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这么做,父皇积郁的情绪可能会冲破他的理智。同样的结果,甚至更糟,我又何必要让父皇再生一场大气,至死不原谅我呢?或许我生而不祥,如果我是男孩子,母后的经历会有所不同;如果我像南宫公主和林虑公主,我就不会僭越自己的身份,企图铤而走险。
躲进军队,立功。这是卫青他们两个最好的出路。现在他们不过是府里的服役人员,身份早已是被我改成自由人。我已不能亲自推荐他们,这样反而会给他们造成灾难。好在,他们的本领很快会使他们脱颖而出。没有实战经验,经过新兵训练应该可以熟悉军队的环境,总比待在平阳府等着中尉、廷尉穷治其狱好。外一追查下去,军功可以保全他们。在过几年,也许父皇已经后悔了,或许……太子即位,怀念起我这个早早求死的姐姐。
山风呼啸,我的声音冷漠坚决:“两年来,我视你们为朋友,也是你们为大汉朝未来的栋梁。你们的忠诚,我至死难忘。但是,你们已经是堂堂七尺男儿,不该再像麋鹿牛羊一样被人豢养。你们该卫国效力了。我平阳公主钦佩的也是真正的英雄。”
“你,够年龄从军了。”我指着公孙敖,不容反驳地说。他茫然地看看卫青,不明所以。
“你,虚报下年龄应该没有问题。”我指着卫青,说:“你的家人,让他们随便在那个郡国买块地。明天,我让人把有关的文书给你们,都给我走,这是我的命令。”
说完这番话,我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失掉了。好没用的公主!我在心里暗暗责骂自己。卫青的脸色一沉,转身走了。身后是公孙敖一迭声的呼喊。
“曹寿,对不起。”
我等在曹寿的房间,其实只要肯等,很容易见到他的。三年了。我现在承认,我实在是刻意把他赶走,不愿见他。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在我的话说出口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不起,曹寿。”
他悲哀地走过来,想要拥抱我。公主,他的声音有着无奈和怜惜,我还是震惊地躲开。
这一刻,我终于正视那种淡漠、有时流露出羞耻的情绪。不那么按部就班地思考,我明明感觉到,他在绝望地等待跟反悔,我在绝望地等待跟反悔,只是我的心里装着的是一个同样绝望却绝不后悔的少年。父皇被太后伤害,却还会伤害我们。我看着父皇伤害母后和我们,也照样漠视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到底是我的丈夫和孩子。可是,对于这一点我就是无能为力。
我做出了决定。可我到底是怎样想的?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是在那一刻,曹寿彻底放手,退到门边:“我明白,我会回封邑‘养病’,也带着孩子。”
公孙敖来辞行:“我明白,男子汉大丈夫正要为国家效力。公孙敖决不让公主失望,也决不让公主丢脸。”
卫青呢,不知所踪了。
父皇再次移驾甘泉宫,宣诏我的黄门绝早到达。我明白,事情得尽快了断。
“父皇,请赐儿臣一死。”拜倒在父皇脚下,我出嫁的时候我以为我就此死了。我已知足,这几年竟可以放手拼搏。我竟可以跑这么远,我的怨气该消了。我好想笑,父皇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我,我的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悲哀。
父皇就这么看着我,我的生命在他转瞬之间被衡量轻重。良久,他摇头,不知是自嘲还是愤慨:“我已经杀死了一个老师、一个儿子、一个弟弟,不能再杀死自己的女儿了。”
“那么,不用父皇为难。半年后,儿臣会‘暴病’于家中。”我认真在求死啊,仅仅是为了事情就此为止,不再株连?可是何必想这么多呢,我只希望痛快地了断。
“阳信,”父皇的脸上交织着惊讶与怀疑:“你真的打算死?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你的弟弟还是母后?”
我微笑:“父皇和母后都是儿臣至亲的人。太子的事,儿臣无权过问。儿臣大概天性暴虐,才会做出种种让父皇不悦的事。或许,也是儿臣愚蠢,希望父皇多注意我一点。”
“你走吧。”父皇,他没有表明态度,在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二天,春陀公公传来父皇的口谕:不许做傻事。
这不是好消息,时间越长变数越大,后果就可能越糟。然而岁末的大典很快来到,我被召入长乐宫。太子的神色有些迷茫,跟着赶来的阿娇没完没了地讲演起她的每一件珠宝。这种场合,母后仍然带着义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