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cp向:惇曹
类型:清水
限制级:12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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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雪一层又一层地盖下来。
「嘎吱。」树干终无法挽留的树枝发出一声呻吟,便迅速堕在地上。这声响惊醒了屋内的人,又咳嗽几声。
屋内的温度只能说是不冷,几件简陋的家具十分寒酸。或许只有挂在一旁的酱紫战袍还能看出这是将军的卧室,但靠近些就能看到缝补的痕迹几近漫布整件战袍。与人们想象的将军府相比,这样的屋子未免太寒酸了。
夏侯惇咳了几声,抬头隔着窗想像天上灿烂的繁星。
或许他老了吧。只有一个人停下追逐志向的脚步,才会意识到自己老了,才会有时间回忆这一辈子做过的事,才会去质疑自己的信仰——那些本应一辈子都认定是正确的事情。他现在开始质疑那些信仰了,就如同定军山后的日子。
每每他躺在这百无聊赖得迷糊的时候,总是有个声音在问他:「你为曹操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吗?那些都是正确的吗?害死夏侯渊的究竟是黄忠还是曹操的计划?抑或是你夏侯惇自己?」
起初他是坚定回答着的,可那个声音每天都会响起,一次又一次从不疲惫地响起。直到后来他也觉得那些如同借口般的回答变得苍白无力,他开始在心里问自己——「那些都是正确的吗?」。他惧怕这渐渐来自心中的变化,所以他不敢睡觉,他怕一闭上眼那个声音就会再次响起。
如果说射入眼中的一箭让他褪去了自认无人能敌的天真,夏侯渊的死让他长大到正视起曹操的对与错,那么曹操的死就让他老了。老到模糊了那些誓言,失去了那些斗志。他再也没有提起刀的信念,只因为那个人的死。
屋外的雪依旧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侯惇终于斗不过困倦再次睡了过去。这次没有剥离信仰的责问,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地方。
「苍天已死,贫道不过是想要改变这天下罢了。」
「妖言惑众。」他毫无迟疑地挥刀砍入了那自称刀枪不入的胸口,温暖又殷红的血液涌出,喷溅在那张坚毅的脸上。
这是曹操霸业真正开始的地方。夏侯惇记得只要他转身,那个人就会搭上他的肩,说出那句让他一次次坚定自己信念的话「今后的霸业,还要仰仗你了。」但这次似乎并非如此。
他转身时,曹操并没有像预想地那样走来,而是远远地与另一个人说着什么——那人似乎是关羽。想着曹操会拍着关羽的肩膀,与他说那句话夏侯惇就丧失思考的能力,他意识不到也许这只是另一个荒谬的梦,心里只有一句话——一个阻碍孟德霸业的人不能承受得起霸业的诺言。
他咬牙低头不肯去看那一幕,手中却是一沉,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副弓箭。待他反应过来,矢箭已然离手,射向那赤面长髯的人。但那人的面容却是突地变得俏皮,身影也矮小了些。那套深绿的战袍渐渐发青,最后变成了银蓝战甲。还不待那人反应,强弓射出的泛着金属光芒的箭尖已然穿入略有富态的身体,只留下捂着中箭的胸口颓然倒下的人。
「渊弟!」
足以震撼天地的叫喊却发不出半分声响,那景像如被烈火蚕食而尽的卷轴,很快就消失不见,再如涅盘之凤回到最初。就这样梦魇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着,夏侯惇想要惊醒却无济于事。
直到天空泛起微亮的光芒,夏侯惇才从那反复的梦魇中惊醒。擦掉额上细腻的汗珠,心有余悸的他突然想出去走走。不知何时,他已经拿着酒坛坐在园中的亭子里了。
朝阳从被烧得通红的云中挣扎而出,那一刻重生的日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仿佛微风都足以熄灭它黯淡的光辉。光辉无力地洒在石阶的雪上,为原本就寒冷的雪镶上冰蓝色的光圈。
夏侯惇看着这里春去秋来,又迎来一年春。可今天看着冰冷的雪,他确是想起了那个人。他想起那人冷静如冰的眸子,还有那发着寒光的剑刃,他洗刷过那剑无数次,就如同看这里的景色无数次……
被冷风吹得冰冷的酒坛边缘触碰他略有皱纹的唇,想起医官的嘱托和子桓一次次强调的话,他摇摇头,将酒坛放在腿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抬头看着那明亮的苍天许久,直到雪周泛起淡淡的深色他才将酒倒了半坛,将剩下的半坛酒自信而尽。
「孟德,这是你半年前藏的杜康,现在喝了也不晚吧。渊弟他…」辛辣淌过咽喉,还不及夏侯惇再说些什么已经咳嗽起来。待那一阵咳嗽过去了,憋红了脸的夏侯惇摇摇头,叹一句老了便起身离去。
或许,有些事就是到老了也没法提起;有些话就是到老了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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