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诡谲
紫胤是一个人到的甄家。
甄家人只当修道之人是一个模样,何曾见过紫胤这般惊为天人,看着便不似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直道是自己家里来了个神仙,倒茶递水无微不至。紫胤不卑不亢,言辞仍是往昔那般宠辱不惊,他对待家徒四壁的穷苦人家和富丽堂皇的皇亲贵族,说话的口气是一模一样的——简明意了。
他巡视了甄家的大厅后,便提出要去闹鬼的东北角,甄老爷和夫人有些犹豫,因为家人们传闻的东北角闹鬼处,正是小姐的闺房。想了半天,还是先找人去通报了小姐,这才领着紫胤去往东北角。
兜兜转转,走过无数回廊曲折,但见曲径通幽处,自有一派美景。层层叠叠的七星箭遮住脚步,耀眼的明蓝合着隐隐的紫色,更兼此处红枫正盛,红蓝相应,竹桥流水,浓墨重彩中偷着不俗的品味,可见此处的主人多么用心。
紫胤暗暗捏了个诀感知,皱了眉,明明进府之前感觉府里煞气纵横,邪恶诡谲,此刻到了闹鬼之处,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远处,一袭红裙缓缓靠近,一只苍白的手上涂着玫瑰色丹蔻,有些乖张和神秘的美。
并无多余声响,那身影“嗖”地朝着紫胤扑去,一双美丽的雪白柔夷有那么一瞬间竟像是忽而变作了鬼爪,直取紫胤的肩颈处。
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当”的一声却像是饱含了愤怒的抵挡。红光大盛,众人睁开眼,风静闻叶落。明明紫胤道长是一人入府,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同样红衣,翠玉佩环,身形窈窕,额有红莲的绝色女子立在他面前,用宽大的广袖迎住了扑上来的手。
红玉定定看着面前一身大红衣裙的女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朱唇墨发,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活泼动人,眼底含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戾气,一闪即逝。她本想持剑格挡,却不知为何无法召唤出红玉剑,情急之下,只好用手臂挡住。虽是剑灵,对付凡人的一些小拳脚,她也是会的。
这时,众人皆不知紫胤掌中化走了一道碧蓝灵光——古钧剑亦察觉有异,想跳出来保护主人,见红玉先按捺不住,古钧便强行忍住,退隐了。
紫胤如何不知背后有人!只是来人虽有杀意,却是府中人,不好直接下死手,转过头看时,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那人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红衣,长发捶地,眉眼之间,竟有些像......身旁的红玉。
“重儿,胡闹!!”甄老爷一声暴喝。
“道长,万分抱歉,小女......这是小女花重,还不见过道长,还不道歉!”
花重谁也不看,打量了红玉一刻,便转头盯着紫胤,神色难以捉摸,忽而笑眯眯地开口,声音脆如黄鹂,十分动听:“爹!娘!女儿错了嘛,女儿只是听说家里今天要来高人,以为又是一个欺骗爹娘钱财的臭道士,就想试试他。”
“胡闹,紫胤道长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你一个小姑娘,太没个正行,都是你娘惯坏了你!”
看来甄夫人的确对女儿有所宠爱,便打圆场道:“老爷也不必动怒,重儿还小。”她转头向紫胤道歉,继而看向红玉,转移话题道:“这位姑娘是......”
红玉不知该怎样开口,紫胤接了话道:“无妨,她是我的剑灵,护我前后。”
紫胤从不主动公开红玉身份,这次一是没办法,二是他心里另有打算。
“原来如此,怠慢了怠慢了!既如此,便也请剑灵姑娘多多帮忙了。”
红玉微笑还礼,一丝阴霾萦绕上心头。
夜未央,甄府寂静了下来,紫胤临窗而立,似在思考,红玉一跃而出,立在他身后。
“主人,红玉今日不召而出,让主人为难了。”
“无甚为难,我亦感到了杀气。”
红玉轻轻扬了扬嘴角,知道紫胤是在谢她及时出手,否则他一个得道之人对一个小女孩动手,总是有些尴尬。忽而,红玉想起了心中疑惑,便把红玉剑不能召唤的事情说了。
“你说什么?”紫胤皱了皱眉,凝神感知,便知古钧虽可以出鞘,但曾经的确有人试图封印,红玉被封可能因为同属阴,古钧属阳,而且镇魂剑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封印的。
说到这里,紫胤忽而绕到红玉跟前说:“给我看看你的手臂。”
红玉的脸腾地一红,低下了头,她知道紫胤是绝对正经人,肯定有事情,便拉开衣袖,果然,黑色的五指印,极为恐怖,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当下也顾不得授受不亲,紫胤手指一点,一道灵光印在红玉臂上,灵力纯透,正气浩然,红玉直觉一阵阵暖流自手臂袭来,爬上她心头的那几缕不适的黑气,被驱散了。
紫胤眼皮也没抬一下,红玉心里早已是小鼓打成一片。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他喃喃念道:“这深养闺中的小姐,这般柔和的名字,无冤无仇,为何此等狠手?”
红玉的眉毛跳了一下,他居然还知道她名字出处?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絮絮叨叨说什么“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他现在却给那个小妖精说那么动听的诗?
若干年后,紫胤依然记得那晚红玉默默拉上袖子,一言不发离开的身影,他于这些事上不通,真心不明白哪里得罪了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