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记忆清晰。
狭长的过道,通往教学楼的方向。从墙上剥落下来的旧漆撒在水泥地上,一片断裂的白色。尽头,一个黑色的背影。
略微蓬乱的发。披散在瘦削的肩。瘫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间,散着淡灰色的雾气的,烟。弥漫出一层层的痕迹。
一地的灰屑,卷起令人作呕的尘味。那么不和谐,却又倔强的贴合着。
身上明质高中的校徽折射出刺眼的光。仔细看,便会发现反光处几个略微泛涩的字。夏末。
远处是高一开学典礼的操场,混糊着校长干燥说辞的,是几百张不耐烦的脸。就连风略过的感觉也只能是烦躁。
黑压压的人群,呼进混浊的气体。
几百双模糊距焦里唯一的明澈。她。熠熠的校徽牌:夏末。名字同样有着光彩。
“妈,我回来了。”夏未对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露了个笑脸。
“小未回来了啊?”中年妇女面对夏未时阳光灿烂的脸上,似乎连皱纹也少了几条。“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菜哦。”
“谢谢妈。”同样是很乖巧的回答。
满桌子的饭菜,丰富的花样,映照着三人的笑容。
“小未,今天在新学校里适应吗?”父亲也是普通的工程师,对乖巧的女儿也很是喜爱,此刻脸上也是和蔼的微笑。
一直往门口张望的夏未回过神来。“嗯。还不错。”筷子在碗里搅动了几下便放下。
门轻微的响声。夏末似乎是朝夏未微微上扬了嘴角,然后。低头坐在最后一个位置。
抢在夏未“姐”字之前的,是母亲不堪入耳的教训。“夏末,你就不能跟小未学学?整天就死气沉沉的。”丝毫没有对自己女儿的分厘疼惜,只有厌恶。?
端起饭碗的手放下,抬起头怔怔地看了自己所谓的母亲一会儿。转身回房。这一次,动作没有拖沓。
只有细碎的疼痛在沉重的门后渗出来。
“唉。”任何情感都凝固在这声叹息里了。
“姐?我可以进来嘛?”夏未将脑袋半探进房里,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碗。里面的面条。“姐,饿了吗?”轻手将碗搁在桌上。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埋头在这个不大的碗里。
同样的长相,同样的年龄,同样的父母。只是,被接受的态度却是千差万别。这对于夏末来说,是太不公平了吧。
“姐。”夏未的鼻子忽然剧烈地酸涩起来。
碗筷的碰撞声就此停止。夏末面无表情扯出了一个笑容,很牵强。面条因为过多的搅动而泛糊了,就如已经混糊到不行的心。
瞳里的泪光怎么也吸不进去了,一下一下泛出来。“小未,你跟我不一样啊。”已经抖动到无法接出下一句,眼泪就沾湿了墨黑色。
在屋子里只有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有着沉重的呼吸声。
“如果没有颜扉。我跟你都一样。”夏未显然是用了许多的力气来描述这句看似无异的话语,“而现在,他离开你了。”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融化在这句话里。
只剩下,拳头握紧松开的重复动作。
是一片漆夜。没有白昼的复现。
蜷缩在僵冷的墙壁边上。
黏稠的血顺着白色的墙垂直而下,涂满一整片的血色。图案线条凌乱。
深亚麻色的刘海遮影着瞳仁,散出冰凉的阴郁。掩藏在发之后的英挺的轮廓,却是整个沉无到底的境界。
暗红的液体从手指夹缝间细长地曼延到地面,暗夜般的红色在瘦削的手掌里凝成绝望。
织烈的痛楚在体内大幅度地膨胀。
轻微的空隙,束进一小穗光亮,将空地射成一道朦胧的光线。
垂着的手勉强挡在脸庞。没有想要去适应。眼睛微闭。
“颜溪,把门关上。”清朗的声音中带着快要沉到底的沙哑。
“哥……”干净透彻的声音从另一张唇瓣倾落。
是十七岁的典型。顶着青春的头衔,在无知的漩涡里摸索。
同样是英挺的轮廓,稍稍的多了些圆润。眉因为无奈而折合着,缩短了距离而三两叠出几丝纹痕。
没有人回答他。连一个简单的“嗯”字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强使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眼前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脸上的肌肉因为太用力的呼吸而变得紧绷。
“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已经是渲染上愤怒的口气。
没有抬头,没有应答。甚至没有动弹。
“颜扉你这样,夏末也不会回到你身边的!”已经用尽全力平和的语气还是化败在最后的颤音里。
松开的拳慢慢收拢,修长的五个手指并在一起,牵扯到已经麻木的伤口,继续繁衍着腥味的涩疼。
那样无助的绝望,泛开的泪水。这是那个女生给自己的最后的样子。
然后。再告诉自己。心裂开之后,再拼凑好。便会恢复到从那样?
眼前仿佛掉进一个没有底的深渊,黑暗在深渊里吻合着肌肤,吞噬到一丝一毫建立起的情感,啃食到如织的热烈,淡漠敷衍在心的周围,使嘴角连一个僵硬的弧度都不能提升到。
没有要清醒的意志,就浑噩在混沌的边缘。更不会有浓溢的疼痛要撕扯开来。
“颜扉。你整天在房间里,是干吗呢?”冷静单漠的声音,来源是一个优雅的妇人。面部稍稍提着高昂。“是,让我们难堪吗?”可以冷到心底了吗?这就是所谓的母亲?
“我都已经听你们的话到这里了,还要怎样?”微怔片刻,凛冽的目光便与妇人没有情感的眼眸对视。声音里仿佛是从最深出的黑暗里吊出的。“还是说,要跟那些媚俗的女孩子整天粘在一起,你就开心了?”
“伯母。”突然穿断的声音阻止了妇人冰降的温度。眼前的女生显然是不一样的感觉,纯净的外表下是清澈的眼神,声音化在无尽的暖色调里,融合了暖暖的甜味。
妇人冰僵的曲线瞬时化为柔和。“荇夜,你怎么来了?”
“伯母家很漂亮呢。我就出来走走。”女生的措词很客套。眼神定格在两个男生身上,不一样的感觉。
“哦。那我先去招呼其他人,你自己走走吧。”妇人干净利落地走开。
颜扉的嘴角忽然扬了一下,弧度里不乏鄙夷。这样的女生,呵~用尽一切装清纯,有什么用呢?最终还不是媚俗得一塌糊涂。
眼神没有回避。“我不是那种人。”她的声音似乎有着愤愤的感觉,她明白那个微笑的意思,那么鄙夷。
“嗯?”颜溪被她的话一惊,瞥见哥哥的扬起的角度才霎那懂得。
“你不可以这样否认任何人,并不是所有的女生都是那样的。”
颜扉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情感。“无所谓。”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的确。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光灿的弧度不断加深,是说不清的迷魂。
埋藏在白昼的疏离,尽情挥洒在黑夜墨色的天际。
夜幕,开始落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