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14-09-16]《黑夜尽头》珉浩

因为24小时都有人在岗，从不间断的空调风吹得刑案组的办公厅有些霜寒，静置的桌椅都带着沁人的冰凉，郑允浩就坐在最左边隔间的桌边，空调的出风口正好对着他的后颈，从黑色T恤的领口窜进去让郑允浩一阵瑟缩。
老陈拿起椅背的衬衫想给他披上，郑允浩沉默着摇了摇头，老陈拿起印着警徽的一次性杯子在办公厅绕了一圈，顺走了隔壁桌上的奶茶包，再回来的时候，纸杯已经放在郑允浩那边的桌沿，热气挥散开来带出一点醇香。
郑允浩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修长的手指绕过杯沿，端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气。
“你是外乡人吧？”
“嗯，”郑允浩把奶茶放回桌边，两手交握松松地搭在桌上虎口围着纸杯，低垂着眼睑盯着浮在杯沿的奶白色泡沫，“两年以前从靖海搬过来的，和我妈妈。”
“读初中了吧，在这边过得还习惯么？”
“过了暑假就读初一了。”
郑允浩说话的声音有些轻，但是很稳，身上笼罩着浓重的悲伤但是一点都不怯，老陈有些惊讶，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成熟一些，身量也比同龄的孩子来得高，就像顾红说的，这个孩子的承受力要比所能想象的还要好。
老陈拿起空调遥控器把风门叶片往上调了一点，“关于沈意泽——你跟他熟么？”
“沈叔叔是我们的房东，对昌珉很严厉，对我们倒是和蔼很多。”
“你妈妈和他——”
“他经常来找妈妈……还有其他人，他们……他们来的时候妈妈会让我出门找其他孩子玩。”
“今天——也是这样么？”
郑允浩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暑假里昌珉要补习，别的孩子……别的孩子不会搭理我，我去了海滩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郑允浩交握的手指绞得有些紧了纸杯微微地变了形，老陈观察着他的动作回想了一遍早前邻居的笔录，内容大致都能印证。
老陈关掉录音笔，叹息着，“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呢？”
郑允浩抬头看了老陈一眼，纯黑的瞳仁里闪着微光。

02
郑允浩从海边来，黑色的T恤大概是沾了咸湿的海水在空调风里干得很快，硬邦邦的一大块，不规则的轮廓边缘有一层灰白色的盐霜。
询问结束得很快，老陈想把他们带回家去照顾，但是沈昌珉执意要回自己的住处，老陈开车把他们送回那幢灰白色的老房子，看着两个单薄的身影走进大门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一黑一白的两个背影，小小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真是可怜，结案以后，会被送到福利院吧。”顾红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嚼着一颗水果硬糖。
“沈意泽留下了这幢房子，昌珉也不算没有保障，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愿”老陈扭动钥匙重新点火，打了一圈方向盘，从倒车镜里看着房子慢慢变小，突然转了话头“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加班。”
顾红倒是不在意，反而接了前面的话题，“允浩那孩子——”
“我可以收养他，如果可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资助他上学。”
顾红有些惊讶，“你对他并不了解。”
“是个好孩子呢，”有那样纯粹的黑色瞳仁，懂事又坚强的样子，“办完这个案子我就该去档案科了，到时候也会空下来。”
“不移交么？”
“大致的线索都还算清楚，我跟上头申请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等小项的勘验报告出来就可以整合案卷了。”
“你也觉得是畏罪自杀？”
“从现在所知的线索来看，确实如此。”
郑允浩这天晚上睡在沈昌珉的房间里，沈昌珉靠过去，把头接近一些，“哥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郑允浩盯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
沈昌珉把整个身子都贴过去，像树袋熊一样环着他的腰，“哥哥，不要丢下我。”
郑允浩侧身把沈昌珉搂进怀里，“不会的，不会的昌珉，”手从脊背攀上去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对不起”最后的这三个字却是吞没在心里，成为了不能说的秘密。
郑允浩始终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在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和承诺里，沈昌珉终于陷入睡眠，郑允浩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周遭一片黑暗也不知该看向何处，耳边轻浅平稳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心安，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的，脚掌因为磨破了大片血肉而传来的刺痛凌迟着脆弱的神经。

是这样每天都动一动，动一动更上一点点，还是像《山河永寂》那样每个星期动一动，动一动更一大坨比较好呢。。。。。。

沈昌珉怕热，在太阳底下站了没多久，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沿着脸颊滴到地上混进干燥的沙子里一会儿就没了痕迹，郑允浩倒是还好，跪在墓碑前挺直了脊背，看着郑兰的黑白照片思绪飘得老远，他想不明白郑兰为什么会自杀，但是郑允浩愿意相信这或许是母亲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情，让他有机会重新开始。
郑允浩站起来拉着沈昌珉往回走，“学期末的统考我上了江海市一中的特招线，不需要学费，暑假还有一个月，我看看能不能找些零工。”
“哥哥你要去江海？”沈昌珉停下脚步仰头漂亮的眼睛里有些难以置信。
郑允浩摸摸昌珉的头，然后把手搭在他的两肩，头微微低下来凑近了说，“昌珉和哥哥一起去吧，办个转学，江海一中有一所附属小学。”
“可以么？”
“只要昌珉愿意，哥哥会想办法。”
沈昌珉点了点头，心情变得雀跃起来，他已经一分钟都不想呆在上野，他想离开这里甚至比郑允浩更加急切，但是不能表露出来，沈昌珉提醒自己，不远处的车里坐着办理案件的警察大叔，或许正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表情，沈昌珉牵制着自己的神经，似乎还在失去父亲的哀恸里。
郑允浩有些担心，他不想让昌珉觉得勉强，郑允浩贴上沈昌珉的额头确认了一次，“昌珉如果喜欢上野，我——”
“哥哥，我们去江海。”
沈昌珉的眼睛大而明亮，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是第二周的周五，老陈办结了手头的最后一个案件，送别的晚宴也已经提上日程，老陈准备挑个时间跟郑允浩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是在那之前，就在他下班准备回家的时候遇到了等在门口的郑允浩。
郑允浩这次换上了白色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变得阳光一些，但是不时地咬咬嘴唇的小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局促。
老陈提出一起去吃晚饭，郑允浩拒绝了，“昌珉还在家里等我。”
最终老陈领着郑允浩重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郑允浩拜托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老陈翻看了一遍沈昌珉的成绩单，成绩优异的孩子是没有学校会提出拒绝的，只是两个人去陌生的城市独自生活总是让他觉得担心，老陈提出了资助的想法，郑允浩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告别以前向他做了一个弯腰九十度的标准鞠躬。
接下来的一个月郑允浩在镇子里的饭店跑堂做一些零工，一开始雇佣他是出于新闻描述中孤苦孩子的一点好奇，但是郑允浩踏实肯干为人机敏，到了最后几天老板又有些舍不得他走，老陈时不时地绕到这家饭店吃饭，发现郑允浩在忙碌中变得阳光起来，也许本来就是温暖又坚强的孩子，这样的状态让老陈觉得放心。
临近开学的前一天，老陈带着一信封的钱来到沈昌珉的旧房子，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拐角处的主卧走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老陈以为是新的租客，对方却有些粗鲁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时候，郑允浩和沈昌珉已经坐在去往江海的大巴上，行李并不多，郑允浩小心地踩着座椅把箱子摆上窗户上头的行李架，沈昌珉坐在靠窗的一侧紧紧抓着胸前的书包，郑允浩坐下来后有些好奇，“不放上去么？你一路上都要抱着这个书包很累的啊。”
沈昌珉却有些神秘地来开书包拉链，让郑允浩凑过来看，书包内袋的夹层里放着一本暗红色皮面的银行存折，“我把房子卖了，”沈昌珉凑到郑允浩耳边，说的十分小心。
“那是你家啊——”郑允浩皱着眉头显得并不认同。
“有哥哥的地方才是家，”沈昌珉嗞啦一声拉上拉链，抱紧书包往车窗上一靠，笑的有些狡黠。
郑允浩看着他笑出的大小眼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竟然有透明的液体盈满了眼眶。

我对新开的坑总是充满热情
明天可能没时间动这篇啦 明天主要任务是更《山河永寂》

张小鸥急急忙忙地刷了牙，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就接了电话跑下楼梯，“诶，好的，盛哥你放心，我现在就出去招呼，这事一定给你办妥了……啊，带家伙？好好，我知道了，这就来。”
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婆拄着拐杖也从楼梯上摸索着下来，拐杖敲击地面，咚得一声弄得张小鸥一阵心虚，老人开口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急急忙忙地干嘛？吃了早饭再走！”
“哎呦喂奶奶，你怎么一个人就下楼了，”张小鸥挂掉电话就冲到楼梯口，“走走走，我先扶你上去，奶奶我今天是真有急事，今天台球室不营业了，你在楼上听听广播等我回来。”
老人摸索着张小鸥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装着几节玉米的保鲜袋，“带着路上吃，”然后拿起拐杖虚晃了两下打了打张小鸥的屁股，“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我还能摸不清楚么？老太婆我眼睛是看不清楚了，但是你整天在外面混个什么事业别当我不知道！别一天到晚动刀动枪的，给我早点回来！”
“诶，是是是，一定早点回来，”张小鸥一边应声一边麻利地拉开卷闸门，突然就看见两个黑影往里面一倒。
郑允浩和沈昌珉昨晚聊着聊着就坐在台阶上靠着卷闸门睡了一晚，这下突然摔在地上倒是把两个人惊醒了也摔懵了，张小鸥巨大的块头顶着个光头出现在两人眼前——看起来，委实不像个好人。
倒是张小鸥先反应过来，“嘿，真是时代不同了啊，你们两这是玩逃课呢还是玩私奔啊？够勇气！哥我挺你们，但是哥现在有事要忙你们挡了哥的道，赶紧整理整理东西起来，要么乖乖回家要么继续跑路，好走不送！”
张小鸥的语速很快，讲话也带着地方口音，沈昌珉其实也没怎么听得清，但是明白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郑允浩把沈昌珉护在身后，被张小鸥这么一吼完全清醒了“对不起对不起，”虽然不清楚自己哪得罪了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开口道歉总是不会错的。
这时候老太婆听见稚嫩的童声和自家孙子的大嗓门，又拄着拐杖砸得木质楼梯咚咚响，“张小鸥你能耐了，在自家门口欺负起小孩子来了？”
“哎呦喂奶奶，哪能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人了？是他们在咱门口睡了一晚一大清早的挡道呢。”
“我哪只眼睛也看不见！光听见你的大嗓门了，”老太婆慢慢从楼梯上下来，想着这么两个小孩子随便睡在大街上？多危险啊！是跟父母走散了还是自己离家出走？老人决定弄清楚情况对离家逃课的孩子做出批评教育对不幸走失的孩子施以援手，便冲着张小鸥说，“你不是有急事么？还不快去！”然后十分和蔼地对两个小孩说，“来来来，先进来吃个早饭……
这时候张小鸥的电话又响了，他站起来一边点头哈腰地出门一边冲着郑允浩手语加嘴型，“吃了饭就赶紧走，敢动什么坏心思看老子回来不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