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夜,星沉月升时。彼此从未相失信。纵然是两相无誓,但却也仿佛身无彩凤双飞翼,仅心有灵犀了。
有时,不自禁端详那素颜翠眸,朱唇微抿,似神定气闲之态中,伤怀时有时无。这样的一张面庞,九年了,几不正视,更不敢详品,不敢回味从前记忆。做樱冢护,理性乃第一要领,而他是怕了,怕他的翡翠绿眸,怕有关他的一切记忆。九年来,惊觉他总是在自己的冷酷中瓦解着什么,粉碎着什么。他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夜深千帐灯,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若有所失。那抹翠色也渐成,他的心魔,心中致命之伤。
原本,九年前若失去他,他还会有樱冢相伴终生,不离不弃。
于是,不堪承受,不承认自己冷月般的高傲被打碎,他深深地将他伤害,再遗弃。
之后夜夜他拿樱冢相依为命,终日过那漂泊异乡,孓然一身的隐世生活,手掌修罗红火,炎狱之门,以杀戮填补心中失落。
然而那空洞却与日俱增,想强压那一年中他犹在耳畔的音容笑貌,然而却总事与愿违。
头顶白日毁灭一樽又一樽目无灵性的死尸,独自行于罪恶之都的红墙绿瓦之下,冷漠着,不在多言。
夜幕里他头披星月,在空荡房间中会长久面壁而坐,如临火狱,饱受无名煎熬。有时他疼痛至无法入睡,却仍不自知。
于是,九年后,在他似永远失去了他时,又因这份疼痛而终将失掉樱冢。他是赌徒,大梦初醒,方才发觉只输得一无所有。
无法,不去想他。他曾夜夜呆坐这樱花庭院,细细思量,心中让回忆占满,只觉思念之人仿佛伸手可及,却实是天涯相隔。
难怪,遇着了那日他同神威在庭下相对而坐,在惊觉他笑颜对人还可如此美好之时,心中也作痛。因这笑容已再不属于自己,因他对他流露的已全数是冰冷……
难怪,那日地龙神威伤了他的眼,自己竟恨得难以抑制,因着连他所受的累累伤痕亦不再为自己独占。
他给他爱,却比施与恨更让彼此凄惨。只因那爱在黑夜里滋生,因压抑禁锢而从不自由,因弥足珍贵而渴求独占,因不被允许存在而反成了伤他的利刃……
……
凭台而立,赏的是月明风清,听的是沉沉花落,夜长琴音寂。
品的更有他那六十八日每夕相伴的容颜上,一抹微苦,却绽开得绝美的如花笑意。
似是,想到了什么。
只那一瞬,他,心弦,有如被那抚琴巧手含笑轻拨,微微有颤,不能自己。
笑意转瞬即逝,佳人恍然似回神般重清了音律,倚琴独叹着。
“可惜。可惜。”
吟罢了,便自嘲一笑。两下三下便停下了旋律,似已无弹琴的心思,只立琴台旁,静观漫天飘樱。
“年年落了,年年又再生。你等也似是从无困倦的时日……”似是怜花般地,他对树自语。
而他,立他身侧,同了以往六十七个日日夜夜,不语。
灵力开始在四周 积聚,灼烧,汇集到上代樱冢护的魂魄,强大的能量仿若星宿燃烧,在暗夜下毫无预警地进行。
V.曲之五——水火
--Sakura—
也是到了最后的一刻了,竟有意要赌上一赌。
与那游戏了一回人生的前任樱冢护朝夕相处二十余载,我,竟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压上千年来的灵能积蓄,向命运之河召唤……至少让他有额外的时限,可以实体的方式,再在月下会他一次……
“……你……”前代似也觉察,微睁双目,质问之意了然于我。
“仅仅是因为我很好奇。”
他摇头:“那么你定要失望。”
“说起失望,再不会比他姐姐更甚了。”
棕眸微闪。
他终于又望向我,眼中微微有笑:“你知道么,你总这么好。”
……
我……仅是要赌一把,这是否又关乎,结局。
--Subaru—
这里的夜色是静。琴声已灭了,幽幽萤火,黯送那细流微风,冷光映白衣,寒意点点似离人心……
又一色离愁别绪的夜,似哀婉落寞的青灯一盏,冷月里寂寂地燃着。萤火里颤颤的虫鸣,也似突兀地响着。草间也同是突兀的脚步声却细碎轻柔……
一步。两步。三步。
回头,再右转。
千灯夜,琴音断,碧涧流泉,和风初歇。
他,周身的素黑式服,竟就这样悄声无息现出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