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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昭禅】无双同人剧场《碧水吞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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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又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怎么讲?”
.
“子上。这一趟刘公嗣辅佐你回到蜀地,收服季汉余部,平镇姜维钟会,又随你祭祖安民……”
“竭尽诚意,鞍前马后,出力这么多;回洛阳偏还谦逊不受封赏,……哪一处做得不漂亮?”
.
贾充皱着眉头,居然深深叹息:
.
“反观我:没有战败钟会,没有按时入取汉中,安抚民生、对接邓艾诸事……也有各样不顺利。”
“种种无能,相比之下,好令人惭愧啊——“
.
司马昭忙制止他:
“公闾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何曾这样看过你——!“
“你我亲如兄弟,互为膀臂啊。“
.
.
贾充还是低头,抿嘴不语。
.
司马昭担心他心里还在比较刘禅——
失落也好,妒恨也好,披着谦卑的外衣,难免最后会变成不肯相容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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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再把刘公嗣放在心里了。他那个人……“
“暗愚无用,心里一点点志气也无。这次回来以后万事懒散,大概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
司马昭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充的反应。
.
.
贾充呢,轻轻点点头,嘴角居然一丝苦笑。有点失落的样子。
“子上,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你比我了解刘禅这个人。”
“我只是觉得……他没有那么糟糕……“
.
“从前没有仔细注意他……今日一看,倒觉得他绯彩风流,是个翩翩君子呢。“
.
.
“哎呀……这……你太高看他了。“
司马昭笑起来。
.
不知不觉间,这气氛,反而变成贾充在劝阻司马昭要宽容欣赏刘禅,
实在有些微妙——
.
司马昭常年身在贵位,从小又被父亲庇佑,被哥哥宠坏,只知道做人主的威风,没当得幕臣算计谨慎。
.
所以,人世间有些尘埃里的人心把戏,幕僚深处的波谲云诡,
他还是不懂。


他不知道,要诛杀一个人,赞美也是武器;
要害惨一个人,宠爱也是毒药。
-
那些攻心的人们,总是要在一团和气里,只藏下一枚封喉毒针,出手不被看出痕迹。得手了还要拂尸痛哭。——比真情更殷切。
-
……

“换个话题,子上。这次回来,我最大的心病始终没有跟你说……”
“此事务必由你定夺。”
-
“何事?”
-
-
“钟会。“
贾充皱紧眉头,握拳,脸上十分自责:
“我在汉中暗中部署诸多兵力,搜索数月,却始终没有找到钟会。“
”他居然就这样逃逸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你——”
-
-
司马昭一怔,苦笑,摆手道:
“算啦!公闾,不用在意。——士季已经一无所有,不复有猖狂的资本。他不能再闹出什么动静啦……”
-
-
贾充点点头,叹气:
“子上,你这样觉得,我就放心了。”
-
等司马昭端起解酒甜汤喝罢一口,
贾充抬起那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眸。语调微妙如游丝。
“此外,还有一件小事。……“
-
贾充的嘴唇慢慢开合,说得非常仔细。
-
”在追杀的过程中,我意外地知道——姜维也没有死。”
-
“咦?“
司马昭一怔。
-
什么意思?
……
他记得自己得到确切战报,刘禅在上庸一战把姜维——
他记得刘禅百里飞驰增援时,身披着沾满姜维鲜血的战袍,哀痛如疯了一般。
-
所有刘禅身边的人都微妙地对姜维之死保持沉默,司马昭一度认定这是因为刘禅太痛苦悔恨的原因。
-
“姜维没有死?”
-
那么,所谓刘禅“忍着悲痛埋葬”的人……是谁?
刘禅对曹魏表现出来的最大忠心,刘禅无数次表达他为司马昭做出选择的结果……
-
-
“别、别开玩笑啊,公闾!“
-
“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贾充反问。
他的确不是那种人。他出手,必有杀手锏。
-
贾充放下小盏,冷冷直视有点发慌的司马昭。
“而且,我想你大概也知道……“
“刘禅私底下告诉你了吧?“
-
“正是你的刘公嗣偷偷救了他。”
-
-
“查到此处,我曾经一度困惑。这是你和刘禅商量好的某种协议吗?”
贾充捻着下巴,轻声说道。
“这件事情肯定得到了你的默许吧?”
-
“什……“
-
贾充开始欣赏司马昭脸上的阴晴不定。——
司马昭这种“被震撼后开始怀疑一切”,正是贾充期待已久的美妙表情。
-
美丽的沙砾之塔,藏着一根弯曲的伏线。一旦牵扯出来,就是全盘分崩离析的开始——
人世间,维系在感情之上的牵绊,何等孤薄啊!
一点点利害威胁,轻轻刺破一个溃口,
来自内心底座的暗涌,如同毒素在血液中扩散……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
-
司马昭与刘禅的情感来得何其美妙,
这样两个人千里迢递,心心相印,难道不令人感叹造化?
然而这个人世间啊,总是老样子:
越奇妙的情感,我们拥有起来,不越是有一种要毁灭它的冲动吗?——
-
毁灭给我看吧,子上。
-
让我看见你“感到被戏弄”的脸,看到你开始质疑一切的愤怒。
看到你对刘禅……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5楼2016-10-13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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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姜维的长发。“
    “结发为契约,如今同放在一个漆盒里,如胶似漆,真是深情的君臣啊!“
    .
    贾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司马昭的耳边一片耳鸣。在最愤怒的瞬间,他依然忍不住晃过一丝困惑,
    想追问贾充:
    .
    他是如何得到这束姜维的头发……?
    .
    .
    此外,——被割发后的姜维……
    如今还在人间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7楼2016-10-1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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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5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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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下之意是——用“大竹筐装绢匹往返安乐公府”之事已经结束。调查的时机已经错过。
      至于大竹筐中究竟装得是布料衣物,还是装着阴谋外人,只能存疑,无可捕捉。
      .
      .
      “……”
      可疑的污渍滴入水中,慢慢扩散。令人不悦地渗透开丝丝缕缕——
      所有的【可疑不可证】都是剧毒,
      勾得人往最魑魅魍魉的阴霾中展开联想。
      .
      司马昭出神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冷冷吩咐道:
      “此事不必再议它。给我好好照看安乐公。他的消息以后每日一报。“
      “喏。”
      .
      贾充慢慢喝着淡酒,望向堂前跪着的安乐公府理事——这个男人须发皆白,皱眉低头,抿着嘴角。似乎也在猜测这忽如其来的审问意味着什么。
      .
      半晌,贾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老翁,回去不要乱说话。不可打草惊蛇。“
      “……喏。”
      .
      .
      ……
      不知是不是算巧。这日下午,刘禅突然写了一封书信寄给星彩。——信自然被司马昭暗中拦截下来,放在案头上观看: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实命不犹!
      .
      近日体寒,恐弱病益重。有负前约了。维以从前药方调理。
      ……夜观群星,星彩若晤;天命如斯,吾心甚安。
      遥遥想念你披挂战甲的样子(这句话后面的字迹被涂抹掉了)
      .
      或近日会开始锻炼身体。”
      .
      书法清秀端正如前,但文句里却透着一种神思恍惚,躁动不安的气息。
      写信的刘禅心里有些乱。这又是一种不寻常。
      .
      用妻子的名字对应星辰,说自己每夜遥望星空,是在注视“星彩之华”……未免太浪漫。
      而信中莫名感叹“征人”在外,命运不同。——
      这个“征人”,到底在说谁?
      .
      .
      疑虑未定,司马昭扣下了这封信。——
      考虑到刘禅和星彩君臣夫妻多年,默契至深,若其中在暗暗传递什么讯息,怕防不胜防。
      .
      人心一变,万般都逆了天地。一处可疑,处处都变得不顺眼。
      望着刘禅写给星彩的情书,司马昭心里莫名浮起厌恶。
      .
      *他有心事,只同心上人讲。
      这暗暗忧伤的喟叹之姿,委屈做给谁看呢?!
      .
      司马昭的心气闷,渐渐横冷,硬如铁石起来。
      ……
      02:

      司马昭还有很多正事要做——接下来一桩接一桩,都是桌面上重要的布局。
      秋月夜宴后,他要奉诏入宫协理,给各部布政。以天子的名义封赏群臣,接受诸王诸长诸督守的拜谒。行礼仪大典,为春日节之前的民生做布置……
      .
      .
      再加上代领武将秋练演武,各属地大小宴会游猎。位极人臣,天下守望的司马昭,连应酬都像打仗,盛大且不容错漏细节。
      .
      这忙碌,不是巡政胜是巡政,司马昭需住进宫里,一连十天不能回府。
      他忙得几乎顾不上喘气,屡屡觉得胸口疼闷。每日竭力打起精神尽兴饮酒,纵马出游,回到床榻上时,都感到疲惫不堪。
      .
      刘禅的消息果然每日传来。司马昭披衣,忍着胸闷看帛书:
      X日。安乐公夜里披衣出来,仰望星空,叹息说:人如流水,星辰万古。
      X日。安乐公因受风寒病倒,需静养数日。
      .
      X日.安乐公催促下人买各类鲜花数十篮。挑出其中的桂花,带病坚持做桂花糖膏。
      因为劳累过度,安乐公病倒在蜜罐前,被人扶进卧室休息。
      .
      ……
      “小奴子!你倒是闲出病来了!“
      司马昭打哈欠,闷闷感叹。
      .
      .
      这天夜里,司马昭做了个浅梦:
      梦见自己被一头银色的巨蟒慢慢衔住,叼去了夜幕深处。
      巨蟒没有牙齿,只有潮湿而柔软的口腔,在吞吐间喉壁紧紧束缚住司马昭的身体。随着无声而滑润的蠕动,司马昭被这柔软的长舌勾弄,滑进了巨蟒的腹中。
      .
      那蟒腹里初觉一片幽暗空浮,浩瀚无边。仔细一看,竟是漫漫星海,不分天际与海面。司马昭可在其中任自浮荡。上下无方。
      .
      他掬起一捧浮荡着星光的海水,咽下去,觉得甘美异常,有桂花芳香。
      于是司马昭畅游于其中,温暖而依恋不止。
      .
      ……
      梦醒时分,司马昭坐在床头,抚摸着心口,一阵阵惘然若失。
      .
      .
      03:
      第二天,司马昭携天子与群臣秋猎,一路繁琐事,倒也算诸行平安。
      至五六日归来途中,司马昭发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精神也莫名振奋。
      .
      贾充向他推荐裴氏与王氏的年轻人。荀勖献上新的协律,律吕暗暗吻合旧时盛世的音调。天下王气蒸蒸北归,【司马氏的盛世】呼之欲出——
      .
      臣下们聚心共用,朝廷出现贤达的新面孔,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策马行在洛阳道。司马昭看着路边枫叶锦绣如焚,雄心感慨:
      .
      多年带兵打仗,却皆不如这一次巡游;眼中所见处,无不鲜艳非常,明媚绚烂。令人喜如少年——
      .
      【江山如画,壮美斯绝。终于还是要归于一人之手。】
      【沃有天下,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体验。】
      .
      *何以不能是我呢?——
      .
      念头一起,司马昭心里暗暗吃惊。什么时候,自己有这个野心了?
      从前的他,平心而论,天下之大,不如宝刀名剑、怒马鲜衣。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1楼2016-10-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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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浪荡子,今朝野心狼。
        今之我,与昔之我,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人之为人,总会瞬息万变呢?
        .
        只怕命运随流,许进不许退。连一个人究竟是谁,外顶着什么名号,内藏什么用心,也还有一股宏大的力量推着他,不能自由。
        .
        “此间乐……少几个同乐的人啊。”
        .
        司马昭喟叹道。他突然模糊地脑海中拂过一个念头。
        .
        *我这辈子,也只得自称为【孤】。
        *而刘公嗣那个小柔奴,却自称过【朕】。
        .
        ……
        .
        “子上。”
        耳边的呼喊声打断了司马昭的沉思。他回过神,发现贾充慢慢策马过来靠近他的马车,嘴角抿着。又是要打小报告的样子。
        .
        “公闾。”
        司马昭从车上向贾充打招呼。一眼瞥见贾充身后跟着几个人。是两个彪形大汉,按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
        “怎么?”
        .
        “刘禅这几日果然有异动。”
        贾充一开口,言简意赅。
        .
        .
        司马昭眨了眨眼。那一瞬间,贾充简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震恸。
        然而下一秒,司马昭居然面色不稍变,淡淡说道:
        “讲。”
        ……
        .
        .
        04:
        种种迹象表明,刘禅在谋一个时机,专等司马昭有事不能顾暇。
        自司马昭外出公事后(刘禅给星彩寄信的第三日),刘禅突然告病,带着府中心腹的十余人,以“准备例行检点新安乐公府,并游园散心”为理由,匆匆驾车出门了。
        .
        司马昭安排的侍从眼线几乎都被留在府中。因为安乐公出门时还同所有人有说有笑,所以一时间侍卫宫人们也并不有疑。
        等到入夜,不见安乐公回府,只有宫人回报说安乐公在新府邸留宿。
        .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
        府中的理事长官担心安乐公有什么意外,要求派遣侍人前往服侍,不料侍从们到了新安乐公府门前,竟被持刀披甲的卫士挡了出来,连台阶都没准上——
        .
        监府理事听闻回报后,清点府中之人,发现府中已悄悄撤离了几十人,都是平日安乐公的心腹亲信。这才发现事情有所不妙。
        .
        旧安乐公府内一时失控。
        .
        为弥补疏忽,安乐公府的监府理事立刻授意司马昭的密探去晋王府汇报。——然而晋王在外,无人可商量。
        他们又立刻派出一小队人马,前往新的安乐公府调查;
        这支小卫队因为没有命令,不敢擅自闯入新安乐公府。只能埋伏于附近,问遍附近乡人,查询刘禅去向。
        他们得知【安乐公的确曾率人驱车进入新安乐公府】。
        进入安乐公府后,刘禅的卫士立刻手持武器,将园中没有完工的工人悉数遣散了出来。
        随后封门闭院,再不许其他人进入。
        .
        ……
        调查至此,已是与安乐公失去联系的第五日。
        .
        司马昭的侍卫试图趁夜潜伏进安乐公的新府邸,才发现这间府邸被设计得十分警秘,暗布机关,难以潜入——
        司马昭的卫士未曾等到命令,只得将新安乐公府包围起来。仔细注意外出车马动向;勉强确定刘禅还没有逃出。——
        .
        其间有人一时易激,以【安乐公府人寻主】的名义企图强行进入新府邸,被新府中刘禅的一道手书挡了回来:
        刘禅在手书中严词斥责来人藐视安乐公威仪。声称自己平安无事。喝令自己的府人回去。
        .
        旧安乐公府执事只好带人佯装撤退;留下司马昭的卫士依然原地守防;这边连夜派人出城前来报告司马昭和贾充——
        .
        至此已经是第六日了。刘禅一面也不曾露过。
        连他究竟在不在安乐公府中也没人能保证。
        .
        新的安乐公府里,这几日倒确有炊烟蒸水汽,大约还是有人在其中造饭。
        也偶尔会飘来异样的刺鼻气味。
        .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
        .
        .
        05:
        .
        司马昭眉头皱了又平,腮边齿动,暗暗握拳。
        .
        他听完所有的汇报,仿佛无动于衷。见侍卫队长不再开口了,才慢慢问道:
        “都说完了?”
        .
        .
        贾充又将随军而来的那个小姑娘带到司马昭面前:
        “这小东西……今早从新安乐公府偷偷跑了出来。在小树林中徘徊,被守在府门外的侍卫抓获——”
        .
        贾充轻轻一推小姑娘的后颈,搡得她跪在司马昭的车撵前。
        “说呀,刘禅在搞什么鬼?”
        .
        .
        “安乐公……安乐公大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
        小小的女孩见到司马昭车马威仪,吓得吱吱哭了起来。衣袖脏了,鬓发也散乱开。
        没头没脑,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
        “你在那园中做些什么,为何又跑了出来?”
        司马昭问。
        .
        小侍女跪在地上,哀哀啜泣。说话全不在重点上:
        “奴婢不是旧府里的人。是被招进新府里喂猫喂鸟的下人——”
        “东南角的那只大黑猫,奴婢喂食之后没有关好笼子,被它走丢了。我怕安乐公伤心,于是出来寻找……”
        .
        .
        贾充瞪大眼睛,扯着少女的发髻道:
        “你只管说你是怎么从新府里跑出来的——”
        .
        “呜呜……我担心那猫儿从暗道里跑脱,就从新府的暗道里跑到外面来寻它了!“
        女孩仰着头,吃痛,叫了起来。
        .
        .
        “快说!安乐公是不是早就跑了!”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2楼2016-10-17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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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这个叫做黄羊儿的男孩今年二十一岁。他的脸庞非常清秀,肌肤光滑,完全没有长出同龄人的那尴尬柔软的青须。
          然而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长出胡须。说话也将一直如同现在这般细声细气。
          .
          因为他是个年轻的太监。来自益州成都的皇宫。季汉降魏以后,跟随刘禅来到洛阳。
          他如今抱着跟他身体等长的宝刀,疲倦地坐在新安乐公府门口的台阶上——
          .
          起初收到命令,让他带着十余人在府门外等候时,他曾经非常兴奋。
          但是他空等了很久。
          .
          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星辰初上……
          等得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坐在门口的意义是为了“等待”。疲倦感终于袭来——
          随他出来的侍卫笑笑,揉着他的头发,对他说:
          我们回里面取点东西,喝口水,一会儿就回来。
          .
          然而去的身影陆陆续续,回来的身影却没几个。
          ……
          说到底,大家还是欺他是个小太监,不肯十分听他的指挥。
          但黄羊儿自己偏有一种固执。越发死死坐在门前不动。
          .
          他不把别人的鄙夷放在心里,他的心里有一片天。——他为这片天活着。
          他的刘禅陛下。
          ……
          .
          “羊儿。这是最重要的一夜了。千万不能有耽误。”
          刘禅召他来说话时,坐在府台的重重帷幕后面,连脸都未曾露。四处光线黯淡,有烧焦东西的气味。隐约能听见那些彩线牵着的铃铛轻微鸣动。
          .
          刘禅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慢悠悠地说话,黄羊儿能想象陛下皱眉的神态。
          .
          “从前,现在……总是我拖累了你们。”
          “这次行事我犹豫了很久,觉得鲁莽,然而还是想任性一回。”
          .
          “我心里也不安。未知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但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
          “如果一切顺利,上苍保佑。明天天亮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那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平静的生活。”
          .
          刘禅又咳嗽了起来。声音比往日更沙哑。
          伏跪在地的黄羊儿紧张得要掀开帘子爬进去查看,他腰中木牌磕在地上,刘禅听出动静,立刻喊住。
          .
          “不要过来。羊儿。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你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
          .
          黄羊儿心中一凛。
          .
          “无论如何,陛下。奴婢都会为你——”
          黄羊儿伏地,发自肺腑之言。
          ……
          .
          黄羊儿抱着剑,耳边一动。 以为自己幻听。结果却不是——
          他听见了马蹄声。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4楼2016-10-19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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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好多,密密连成一片的马蹄声。
            远处的道路上火把拥簇,如同星辰流淌到了地面,又汇成河流——
            .
            黄羊儿心里一沉。因为他想起刘禅的嘱托。
            .
            “你看守好府门。天若存幸,但愿今晚平平安安。”
            “若不幸,有人马来,又是魏国司马昭的人马……恐怕就要大事不好。会应验我【今年有血光之灾】的预言……”
            .
            “羊儿啊羊儿,在府门前多为我和其他人祈祷吧。”
            “你生得这么可爱,上天看你的面,会对我们宽容一些的……”
            .
            虽然刘禅只是玩笑话,但是黄羊儿却当真了。
            .
            .
            老天爷呀,羊儿抱着宝剑,坐在石阶上,可是苦苦地求了你几个时辰呀!
            总要有一句算数的吧?你可不要太心狠——
            .
            然而,黄羊儿定睛远看,一颗心却沉到了冰水里。
            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宝刀,牙齿不住地打战。
            .
            那队人马分明就是武装严密的魏军。而当头的那个人黄羊儿认识,熟得很——
            .
            正是司马昭本人。
            司马昭,带着军队,来杀他们了。
            .
            02:
            .
            在长途奔袭中,司马昭有一种错觉:
            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正在飞奔向上珪。他面前黯淡下来的一马平川也变成蜀汉的千军万马——
            他很惊讶:在这奋马狂奔的一路上,他的渴望居然没有因为驾驭而消减,反而越来越强烈。他的心脏热烈地怦怦剧跳,如痴如醉——
            .
            他要做一件少年时从来没机会做的事情。
            一如几十年前的那些传奇英雄一样,从千军万马中单骑而破,取对方敌将首级——
            .
            这是一种残酷的想象。
            每当想到【锋利的宝刀斩断刘禅干净纤细的脖子】,司马昭心里就有一种异动涌过。
            .
            ——如果说这种感觉是悲伤,那么这悲伤未免太令人兴奋了。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5楼2016-10-19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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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异样激烈的马蹄声惊破了附近县民的安睡。
              .
              这些经历过战火和重大事变的人们保有乱世中的机警,他们没有点燃家中灯火。而是如同暗夜里不安的鼠,悄悄趴在窗沿,窥看如龙般穿行而过的军队,猜测着他们的去意——
              洛阳城外,夜醒来无数双沉默的眼睛,骚动着一片片不安的民心。
              .
              安乐公府门越来越近,司马昭眼尖,突然看清那副门前黑压压聚齐的鬼影,是持刀一脸凶狠的一群侍卫。
              .
              长刀在月色里反映银光。这鬼影重重的等,银色的刀光就是背叛。
              .
              .
              *他果然,负了我!
              .
              令人心寒,令人踏实,令人哀痛而喜悦啊!
              司马昭按住自己腰间的宝刀,向这府门前的人们冲去——
              ……
              听到黄羊儿报警的安乐公府侍卫们纷纷持刀披甲走了出来。他们在府门前聚集,三三两两地挨靠在一起,却保持着一种暧昧的沉默。
              .
              没有人傻到准备只凭这十余人挥着长刀,与司马昭的军队战斗到死。这种对生命的碾压毫无意义。
              恐怕连刘禅本人也会认同这一点。
              .
              这些卫士其实形同虚设,人数上“十余人”和“一百人”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的威胁来临时,都是摧枯拉朽,草灰一般脆弱。
              .
              现在的他们陷入一个可笑的僵局:
              是投降,还是再多坚持一会儿?
              (投降无法保证活着,坚持一会儿也无谓得到荣耀。)

              掌握他们生死的人不是深藏在府中的那个,而是气势汹汹赶来的这个。
              而他们的色彩早已被涂抹定:

              【为了刘禅,背抗司马昭的亡命徒】。
              ……

              “来者何人?!”
              为首的小太监黄羊儿抱着刀,高声叫道。
              颤声的威吓,还在扮出寻常的护卫威仪。

              “安乐公何在?”
              司马昭和他的人马纷纷在府门前勒住马,领头一位士官高声怒喝。
              .
              “不得擅闯安乐公府!”
              “安乐公大人……不见任何人。”
              黄羊儿高声叫道。
              .
              司马昭怒极,反而笑了。
              “我司马昭居然沦落到,有一日,被你这样的东西呵斥了——!”
              .
              .
              他策马上前,挥起鞭子,二话不说狠狠地朝黄羊儿头上抽去——
              “我、问、你、们、话,——刘禅何在?!”
              .
              黄羊儿的头冠被砍破,他怀中的长刀被司马昭抽飞,而他被那重鞭所伤,头皮炸裂,扑倒在地,满头满脸是血,嘴角撞得肿了起来。
              .
              “安乐公大人……刘禅陛下……他……”
              黄羊儿哀嚎着,泪水充满眼眶。死之将至,他被恐惧夺去了冷静,爆发出不可抑制的发抖和痉挛。
              “在……安乐公府里夜宿……不见……任何人……”
              .
              鼻涕和眼泪掉到嘴巴里去了。
              黄羊儿此刻像个野鬼,在用哭号的声音,挣扎着扮演一个侍奉君主的太监。
              他甚至使用了许久不说的【陛下】二字。那是他最熟悉的称呼,在慌乱中从他口中毫无节制地吐露出来。
              ……
              .
              “混账东西!我是晋王!我是司马昭!——“
              “这是我的洛阳!“
              .
              鞭子空甩,字空气中留下一击巨响,令人闻之丧胆。
              .
              “我现在,——立刻,——就要见到刘公嗣!——”
              .
              司马昭的眼眸在夜月的光辉下显出狰狞的血红。不具有人主的慈悲,反而如同嗜血的疯狼。
              .
              那几乎是一种阴郁的,对【杀之逸乐】的渴望。
              .
              “如果他没有出现……或者……他出来慢了……”
              “你。们。都。得。死。”
              .
              语调委婉。能这样说话的,都是暗夜潜伏,狩猎的恶鬼。
              ……
              .
              司马昭厌恶眼前这些人。
              .
              他们都那么爱刘禅。他们都爱他爱得那么真实。他们为他捧出一颗心,捧得那么坦然忠诚。
              .
              他们与刘禅的纠葛那么深,司马昭扎不进去。
              他总是他一生的围观者。
              ……
              从洛阳城外的山林中跨上马,转身飞驰的瞬间,司马昭怒不可遏。直到在这新的安乐公府门前被人阻拦,那燃烧的烈焰火箭才第一次扑中茅草靶心。
              .
              一瞬间电光石火。燃彻心中的魍魉之都。
              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痛不可当。被玉佩割破的手掌让缰绳磨得血肉模糊,痛得心脏骚动难耐——司马昭睁开眼睛,嗜血的心觉醒异动。
              .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一刻那么真实。单纯的只想着一件事:
              他嫉妒得要命。他想要他。
              .
              他收回一切软弱的善良不忍,只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要逃走,他宁可把他变成一具高贵的尸体,用白玉棺收殓,葬进自己的陵边。
              或者干脆像前朝的传说一样,砍下他的头颅当酒杯,让他永远沉默地、温柔地、陪他醉饮琼浆玉液。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6楼2016-10-19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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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司马昭开始感到刘禅身体在发抖。
                “舍不得吗,刘公嗣?”

                “昭公随意便好——”
                刘禅咬牙说话。——现在的他,才有一点困兽的姿态。
                “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司马昭冷笑着,紧紧牵住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
                虽然不知道刘禅究竟为什么珍惜这新安乐公府,但是终于看到刘禅开始动摇,看到这个冷漠的家伙也感受到痛苦,这就很好——

                【要你比我更不幸】,才是复仇的真谛。
                阴冷甜美,糅合着绮丽的酸涩苦楚,铸成只有刀刃没有刀柄的刑具,让报复者握刃以刺人。
                ……

                新安乐公府内,渐渐开始传来士兵踢打摔砸的声音。夜色下府中出现异光,那是开始放火的痕迹。
                刘禅耳闻目视,脸色苍白,隐忍着皱眉不语。

                突然有士兵疾驰来报:
                莲池台边发现暗室入口——

                刘禅陡然睁大眼。

                “砸!烧!”
                司马昭朗声命令道。
                “诺!”


                “够了……“
                “够了!”
                不知又静静等了几许,刘禅突然再也忍不住。
                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巨力,猛地撕开司马昭的手,跳到地上;司马昭眼明手快,再次死死扯住他黑色大袍的袖臂……

                呲啦——

                在这挣扎中,司马昭扯破了刘禅半片袖子,牵在手中,如同擒住乌鸦的一扇羽翼;
                而月色下,刘禅如同被逼上悬崖绝境的鹿,蓦然回头一望。

                僵持只一瞬。
                司马昭突然读懂了刘禅的眼神:

                *为什么,你我要到这一步?


                那眼眸痛苦真切,原本终于该觉得报复了的快感——
                却变成对望时,冰凉心腔里炸裂开滚烫的疼。破碎得再难镜圆。

                *一定有什么错了。错的离谱,错得难以挽回了。

                他恍恍惚惚,听见风里刘禅的心声。
                悲喜纷纷扬扬,最后寂寞如雪。刘禅的眼睛还在对他说话:

                *你真想看我到底在做什么——?
                好啊,随我来吧。


                06:
                司马昭随着刘禅进了安乐公府门。
                六名领首军官紧随他们。两人举火把前行,四人仗刀,为“押解”安乐公,也为随时保护尊贵的晋王——
                这些青年壮士踏进府门,不由片刻走神,和司马昭一同发出“哦”的一声。

                因这快建成的府苑,满目幽静心旷的美。

                ……
                府严树修,风弱水清,楼阁清响铜铃。
                月光投在雪白石壁上,红枫落叶错洒,菊丛在桥边投下缭乱阴影。
                石壁后陡然白砂石铺的前庭,莹莹雪光。正中朱红漆木筑有一座观星坪:青墨木板上铺玉竹编夔文席。四角坠着黄金卯兔尊。栏杆满雕云豹穿月。

                坪后一棵合抱粗的槭树,如巨伞盖,怒红冲发,因风微微森动。又被人布置过,锦布缠树身,树上坠下千万条五彩丝绦,缀着小金铃,美得让人心口一紧——

                这座府邸是汉王公族战乱时荒弃的旧产。原址中规中矩。
                经过刘禅改动增减,府苑内随眼可见细腻风雅的情致;花木森森,芳草葳蕤。庭阁错设,引水活泉。刘禅尤其对“竹林”的摆设格外用心:或隔水对弓,或傍墙惜影,或拢翠压飞檐,或汀畔聚浮烟。格挡开洛阳尘土,养出幽幽碧色——
                像要把蜀南的竹海,藏在这小小的庭院园林中。

                ……
                然而这么静美的府苑里,却四处飘逸火油冲鼻的气味。士兵们为了焚烧府邸,从府中仓库里搜出储备的火油与漆,泼水一般洒在梁柱与草木丛中。

                “喵嗷——”
                惊惶的黑猫惨叫着从他们脚边窜过。

                进到前厅,见有人已拆破描金屏风,扔到庭前空地。安乐公府内的仆役被赶到厅廊前跪着;
                夜色下,军人们毫不留情地拉摧精美的雕栏帷幕;往白梅树上泼火油,一把火点燃;将黄金鸟笼扔在地上,连同笼中画眉一同踩踏——

                “这帮野杂种!毁得倒利索!”
                司马昭勃然大怒。

                他忘了自己下令在先,只为看到暴殄天物,恨不得上去踢他们的屁股。——
                对这安乐公府,他并非毫无感情;要知道,宴厅屏风上还有他的题字呢。

                他叫来身边的士官,压低声音命令道:
                “让他们都停。快去!”
                “把闲杂仆役全带到府厅等待发落,别杀人。还真烧了这儿不成?!——”
                “——这府苑,是老子掏钱给建的!妈的!”

                他压低声音,不愿意这【收回成命】的话被刘禅听见。然而抬眼一看,才发现刘禅此刻根本顾不上庭院狼藉,厅堂被毁:
                刘禅披着被撕破的大袍,茫茫然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在石径上。
                “谁跟在他身后”,又是“谁挡在他面前”、这些事情他根本顾不上——
                他只朝着一处飞奔去。

                司马昭紧紧跟着这只翅翼破碎的墨色青蛾,看他扑向唯一挂念的“火”。

                那间莲池台的密室。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1楼2016-10-20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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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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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该去找根针将自己的嘴缝上。可是现实中却是,他只能指节发白地紧紧抱着宝刀,嘴里莫名其妙地吐出的并非本意的控诉:

                  “你欺我对你‘不忍心’,却从来不在乎我会沦为笑柄——”
                  “对我,你在意过什么?!”

                  说着说着,司马昭眼圈突然一酸。他同时感觉到刘禅肩膀一颤。这种【心意相通】的错觉,此刻让他更难抑制嘲讽和自弃。

                  “仔细想想……你好贪心啊,刘公嗣……“
                  “你什么都要。“

                  “你又欺负我傻。知道我什么都会给——”

                  也许是因为烟熏得眼睛很疼,司马昭眼酸难耐,眼前灯火化成一片茫茫橘色金光。

                  “偏偏,你最后嫌我的这颗心太碍事……“
                  “把它丢在地上踩。“

                  “……”
                  司马昭听见刘禅呼吸发抖。他一回头,发现刘禅苦苦皱眉,咬牙一闭眼,居然眼泪簌簌而下。司马昭心里哀怜,眼中金光忽散开,脸上坠落一双热流——

                  他们虽然一同垂泪,却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在互相怜惜。

                  大约,刘禅只是在为【费尽心意,也不能保全姜维性命】而哀痛;
                  又或者为【不能将来与妻子安乐偕老】而自怜——

                  刘公嗣那颗心,几时曾经念过我!

                  司马昭心头锁上千百条烧红的铁链。烫出血肉黑红。焦炭模糊。


                  正是啊!人非草木,司马昭的情话也算悱恻动人,刘禅眼里不是没有感动,可他依然全心全意只有眼前这一盏灯。
                  他只要他的长寿岁,连他的悲伤都不肯多看一眼。

                  “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天下——“
                  “如果我不准,你永远别想安乐!“

                  “刘公嗣——“
                  “你知道……”

                  “我要吹灭你眼前的灯,轻而易举。我要杀眼前的你,也轻而易举。”

                  “可你就没有一句话跟我说吗?”
                  “你已经不屑跟我说任何话,哪怕说一句‘我没有’吗?”


                  司马昭喉头发苦,哽咽住了。眼泪从他的下颚滴落,脱离他时一轻,坠上他衣角时一弹。
                  是虚无的供物结出苦果,终于呱呱坠地。

                  庆幸黑暗中,未曾让旁人窥见这泪滴。


                  “你欺我太甚。于心何忍啊——“

                  “昭……”
                  这一下,司马昭不用回头也知道,刘禅脸上此时也在纷纷滴落雨滴了。
                  他继续紧紧抿着嘴,衔住千言万语不肯发,纷扰扰都化作珠泪。——

                  难得啊。刘公嗣。
                  这眼泪中,有没有一滴,是为我?

                  “你这个……小人。你罪该万死!“

                  “我根本就不应该……“
                  仿佛预知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何等伤人,司马昭的内心陡然惊惶,不住地自劝:别说了。快别说了。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

                  别说了啊。

                  “我但愿自己——在成都城下,当日就杀了你。”
                  “便可不复后来种种!“

                  不!!
                  司马昭觉得这样说话的自己,才应该立刻被五马分尸。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何异于杀人。说出这样语句的自己,再没有颜面去看身边的人。——

                  真的,从此绝了。


                  沉默了很久。刘禅才终于从舌齿间游出一叹。
                  “是啊。”
                  这倒很是他的反应。

                  “……”
                  说来也奇怪,自把话说绝,司马昭的悲愤郁闷突然像风筝断线,渐渐消失暗夜中,竟散无踪影。他居然平静下来,情思的洪流倾尽,剩如潺潺细水。眼中酸痛稍减,只剩下心口一团无名的燥热。

                  *从刚才就好奇……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痛苦?

                  我口口声声说刘公嗣罪该万死……可我现在最想做的却是——
                  就在这黑暗中,与他背靠背。

                  世间再不必天明,可从此永夜。
                  我们甚至也不用转身相见,只这样坐着,隔着衣物,感到对方背上的热。这就极好了。

                  司马昭发现:即使在这样一个时刻,他无限望见真实的自己——

                  *空落落的心坠落万丈深渊,终于到了底;无限的深渊尽头,居然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照出一个彷偟不可终日的男人。

                  *百舌呐喊的夜,那个委屈张狂的声音不绝于耳,终于咆哮道出最后一句。
                  都是刘公嗣的错!——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曾好好回应过我的感情!


                  司马昭耳鸣起来。他犹豫着,第一次自问:
                  【那么,我对刘公嗣,到底倾付着怎样的感情呢?】

                  答案像断裂的蛛丝挂下树枝。枯萎的青苔从墙上剥落。一切挣扎历尽后,自然浮现真实。赫然触目惊心——
                  在这样一个时刻,一个最不适宜的时刻,他突然发现……

                  他爱刘禅。

                  这比一切悲喜际遇,身体交汇,言语暧昧都要更震撼。这比所有的欺骗和恶毒都让人绝望。这个真实的念头崭新浮现时,司马昭差点想像扼杀新生儿一样,封死这句话。
                  可是,他的心底再也藏不住了:

                  我爱刘公嗣。
                  我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我爱他。
                  ……

                  感情陡然揭幕,是如此的强烈,又如此违和。这竟是司马昭今生最禁忌,最令自己身心蒙羞的字眼。更遑论那唯一的对象,竟是刘禅——

                  开什么玩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6楼2016-10-21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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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刘禅慢慢地,为小灯添了最后一次油。小灯的灯火快燃尽了。仅剩豆大。
                    司马昭盘腿坐在刘禅身边。
                    时间死寂,如同滞留,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事。

                    在煎熬足够久的时间后,司马昭终于想明白了。或者说,他胡乱地将所有的思绪串联,生硬地摆布成一盘沙,并相信了自己的解释。

                    他确信一切果然【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犯下错误的人,是自己。

                    他与他相逢根本就不对等。明明该他做恶人,他却偏想结识这个风雅的妙男子。硬假装没有国恨血仇,只与他萍水相逢。

                    他原本该和他刀光剑影,却莫名依恋他的冷漠,渴望他的发肤身体,期待他常在身边——
                    最荒谬的是,未知几时,他居然暗暗爱上他。
                    爱之入骨,又不自知。

                    他去奢求这世上最不属于他的东西——【刘禅的心】。
                    于是自己一颗心明明藏在胸腔里,却被看不见的刀片割得伤痕累累。
                    错不在刀刃。在于这个愚蠢的人,为什么要动心。
                    ……

                    若无今日之事,或许他还可以懵懵懂懂,莫名欢喜,无由来烦躁,把刘禅当做玩伴。某一天醒悟自己的恋情时,犹有退路,能隐而不发——

                    却,也晚了。
                    他们之间,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培养起来的一点薄如蝉翼的信任与眷恋,在真实的山崩地裂间,再不复存在。
                    携酒将刘禅拥入怀中,一同望池塘浮灯,花前卧相偎——这才相隔多久前啊?
                    已如梦不可再得。
                    ……
                    司马昭点燃的灯烧尽油,一盏盏陆续灭了。油烟的腥气越来越浓密。
                    光线渐渐黯淡下来。眼前的花影越来越繁杂。睁眼,也不知道是睁眼——


                    司马昭叹道:
                    “我后悔了。”

                    “是啊。”
                    刘禅居然小声应了他一句。

                    “……”
                    过了半柱香时间,司马昭才想到,也许刘禅误解了他。


                    “不是那个意思。”
                    “都一样啊。”

                    这对话,莫名会心一击。

                    司马昭恍恍惚惚,心里一阵难过一阵空洞。
                    刘禅抱着那主灯,流过泪后的面颊自干,他还是沉默不语。

                    他们如同变成了一双石像。
                    直到天亮。
                    ……
                    司马昭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几乎没有察觉到窗外的月夜何时消退;何时换成一片水蓝清白。
                    他回过神来,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暗室中,借着熹微的晨光,看见那盏主灯平静地吹灭。

                    最后火星一闪。一缕白烟起。
                    天明,恰如梦醒。清寡得让人绝望。

                    这一夜,仿佛过了十几个世纪。
                    而刘禅,始终对他无话。

                    ……
                    当晨光透进窗口时,司马昭才突然发现,这光影将他们分隔开来。他在明处,眼睛酸楚;刘禅坐在阴影里,隐若鬼魅。

                    “结束了啊。”
                    “……是啊。”

                    司马昭慢慢站起身来。身体的酸痛十分生硬,仿佛是借来的一具病躯。听得见膝盖,腰身骨骼作响。

                    “你也别恨我。“
                    “因为我,你吃了不少苦头。“

                    他面对他站定,却发现自己眼前全是阴霾眼翳,竟然看不清刘禅的身影,——被烟火熏了一夜,怕是伤了。

                    司马昭朝着刘禅的方向慢慢伸出手:

                    “想逃也好,想这样躲在安乐公府里活着也好……“
                    “从此后……你自由自便。“

                    “自由”两个字一出口,又是一柄双刃剑,同时划破痛他们的心脏。

                    “而我……永远也……“
                    “不想再见到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8楼2016-10-21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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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呀……”
                      黄羊儿听到这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又捂口哀哀痛哭起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0楼2016-10-21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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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回 【野有蛩,白露风】
                        01:
                        没过两天,朝中的人都知道了:
                        晋王司马昭此番出游,居然半夜兴起,带着人偷偷跑去洛道山中猎狐!
                        结果狐狸没猎到,眼睛反而被烟火熏伤,竟失盲了数日。
                        .
                        瞎了眼的司马昭游猎兴致大减。(……)从次日起,眼睛便敷着草药、包着纱布。
                        行弓射礼时,因为看不见箭靶,满弓一射,箭从围猎场中飞出去百里之外,——把年少的天子吓坏了。
                        .
                        好不容易匆匆履行完仪式。立刻班师回到洛阳安歇。
                        时人听闻,都暗暗以袖掩口,笑他不正经。
                        .
                        但这传闻也有一点好处。
                        司马昭这一折腾,展现犹如少年般生机盎然,让坊间之前关于他“身体不好,怕要一病不起”的传闻彻底破碎。
                        ……
                        .
                        “嗷哟!疼啊啊啊——”
                        司马昭仰躺在床上,拍着床栏,夸张地嗷嗷大叫。六七个侍女围着他,诚惶诚恐,随时听命。
                        .
                        偏偏此时,他不想喝酒,不想饮食,只剩下眼前的黑和从眼珠里传来的钻心的疼。
                        他难受极了,干脆痛快地大叫,满床打滚——
                        “疼啊!两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啊!!我要像夏侯惇那样吃掉它们!!”
                        .
                        吓死几个胆小的也好。
                        .
                        .
                        “先等等。把汤药喝完——”
                        只有这个温柔的声音,能让司马昭稍微克制自己的抓狂。
                        .
                        他坐起来,朝空气伸出手,准备接碗——不料唇沾一点暖湿。汤药已经喂到了他嘴边。
                        “从前就说你太胡闹。如今可要听教训了。“
                        妻子王元姬轻声说道。
                        ……
                        .
                        司马昭只是闷头喝药。.
                        他的手摸索到王元姬的手腕,一把抓住。半天,只是慢慢摩挲这细细的,光滑的手腕,一声不吭——
                        这沉默,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
                        王元姬被司马昭请回来时,已经察觉这位丈夫性情变得有些陌生。比如若是从前,听到劝解,司马昭大概会傻笑起来,或者顾左右言其他——
                        现在,他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甚至感受不到其他人。
                        眼睛暂时失明,心,更是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
                        “夫人啊……”
                        司马昭喝完药,半天才轻声道。

                        “夫君?”
                        “你的手腕,居然这么细。也很可爱啊……“

                        王元姬突然觉得浑身一寒。
                        她的第一反应是,司马昭在拿她和另一个人相比。
                        司马昭的双眼若不是被薄纱遮住,现在应该是什么神情呢?


                        “子上。好好休息。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
                        “我想听你念诗。”

                        “咦?”
                        王元姬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司马昭当然不是一个多么热爱文学的人。但他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这个人做什么奇怪的要求,都是不奇怪的——

                        “你想听什么?”
                        “《诗风》。”

                        王元姬不愧是王元姬。她没有说二话,离开片刻,再回到司马昭身边时,牵着司马昭的手,让他摸到竹简。于是展开竹简,一卷卷地读。

                        她的音调温柔,平静。优雅的语调不带情感,吟诵得十分简单,反而让人能慢慢品味文字间的情愫。
                        从“麟之趾”到“芣苢”。又读到“旄丘”,王元姬挑选其中有关王师与男子气概的诗歌,读给司马昭听。
                        这些古老歌谣的词句音节甚美。遥远古人的身影随诗篇呈现眼前。
                        司马昭听完直笑。
                        “从前的人真直白呀!”

                        她渐渐又选了一些描述星辰和风物的诗篇。至念诵《七月》,如同古代臣子,讽谏描述百姓泥露里生活。又吟唱山野里的美人,望着江河兴叹。
                        司马昭虽然没有大肆点评,却不停地点头赞许。

                        渐渐地,两人都觉得品味诗文歌词滋味甚美,兴致高了起来。王元姬于是开始渐渐挑选一些情诗来念诵——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2楼2016-10-24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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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司马昭百感交集于怀,甚至突然想学一学琴。

                          嵇康在世时,据说弹得一手妙不可言的好琴。能闻之令人涕泪雨下。从前未曾好好品味过,如今格外可惜。
                          将诗词歌赋的意味,投入到泠泠七弦上,大概格外能幽幽抒畅心意吧?
                          .
                          .
                          然而千金购来绝世好琴,却没什么卵用。
                          司马昭用手指挤压琴弦,弹播扣弄,只能发出干涩的噼啪声。按音则不准,拨弦而错音,心里旋律飘摇而至,在琴上手忙脚乱地奏,却顾东失西,不成音节——
                          .
                          越发郁闷得心头风云翻涌。
                          积郁意浓,司马昭推开琴,临窗清啸,悲声入秋——
                          呜呼!司马昭终于爽了一时。
                          .
                          他遂将这被自己蹂躏过的名琴转送给王元姬,腆着脸说“名琴归美人,才是相得益彰”。
                          王元姬早知这人心血来潮学琴,结果不过如此——连白眼都懒得翻,接过琴匣,忙去仔细对弦上桐油。

                          ……
                          司马昭如同一个贪吃而挑食的人,在无望而隐秘的恋情中,渴望摄取所有带着悲伤的色彩的艺术,以滋润他心里的【哀】。
                          心哀如死,才会下定决心,“永远再不见刘公嗣”。
                          这个毒咒让日夜变得异常漫漫难熬。

                          “一日三秋”简直是他活着的墓志铭。
                          若由着司马昭的性子,只怕还要抢过毛笔来,改写成“一日十三秋”呢!

                          ……
                          十余日后,他的眼睛已无大碍,司马昭却依然赌气,在眼睛上缠着纱布,哼哼唧唧不肯“治愈”。——只露出一角缝,不妨碍他阅看公文奏折。

                          他心里把这伤也当做“最后的,与刘禅有关的”纪念;不忍心彻底失去。
                          王元姬和侍女们哪里懂得他这缠绵的小秘密?——只当他发神经。

                          至于贾充,只怕是天底下少有几个知道司马昭胡闹原因的人。不过,他更不在乎。——只要不折腾出人命,又不耽误公务,司马昭就是天天头上顶个桶,贾充也一样冷笑着安然处之。
                          ……
                          如此,如此。又熬过“绝交”一日。
                          白日越忙越好,到了晚上,枕边有人,暂逃得过心慌。
                          但是司马昭还是会入梦。

                          一入梦来,他再无凭无依,只是孑孓孤身一人。
                          在浩瀚的夜色梦境里,看不见一星半点灯火。

                          他被无色风吹起,飘过洛阳城的夜空,他看见满地倾颓的皇宫废墟,烈火烧尽。有人背对着他,坐在城墙上,穿着黑色的大袍,风吹起他的衣摆。

                          他轻声地对那个人说:
                          这可不算我又见你了。


                          那个人头也不回,只是平静道:
                          是啊。

                          司马昭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背影,明知是梦,说出口时却心里怦怦乱跳:
                          我最近读诗歌词,总想起你……


                          哪一首呢?
                          那个人,在梦中,头也不回幽幽地问。

                          一瞬间电光石火,司马昭脑海中记得的诗歌全成空白。
                          他拼命搜索枯肠,脱口抑扬顿挫地念到:

                          【妃呼豨!——当风扬其灰。】


                          什么出处不记得了,依稀记得是描写女子在大海边思念心上人的情景。
                          纷扬扬落灰,多像这一刻烽火残城的景致!

                          那个人闻之,久久不作声。
                          ……
                          梦醒以后,司马昭觉得“当风扬其灰”这诗句十分耳熟。他跳下床光脚跑去书房,翻来翻去,最后在一卷《乐府》里找到了原词,顿时傻眼: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
                          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相思与君绝!
                          勿复更相思!
                          ……
                          司马昭蹲在地上,凑着灯光看黄竹简,墨刀字。
                          他简直想给乱吟诗的自己一个大嘴巴。


                          03:

                          天气渐渐转冷。秋夜越来越长。这清冷的高天别有一番美,司马昭常常在庭院里望着月色发呆。
                          洛阳的云缕散尽时,星辰布满东天,明亮而孤傲。

                          司马昭打了个喷嚏,突然想起那一首来,于是清诵: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他的声音明厚,郎朗悠扬,吟诵得很有气势。妻子王元姬慢慢抱衣来到他身后,默默听他诵唱。
                          司马昭长出一口气,一回头,却发现王元姬睁大眼睛,怔怔发呆,眼中滚落下泪珠来。

                          “怎么,元卿?”
                          对于妻子,用“卿”称呼,是敬爱妻子的门第,也是讨好夫人的小情趣。

                          “我想起了安乐公的夫人——星彩。”
                          王元姬慢慢侧头,以无可挑剔的姿势、优雅地抆泪。

                          “星彩怎么了?”

                          “子上,请你答应一件事……”

                          “让星彩回洛阳,回到刘禅身边吧。“
                          王元姬叹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4楼2016-10-24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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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8楼2016-10-26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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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05 01: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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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透过车窗帘,看见司马昭在府门口漫无目的地散步,知他是在等——
                              .
                              “天气真冷啊。”
                              王元姬才下马车,不等司马昭搭讪,先悠悠说道。
                              “那一边,两个人眼看都不好了。一个病得半死,一个累得腿伤复发。互相拄拐披衣喂药的样子,旁人看着真觉得心酸。”
                              .
                              .
                              “……”
                              司马昭望着王元姬。
                              那一边,自然说的是新安乐公府里的刘禅和星彩。
                              .
                              王元姬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尊口,又先道:
                              “病的是安乐公。”
                              “他身体一天差似一天。幸好有谯周先生推荐的从成都赶来的神医生,从前也曾给他们看过病。如今用汤药慢慢续着——”
                              .
                              又叹气:
                              “医生说,养过这个冬天,待春日初阳长了元气,也许就会好起来。希望如此吧——”
                              .
                              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小炉,王元姬和司马昭往府门里去。
                              .
                              司马昭突然心里一动:
                              “你觉得我也应该去探望吗?”
                              .
                              王元姬有点意外:
                              “你竟然肯去了?”
                              .
                              沉吟片刻,又说:
                              “我觉得你还是别去的好。免得撞见星彩——”
                              .
                              “什么话?!”
                              司马昭悻悻说道。
                              .
                              王元姬默然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浅浅一笑。
                              她抬头,正色对丈夫:
                              “这……可不全是玩笑话。”
                              .
                              .
                              语调一如既往地优雅。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9楼2016-10-26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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