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章
王耀的父亲曾担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与政坛文坛几位大家都是好友,而母亲呢,出身不算高贵,在丈夫那样闪亮的光环下更加显得平凡。这位侧室的女子,为王家生下了最受关注和宠爱的长子王耀,自次子夭折后却是一直郁郁寡欢,直至王耀十二岁那年病死。
其实王耀一直好奇母亲为何会嫁于父亲,长年被冷落在后院,她的耐性却好,有时迎着午后的阳光懒懒地躺在靠椅里休憩,或是绣个花哼着曲儿,遇上雨天就穿着西式长裙,倚在窗边忧郁地不知将目光打向何方。
母亲对待周围的一切都冷漠,包括王耀自己,小的时候他还愣愣地想出各种法子讨她的宠爱,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便也习惯了。习惯于夹在温柔的亲生父亲与冷淡的亲生母亲之间。这使得这个男孩比同龄人多出几倍的不安与敏感。
那位十几年从未允他唤自己妈咪的人,在那一日换上了一件她从未舍得拿出来过的旗袍,她生得好看,窄腰长腿棕发,旗袍也好,料子上乘,做工精致,款式虽不新穿在身上却是亭亭玉立,衬得人典雅的很。王耀记得她躺在床上,笑意盈盈地唤着他过去。
王耀乖顺地跪在床头,心里却酸楚得难受——这是这个名叫母亲的人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耀儿啊,若当你身处黑暗绝望的井底,忽的有人放下了一段绳子,你会如何呢?”她的声音若游丝,王耀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依稀辨出一些。
“自然是抓住绳子奋力爬上去了。”他伸手替她将额头上因汗水黏在一起的头发拨至一边,“母亲的衣裳,很好看。”
像是忽略掉王耀的称赞,气息奄奄的女人将手下的棉被紧紧攥在手里扭成一团,仿佛又在向王耀发问,又好像在喃喃自语,“可是,如果那段绳子上生满了毒人的刺呢?”
王耀无言。
有不少人夸她的眼睛长得动人,两颗黑曜石周围各嵌着一圈浓密的睫毛,可惜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对美丽的眸子里都未曾映出她的儿子半分。
就那样露出空洞的眼神,她扯着没有血色的唇落下了最后一句话。
“罢了,我用尽半辈子思索却也得不出个结果,都只是一场空梦罢了。”说完,她将双手合拢,罩住了镶在正中的红宝石纽扣,缓慢地闭上了眼。
再未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