来朴灿烈就坐了上去。
张艺兴把轮椅收进后备箱,从另一边上车。他不知道灿烈跟司机说去哪儿,车开了很久,他一语不发。张艺兴没有问。
朴灿烈去哪里他也去哪里,只有这件事不用考虑。
他是直接从房间跑出来的,没带手机,身上也没有一分钱,还穿着校服外套。司机开着电台,路上报时张艺兴才知道八点了。
他们各自贴窗坐着,隔了点距离,朴灿烈一直扭头看窗外。司机本想和客人侃侃,打量他们片刻,调高了电台音量。
张艺兴很少坐出租,每次坐都没什么好事。节目里主持人愉悦的声音怎么也入不了耳。朴灿烈异常平静,脸上没有表情。
出租把他们载到市中心商业广场,朴灿烈转着轮椅径直去了购物中心的游戏厅,买两筐硬币放在腿上。
震耳欲聋的背景乐冲得张艺兴头晕。朴灿烈四处梭巡着,他不能坐赛车机器前的座椅,双人探险房间的过道太窄,轮椅进不去;投篮机坐着拿球不便,投篮身位又太低;枪战游戏要站着手扛枪脚按踏板放子弹,跳舞机就更别提。可玩的很少。
他在几个玩家不多的单机游戏前停留,一把一把往里塞硬币,一关一关地死了又过。张艺兴默默跟着他。
游戏要继续或重来的时候,玩家急着从筐里抓硬币塞进投币口,有时会掉几枚在地上滚远了来不及捡,张艺兴就过去帮灿烈捡起来丢回筐里。
朴灿烈不和他说话,不看他一眼,全程都像自己一个人来玩。张艺兴也不吭声,他最习惯的就是一声不吭。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到底,最后朴灿烈把游戏币玩得一个不剩。他衣服上血迹已干,脸上掌痕未散,过路人纷纷侧目。张艺兴穿着校服深夜在游戏场所出没,默默摘下校徽放口袋里。
今晚不会回家了。轮椅出了商厦,在半夜的街道一直往前,夜凉,他们穿得单薄,朴灿烈似乎是有方向的,闷声过了条街,进了间宾馆。
这个点这个地段最简单的房间也不会便宜,有没有空房还两说。张艺兴不知道他身上带了多少钱,准备在外待多久。
他们俩都没有身份证,朴灿烈跟前台沟通一会儿,给开了一间标间。他拿着房卡进电梯,张艺兴紧盯前头那个背影,沉默着同他上楼。
刷卡进门,朴灿烈先去浴室看了看。一般淋浴间和浴缸的配置都不适合轮椅上的人,他也不喜欢别人搭手。
张艺兴站在门边,他一晚上没开口了,嗓音干涩。灿烈,你要洗澡么……我帮你。
朴灿烈摇头。他一把脱下上衣,裸着背,攥起衣服上那块血迹,成团丢到洗手台,开水龙头冲脸。
张艺兴取来浴袍放在旁边,掩门退了出去。
朴灿烈把手机和空调遥控器随手扔在一张床上,张艺兴去另一张空床坐下。他不知道朴灿烈打算干什么,但知道他不能看着他一个人离开。
空调打得太冷,张艺兴先是急出一身汗,又在各类建筑进进出出,这一晚上忽冷忽热,此刻打了个寒噤。
朴灿烈在离家出走。他手机关机了,张艺兴拿另一张房卡出门,去前台借电话给朴家报平安。
十一点多了,他正担心还有没有人在,那边接通了,居然是灿烈他爸。他头皮一紧,您好,我是艺兴,我现在和灿烈一起……
一家之主嗯了一声。张艺兴犹豫着接下来该说什么,灿烈爸自顾自道,你跟他讲,叫他不要回来了,在外面饿死我也不管他。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头已成忙音,张艺兴握着电话半晌无语,心又沉重几分。他当然不能转告了,也不知道灿烈爸说的是气话还是认真的,父子俩的关系又会如何收场。
忧心忡忡地回房间,轻手轻脚开门,水声还在响。离家出走的孩子钱用完了就会回家,朴灿烈大概带了几千现金,走得匆忙,没背包,没换洗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被打。张艺兴小时候也被爷爷奶奶揍过,但性质不一样。那一巴掌对朴灿烈来说全是屈辱。
张艺兴很遗憾每次朴家大动干戈时他都没能劝阻,上次灿烈被打火机砸,这次直接被掌掴,如果他能在旁挡一下也好。
他又不太会说话,换成边伯贤在这里或许早已是另一番模样,而张艺兴只能干着急,不懂怎么让灿烈重新开口。
朴灿烈穿着浴袍出来了。没洗澡,坐下拿冰毛巾捂脸,洗手台他用着不方便。张艺兴手扶床向外坐,犹豫着该对他说什么。
你去洗啊。过了几分钟,朴灿烈对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张艺兴点头,依言去了。他不敢贸然问灿烈现在怎么想的。
他用最快速度洗刷了自己一把,泡沫刚沾身就冲掉了,大概一共只用了两分钟。脱掉夏季校服外套,里面是白背心,朴灿烈只穿了一件短袖出门。
张艺兴用洗手液和沐浴露用力搓,搓到差点自燃,把朴灿烈衣服上的血迹冲淡了。他把它晾起来烘干,然后刷牙,又把外间的电热水壶拿来冲洗一遍,煮了一壶热水倒掉。
做完这些再进房间,朴灿烈已经上床打开电视,正一个一个换台。张艺兴重新煮上一壶,把朴灿烈的拖鞋和轮椅摆到合适下床的位置,过去要揭开被子给他按摩,朴灿烈摆了摆手。
不用了。还有,你明天早上回去。他脸色阴郁,低声道,我要一个人待着。
张艺兴摇头,我不回去。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到处跑,他照顾不好自己。
朴灿烈眉毛紧蹙起来,愠着薄怒,闭了闭眼,使劲按捺火气。
我现在不想说话,烦!我谁也不想看见!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告诉你你明天起来赶紧走。我过两天回学校。
过两天是过多久?张艺兴毫不怀疑他一心烦可以逃上十天半月,而且没钱了他还可以问边伯贤借,边伯贤以前心情不好就常投奔朴灿烈。
不行。张艺兴不肯答应。按摩不做了,他就站在他床边,朴灿烈躺床上继续看节目,张艺兴也不走,两个人就那么僵着。
片刻,朴灿烈把遥控器重重一扔,伸手拿皮夹。你带钱了么?
张艺兴摇头。朴灿烈抽了两张红票子拍在床头柜上,拿着,明天早上你打车回去。
张艺兴依旧摇头,还是那句话,我不回去。犟得油盐不进。
朴灿烈火气一下子上来,愤怒地甩手把皮夹往床上用力一砸,大声道,我说我谁也不想看见了!我现在就不想看见你!你烦不烦!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张艺兴没吭声。他看着朴灿烈,情绪攒了一晚总得有个地方发泄,他恰好撞了枪口,但不准备退缩。
你耳朵聋了吗?!我求你滚蛋行不行,让我一个人待着!!
张艺兴一步也没动。
你妈妈让我好好陪着你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他认真地说。
已经很不顺心了,艺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朴灿烈深深一闭眼,怒气直冲天灵盖,忍无可忍地吼道,我不要你陪!你能不能干点别的***整天跟着我了!他们说你像我跟班你知不知道?你除了听话还会不会别的了!我现在嫌你烦,你听见了吗,你爱上哪上哪别出现在我面前行吗!
他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吼完,大口呼吸,房间陷入寂静。
张艺兴那双狭长的眼睛静静地望向他,眼神颤了颤。朴灿烈从他双眼里看到了和今晚张艺兴想碰他、他用力挥开他的手时一样,刹那间被惊动的神色。他对刚出口的话有些犹豫,但只是暂时的,下一秒又陷入满腔愤怒中。
张艺兴沉默片刻,轻声道,听见了。
一次次向灿烈伸手,又一遍遍被无情挥开,他似乎未受打击,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
朴灿烈终于见识了张艺兴的倔,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不想再说下去,满怀怒气倒回靠枕,只当身边没这人。可张艺兴像根木桩钉在旁边的地上,让他电视都看不进去了。
张艺兴低头打量朴灿烈。他知道别人怎么想他,这些都无所谓。灿烈嫌他烦也罢,无论如何他不会留下他一个人。
他准备好迎接朴灿烈对他发一大通火,认识第三年了,他像永远不可一世的小狮子,张张口咆哮就荡平一片,从小到大没被动过一指头。
他爸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扇向了他坐在轮椅上毫无回击之力的儿子?或许灿烈太忤逆了,但他连招架他一巴掌都困难,只能眼睁睁地挨打。他没法保护自己,母子俩在他爸的绝对权威面前都是弱者。
朴灿烈随手把毛巾翻了面,半边脸肿得老高,指痕清晰可见,他爸抡足劲下了狠手。昨天饭店里这张面孔在灯下精致得容光焕发,今天却狼狈成这样。
张艺兴还站着,好像静止了。他并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而且他们说得没错,朴灿烈确实是需要一个跟班,他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做好这个角色。
朴灿烈盯着电视屏幕,单手撑住脑袋,胸口噎得慌,表情全是无所谓。你想站你就这么站着吧,就这么站一晚上吧。他习惯大吼大叫天翻地覆地吵架,不习惯有人这样沉默地和他对着干,但他绝不服软。
过了几分钟,木桩忽然拿起一张钞票转身走了。朴灿烈用余光瞥了一眼,大半夜的,他是要上哪?憋着没问,听见张艺兴开门出去。


2025-12-05 12:4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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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关,朴灿烈坐直身体,模糊地意识到刚才他的话好像说重了。张艺兴这人闷葫芦一个,吵架都不会,就这样被他赶走了?
他有点不知所措,怒气卡在半空不上不下。他在泄愤,张艺兴没做错什么,只是赶上了他心情最恶劣的时候。
现在能打到车么?张艺兴到底去哪了?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才走的?人在气头上什么都能说出来,他刚才是不是伤人了?
直到一点多,朴灿烈还没有困意,电视台已结束放送,外面突然雷声隆隆下起瓢泼大雨。他躺下头枕着双臂,瞪着天花板心烦意乱,张艺兴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他不住胡思乱想着,想到上次被打火机砸出的那道豁口,摸了摸眉间残留的疤痕。想到白天的家庭大战,左脸颊又热又痛,时不时还在耳鸣。
他想起妈妈、哥哥,那个讨厌的女的和她吵死人的小孩,他还想到刚才没头没脑冲张艺兴吼的那些,把对他爸的愤恨都一股脑发泄在他身上。他不想回家,一个人真的很无聊,但他不想回家。
他再次拿起手机不甘心地拨了张艺兴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朴灿烈一颗心隐隐悬着,空落又焦躁,无心睡眠。直到门响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他从床上弹起来,看见张艺兴浑身湿漉漉地抱着一袋东西进门。
你干嘛去了???
张艺兴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今晚电视天气预报说本市已进入暴雨季,未来几天降水量多少多少毫升,才下没几分钟就浇了他一个落汤鸡。
他走到近前,把袋子搁到床头柜解开,朴灿烈这才看见塑料袋上标了药店名,里面是两包冰袋。
张艺兴取了一袋,去浴室拿干毛巾包在外面,递到朴灿烈脸颊边。他的发梢不断往下滴水,朴灿烈睁大眼,怔怔接过,贴面的那一刻冰得他一激灵。
手臂上水珠滚落,张艺兴在裤腿上擦了擦,从裤兜掏出湿成一团的钱放回床头柜,把纸币分开摊平,伸手压住满桌乱滚的钢镚儿。
然后脱了外套走到浴室,脚下刚刚站过的地方留下两滩水渍。
朴灿烈听见他把校服哗啦啦绞了一泡水,又开吹风机烘了一阵,再出来时穿着背心和西短,外面套了浴袍,弯腰在地毯上换拖鞋。
朴灿烈一直盯着他。
张艺兴换完鞋起身,灌了杯出门前烧的水,暖了暖胃。他走到自己的床沿面朝朴灿烈坐下,侧头看了看电视,屏幕已经一片雪花。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吵架?朴灿烈突然道,我凶你了。你为什么不骂我?
艺兴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睛特别黑,像被倾盆大雨洗过一样,深得发亮。
没关系啊。他说,我不喜欢吵架,我不会骂你的。
艺兴真的一点都没生气,双腿交叉搭在地上,还像平常那样,一脸温和。
你别赶我回去,我不会走的。他又说,要不你报警把我抓到派出所吧。
朴灿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都以为张艺兴不会理他了。他说不想见人不想理人,其实此刻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冰袋镇着一边发烫的脸,他忽然觉得另一边也有些热。
那个,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灿烈。张艺兴再次开口,双手撑住床,安静的眸子深不见底,一脸郑重地望向他。你快点好起来,等你不需要轮椅了,就不需要我了,我不会再跟着你。
他是认真考虑他的话了。朴灿烈屈指抓紧被子,他想说我刚才都是乱讲的,我不是真的嫌你烦,我只是谁也不想见。我不应该对你撒气。我会扔掉轮椅的,但到了那天我也会一直需要你。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咱们睡觉吧。见他迟迟不回答,张艺兴主动说,不早了,你明天想去哪?
他掀开铺盖躺进去,却突然打了个喷嚏,把被子拖上来裹住自己。朴灿烈这时才反应过来,抓起遥控器把温度调高。
张艺兴关了灯,背对他睡。朴灿烈沉默着躺下去,在黑暗里望着他的方向,把冰袋压在脸下面,这是张艺兴不计前嫌冒雨给他买回来的。
虽然他没有生气,朴灿烈还是觉得自己错了,他已经没有功夫想家里的事。他不仅把生活弄得一团糟,还把刀子挥向了离他最近的人。
你睡着了吗?过了很久,朴灿烈闷在被子里说。
还没呢,张艺兴回答。
你过来跟我一起睡行吗?
不挤吗?这里没有你房间的床大。
你过来。
我有点冷,我不过来了。
艺兴今天拒绝了他很多次。灿烈瘪瘪嘴不说话了,他觉得这证明他还是在生气。
那张床上渐渐传来沉沉的呼吸,而他怎么也睡不着,一阵一阵地醒,睡得很浅。
迷迷糊糊大概到四五点,听见艺兴说梦话。朴灿烈一下子醒了,皱眉探出头,张艺兴好像一直在梦呓,他试着喊他几声,没有回应。
朴灿烈眯着眼睛打开床头灯,看见张艺兴蜷在被窝里,全身发抖。
他吃了一惊,立刻翻身起床,摸索到位置摆得正好的轮椅,使劲把自己塞进去。转到对面床边,摇了摇床上的人,你怎么了?
张艺兴抖得厉害,紧紧缩在被子里。朴灿烈伸手探他的额头,竟然滚烫,他发烧了!
他立刻把灯全打开,去浴室找昨晚随手脱下的衣服,张艺兴帮他烘干了。他穿上收拾东西喊客房服务,叫人拦车,托起艺兴穿上外套,把他搀下楼去。
宾馆工作人员扶着张艺兴,他垂着头,满脸潮红,一直在剧烈哆嗦。
凌晨一时半会没有出租车经过,他们借了宾馆的伞,工作人员和艺兴同撑,灿烈自己撑一把。
雨势不见减小,朴灿烈的轮椅挨着他们,揪心地牵着张艺兴垂下来的手。黄豆大的雨点从空隙里劈头盖脸淋下来砸到他们手臂上,张艺兴正抖得厉害。
他来他家没怎么生过病,天天晨跑锻炼,偶尔被他传染小感冒。但他胃不好,朴灿烈忽然意识到离家出走前他们都还没吃过晚饭。
他白天吃了一堆零食,此刻也有些饥肠辘辘。张艺兴一晚上滴水未进,还淋了一场大暴雨。
车怎么还不来?雨重重打在伞面,朴灿烈在轮椅上急得冒火。他心急如焚,如果他能扶稳张艺兴,或者直接背着他该多好?偏偏他进电梯都要别人让道。朴灿烈用力咬紧牙关,被他爸打的时候都不如现在这样恨,恨自己站不起来,帮不上手还添麻烦。
出租终于姗姗来迟,张艺兴被扶进座位,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朴灿烈伸手从背后抱住他,艺兴开始在他怀里打寒战。
他不知道发烧的人怎么会抖得那么厉害,探了探张艺兴额头,热得烫手。朴灿烈环住他紧紧搂着,恨不得让司机开暖气,少年人腰杆硬邦邦,艺兴的头搁在他肩膀,呼吸灼热急促。浑身摸不到几两肉,他怎么还是这么瘦。
天还没亮,张艺兴一直喃喃着听不清的只言片语,朴灿烈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不难受了哈,再忍忍,咱们马上到了哈。
凌晨的车况算是一往无前,一路飞驰到市中心医院,朴灿烈不知道凌晨挂急诊是什么流程,幸好有工作人员帮忙挂号,他陪张艺兴在候诊的椅子上坐着。
量过体温,艺兴居然烧到将近40度,赶紧挂急诊内科,医生开了三天的吊针。工作人员缴费配了一大包药回来,朴灿烈扶他去吊盐水。
护士把一个个小瓶倒过来扣在会震动的机器里面,朴灿烈不知道那是干嘛的,盯着她把瓶里的东西注射到盐水袋,拆了吊针针头,推进张艺兴静脉。扎进皮肤的那刻,朴灿烈看得心里一抽。
宾馆工作人员举着盐水袋送他们去吊盐水的地方,把票据和开药的找零交给他。朴灿烈再三道谢,让人家先回去了。
张艺兴左手扎着针,合目靠在输液椅上,难受得皱起眉,日光灯下皮肤白得没血色。朴灿烈把所有零碎东西放在隔壁座位,转过轮椅自己坐在他对面。
他懊恼得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下,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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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卡文了大纲写着写着就推翻了 看到大家催更我也很急 但新章就是差点火候这两天能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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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盐水挂在未成年区,周围都是孩子半夜发烧,大人陪在旁边。这一折腾已是周日早上六七点,有些家长在喂孩子吃早餐。
灿烈想去给艺兴买点吃的,又不敢走远,生怕他有什么状况没人照看。于是开机给边伯贤打电话,喂喂,我在xx医院!
边伯贤立刻接了,哎呀呀!出走少年终于开机啦!你妈快急疯了,昨晚还打电话给我了!
朴灿烈说,艺兴发烧了,我一个人不方便,你快过来帮我忙!
边伯贤说,你赶紧给你妈回电话,她都要报警了!
朴灿烈说,你带点吃的和衣服毯子过来!吃的要清淡点!
边伯贤说,你…啥?什么啊?什么啊?
他一惊之下连说了三个什么啊,跟不上朴灿烈的思路。两个人没头没脑嚷嚷半天,边伯贤终于听明白,让朴灿烈在医院等着。
朴灿烈拿纸杯接了热水,让张艺兴喝下去发汗。他在轮椅上面对他坐着,看点滴慢吞吞地漏进小管,一袋盐水怎么也吊不完似的。
旁边有小孩在哭闹,家长说,你看那两个大哥哥都生病了,还坐轮椅你看见没,人家像你这样吗?
朴灿烈背对他们听见了。他拿晚上的冰袋敷脸,另一个贴在张艺兴额头,艺兴终于止住打寒战,嘴唇煞白,神情恹恹的。
边伯贤来的时候,张艺兴靠在椅背睡着了,盐水还剩一半多,朴灿烈对坐在他面前,低头看手机。
边伯贤无声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上前把他要的东西递过去。灿烈静静地抽出毯子裹住艺兴,伯贤就在旁拣了个空位置坐下。你们昨天怎么回事儿啊?世界大战了?
灿烈把冰袋搁在腿上,伯贤看见他脸上未散的肿痕,怔了怔。
你手撕那谁了?你爸舍得打你?他半开玩笑地问着,打开外卖盒端给他。
朴灿烈嗤了一声,没回答,拈个紫菜包饭叼嘴里。边伯贤熟门熟路用筷子替他撇香菜,一片不剩全挑在盒盖上。我忘说不要香菜了,你凑合吃吧。艺兴怎么发烧了?
朴灿烈就咬着筷子简略交待了昨晚的事。边伯贤听着停下手里动作,瞪大眼睛,啧啧叹道,你可真行!我说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看见你照顾人,原来还有这等事!
朴灿烈难得理亏,被这顿抢白噎得说不出话,鼓着脸干掉一碗馄饨。
张艺兴迷糊中依稀听见说话声,一睁眼看见边伯贤坐在他旁边,招呼他吃早点,朴灿烈的轮椅不在。
边伯贤说,他和他妈打电话去了,听说你俩昨天挺跌宕的啊!
张艺兴白着脸笑笑,他没有胃口,勉强喝了半碗粥一个蛋就吃不下了。
边伯贤就劝,你再吃点儿吧,灿烈说你昨晚开始就饿着了,这水没个把小时吊不完呢。
张艺兴哑着嗓子说,我想上个厕所。
他站起来拿吊瓶,腿像棉花一样软得站不稳,边伯贤自告奋勇举起手臂高提着盐水陪他去了。到门口张艺兴自己进去把袋子挂在吊钩上,伯贤在外面等。
朴灿烈回来时两个座位空着,过会儿俩人才一起慢腾腾地出现。他看向张艺兴问,你昨天晚上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张艺兴嗯了一声。没提是他爸接的电话。
朴灿烈点点头,也没再问。
昨天他妈还在焦急地四处联系,他爸阴着脸从书房过来道,别找了,没死!一点都不懂事,张艺兴至少还知道打个电话回来!你不要管他去哪了,就让他自生自灭!
他妈这才放了一半的心,今天终于和儿子联系上。朴灿烈没敢告诉她艺兴因为他折腾病了,只道和伯贤在外面散心,过两天回去上课,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如果不是出了这个岔子,可能他现在还怒气冲冲地关着机,不知在哪发脾气。张艺兴一发烧,朴灿烈再也顾不上闹情绪,小心翼翼地盯着吊瓶,直到滴尽,赶紧喊护士来拔针。
张艺兴手上贴着胶布,针眼旁边有点淤青。边伯贤问你们接下来去哪儿?
朴灿烈一点都不想回家,但知道艺兴要好好休息,他烧没彻底退,还得再吊两天盐水。
张艺兴说,要不我回宾馆睡觉,你们俩逛逛,行吗?
伯贤说那成。他们送他回去,朴灿烈看着张艺兴回房间躺下,把灯全关了,空调温度设置好,然后才出来。
旁边就是市中心,边伯贤见他玩什么都提不起劲,干脆拉他找地方坐下吃饭。朴灿烈另给张艺兴打包了外卖送到宾馆,然后才无精打采地吃起来。
你带了多少钱?边伯贤问。朴灿烈报了个数,伯贤点点头,够你浪一阵了。
朴灿烈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用筷子数米粒,撅着个嘴,拉着个脸,特别影响边伯贤食欲。
吃饭啊,想啥呢你?边伯贤敲敲碗沿,哎,你前面说你昨晚赶艺兴走?
朴灿烈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我看你今天表情不对劲呀。
朴灿烈握筷子的手一顿,迎上伯贤探究的目光,吞吞吐吐道,就是吼他了,让他今天早上回去……我说嫌他烦,让他别跟着我,我谁也不想看见什么的……
哦,是嘛?没这么简单吧,你这张嘴还能吐什么象牙?边伯贤一脸怀疑,朴灿烈闭上嘴不说话了。
哎,我也不问了,但我觉得你有空最好跟他把话说开。生病的人想起你怎么赶他走该多诛心呀?
嗯。我会跟他说的。
还有你这个一生气就不分时间地点发飙的毛病吧,你自己清楚。一不顺心就冲身边人开火,时间一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啊。你把他当什么?
朴灿烈不解。边伯贤握着筷子说,我问你把他当什么?朋友?跟班儿?
朴灿烈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不假思索,但张了张口居然说不上来。
朝夕相处、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比朋友的含义亲近多了。跟班?怎么会是跟班?真该死,他昨晚怎么能那么说?
好朋友吧。他纠结地下了定义。
边伯贤玩味地打量他。真的假的?有对好朋友呼来喝去的吗?
朴灿烈反驳,我哪有!我昨天不是在气头上么!
伯贤问,那你们吵过架么?
灿烈果断摇头。
伯贤又问,那关系有没有紧张过?就是差点要吵架但又没有,心情特别不爽又不直说,互相爱答不理的。哎你这种炸药桶估计也不会懂什么是气氛僵不僵。
朴灿烈气得呀,我怎么不懂了?我家现在关系不就紧张么!我和他没有紧张过,每天都很好!
伯贤摇头。不可能的,没有不闹矛盾的朋友,相敬如宾那是不当自己人。
灿烈坚持,反正我和他就是很好,从来没吵过闹僵过!
伯贤了然地笑了笑,你和惠媛也挺好的吧?天下哪有不闹别扭的小情侣?你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
伯贤拿筷子点了点,因为他们让着你,什么都顺着你啊。我就不会,我可不惯着你那臭毛病,你昨天半夜赶走的要是我,这事休想就这样了结。什么给你买冰袋啊,门儿都没有!
灿烈一怔。伯贤接着道,艺兴,他应该把自己当成你的保姆吧。从来不跟你计较,从来不反对你意见,你发脾气他就受着,你俩根本不在同一地位。你什么时候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俩真能算好朋友吗?
怎么不算??那惠媛呢??朴灿烈大声问。
喜欢你呗,以前一初中的谁不知道你的脾气,她舍不得你不高兴。你做决定她是不是什么都说好?
朴灿烈陷入沉默。他拧着眉头揪桌布,抠得上面的花纹差点开丝。伯贤看他被噎了一脸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中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保姆。过了会朴灿烈开口道,我脾气是不好,可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也没有那么对他。
唉呀,这不妨碍别人这么看啊。艺兴在你家很特别,说白了其他人眼里他是矮你一截跟在后头的。我知道你当他是好朋友,但他未必这么想,不然怎么从没和你争过一句呢?你想想如果不是有意让着是不是早被你惹毛几百回合了?你觉得一个人心态得是什么样才能被你劈头盖脸一顿赶之后还给你买药?
他不会生气吗?
你问我啊?你自己回忆一下你昨晚的嘴脸,你觉得正常人能不生气吗?
那他怎么还给我买冰袋?我昨天问他,他说他不会和我吵架的。
是吧?所以我说,就是这样。边伯贤一摊手,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
灿烈眼神动了动。伯贤给他斟满饮料,他接过下意识地喝着,终究没能反驳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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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兴被外卖叫醒,朴灿烈从餐馆给他点了一大堆东西,他吃不下,搁到一边就继续睡了。
傍晚从床上爬起来,终于感觉到饿,打开电视边看节目边填肚子。不知道灿烈和伯贤在哪里,也没带手机可联系。昨天被雨淋的零钱和没拿走的一百还在桌上,纸币沾湿的地方被空调吹干得皱巴巴。张艺兴打量着它们,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去整理朴灿烈送他回来时搁在桌上的药品袋。昨天候诊烧得昏昏沉沉,不知道他们到窗口配药缴了多少钱。
点了点医院发票,挂号加三天盐水和口服药前后自费了几百,路上打车钱也是灿烈出的。张艺兴把病历卡和单据理好,准备回去把钱还给他。他站久了就有点立不住,手脚发软地坐回床上。
没想到八点不到朴灿烈就回来了,张艺兴正躺下休息,还没睡着。
朴灿烈给他带了晚饭,还有一个电子体温计,他拆开先对着自己额头试了试,再拿来给张艺兴测。早晨吊完点滴吃过退烧药本有所好转,晚上热度又高了起来。
朴灿烈今天有种大战过后的平静,一声不响地,绞了毛巾给张艺兴擦身换衣服,又盯着他把饭吃完,才自己转着轮椅去洗漱。
他不言不语静静看你的时候是不容拒绝的。两个人有种诡异的默契,不用吩咐张艺兴就明白要怎么做。
他本就是闷葫芦,只是长年累月摸透了灿烈的气性,现在两个人仿佛角色颠倒,面前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朴灿烈让张艺兴有些陌生。
他思绪混沌,裹在被窝里,发烧出了一身汗,此时换上新的睡衣,浑身松弛下来。四肢软绵绵,胃里暖烘烘,渐渐睡意上涌,听着外间水声,电视看着看着便合上了眼。
浴室门响动时张艺兴已差不多睡着,感觉到朴灿烈把房间大灯熄灭,轻轻上了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照顾人,还挺周到的。对了,按摩又没做……张艺兴迷迷糊糊地想着,其实挺庆幸自己生了病,这样灿烈就不会再赶他回去了。
你睡着了吗?朴灿烈忽然问。
还没。
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是我心情不好胡说的,你不要在意。
黑暗里朴灿烈的声音很清晰,这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现类似“委婉”的东西,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熄灯之后才肯把话说出来。
嗯……嗯,好的。张艺兴困得口齿不清,无暇思索。灿烈那边讲完这句也不再出声,于是他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床,朴灿烈喊了外卖,两个人吃完去吊盐水,陪他坐了一上午。张艺兴早上特意一口水也没喝,拔了针才一个人去上厕所。
儿童区很吵,朴灿烈忽然转着轮椅出去,过会儿买回来一堆杂志,塞到张艺兴没吊针的那只手上。原来是要给他解闷。
张艺兴翻几页就忍不住瞟他一眼,从离家起一直想问灿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一直没能问出口。而朴灿烈不是玩手机就是看大厅的电视,两人几乎零交流。
直到出得医院去吃午餐,饭桌上张艺兴终于试探着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
朴灿烈在对面看菜单,眼也没抬,道,先等你明天吊完盐水吧。
先等的意思,张艺兴很清楚,朴灿烈那股气还撑着,绝对不可能乖乖回家。回去和昨天一样,彼此默契地一语不发,吃饭、洗漱、量体温,两个人就那样沉默着看了一晚上电视。
第三天,拔针后高烧已退,胃口恢复不少。等走出餐厅,张艺兴意外发现朴家的车停在外面。
去哪呀?看朴灿烈径自过去,他快步跟上。
回去啊。
就这么回去了?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场出走,三天就回家了吗?
张艺兴没再问,和他一道上车。一路上都在打量灿烈,他只是一脸淡漠地玩手机,张艺兴感觉有点不真实,忍不住向窗外确认车真是在往朴家开。无论如何,朴灿烈愿意回家就再好不过。
因为一直在医院和宾馆间往返,他觉得没有离开朴家太久,对灿烈怎么同他爸妈和好的担忧也被发烧昏睡打断心事,时间一晃就过了。
但对灿烈妈来说这差点报警又几乎断了音讯的三天真是相当漫长。儿子一脸严肃地进门,她立刻欣喜地迎上前嘘寒问暖。他没有发脾气,就和散步归来一样若无其事,自顾自回了房间。
灿烈妈不知道火山早已经轰轰烈烈爆发过,本以为朴灿烈少说也要十天半月才回来,认为这么快回心转意一定有艺兴的功劳。于是找他聊了聊这三天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她早已放弃撬开儿子的嘴。
张艺兴只说他感冒发烧了,朴灿烈半夜打车送他去看病,还和伯贤逛街聚餐,说灿烈只是一时在气头,想通就回来了。
他生命里不曾有母亲这样的存在,但已无师自通地学会报喜不报忧,重点描述了朴灿烈如何稳重,如何照顾他。灿烈妈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又殷切地嘱咐艺兴平时多看着他点。
张艺兴自然答应,可心里不得不想,其实他也看不住灿烈啊,能不被赶回家都费了好大的劲。
他回房间就找出现金,等晚上灿烈洗澡的时候放在他书桌上。
朴灿烈起先还没注意,出来顶着一头湿发打了会游戏,睡前才看到桌上有一个信封。他随手一翻,知道是怎么来的了,拿起转身就往隔壁房间去。
张艺兴在看课本,落下好几天的课了。朴灿烈敲了敲门直接进去,他转头看他。朴灿烈把钱拍到床上,这你放的?
张艺兴点点头,嗯,这几天药费都麻烦你帮我垫了,还给你。
朴灿烈脸色霎时一沉,拒绝道,你拿回去,我不要。
张艺兴一愣。朴灿烈看着他,你给我药费,那你给我买冰袋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张艺兴反应过来,摇头,这是两码事啊……
朴灿烈打断他,什么两码事,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要和我算?你生病是因为给我买东西,我不要你给我钱。
张艺兴站起身,解释道,我那天本来就感冒了,也没淋多少雨,不是因为你……这两天药费花了很多,不是小钱。
朴灿烈真的很想生气,他使劲克制自己,一字一句道,你会发烧,就是因为那天跟我一起出去,应该我付。我不跟你扯这些——咱俩扯不完!你把钱拿回去。
张艺兴从床对面走到他跟前。不是的,灿烈,看病是我自己的事,不能欠你的。
朴灿烈抬头看他。他说欠?张艺兴什么都和他算得清清楚楚,不肯花他的钱。他在回想边伯贤的话,真被那家伙说中了。他一直把艺兴当成羽翼底下的自己人,但他似乎一直在保持距离。
边伯贤那天还和他谈了很多,比如问他几时回去,朴灿烈根本不想提这事,说等这口气消了吧。但伯贤那张刻薄的嘴上下一翻就聊得他窝火,他说你是打算浪够了再回去么?什么是消气,钱花完了算消气么?你爸心一横断了你开支怎么办,问你妈要?还是问你哥要?
那你说怎么办?朴灿烈把问题抛回去。边伯贤耸耸肩,你这样对你爸也没什么威胁,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让你更难受。我觉得你还是别太跟他唱对台戏,来日方长么,你哥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妈也拦不住你们俩,现在让你爸记恨你真没啥好处——你先别瞪我,你这不是羽翼未丰么,等以后说话有分量了再示威才有用。除非你爷爷回你家镇宅,不然还是要看你爸脸色。
这些灿烈都明白。伯贤话锋一转道,我知道让你袖手旁观忍着小三不可能,但你的腿开销不小,要翻脸至少等站起来以后吧。断绝关系离家出走得能养活自己,拿零花钱让家里人提心吊胆都是耍流氓,身份证都拿不出,没钱了上哪挣啊?小时工你干么?你不会让张艺兴养你吧——你眼睛长那么大了就不要再瞪了,怪吓人的!
总之边伯贤的意思是让他别闹了快回家,以后翅膀硬了再和他爸对着干。小三不能放过,但不急于一时,没能量只能憋屈着画圈圈扎小人诅咒,有能力了才能让那些谁吃不了兜着走。朴灿烈脸色阴晴不定,末了边伯贤又把话题转回张艺兴,于是他脸色更臭了,一顿饭都没吃好。
他很后悔嘴快说出跟班两个字,只好事后补救让艺兴别往心里去,被窝里憋了半天才说出口。但话一落地就是板上钉钉,已经扎穿了孔怎么才能不往心里去呢?
此时朴灿烈隐约地想起,早年艺兴表示过以后会离开他们家,就在宾馆他淋雨回来的那个晚上,他也说过,等你腿好了我就会走。他一直想着要走,一直在让着他,不肯欠他什么。
你拿我当什么?朴灿烈忽然问。
张艺兴和他被边伯贤问起的时候一样怔了怔。
你为什么什么都要和我算?你为什么不能欠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跟路人一样,所以付药费就是给你垫钱?就算不是因为我才发烧,这和平时出去吃饭有什么不一样,你为什么要跟我算钱?
张艺兴被他滔滔不绝的话震住了。缓缓才道,平时……我一直在白吃白喝啊。已经欠了你很多了。
朴灿烈深呼吸一口,他觉得他们在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不管多少人出去聚餐一贯都是他朴大少爷结账,和伯贤之间也从来不会算,今天你结明天我来罢了。自己人就不该谈钱,尤其是张艺兴,所有开销都和他挂在一起大包大揽,就像和惠媛出去,男生给女生买单一样。
他不会意识到宋惠媛能用时不时送礼物买情侣装的办法回应他的慷慨,他只是习惯了身在中心,一直把身边的人当作“我的人”,没想过这样会不会让旁人觉得谁是他的附属。
他从不谈钱,也不把它放在眼里,他不知道艺兴会用“白吃白喝”“欠了很多”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和边伯贤是好朋友,和张艺兴也是好朋友,但从没想过让后者花钱,他可能要正视一下好朋友这三个字的含义了——张艺兴到现在还没回答。
你说啊,我是什么?
张艺兴的眼睛好像在笑,是他平时那种略带羞涩的、酒窝浮上脸颊的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答案不好启齿么?朴灿烈在等他开口。
你就是灿烈啊。他说。
啊。倘若时间回到那一刻,朴灿烈当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他胸口漏了一拍,他的心沉下去了。
他那时确实想了一会才回答伯贤,但他发自肺腑地说了好朋友这三个字。艺兴说了什么来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是觉得他们压根不能算朋友吗?这个问题原来是那么难回答吗?
少年人的天性中似乎有一条,常在话吐露出口的下一秒懊悔,或是经年之后想起,觉得再重来一次未必能复现当年的淋漓。但哪怕他再直率再粗狂也有话梗在喉咙口的时候,即便朴灿烈也不例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被谁的话击中了,他喉头艰难地滚了滚。
轮椅忽然往外转去,张艺兴想再走近些,朴灿烈用背对着他,向后伸出手。行了你别说了,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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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到考试周了,这学期主课任务特别重,大家也开始准备期末考了吗?咱们这段时间先搞搞学习,等我考完再来更新哈!
话说今年九月底我可能有个大考试,如果六月中旬能报上名,暑假更新也是不定的。如果没报上名,六七八九月我主要也会花时间在复习上,不能尽情更新。不过到下半年新学期开始我保证一定会高产如什么什么,真的有好多好多东西想写!到那时会疯狂更新的,这段时间大家先把我忘一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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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记着这里( ̥́ ˍ ̀ू )还在准备考试,很想很想多多码字但真的太忙了,手上快攒够一章了,因为太久没更新还想再重新理下感觉,这周应该可以更新。因为不确定啥时候能来发文所以也很久没上来回复了哈哈大家再等等我们鱼蛋吧


2025-12-05 12:4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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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朴灿烈最近懂了,什么是边伯贤说的“差点要吵架但又没有,心情特别不爽又不直说,互相爱答不理” 的紧张气氛。他和张艺兴终于有了隔阂。他每天都很不爽,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也完全不想沟通。
回学校边伯贤和宋惠媛都发觉他俩不对劲,伯贤不明白难得理亏的朴灿烈怎么反而拧巴起来,惠媛则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生怕说错话。
朴灿烈和她谈了最近的事。他坦承为什么那天在商店看见那男的会炸,因为那男的是他爸。提起家丑,少年人脸上愠了层薄怒,有些难为情。
当事人石破天惊的家长里短于看客也就是两把瓜子的份量,他不轻易向别人吐露自己的事。此刻对着唯一的听众把这场狗血都倒了出来,女生一脸凝重,想宽慰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灿烈倒是轻快了些,问她,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说好的料理都没吃成就让你一个人回去了,对不起啊。
惠媛说,有一点,但我想越来越了解你,所以没事的。
朴灿烈对她笑了。
他难得黯然,嘴角昙花一现般弯了弯,带点忧郁的大眼睛简直让她心跳骤停。宋慧媛怀疑今晚她又要失眠了,就和以前假装偶遇朴灿烈之后回家在床上烙烧饼一样。
灿烈啊,你最近和艺兴怎么了吗?那天聊了很久,最后惠媛这么问,我感觉这几天你们俩好像不太讲话。
嗯。他瘪瘪嘴,听见张艺兴的名字就拉下脸,满肚子怨气。
不光惠媛看出来,边伯贤早问他了,朴灿烈痛快承认:是,都让你说对了,现在谈崩了。
啥叫谈崩?他生气了?
我生气了!他拿自己当外人,我不想跟他说了。就这样吧。
边伯贤懂了。张艺兴“不识”抬举,伤了朴灿烈的心。他大概能理解张艺兴的想法,灿烈和他关于“外人”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其实一开始就划清界限搞清位置也好,以免将来徒增烦恼。
寄人篱下的滋味,朴灿烈不会懂。这么久了他都没适应张艺兴那股单纯的执拗,缝隙里长出的草茎能把石头顶个个儿,何况人的倔,他只是有自己的坚持。
朴灿烈就这样冷脸对张艺兴,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晚上艺兴来按腿,他就忙着看漫画打游戏,不瞧他一眼。
啊?张艺兴怎么想的?他才不管呢!朴灿烈尽可能无视他。
这天放学,张艺兴理好包等在一边,化学老师派同学喊他到办公室。
朴灿烈听见了,一语不发,自己转着轮椅出门。惠媛为难地左看右看,说艺兴你去吧,我们到楼下等你。
张艺兴点头,这一去就是一刻钟,出来小跑着去楼下花园,找了一圈没见人。又奔到校门口,看到朴家的车等在外面。
时值五月,他几乎跑出一头细汗,打开车门,朴灿烈正玩手机,抬头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毫无温度,相当冷淡。张艺兴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他们俩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他坐下,书包搁在腿边,不知如何是好。
风景飞快向后退,玻璃倒映出一张无可奈何的脸。自从上次想把药费还给灿烈,他就一直不高兴,到今天都不理他。张艺兴不知道该怎么办,灿烈是在生他的气么?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着,鼓起勇气,今天一定要和灿烈说上话。转过头,朴灿烈靠坐垫倚着车窗调整了姿势,坐得离他远远的,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张艺兴顿时心一凉,把话噎了回去。心里刚摇摇晃晃升起一簇小火苗,噗地又熄了。
这下他连头都不敢再转,一路死死盯着窗外发呆。到家上楼,终于在朴灿烈回房前硬着头皮开口。灿烈…灿烈?
朴灿烈听见了,扭头望着他,面无表情。
张艺兴最怕这样。朴灿烈正要拧开门把手进去,他站开几步路,两人隔了些距离。
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进来吧。
伯贤说过会有这样的气氛,可他没说这样的气氛何时是个头。冷战这玩意到后来就是骑虎难下,心里梗着一股气,呼不出咽不下,时时刻刻气息不畅。
他发誓绝不示软,而张艺兴真来找他的时候,朴灿烈又觉得自己该端着。这些天他常忍不住想说话,又硬生生在出口前憋回去,心烦得很。
他背对门口在开游戏。张艺兴踏进房间,盯住那个背影问,灿烈……是不是我上次说的让你不高兴了?这几天你都不太跟我讲话……
游戏加载完,停在开始界面,音乐咚咚地响着。
张艺兴不得不抬高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朴灿烈拿起手柄,回到上次差点挂掉扔下不想再打的地方,飞快重来。张艺兴瞧着他操纵拳击角色,想再解释几句,奈何搜肠刮肚也蹦不出一个字,只得立在原地。
没办法,他学不会伯贤的伶牙俐齿,三言两语要把话说开比登天还难,偏偏灿烈视他如无物,嘴巴也紧紧绷住,这局面简直无解。
关键是,张艺兴觉得他还钱这件事是应该的,他始终不懂朴灿烈为什么那么生气。
朴灿烈就这样失聪一般砰砰打了几个来回,终于开口: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你是不高兴了吗?…因为我说的话吗?
朴灿烈没吭声。他要怎么回答?是的,就是因为你。
他默认了。张艺兴却理解不了这个别扭的回路,见他恍若未闻,又问,我…应该怎么做呢……?你告诉我吧。
朴灿烈头也没回,冷冷道:什么也别做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是什么?
张艺兴还在发愣,朴灿烈扔下一句逐客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走吧。留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继续把游戏打得震天响。
他尚且来不及为自己分辩两句,朴灿烈快准狠地把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给掐死了。张艺兴无措地后退一步,面上迅速浮起一层红,没有再说什么,低头掩上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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