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宋江与招安
那戴宗作起神行法,眨眨眼,早到梁山,禀过了宋江。请宋江骑上快马,二人各飞下山,瞬息已到大寨。吴用等见了大喜。宋江见了周侗,立刻拜了下去道:“多蒙老夫子热忱,可怜宋江等负屈在此,以为永无出头之日了。天幸老夫子出来相救,令宋江等感切五中,没齿难忘。”周侗扶起了宋江道:“各位都是王佐之才,岂可久埋绿林。这事老夫还在其次,第一倒是张元帅敬爱各位,方请老夫出来,和各位相见。”宋江道:“晚生等久欲投诚国家,只是没有机缘,刚才戴兄弟说起老夫子有计,可使天子降诏,不出十天,即可了当。不知怎地办法,请道其详。”周侗道:“不瞒各位说,老夫有一个晚辈知交,姓宿名元景,现在当朝为太尉,深得皇上信任。待老夫修一信去,请他从中设法,决无不准之理。闻得贵寨有个神行太保,能够一天走上八百里,就请他明天走一遭便了。”宋江大喜,立时取过文房四宝,请周侗即席挥毫。那周侗果是文武全材,铺纸执笔,飕飕地一霎时,把那封信写好了。写的好一手字,端的铁划银钩,满纸飞舞。又在名下,盖了印章。宋江等读过了,封得完固,交给戴宗。次日起来,戴宗别了宋江、周侗,作起神行法,飞往东京去了。第二天就到了东京,径投太尉府,投过了书信。宿太尉看过了信,请戴宗客室内暂住了。
原来这个宿元景,就是那年奉旨亲往西岳华山进香,宋江要救史进,向宿元景赚取元黄吊挂的那宿太尉。虽是少年得志,却是公正无私,满朝文武,那一个敢得罪他,道君皇帝更是言听计从。他在昔年上京赴考,半途上遇了强盗,险些送脱性命。幸得周侗相教,安然赴京投考。恰好高中甲等,直做到太尉,他却受恩不忘,时常念着周侗救命之恩。朝中出了大事,必有函告周侗。今天接着周侗来信,求他竭力奏请皇上,招安梁山好汉。他看在周侗情份,如何推却。次日五更,宿元景上朝面圣,奏道:“臣闻辽主野心勃勃,朝晚将来生事。又浙江巨寇方腊,十分猖獗,告急文电,雪片飞来。如此紧急事儿,万不可再行姑忽。上次陛下曾有招安梁山群盗,使讨方腊之举,不料侯使被弑,以致又动干戈。日前张元帅调去护卫四名,眼见那个一丈青,不是弑侯使的凶手,足见被人假冒无疑。又闻张元帅亲询贼魁,确有投诚之心。伏祈万岁,速降诏书,把梁山众寇赦罪招安。国家幸甚!”道君道:“贤卿所奏,深合联心。惟恐狼子野心,将来如有反复,贤卿须负全责。”宿元景道:“圣上果如招安,臣愿负全责,决无二言。”道君大喜道:“如此,朕当即修诏书,就着贤弟前去招安便了。”宿元景谢恩不迭。道君回宫,各官退班。宿元景回到府中,即对戴宗道:“恭喜头领,皇上已准下官奏请,不日有旨下来,即着下官前来招安。你可先去通知周老师,并请贵寨主预备接旨就是。”戴宗大喜,辞了宿太尉,仍旧作起神行法。不日回转大寨,把宿太尉言语,对周侗和宋江等说了,各人尽皆大悦。周侗别了宋江,自回官军队里,也和张叔夜、卢俊义、林冲三人说了备细。各人欢喜,不必细表。
且说宋江、吴用等,晓得不日宿太尉到来,忙在营中筑起一座接旨亭,挂灯结彩,打扫道路,恭候天使。一面请张元帅同卢、林二人,齐来观礼,又命裴宣赶造花名细册,上自宋江等一百九人,下迄大小头目,有不愿随去者,每人赏银百两,遣归田里;其愿投诚的,全数写在册上。又令蒋敬把山寨粮草、兵器、马匹、衣甲,也造了细册,均待天使查点。各头领听得将受招安,有的十分愿意,有的也不放在心上,只有李逵跳进跳出的不快活。宋江恐他得罪了宿太尉,特叫李逵进帐。宋江道:“李兄弟,俺们蒙周老夫子竭力设法,不日皇上圣旨下来,赦去了各人本身大罪,从此以后不再做这个强盗了。李兄弟,心上快活么?”李逵睁起怪眼道:“快活甚样鸟!刚才快活了几年,又要去受奸臣们的气恼。铁牛不晓得做甚么官,一生一世,只跟了你走。要是奸臣们有谁得罪了你,铁年不管道理不道理,就是赵家官儿,也要吃铁牛两三板斧。”宋江道:“好兄弟,只要你听我的话就是。”正在谈论,忽见卢俊义和林冲二人走了回来,宋江等见了,大喜道:“二位贤弟,想杀小可了。”卢俊义、林冲齐道:“招安一事,兄长们谅已端整好了。宿太尉亲捧诏书,带了三百名禁军,又蒙皇上颁赐酒一百单九瓶,彩缎花红无数,已到张元帅那里,定明天午时,来本寨开读诏书,小弟先行回来报告。明天张元帅也须和宿太尉同来。”宋江听了,忙把山寨上一应表册,并花名细册,一齐端整好了。又从营门起,一路挂起灯彩,复用黄沙铺地,迤逦直达接旨亭,足有三里路长。并令神行太保戴宗,速往山寨,请大小头领,各带冠袍,即来大营接旨。
到了次日上午,各头领全数到来。宋江传令各人,务要衣冠整肃,举动安详,不许大呼小叫,不许饮酒胡说。看看已近午时,早有军乐队在营门口奏起军乐。宋江、卢俊义为首,吴用、公孙胜第二,以后便是颜路子和五虎将,二人一排,分做三排,后面一排排,都是二人并肩。三十七人之后,便是七十二地煞,也是二人一排。肃静威武,秩序井然,兀立在营门之下,恭候宿太尉到来。看看已到午时,猛见对阵旗门开处,三百名禁军,簇拥了宿太尉、张元帅二人,纷纷过来。梁山营内,顿时号炮三声,接着军乐悠扬。宋江等深深的揖了下去,迎进了宿太尉、张元帅二人。三百禁军紧紧的护着,一齐到了接旨亭。宿太尉道:“梁山泊义士宋江、卢俊义一百八人,及新头领颜路子,一齐上来听旨。”宋江等听了,纷纷在亭前分做十排,跪了下去,口称万岁,俯伏在地,静听宿太尉宣读诏书。宿太尉捧起圣旨,朗朗诵道:
朕自即位以来,求贤之心,未尝少息,爱民之政,犹恐未周。念尔宋江、卢俊义等,常怀忠义,不施暴虐,归诚之志既决,报效之心久矣。虽犯罪恶,备有所由,察其情恳,深堪悯惜。朕特差殿前太尉宿元景,赍奉诏书,亲来招抚。将宋江以下大小人员,所犯本身罪恶,尽行赦免。赐给御酒一百单九瓶,金银牌一百单九面,红绿锦一百单九匹。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日归降,必当重用。着宋江等一百九人,即行来京面朕,仰体朕意。故兹诏敕,想宜知悉。宣和四年二月日诏。
宿太尉读罢诏书,宋江等谢恩毕,宿太尉教取过御赐各物,请张元帅按名给散。又将御酒开了,宿太尉亲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道:“这是御酒,下官奉命,赐给各位,诚恐各位见疑,故而下官先饮。”于是一杯杯的斟了,请宋江先饮。宋江跪着,接饮御酒,以下依次跪饮,众头领感谢不已。宋江接过了圣旨,唤裴宣珍藏了。吩咐摆酒款待宿太尉、张元帅二人,宋江等殷勤劝饮。三百名禁军,自有上等头目接待,不必细表。
宋江自上梁山以来,大小欢宴,不计其数。只是这次筵席,吃得分外快乐。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