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扬州，正赶上三月，垂柳轻晃，人微醉，看着舞台上的舞娘，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童，眼角忽而疼起来，感觉有什么覆盖到伤口上，惹得伤口一阵阵如针刺，才知道原来是下雨了，莫非，雨，也是咸的。今日，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又该换块纱布了，内层应该是红透了。等走到下一个驿站，就去讨块新布。

后来，听看舞的人说，台下跪着的舞娘里面有一个是那台上女童的姐姐，我走过去，将伞撑在她头上，她未曾抬过一下头，也未曾挪动一下，轻声说：客官，我妹妹跳得可好？她青丝上金灿灿的头饰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撑着伞，在这儿站了几炷香的时间，待雨停，走出了舞坊。
心里想着，若是以后能活下去，再见到你定是要打扮打扮的。到时候要挑几只世上最美的流苏步摇去见你。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这样想着，嘴角就自己偷偷上扬了许久。
可是一想到，鹅黄花钿施于眉心，忽然嘴角垂下来，眼睛怕是没法复原了。
走的时候，舞台上的女童正舞着大扇子，笑盈盈的在空气中打着圈，似乎很惬意。我却分不出那是不是真的开心。

找到一家客栈的时候，日渐西沉，客栈前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装饰倒是无比华丽，房檐上飘着的风帘好似先前遇见舞娘的锦袍袖子。
不过于我都无用，我只要一间柴房，窝在一堆稻草里，便能很安心的睡去，一睡就很沉很沉，大可不必担心其他，因为我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丢了，除了家传的在那场大火中摔碎的古玉，一小块碎片可以换些盘缠以外，再无其他。

翌日起身，又开始上路，虽然不知道方向，但是一心想着，找到一个拜师学艺的地方，能活下去，就足够了，一路乘船，赶路，数日便到了寇岛。

我一直没有想到，寇岛离扬州如此之近，却落得如此荒凉，举目，满是悲戚，像是世界遗忘的角落，废石林立，弃船残帆。
雨一直在下，昏沉沉的哗啦啦的声音传到耳朵，像是一种无言的诀别词。

远在天际的霞光蛰伏在流云之中，凝视着小岛上的一切。

路边树的光影竟然也会有那样美的身影，或许是我太累，眼花，见过了太多美景，却未曾见过这样暗黑色阴影下的事物，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阴暗的魂灵。然而我甚至为之憧憬。

岛上太过荒凉少有人家，我没有遇到一个人，所以只能不断摸索，寻觅着人烟聚集的地段。
冰凉的雨水打在头上，不停打着寒颤，许是习惯了，所以也没有丝毫放慢脚步的意图。

经过悬崖的时候，我萌生了跳下去的念头，了此残生。暗色的镜面，让我禁不住想融在水里，或许能化作一尾锦鲤，倒也比做人来得自在。
然而，我无比感谢那时的自己，悬崖深涧，一步之遥就再也无法见到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一辈子，一直都在于死神失之交臂，每一次，都为了等待某个人，活着从来都是一种际遇的感激，我一直在等着。以至于后来，寇岛也写进了记忆......我常常想，或许这辈子就是为了遇见你，所以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在那片荒凉的小岛，依旧没有寻到可拜师学艺之人，倒是有好心人施舍了我几件干净衣服，略有失落，无奈回到了扬州。却不想，扬州的天也变得昏暗无比。
入夜，好冷。
不是三月么？为何这般？
出于取暖，我去酒馆买了壶酒，在扬州的桥上静静的一口口下肚，烧得喉咙火辣丝毫不顾，就像心里难过，却从来不哭。

扬州。
又开始下雨了。
被锁在苍穹的囚笼，心里压得紧了，思绪被束缚，卡在喉咙难受的说不出话。
顷刻。
心里。眼里。满是悲戚。
任由它蔓延，不理也罢。

这样的天气着实是不讨人喜欢的，毫不客气的淋湿了路人身上的锦缎和绸子。
先前这里还有一群热闹的人聚在这儿比武切磋，侃天说地，此时已是烟消云散。人去。 楼空。
繁华浮世。聚散合离。仍是抵不过我手中的这壶酒，一口下肚，即便是出生入死，也是一般微微晕红的脸颊，淡然的望着壶里的人生百态，苦辣酸甜。

半醉半醒之际，轻轻合眸，嘴角残存的余香，在雨中逐渐消散，或许，不愿醒来是一种逃避，然而我却永远愿意这样沉淀下去。
某个巧合我变成这桥边石柱上的一颗石头，安静地，不受打扰地，看匆忙的过客，看赏风景的游者，看任务中的侠客。一晃千年任凭风吹雨打，虽已不在江湖，却能问得江湖之事。

每每酒喝完的时候，有人问，你的酒壶既已空，何由一直抱着，我只答，有酒。
是的，无时无刻，有酒。有酒，无时无刻。因为，酒在壶里。亦在我心里。

有酒壶在，无酒也罢，只叫人安心。壶里残存的酒香化作千丝萦绕微凉的月光。
记得数年前，我还是滴酒未沾的，到如今，成了这幅德性，倒也拜酒所赐，人们常不屑的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喝什么酒？
我赔笑一阵，接着拿出一大壶酒来，喝个一醉方休。
末了，也只是我一个人默默的走出屋子，里屋瘫倒一片醉醺醺的人。
倒是你，从来没有被我灌醉过。今世，终将挂念不忘的人。

我时不时还会回想起那日。
我醉的已经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却无丝毫醉意，平静的对我说：
有时候。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你曾知道？相忘，哪有那么容易？
也罢，你忘了我，许是无比简单，只消半日，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