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81 残魂
荒无昼醒来的这几日并没有沉浸在失去涯的痛苦里,而是在废寝忘食地忙碌着干澜界重建的一干事宜。
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那原本被囚禁着的末夜,似乎因为干澜界被毁,禁制消失,竟逃了出去。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对荒无昼的爱感到绝望,或者是因为他对末倾替他去死的那件事心存愧疚,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已跪倒在血池边,手里握着一柄没入自己心口的匕首,死了……
而另一件,则是那被王者从雷劫中救出的严凌枫醒了!而严凌枫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焦急地去找荒芜昼询问涯的情况……
“涯的伤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治好他?!他在哪儿?!……你为什么不说话?!”
临时搭建的大帐中,严凌枫看着在书案后冷静布置工作的荒无昼忍不住反复催问着。他不明白,荒无昼为什么让他进来这里,却又一直一言不发地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同他说一句话。不过,看那荒无昼沉着、冷静而又从容的样子,涯应是已无大碍了……
难道,他是想把涯留在身边?让我不再见他?
思及此处,严凌枫皱紧了眉头,攥在一起的拳头紧了紧。最终,他微垂眼帘,冷冷道:“我和涯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是想将涯留在身边……而且……”
严凌枫停顿,眉头拧在了一起,浓密的眼睫下银光流转,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而且,要是他也愿意留下,我便就此离开,永不见他……”
随即,他又猛然间抬头,用异常锐利的眼神瞪向荒无昼:“不过!你要保证!你会好好待他!”
听到此处,王者忽然停下手中的工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血红色的眸子中并没有因为严凌枫那凌厉的眼神和严厉的语气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一段时间后,荒无昼竟扯起冰冷的唇角嗤笑出声:“呵,‘若是他愿意’……好一个‘若是他愿意’……只可惜,他不愿,吾现在也不想留他……”
“既然这样,你就放了他!我带他离开!”严凌枫咬牙。他看到荒无昼那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胸中的怒火忍不住便窜上了头顶。
“带他离开?若是可以,吾倒是不会阻拦。只是晚了些……”荒芜昼的眸光掩在长长的睫毛下,看不出神色……
“什么意思?!”
“他死了。”
王者的语气轻飘飘的,淡然到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这却让严凌枫似是被一记重锤击中,脑中瞬间变作一片空白,耳中更是嗡嗡作响,身体更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反应!很久之后,他才想起张开双唇,大口喘息。他强忍着胸中突如其来的剧痛,艰难地移到荒无昼近前,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声音压抑而颤抖:“你说什么?!”
“他死了。他被人在体内种了一只蛊虫,噬尽了他的精血。不久前又被那名种蛊的魔修取走了体内的虫子。所以……他的肉身已化作斐粉,不在这世上了。”荒无昼眯眼,唇角边竟似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低沉的嗓音平静异常。
“……你……你是不是在撒谎骗我?!其实……你只是想把他留下,让我不再见他,才这样说的,对不对?!我……我只是想知道他平安,我只要知道他平安……”
“呵,信不信,由你……”
荒无昼似是觉得严凌枫的反应很可笑,只扯起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屑,随即轻身绕过书案,坦然地向内帐走去。只是,他的一只手腕却在身体相错的一瞬间被严凌枫一把拉住。
“……为什么……你明明是已经‘化神’的‘剑皇’,为什么不救他?!”
“吾为何要救他?他只是一个奴隶,吾的一个玩物。死了,吾便再去寻一个新的即可……”
“你、说、什、么?!一个奴隶?!一个玩物?!仅仅只是这样?!”
严凌枫一步步地逼近王者,瞪视着荒无昼那一脸泰然自若的神色,凶狠的目光似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样!他不自觉地收紧自己的手指,过大的力度,让荒无昼被捏住的手腕传出了“咯咯”的骨节异响。
“还能如何?!”王者眯眼,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
“你……你知不知道他这十年间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即使同我在一起,他也只是把我当成是你……你却只将他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严凌枫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变作了极度愤怒的潮红,透着危险,狰狞起来!
他很想挥拳把荒无昼那张写满不屑的脸狠狠地打碎,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让他那样做……毕竟他以往对待涯的的态度比起荒无昼,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半晌之后,一粒泪珠无声无息地翻过严凌枫的睫毛,划出了眼眶……
“啪——!”
那滴泪水带着沉重,砸在了荒无昼墨色的袍袖上,开始缓缓地浸入,慢慢地晕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水渍……
王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答话,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慵懒而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严凌枫的质问。
“……早知道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带着他来找你?”
严凌枫的眸光暗淡下来,攥住荒无昼的手也落寞地松了一下。但随后,他又用更大的力度攥住它,眼神锐利:“告诉我,那个给涯下蛊的人是谁?!”
“……墨溪断……”
荒无昼只觉自己的手腕处一松,大帐的门帘被瞬间翻起又落下,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失神……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严凌枫已经不知去向,白冶却从帐外掀帘而入……
“刚刚那人是谁?怎的以前都没见过?”白冶望着严凌枫离去的方向,开口询问。
“你为何还在此处?!”荒无昼只冷冷地不答反问。
“你‘天罚’未过,我怎么放心离去?”白冶自顾自地寻了一处软塌,舒服地坐下,又拿过几上一只别致的茶壶和一只精巧的茶碗,自斟自饮起来:“刚刚那人我看着奇怪的很。修为即高于‘剑圣’,却未缜致‘剑皇’,但又依稀有着‘剑皇’的气息……在这层至多仅能容得下‘剑圣’的空间,委实奇怪。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你关心的事未免太多了些。吾与你的交易即已做完,你便快些离去!”荒无昼冷冷道,只淡淡地瞟了仙帝一眼后,便抬腿向内帐走去……
“你是不是帮助那人渡了雷劫?所以你的‘天罚’才会提前到来?”白冶垂眼,表情全都隐在氤氲的茶水蒸汽之后,“你这些日子极力表现得与以往一般无二,无非是想隐瞒这件事吧?”
“……呵,可笑……”荒无昼背对着白冶,只冷哼一声,便掀开内帐的门帘,走了进去……
白冶慢慢地放下那盏并未喝下的茶水,蓝眸看向那仍旧晃动着的门帘,心情沉重。
他知道,以荒无昼的性格绝对不会承认他所说的那些事。这些日子更是倔强地拒绝着他所有的帮助,每次都只会毫无感情地对他说:“吾自己的事,吾自己来解决!”
那副样子俨然是要再次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只是白冶这些日子看得明白,即使荒无昼隐瞒的再好,干澜界的变化却令他担忧:
界内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一切依然沉浸在一片死寂里,并没有恢复一点生机;那些依赖荒无昼而运行的结界和法阵也在一点点地变薄和失去效用;而上次他替那奴隶挡了一掌,却重伤到昏迷了数日……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在告诉着白冶:荒无昼并没有如他本人所表现的那样,对那奴隶毫不在意……正相反,他似乎根本就忘不了那男人……,否则,他不会毫不在意自己的修为正因那“天罚”的封印逐渐地消失!
白冶起身,闭起眼睛,长长地叹息一声:荒无昼,我要拿你怎么办?!
随后,他睁眼,神色肃然地走到那道门帘前……
“荒芜昼……”他轻唤。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门帘处却忽地多了一道蓝色的结界。
白冶抬手轻轻触向那结界,却被上面的闪电刺得手指发黑!他缓缓地收回手,沉吟了一会儿,手掌一翻,掌心中便多了一卷竹简。
“这套上古秘术,可以帮你渡过那‘天罚’,纵使你再不情愿,还是将它收下吧……”白冶停顿,等待着荒无昼的回应,而里面却仍是寂静一片。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继续缓缓道:“这几日,你务必勤加修习,切不可再耽误下去。那奴隶……”
他似是要宽慰王者,但最终却咬紧了唇,没有再说下去,只将那竹简用了仙法祭于那道帐帘之外,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