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天幕在屋檐前压下,低的几乎要坠到地上。我看见白光炸开,故乡的脸,红嫱的脸,他们紧拥的身体。
江城似乎在那声雷里坍塌了。
我没有跑,因为我跑不了。我的踝骨里穿着一把生锈的铐,只要我跨出巷口,血肉里的枷锁就钻心的疼。
故乡在身后叫我,一遍一遍的,我知道鬼不会有感觉,也不知道累,可我觉得故乡几乎把嗓子喊哑了,我也没有回头。
他抱着我,湿漉漉的发梢扫过我后脖颈。
[江城。]
他的嗓音像含着雪,细细凉凉的,我转过脸看他。
[江城,你喜欢我。] 老人说,水鬼没有体温和心跳。
故乡比我高了一头,他俯下身子,搂我在怀里。故乡的眼底有条河,灰蒙蒙的流过,我长张了张口,被他的唇堵住。
我闭上眼。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故乡的唇却滚烫。
那时候,我几乎觉得他是一个人。
[江城,睁开眼睛看我。]
我没有听,按着他压低的肩膀,我像快溺毙的人一样,我才是那个水鬼。
他顿了顿,放开手。
[江城。]
我靠在他肩头慢慢睁开眼,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故乡的肩比我料想中要宽,不是看上去消瘦的模样。
他说我喜欢他,或许是有。
[江城 ?] 他用一贯的语气,就像平日里似的,句末轻扬起一个音节。
我看见红嫱坐在高树上,指尖涂着丹蔻的颜色。
我想,我是喜欢故乡的。
但我分明听见自己说,我喜欢一个人,他不在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