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几日,奚仲一直愁眉不展。他担心,不仅仅担心受伤的梦璃,担心损坏的结界,他更在意的是那天在梦璃送回幻瞑途中昏迷前悄悄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首辅···有内奸······”
叛徒!?奚仲已经记不起当时这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他只感到他败了,而且彻头彻尾。那个仅仅继位百年便已成长至如此的妖界少主,她细密的心思,果敢的手段,锐利的剖析,独当一面的作风无一不令他望尘莫及。本以为当年先王婵幽一张意旨便可坐拥佳人,然而梦璃多年以来都在刻意避开他,保持着他和她的距离,而他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渐渐地越行越远。可笑,首辅又怎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终究是和她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而就在前段时间,他又见到了一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慕容紫英。说不上讨厌他,但奚仲自己却总在潜意识地排斥那个男人。
他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或者···不想承认什么?
奚仲皱眉,发现自己竟不想深究下去。也罢,反正最后的结果还未定,况且目前还有件重要的事没着落呢。想到这里,奚仲随后便轻叩门扉,“陛下,奚仲求见。”
“请进。”清透的声音几乎是接踵着他的声音而响起。
举步入内,柳梦璃正靠在绣枕上,长发如黑缎一般倾泻下来,泛着只属于幻瞑的紫色光泽,微笑地注视着他,“我正料着首辅差不多该来了,你就出现了。”奚仲看着她,一袭藕色纱衫的柳梦璃清丽绝伦,身旁似有烟霞轻笼,非尘世中人。有点移不开自己的眼睛,奚仲自觉尴尬,“陛下料事如神。”柳梦璃收起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首辅,可有头绪?”
奚仲摇摇头,“恕臣愚昧,虽然有了目标但奚仲还不敢肯定。还请陛下明示。”柳梦璃神情淡定地看着她的手,若有所思,“古人有云‘小隐隐于市,中隐隐于城,大隐隐于朝’······看来,我们要对付的还是个厉害人物呢。”语气轻描淡写得如同是在讲别人的事一样,谁也无法看出,那双波澜不惊的紫眸实则暗涛汹涌,跌宕起伏。“首辅,等下传绯舞过来,就说有事相商。”
“遵命。······”
“首辅还有事吗?”
“恕奚仲斗胆一问,慕容紫英知道这事吗?”
“······”
“奚仲多言。”
“不,紫英他知道,在我还没告诉他之前,”看到奚仲惊异的表情,柳梦璃青闭双眼,“当时我的惊讶也不亚于首辅。所幸,我们所想一致,现在,就等着大鱼上钩了。”说着,柳梦璃扬起意味深长地一笑。而在奚仲看来,这笑荣却将自己拒绝于千里之外。
“首辅办事的效率果然很高,既然来了,过来坐吧。”柳梦璃笑吟吟地看着厅前那个艳发红裙的女子。绯舞莲步轻移,带动着身上熏制的浓香,慢慢走到床前坐下,朱唇微启,“梦璃陛下今日找绯舞有何贵干?不会只是找我来聊天解闷儿吧?”
柳梦璃掩唇一笑,“现在就我们两人,绯舞不必如此拘礼,唤我梦璃就好。”
“是吗?可是绯舞不想再受陛下您的护卫的严刑。那么粗鲁!”
“雪吹只是性情急了点,绯舞你不要见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如你所说,让绯舞你来陪我聊天解闷儿。”
“······”
“绯舞你精通占卜,上至五行,下至阴阳,天髓,宝鉴,紫微斗数,八字六爻,星象卦算无一不通。梦璃今日有一事相请教。”
“······陛下请讲。”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做着同样的梦。在梦中,有一片海,还有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总是背对着我,总是在向着海哭泣。我既不能触碰他,也不能走近他,我能做的,就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以及感受他绝望的悲伤······”梦璃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何会突然流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泪水已经打湿了手上的纱布。
绯舞看着眼前的梦璃,低头思忖片刻后抬眼道:“陛下将手给我。”梦璃照她的话把空出的手递出,绯舞将指腹紧贴于内侧的脉搏,过了不久,她又说道,“陛下,得罪了!”随后,拿出随身小刀,快速地割下了梦璃的一缕头发,又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在脉搏处轻轻一扎,红色的液体便在术法的引导下将头发浸染。绯舞将带血的发丝合于掌中静静地念叨着冗长的咒语。柳梦璃看着凝神屏息的绯舞,只见她时而欣喜,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叹息,令人捉摸不定。
几乎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绯舞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绯舞,到底是怎么回事···”
绯舞摇摇头,“抱歉,这恐怕很难说清楚。”
“什么···这——”
“我只能说,你最好让你那半仙情人离开,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什么···绯舞,我——”
“我言尽于此,再来,就看你了。梦里陛下。”
梦璃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握紧,掺杂着痛处,苦涩地说:“不,我答应过他,无论生死,都要一起面对。所以,我不会让他有事,绝对!”
绯舞见她眼里闪烁着光芒,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梦璃目送她至门外,轻轻地说了句,“绯舞,谢谢你······”
“······”绯舞原地顿了顿,又继续前行。
梦璃望着窗外的随风扬起的离香草,思绪仍徘徊在刚刚绯舞的话中——你最好让你那半仙的情人离开,不再有任何瓜葛,这样对谁都好。让紫英走,我如何做得到。就算不为誓言,和你相处越久,就越会难以割舍。紫英,当初约好和你一起面对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满怀着忧思愁绪,梦璃渐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