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暗伤

——“不二，下场比赛请认真面对。”
——“那，手冢，为什么？”
——“因为是全国大赛的最后一场。所以，请你，一定要赢！”
——“如果我说—不—要呢？称霸全国，是你的梦想吧，手冢？”
——“…你是在报复我，对吗？”
——“呵，就当是吧！”
一个身影夺门而去。
——其实，手冢，那是因为你说过‘这里有我和越前就够了’……
一种液体似眼眶承载不住一样恣意涌出，疯狂的划过早已惨淡的脸颊。

为什么总会不停的想起以前的事？
不二使劲儿的摇着头，似想把那些陈旧的执念一发甩出脑袋。可甩着甩着最终还是停下来了，算了，十年了都没有甩掉又何况这一遭？回了神，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游走，猛地敲下回车，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手机的显示屏闪动起来，跳跃的是一个自恋的头像。
“喂，傻瓜周助，接电话怎么这么慢？”
“拜托，我是工薪阶层好不好？现在还在上班。你大少爷是不用天天朝九晚五的，总要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衷吧。”
“成，就当本少爷错了。不过，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没有！你要再这样一直闲侃的话我就挂了啊！”
“好啦，说正事，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嗯。几点？”
“现在！赶快给我下楼，过时不候！”
然后手机那边传来“嘟嘟”的盲音。

现在，连景吾都记得给我打电话，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
那些陈旧的执念，到底何时才会停止？
每天，我对着手机，究竟在空空的期待些什么？ 

坐在蓝色的宾利里，街边的路灯一排排晃过头顶，明亮的总让人觉得一切都那么黯淡。不二伸出手，拨弄着车窗上自己残破的影像，过眉的凌乱褐发，总是弯曲的双眼，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个丑东西是谁？不是我！不是！不是那个被别人称为天才的不二周助！手指拂过窗中自己的脸颊，有一行清泪潸然落下。我没哭，你在哭什么？停！给我停下！不准哭！有什么好哭的！不二疯狂的抓挠着车窗的玻璃，可眼泪仍然在奔腾的滚落。“砰”的一声，不二将头重重的抵在玻璃上，双臂脱力似的垂落。

学校边的咖啡店里。
——“不二，你最近怎么了？比赛总是落败。已经快要关东大赛了。”
——“没什么，没怎么。只是自己的问题。”不二轻轻旋转着手边的杯子，看着杯中的倒影怔怔的发愣。咖啡氤氲的雾气蒸腾着，晕湿了眼角。
——“是因为越前？”
——“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猜测。为什么不说出来？”
——“那种问题没有人会愿意听，更不会有人想说出来。”不二端起杯子，杯中的倒影扬起一丝戏谑的笑。
——“但身为部长，我想知道。”
——“呵，是你逼我的，不是我要说！你想听不是么？好，我告诉你！我喜欢你还不成么？”不二腾的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杯子硬生生砸在桌上，咖啡浸渍了白皙的手，洋洋洒洒流遍了桌子。松散的褐发刚好盖过了眼睛，令人看不清表情。
——“你……你病了，不二……”手冢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才放下。他伸出手想要摸不二的额头，却被不二一巴掌打掉。
——“你有权利不接受，但你没有资格轻视我的感情。刚才的一字一句我劝你记好了，手冢国光。是你逼我说出来，说出来你就不要后悔。那是你欠我的。”不二背起网球袋转身要走，匆忙间撞上桌角又跌跪下去，网球袋从肩上滑落，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一起身，直接冲出了店门。疯跑着直到连自己都无法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留下自己的影子任千万人踩过。

那时自己肯定就像现在一样，像个破败的玩偶，难看的要命。
可笑，着实可笑，我不二周助什么时候会这样？！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而这个玩笑的赢家只有命运……

之后不二回到家里，撞了门，浑浑噩噩的睡了三天。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残酷，残酷到现实和虚幻都淡褪了界限，昨天的一切是真实抑或是虚幻早已不是那么明朗，只记得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都残酷的骇人。给我一个梦，一个梦便好，让我梦到他牵着我的手漫步在青绿的网球场，阳光暖暖的投在两个人的身上，好像他给我的拥抱。我一如既往的笑，松散的褐发刚刚掠过他的肩头。他蹙了眉，素来的冰冷，却将我的手攥的更紧。我们可以一直走到夕阳西下，看见我们的身影在地上被拖的长长的，很长很长，交汇在很远的彼岸……


章二：流年

“不二，不二！怎么了，看起来精神很差？”不二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张开眼，跳进眼帘的依旧是火红的身影，和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哦，没事。多谢关心，英二。”不二勉强打起精神，用尽力气扯出一丝微笑。
“什么嘛，明明就是有事却又不肯说。”英二重重的敲了敲不二的头。“好啦，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现在你的笑让我感觉很难受。”
“我难道不是一直这样？”这傻孩子，什么时候看懂我了。
英二突然静了下来，趴在凳子背上，嘟起了嘴：“怎么说呢，以前看到不二的笑都会觉得很轻松，很安静，像是一阵清风一样，很舒服的那种。而现在不二的笑，笑得很沉重，也很悲伤，总像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笑的，很勉强。”英二说着，向着不二的脸凑了一凑。
“不二，看着我，现在的你真的在笑么？还是，你很想哭？”他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玩笑。
不二愣住了，然后也向前拱了拱身子，将脸轻轻贴在英二的脸上。“傻瓜，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哪里有想哭。十年了，我早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了。我现在活得很好、过得很好不是么？为什么要哭。”这个傻孩子竟真的看懂我了。我真的害怕一旦当我笑的时候，眼角的抖动会掉下一滴泪来。我想哭，很想哭，却没有地方能将我的眼泪收容。
英二回敬似的蹭着不二的脸：“不二，以后不要总是装得很坚强，不要总是想掩住那些分明掩饰不住的悲伤。听我说，没有他，但至少还有我，还有大家。所以，不要放弃，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好么？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局……”
不二轻轻颔首，将头枕在英二的肩上。
“还有，不二，今天晚上他会回来，你知道么？……还有，他的女朋友。”
“不是说好了要去河村那里聚会的么？我不会忘的。”不二将头埋的更深。
“那你，还想去么？”英二骤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湮湿一片。
“英二，十年前我逃走了。这次，我不会逃。”不二猛地仰起头，脸上依旧是笑，笑得云淡风轻，就像十年前的一样。
“我要让他看见，没有他，我，不二周助，过得很好！”
“你们两个！工作时候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快点回去工作！”身后，总经理在尖声尖气地叫嚣着。
英二惊得从椅子上一下跳起老高。“可恶，这个欧巴桑！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插进来一脚！”英二顽皮的朝着不二吐了吐舌头。
“还有，不二，要加油哦！”
“我会的。”不二朝英二端了端肩膀，算是相互打气。然后转回身去，再次面对苍白的电脑。

转眼已是下班时间。不二、英二飞速的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正准备趁着总经理不注意的时候赶快溜走。却没想到刚跨出大门一步，身后又响起了那尖声尖气的叫声。直吓得两个人怔怔立在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二，刚才有人找你，赶快下去吧。还有，菊丸也是。”总经理阴阳怪气的看了两个人一眼，然后扭着水桶腰扬长而去。
“还是一个奇怪的欧巴桑！”不二留下这句话，然后拽着英二飞快冲向大门口。可刚到门口的两人却被那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少爷拦个正着。
还没等不二作何反应就一把被迹部揽进怀里。
“傻瓜周助，害我担心的要死。那天你跳下去真是吓了我一跳。怎么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不二被他勒得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半天总算艰难吐出两个字：“还好……”
迹部直是抱了半天才肯松了手，正要带不二走却被英二拦住。“不可以哦，迹部！今天晚上我们青学网球部可是要聚会的哟！”
迹部抓着不二的手松开了，停在半空，半晌说了一句：“那，那家伙也会去，是么？”
“这样说没错……还有……”还没等英二说完话，两个人就被连拖带拽的扔到车上。
“我送你们去！”

一路上，车里寂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长短不一的、呼吸的声音。三个人各怀心事的看着窗外。这条路很漫长，可最终，还是会到达终点。
不二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里面依旧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欢快场景。而目光，还是不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国光，手冢，部长，我应该叫他什么？”不二踟蹰地立在原地，却被身后的人一下推进了屋子。


“好啊，木头部长，好久不见！”
“哦，是迹部。好久不见。”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觳纹。
“咦，迹部怎么会来？不是只有青学的人在这里聚会吗？”桃城有些不满地叫嚷着。
“本少爷是送我家周助来的，有什么问题？”迹部挑起几根发丝在手里玩弄着。
“来者是客，进来坐吧。”正当屋内几乎所有人惊异于迹部与不二的关系时，只有手冢依旧本色不改的招呼迹部进屋，似乎所有的一切听起来与他毫不相干。
不二看着这一切，心头一紧，硬生生推开迹部径直走进屋去，坐在人群里。没有理会任何一人。
………………
“不二，好久不见。”不二回过头，看见手冢面朝自己擎着茶盏。
不二端起茶盏象征的回应：“好久不见，部长。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好。”
手冢心头一振，一时语塞，只得转过身去，将茶盏重重的杵在桌上。而不二却不以为意，转过身依旧与大家打打闹闹吃着寿司。看着席间的每个人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一样。小不点依旧被朋香和樱乃围住犹豫着应该吃哪边的寿司；桃城与海棠吵吵闹闹争夺着河村手里的寿司拼盘；英二依然钟爱他的星鳗寿司而大石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递上一杯水劝他别噎到；乾还是老样子，举着“颜色绚烂”的乾式饮料一个人一个人的推销，嘴里还不停叨念着“真的很好喝”；而手冢总是一个人面对一杯茶低低的沉思，一如既往的安静。而变了的，似乎只有不二。十年的时间，岁月的磨砺，原来那个可以笑得云淡风轻的少年，再也笑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一副空空的皮囊和一张涂鸦着微笑的面具。总有一些伤害，连时间都无法弥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诶，对了，部长。听说这次你是和女朋友一起回来的，怎么样？难道要结婚了？”桃城不怕死的开着玩笑。
“嘶，人家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你这蝮蛇，又没问你，多什么嘴！”
“好啦，桃城，海棠。手冢他难得回来，不要吵架嘛。”大石还是保姆本色。
“没错，这次回来，我是为结婚。”部长的发话使屋里瞬时安静下来，似有一股冷气在周围弥散开来。英二、迹部不安的回头看着不二，却见他面不改色的将一杯茶摇得风生水起。
“那先祝贺你了，部长。”脸上分明含泪带笑。
“吁，还好……”英二长吁了一口气赶忙将话题叉开。“哎哎，难道你们没有要结婚的吗？”
“英二学长，估计咱们这里只有部长和不二学长才找得到女朋友吧。有你们在，我们哪有机会。是不是，不二学长？所以这个问题应该先问他啦。”
“周助要是有女朋友还用得着本少爷陪他来吗？”这帮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迹部心下埋怨。然后转过头，仔细的观察着不二。这个长得像洋娃娃的男生依旧是笑，或许这笑在旁人看来和十年前的别无二致；而在迹部眼里，这笑却是分明近乎残忍和绝望。

所有人，都比我幸福，真好……
请大家，一定要，幸福下去……

迹部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机灵，趁着所有忍不注意，拎起手冢的衣领走出门去，将他重重摔在墙上。
“你这个混蛋。你回来做什么？在周助面前说那些话做什么？你明知道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你想让他彻彻底底疯掉，是不是，是不是啊！”
“迹部，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这些事，他早晚都要面对。”
“什么叫轮不到我来插嘴？！好，我不插嘴！你有本事去给他他想要的幸福，你那么有本事就去啊，快去！”
“他想要的幸福……对不起，我只有这个给不了。我欠他的，我一辈子也补偿不了……”
“呵，手冢国光，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丢掉了你一辈子最宝贵的东西！一颗心啊，你在这世界上找找谁还肯把一颗心给你！”
“是我欠他的……”
“可是那个傻瓜却是一直傻傻的认为是他欠你的！他欠你一条胳膊，一个称霸世界网坛的梦想。他被这个拖累了十年……”迹部再次将手冢狠狠的摔在墙上，扬长而去。
“他，真傻……”背贴着七月底的墙壁，仍然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凄凉涌入骨髓里，顺着神经蔓延到每一个末梢。一颗心，一辈子的幸福，你让我，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