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锥子雨下了一天,到夜里才停了。第三日,我早早起来到园里刨开看看,落了一拃深的墒。我没叫傻子出门讨饭,我要把塌了的院墙补起来,把园子收拾出来。院子、园子就是一个家的门脸。别家的园子都拾掇得整爽,葱成行,菜成方,绿茵茵翠生生的。大傻家院墙到处是豁豁,一亩多的园子倒成了庄子上羊猪牲口撒欢打滚蹭痒追咬的乐园。几畦韭菜和葱蒙了土尘灰沓沓的,不死不活。几棵老树被啃蹭得皮都没了,光裸着身子。当然,我想借打院墙、收拾园子看看傻子们能不能干活儿。
我借来打墙的椽子和绳索,去代销店买回来四把锹两个筢。他们干起活来虽然笨拙,但比正常人卖力认真,打过一堵墙他们就会打了。晌午了,我没让他们歇活,我在等社员散工,我要让他们看到傻子能干活。这个家要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他们就必须上工挣工分。不然,靠讨饭过日子谁也觉得没指望。要挣工分就要得到大家的认可。社员散工了,都趴在院墙上看,有笑的,有赞的,有叹的。
院墙补新,我又带着他们把园子翻一遍。为了试探他们,翻园子时我给他们分开各干各的。他们知道比着干,干得就更欢了。这场雨下得还不算晚,种菜点豆还来得及,白菜、菠菜、黄萝卜、青萝卜,各种了点,雍了韭菜、红葱,钩了几垄黄花和梅豆,还点了几垄玉米。这时点玉米是迟了,等不到饱熟就让霜煞了。我没想着要打玉米籽,就是想啃玉米棒,嫩一点正好。
园子几棵少皮没毛的树我也放了。等树干了,我就请木匠来做一副大门,把大门楼子竖起来。聚财不聚财的先不说,真正的家户咋也得有个大门楼子。再做一张大桌,几个板凳。
他们能干活,那就要上工。大傻、二傻,包括婆婆都要上工。其实婆婆也才四十出头,没啥病,在自留地里干活利索着哩,就是心乏了。是啊,给这么个家磨了这多年,谁还能有精神?婆婆说队长不让上工,说是混工分。我说你不要管。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不要老是这么叹气,会越叹越没精神的。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想让他们上工挣工分,就得把他们收拾出来。我从嫁妆里拿出布来,给婆婆、大傻、二傻和傻蛋子各做了一身新衣裳。大傻结婚时穿的新衣裳是借来的,已还给了人家。当他们穿上新衣裳后,跳着笑着,扯起衣襟给人夸,几个没穿上新衣裳的就蔫巴了。其实陪嫁的布料给他们每人做一身也够,可他们还要讨饭,穿得新了就不好讨了,我想等过年给他们再做。婆婆给大傻、二傻又铰了头发,刮了胡子,他们一下子精神了。
我带着大傻、二傻、婆婆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