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安静地看着宁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一张或快乐或悲伤的脸背后，是否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思绪飘飞，直到手变得冰凉我才意识到似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我吓了一跳，便利店不过是几步之遥，宋翊去了哪里？我飞奔到便利店里，买水的货架前空无一人，打电话给宋翊却是无法接听。我的心砰砰乱跳，只得回到原地等他。
冷风呼呼地吹，不知是不是脸色太难看，时不时就有路人用英语关切地问我是否要帮忙。
宋翊，两年前你失了约，如今又在哪里,难道我们注定不能圆满我倔强地一动不动，不，我一定要等到你。
微黄的路灯弥散着温暖的光芒，却让孤单的人更显凄楚。我缓缓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冻到麻木的膝盖，一个身影罩住我前方的灯光，宋翊猛地一把抱我在怀里，“傻瓜，你不会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等吗！”
我静静看他，那双眼睛里竟然满满都是无奈凄惶，仿佛只是一瞬间，他怎么了？恐惧笼罩我的心，“我怕你找不到我。宋翊，你去了哪里？”
他怅然闭了一会儿眼睛，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蔓蔓，不要问。我们去吃饭，然后去滑冰，把那些梦想都完成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们回清华滑冰，你答应过我的。”
他却牵我的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飞扬的冰场，旋转不停地舞步。一切都很美好，却和上次一样，像是幻觉，隐隐透着曲终人散的荒凉。这可是宿命？深夜宋翊送我回酒店房间，我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宋翊，你答应我，回到北京，我们一起回清华。”
他朝我微笑，手不着痕迹的挣开，我目光哀伤地看他，他终是避开我的视线深深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竟然那么像是离别。
他细心地替我拉好房间的门，我倒在床上，面对空洞的墙壁发呆，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清晨时分，宋翊拉我到机场。我没有问他问什么要急着走，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无法再在纽约待下去。可是到了登机口，宋翊竟然微笑着跟我挥手作别，“蔓蔓，一路平安。
我张大了嘴巴，“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他微微触碰我的脸，“乖，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我不答应，登机广播甜美的声音在头顶回响，宋翊顺势推了我一把，“蔓蔓，好好照顾自己。”
“宋翊！”我顺着他的力气被人流推出去，只转眼之间我们之间就隔了人山人海。我努力回头，只见他微微举起双手，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包围着他向出口走去。
我掩住了嘴，他究竟，遇见了什么人？可是这一刻别说我冲回去已经不可能，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回去不过是他的累赘。这一切恐怕是昨天他消失时，就已经安排好的。我明白自己如果回去，就还有可能找朋友想办法。我努力用理智克制自己，苏蔓，你得回去。
忽的想起那句歌词，下一页你亲手写下的离别，由不得我拒绝。
从来都是你决定离开，我不得不说再见。

03
恍恍惚惚下了飞机，胃里一阵阵尖锐地疼痛清晰地传过来，我才想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我死命抵着自己的胃，就在觉得自己的力气快要用尽，甚至一步都被不能再走下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苏蔓。”
抬头的瞬间，陆励成熟悉的脸映在了我的眼睛里，我看着他焦急担心交杂的面容眼眶微湿，可老家分别的那些话刹那间重新再脑海里回响，语气不禁奚落冰冷，“陆总，你可是又闲极无聊跑到机场散步？”
他一反常态没跟我斗嘴，漆黑眼睛里的温暖让想要掉眼泪，“今天早上宋翊打给我，让我来接你。苏蔓，发生什么了？”
我看着他关切地眼睛终于摇摇头开了口，“宋翊刚到了纽约就很反常，今天早上被几个不明的人带走了。陆励成，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真的好害怕。”
他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把我的头拉在他的肩膀上，“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靠着他的肩膀贪恋那一瞬间的坚实，又忽然猛地抬起头。苏蔓你究竟在做什么！我们，是刚刚说好的陌生人。
陆励成坚决不肯离开，我只得给他报上几个朋友家的地址，他却把牧马人开向了相反的方向转而停在了街边，不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拿了一盒止痛药和一杯热咖啡给我。我沉默着接下，不知他是怎么看穿我的难受，却一口都喝不下去。他看看我，没再强迫。
袁大头，宋翊在MG走得比较近的同事，清华混得有头有脸的同学……一家家同学朋友上司拜访过来，才发现人情冷暖这几个字是怎样的沉重。我不过是请人帮想打探消息，曾经亲如兄弟的朋友如今要么是无能为力要么是避之不及，到最后我几近崩溃，只把身子靠在牧马人上，任自己缓缓滑下。
陆励成一直静静跟在我后面，此刻竟开了口，虽然那声音听似没有任何感情，“为什么不去找林清？”
我重重低下了头，我欠大姐太多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他惹上这样的麻烦。陆励成似乎也不想要这个答案，“我的意思是，纽约那边的水太深，你若真想解决事情就得找身份能伸得出手的人。据我所知，你出了清华不过就有过三个老板。”
我心中冰凉，一切的的确确如他所说。大姐我不想麻烦，出事的就是宋翊，我想了半天竟然在他说的“第三个老板”上卡壳。他竟然还能开得出玩笑，“苏蔓，我猜你一直把我当成阶级敌人，从未当作老板。”
我心中震惊，“陆励成，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你做到MG这个位置万苦千辛，对方势力不明，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水深，就不要蹚浑水。我……还可以再想办法。”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很深，“不瞒你说，宿命早已经我和宋翊只能是对手而不可能成为朋友。你若有一点办法我都不愿意出手，可是你已经水尽山穷了不是么，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看你一个女孩子孤零零被那些世态炎凉伤得体无完肤？我答应过妈，要好好照顾你。”
“万一对方的背景太深……”
“你放心，我虽然没在美国读过书，朋友却也不少。我不过是帮你打探消息，这点事情暂且还能办到。”
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探究答案，“陆励成，为什么？”
他笑笑，“你要答应我两件件事情。”
我心中一紧，严阵以待，“你说。”
他在我面前伸手转而轻轻展开，几粒止痛药片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先把药吃了，别折磨自己。”我看着眼中禁不住有了无奈的笑意，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他目光转向别处，语气利落严肃地打给Helen让他订机票，我刚说要和他一起去他便挥了挥手，“第二件事情，回去好好吃个饭然后睡觉，我有了消息马上通知你。”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两件事，他倒是算计得清楚，却明明是帮我算计得清楚。我的眼眶微湿，想要大声喊你若是一点都不喜欢我那就不要再对我好了！心中慌乱狂躁，却都被他那个淡淡的笑容平复，“你也要答应我，无论能不能查清楚这件事，你要安全回来。我也答应过妈，要让你平安、快乐。”
他眼中暖意冲去几分冰冷，微笑着说，好。

05
我闭着眼睛根本不想管发生了什么，陆励成轻轻把我放在副驾驶一路狂飙。再睁开眼睛，他已经把我抱进我那间小公寓里，我心中一暖，失常缓过来几分，“你放我下来，我又没事。”
他点点头把我放在沙发上，“你若是没地方去，暂且可以住在这里。”
这已经是他的地方，我明白即便现在自己和宋翊结束，更早之前我们之间所谓的可能也已经被涂抹得清清楚楚。我朝他摇头刚想要拒绝，他却抢着开了口，“这间公寓我买了从未住过，这两年一直找阿姨打扫着也花费不少，你住在这里全当帮我打扫好了。你要是再觉得过意不去，就再加上帮我准备早晚两餐，你知道我胃不好，外面饭厅那些早已经吃不下去。”
依然是滴水不漏的说法，让我无从拒绝，更何况北京之大我却没有安身之处。还没等我点头他似乎就已经知道我一定会答应，眼睛忽得变得认真幽深，“苏蔓，或许这句话你不爱听，但是你得明白，人与人的感情很像拉橡皮条，最疼的永远是不愿意放手的那一方。我希望你能放过自己。”
他似乎永远能够冷静睿智，毫无废话，可是你自己呢，你放弃过麻辣烫吗？我蜷在沙发上不说话，他笑笑，“苏蔓，你一直是聪明的。要喝什么，茶还是牛奶？”
我轻声开口，“我要酒”
他动也没动，“难过时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不会给你机会尝试。只有这两种选择，茶还是牛奶？”
我使劲瞪了他一眼，“茶。”
他挽了挽袖子给我沏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明天跟我回MG吧。”
我愣住低了头，“我还不想工作。”
他晃晃手里的茶杯，“倩倩明年要去县里上高中，我只出一半学费，另一半等你出。”
我笑了笑，“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他笑得比我有底气，“她还会上高中，上大学。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家底已经不多了。苏蔓，我不打算给你太多悲伤春秋的时间，是因为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回到正常的生活，做回那个生机勃勃的苏蔓。”
我知道他为我考虑的很周全，“可我不一定要回MG，那里的悲伤回忆太多。”
他一脸坦然地看着我，“直面自己是彻底解脱最好的办法。况且你去别处又是新人重新做起。回MG吧，你若是怕什么闲言碎语大可不必，我会提前帮你处理好。”
他真是各种手段把我逼得无处可退，我抿抿嘴唇，又是无法拒绝。
已经太晚，我躺在温暖的床上静静看陆励成在灯下工作，衬衫袖口向上卷起，表情无比专注。我良久凝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却连头都没回就缓缓开了口，“看我干什么，好好睡觉。”
我苦笑一下，“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包括宋翊在美国遇见了什么，为什么跟我说分手。他告诉我的，并不是全部。”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是。但是很明显你也猜到了。”
我抽了抽嘴角，“对方不想轻易放过他，他不想拖累我。”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既然知道，以你的性格应该粘着他陪他同甘共苦才对。”
我摇摇头，“可是另一点我也知道得很分明，他还是放不下许秋，他从来没有亲眼看到她阴暗的一面，他甚至对那本日记将信将疑。这一辈许秋都注定是他心中一个特别的存在，谁也无法动摇。我纠缠了太多时光，失去了太多。我已经不是那个不顾一切的苏蔓，我好累。其实上次婚礼前，我已经是这样的心情。”
他盯着我很久，“苏蔓……”
我对着空气说，“我现在不过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你明白那种感觉吗，那种孤单很难用言语表达，就好像一个人在喧闹的人群里依然能听见自己心中的沉寂。我睡不着，你……抱抱我好吗？只这么一会儿，忘记另外一个人，等我睡着就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自然而然，就好像小时候做了噩梦，跑到爸妈的屋里害怕又期许地说，爸爸你抱抱我，好吗。陆励成想了一瞬间，关了邮件坐在床边，双手圈上我把我搂在怀里，我告诉自己只允许自己再放纵一次，脸颊轻触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很像星光月影下宁静的大山，让人心安。
夜色如水，虽然是拥抱的姿势，我却知道我们两个的心都那么干净，毫无复杂抑或暧昧。

此楼以上，留有邮箱的亲，文档已发送，请查收！

03
刚刚看过美景，我却开始后知后觉地出现了高原反应，心脏分分秒秒地承受了不小的煎熬。我们今天的计划本来是徒步雨崩村，陆励成见我难受想要取消计划，我赶紧摇摇头，“高原反应很难说什么时候过去，我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就好，你们三个好好替我欣赏美景。”
陆励成还想说什么，我赶紧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打击涛子和小嫣的热情。他终于点头应允，把我送回房间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我刚想睡觉，Helen的电话却打了过来，接通的瞬间便是发问，“苏蔓，你可知道Elliot被放假了？”
我有些心虚，“我知道。”
Helen愣了一下，“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更心虚，“我也知道。”
Helen在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知道。你只知道他因为Alex的事情惹祸上身，却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依他的性格，你此生都不会明白，我本是个外人，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终于看不下去这一切，照这样子哪一天他万千努力都毁掉也有可能。苏蔓，既然Elliot无法决绝，我便越权请求你，做一个彻底的决定。我发给你了一个网址，里面有用户名和密码，你登陆进去能看见我删过帖子的记录，只那一篇，你一定能明白。”
我握着手机看着那个网址，手轻轻发颤，关于内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模糊的方向。鼓起勇气用手指轻触那个网址，或许高原上信号不好，那些文字一点一点出现在我的眼前。只看一眼，我的眼睛就已经模糊。
整个帖子记录了整整两年的时光，一个男生暗恋一个女生的故事。他会开着牧马人在黑暗里看着她跟别的男生拥抱吻别，会中断整个公司的会议只为了看着别人送她进了医院，会紧张万分地带她回老家，会在她处境艰难时偷偷买下她的房子甚至开下高得不可思议的价格，会给助理打电话买豪华的急救箱只为创造和她独处的机会，会在她消失的整整两年里马不停蹄的寻找……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微笑还是该哭泣，这个帖子既然是别人记录的，就一定不够完全。
他还会借着歌名看着她的眼睛说Because I love you，还会装着嘲笑她念墙壁眼睛膝盖，还会在她结婚当日醉酒直到胃出血，还会抱着她仿佛抱着世间唯一的温暖，还会把他们一起支教她教语文他教数学的愿望放在心底，还会在吻她的眼睛仿佛对待最最珍贵的宝贝，还会满眼痛楚地说别哭我该拿你怎么办，还会在她绝望到深渊时说，蔓蔓，我带你回家……没错，整个世界永远是以三百六十度的姿态在旋转，我们的眼睛只有一百八十度注定只能看到一面。可这样的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客观说出，如果我们因此错过一生，该怎么办？还好，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我的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哭着睡着，醒来的时候外面却已经乱成了一团，我的脑袋一热一下子冲到房外，服务人员和游客们聚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讨论着什么，“雪崩”两个字忽的如同针一般扎在我的心上，掏出手机，“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梅里雪山景区发生的雪崩事故中受伤人数已增至8人，另有1人死亡”，陆励成，涛子，小嫣……
我咬紧嘴唇，直到血腥味充斥口中，我疯了一般冲出酒店。山前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不顾警察的阻挡冲了进去，眼前一片茫茫的白，什么也看不到。我用力喊陆励成的名字，瞬间湮没在一片喧闹之中。近处还有人头朝下脚朝上埋在雪里面，我赶紧用手去刨，拼尽了所有力气，那人大口喘息着朝我说谢谢。一张陌生的脸，我的表情茫然，眼泪在脸上冻结成冰。
发疯一样用手刨人，每一次都望着救出的人陌生的脸孔流泪。现场能看见的人都被拉出，有的慢慢缓过来有的已经窒息。整个世界渐渐安静，只有我静静站在茫茫白雪之间不知所措，心中仿佛揉进了细细碎碎的针，痛得不知所以。
有警察过来拉我，被碰触的一瞬间我仿佛快要碎掉，我用力挣开束缚跑向更远的地方，“陆励成！陆励成！陆励成！陆励成!陆励成——”
仿佛所有力气被抽干，我摔倒在雪地里，却不在觉得冷。几声苏蔓忽然遥远地传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一个熟悉的身影飞一样冲过来把我抱了起来，涛子和小嫣一脸担心地站在后面。我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只希望这是梦境也不要碎，“陆励成，是你吗？”
他摸着我已经冻得没有温度的脸，“苏蔓，对不起，对不起。小嫣的脚刚一上山就扭了，我和涛子带她去了一趟县城里的医院。”
我的眼泪这才敢掉下来，只用力抱紧了他，他也紧紧回抱我，两个人仿佛要把彼此融进对方的骨血里，如今死亡都已经不怕，既然我们还活着，就再也没有顾忌。

04
陆励成一路抱着我进了房间，熟悉的气息充斥在耳畔，我死活不放开他的手，眼泪还是一直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陆励成看我的眼眶也是微湿，“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否则说什么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可是苏蔓，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为什么这样为我哭。”
我努力微笑眼泪却更是汹涌而出，只指了指自己的心，“它爱上了一个叫陆励成的人，从此不知不觉间为他快乐悲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励成猛地抱紧我，眼中全是狂喜，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尖轻轻发颤。我轻声说，“我还知道了有一个傻瓜，用两年多的时光一直守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他忍着泪意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静静看着他，“Helen用一个帖子记录了一切，你要答应我不能怪她。”
他咬了咬嘴唇，轻轻点头，“回去好好谢她。”
窗外忽然一片哭声，想必是哪个游客在这场灾难里痛失亲人。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依然心有余悸，眼泪缓缓流淌，只觉得上苍待我们太过眷顾。陆励成低头轻柔地吻干我的眼泪，“苏蔓，以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让你哭，包括我自己。”
我轻声说，“励成，永远不要让我孤单一个人。”
他眼中有快乐心疼，“苏蔓，你不会骗我，你是认真的，对不对？”
我轻轻抚上他的眉毛，曾经的我到底伤他多深，才能让自信甚至自傲的陆励成到了不敢置信的地步？我的心酸涩柔软成一片，这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不止是疯狂甜蜜，而是痛和幸福深入骨髓。我朝他微笑一下，抬起头用一个吻回答他。
他目光柔和地凝视我，抱我更紧，“苏蔓，你愿意吗？”
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脸颊滚烫着点点头，他勾住我的后脑，俯身绵长地吻住了我。一瞬间，我竟忘了闭上眼睛只紧紧看着他。灯光缓缓旋转，他的脸渐渐模糊，吻却像潮水一般包围了我。我在晕眩中感到自己炽热的眼泪，身体微微发颤却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我知道自己并不害怕他，只是无比害怕离别。黑暗里静静喊他的名字，他轻声说，我在。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像是宿命。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
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谁又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前世的痛。
当失去的梦，已握在手中，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
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
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
那首野风的含义，这一秒钟我才真正懂得。
身体里有撕开一样的疼，眼中的温暖却渐渐升起。我已经不是小女孩，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现在却觉得原来刻骨铭心的欢愉深入骨髓到了极致只是，温暖。两个生命紧紧贴合融为一体的温暖。或许这样的温暖早已经注定，我这一辈子，只能再爱这一个人。

05
梦境里是茫茫白雪，我站在漫无边距的纯白里一直喊陆励成的名字，一句句贴近呼喊渐渐变得遥远，却再也没有人应答……从梦中惊醒，被陆励成紧紧抱在臂弯里，“苏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那只是梦，乖……”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因为梦魇出了一身薄汗，他没有抛下我转身离开，他就在我身边。我静静看他的眼睛，苦涩惊喜温柔的感情交杂在一起竟然可以那么清澈，我胸口微微发疼，那种疼说不上是因为梦中别离而惊慌，还是因为此刻他还在我身边而心痛。下意识回抱他，却在肌肤紧贴的瞬间红了脸，微微动了动，身上细小的酸涩疼痛提醒我昨天的一切真实发生。苏蔓，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啊，这就是长大了吗。
深深把头埋进被子里，却又被陆励成轻轻捧起来，“苏蔓，你后悔吗？”
我愣了一瞬间，仰头凝视他的眼睛使劲摇头，“你已经足够尊重我，这件事情本就需要你情我愿，你不必像强占良家妇女一样愧疚。”
他一下子笑了，“那好，但我陆励成这辈子一定对你负责到底。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每次见你心中总有淡淡的疼惜，像一根根细密的丝线穿在骨血里，不大的伤口，可每每牵扯一下都是止不住的疼。现在才算明白是为什么。”
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枕在他的胸口嘴角有甜蜜的笑容，“为什么？”
他摩挲着的我的头发，抱我贴的更紧，胸腔里回荡着低沉的声音，“This is now bone of my bones,and flesh of my flesh; she shall be called *woman*,for she was taken out of man.”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和他靠在一起的感觉竟然这么简单，仿佛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觅得一个宁静的心港，“为什么我们错过了那么都时光，是因为我的纠缠和无理取闹对不对，如果不是我的任性，或许爸妈还健健康康的陪在我身边，或许我们能给妈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
他的心跳安静有力，怀抱温暖得让我想掉眼泪，“苏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未来还很长很长，我们一起走，一定能走到，一切都还有圆满的可能。”
二十多年不长不短的生命里我自己造成了太多遗憾，也遇见了太多口口声声说珍惜我的人，只是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告诉我，苏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存在吗？
我下意识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又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他探寻地看着我，我清浅地笑了笑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小时候面对太美好的事物常常会使劲咬自己，来看看一切是不是真实的，所以忍不住碰碰你，看你会不会消失。”
他漆黑的眼睛里思绪万千，想了半天只用最简单的方式握住了我的手，“有些人遇见了就是遇见了，从此便怎么也分不开。下次你想看一切是否真实我可以把手借给你，手疼可及不上肋骨疼的万分之一。”
我被他的冷笑话逗笑，天底下能让我哭着笑又笑着哭的人恐怕只有这么一个。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只觉得认识了这么久从未这样看他，硬朗分明的线条这一秒钟显得尽是柔和，原来这家伙这么好看。他难得对着我的花痴窘迫起来，我心中暗笑陆总也有今天，不过还是心满意足地收了视线。
天渐渐亮起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洁白的床单上，陆励成吻在我的额头上坐起来穿衣服，我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睁开一个小缝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本以为他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嘲笑我又不是没看过，可他却好笑地看我一眼宠溺地摇摇头，利落地穿好衣服扔下一句“等你吃早餐”便出了门，留我一个人慢慢起床。
我晃了晃脑袋确定他真的走了，一边啊啊啊疯叫一边狂锤枕头，这么多年的孤单委屈尽被甜蜜取代。我微笑着看着苍穹，妈，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怪女儿冲动，可是这一刻我是真的幸福，你的女儿长大了也不再孤单了，你会高兴的，对不对。

此楼以上，留有邮箱的亲，文已发，请查收！！！

02
日子缓缓流淌，转眼就是一个月的时光。我和陆励成回了MG报到，开始是下班后我陪麻辣烫陆励成去看看宋翊，后来许仲伯却不太好意思地提出了让陆励成去看看麻辣烫的请求，我心中明白这不仅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或许麻辣烫也有这样的心愿只是无法出口，这个时候她很需要一个人她信任的人带她走出伤痛，于是后来就变成了陆励成去看麻辣烫而我去照顾宋翊。又是这样的错位，听上去或许有些荒唐，我和陆励成明白这只是特殊时期，而我们彼此的心都很清晰明了。
病房里宋翊常常望着我失神，我看着那样的目光有些心痛却只能躲闪过去，我们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们，另外一个人早已经满满地住进了我的心里。我给自己和麻辣烫买了一对复古风的精致手镯，陪她一起戴好遮住手腕上的疤痕。上班，做饭，送饭，睡前和陆励成打一会儿电话……我的日子渐渐变得简单，我知道许仲伯依然在和对方艰难地周旋着，却并不关心他们的进度，我只在乎我爱着的人能不能渐渐好起来，能不能幸福快乐，如今的我最怕的，依然是失去。
静静地呆在病房望着日历发呆，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我赶紧跑到药店买试纸，结果出来的一瞬间我很难说清自己心里的感觉，欣喜惊慌恐惧交杂在一起最后变成一声轻轻的叹息，只觉得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从医院出来打车直接到了许家，本想先看看麻辣烫再找陆励成商量这件事情，却在麻辣烫的房间外愣住。
麻辣烫紧紧抱着陆励成，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光，两个人拥抱的姿势竟然那么好看，陆励成面无表情半天才忍心推开她。麻辣烫一脸落寞地坐在床上，陆励成叹了一口气缓缓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怜霜，我不能接受你和你的遭遇无半点关系，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就自暴自弃。你是许仲伯的女儿你聪明漂亮，多少人喜欢你却连靠近你都不敢。你要好好活下去，忘了那些不好的回忆，相信我，你一定能够幸福，。”
麻辣烫的眼睛里一片晶莹，“是因为蔓蔓对不对？你们在一起了吗？你爱蔓蔓吗？”
陆励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我爱苏蔓。”
麻辣烫笑得很恍惚，“真好，在我心里蔓蔓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你是因为爱她不要我我无话可说。可是励成，我们也曾经在一起过短短几天，你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就那么一丁点儿喜欢过我？”
陆励成痛楚地目光移向别处，没再说话。麻辣烫眼中的光一点点淡去，最终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她就这样陷入黑暗之中。可是这一刻的我实实在在没有一点勇气走出去，反而是胆怯地转身离开。
一个人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了很久，心痛不是因为陆励成，我丝毫不怀疑我们的感情会再因为什么动摇，经过这么久的考验与打磨我们早已经此心同彼心。可是这一刻，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麻辣烫，我怎么忍心一点一点再用我们的过分幸福折磨她本来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我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打给MG人事部请了一天的假。

03
一大早到了出门，没敢去宋翊住着的医院，特意只去了一家偏僻的小医院，一是觉得这里很难碰见熟人，二是想要免去大医院检查预约手术等等一系列繁琐过程，假只请了一天便只能在一天里处理完所有事情。
各种检查一切顺利，忙得晕晕乎乎的我在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才开始不忍，苏蔓，你真的不要这个小生命了吗？你舍得吗？虽然不知道的时候毫不感觉，可从昨天知道了结果，便一点一滴地感应着有一个小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存在着，它本会渐渐长大，我能感受到它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等着它骨骼齐整，血肉丰盈……可是麻辣烫呢？眼前浮现出她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我很难想象如果她知道了孩子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况且现在的状况那么乱，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陆励成恐怕都很难抽身不管，现在的我们很难保护得好这个孩子。
感受到不耐烦的目光，我咬咬嘴唇拿起笔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医生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去手术室外面等着吧。
静静等在手术室外面，也许这种事情偏僻的地方反而最受欢迎，前面还排了好几个人，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安慰，想着自己还能和孩子多呆一会儿。慢慢回想，不过一个多月前我还是一个女孩，如今为了深爱的人变成女人，甚至本来还可以成为母亲……原来这个过程可以这么自然而然，可以这么神圣幸福。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会像谁多一些呢，还是女孩子好，如果是小陆励成，那我以后真的是掉进魔鬼洞里面了……心里冒着幸福酸涩的泡泡，眼睛已经模糊。
排在我后面留着齐刘海的女生明显还是个小女孩，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得惊天动地，虽然并不认识我的心里还是不忍，“别哭了。一会儿会给你打麻药，不会很疼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女生听着我的安慰哭得更大声，“姐姐，我真的害怕……”
我的心一颤，自己何尝不怕。陆励成，这个时候我真的好希望你陪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开口，他如果在这里怎么会允许我不要这个孩子。他知道了一切之后，会是怎样的遗憾？我擦擦眼泪，拿出手机才发现上面有陆励成好几个未接电话，打回去的瞬间他的声音充斥在耳畔，“苏蔓，你请假干什么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苏蔓，你在听吗？”
听到他的声音我反而更难过，眼泪直接砸在了自己手背上。或许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时，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能咬牙挺着，可一旦有人安慰，就突然矫情了，娇气了，委屈了，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被人戳了个洞，撑起来的强大姿态也就慢慢瘪了下去。我没敢说话，只缓缓把手机贴在了小腹上，心里轻柔地说，宝宝，这是爸爸，他有时候对妈妈还挺凶的，不过他一定很爱你很爱你……手机那边传来陆励成的呼喊，“苏蔓，你给我说话，你别吓我……”
努力微笑着挂断手机，听见护士喊名字我赶紧起身去别处做准备，没想到一准备就是将近一个小时，进手术室前才察觉手机好像掉在了外面，却不可能再出去拿，只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05
从那天开始陆励成忙里忙外各种好吃的轮番上阵，MG里已经不止一个人说“Amanda，你怎么这么几天圆滚滚了一大圈”“唉咱Elliot好像瘦了一大圈”，我只能傻笑。
临下班之前麻辣烫给我发短信说要一起吃饭，陆励成笑着把我送到约定地点，还嘱咐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我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我爸。”
他似乎很是怡然自得，“挺好的。”
璀璨透明的水晶灯下是铺得洁白平整的桌布，野鸭鹅肝酱酥饼，配着香浓的红酒汁。我看着麻辣烫的脸忽然有些陌生，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两个一起在北京各大面馆晃悠，那时的店里连空调都没有，冷风呼呼地吹，取暖的方式就是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配着葱花和芝麻辣椒油，我们却都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服务生过来问要什么甜点，麻辣烫摆摆手轻声对我说，“蔓蔓，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我微笑，不顾餐厅里各种目光，把椅子搬到了麻辣烫那一边紧贴着她。
估计我们一顿瞎掰狂聊把整个高档餐厅的人都震了，出门的时候我们心满意足地相视一笑，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影蒙住了眼睛，还没来的及挣扎就被推上了车。我的心一惊，已经明白是什么人。麻辣烫一直哭叫，我赶紧摸索着握她的手示意她先安静，心里盘算着抓这么两个小姑娘，KingTakahashi这种人物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眼罩被摘掉的时候我和麻辣烫已经在一间空屋子里，头顶的吊灯光线很微弱，整个世界显得昏昏暗暗。我和麻辣烫都被双手反绑，我努力松了松肚子上的麻绳，想着千万不要伤到孩子。几个人走到我们面前，我看着其中一个人刻意压着的鸭舌帽下精致的五官，闻着他远远就透过来的薄荷香，笑了笑问，“KingTakahashi，你把帐算到宋翊头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可是我们两个都和许秋没仇，你抓我们两个女人有什么用。”
KingTakahashi的笑容绝不比我牵强，冰凉的手指渐渐划过我的脸颊，“Amanda，对吧？两年前见你还是个别别扭扭的小姑娘，现在看到真是长大了不少。你的确跟我没仇，小丫头的仇我本也是和他爹许仲伯算的，可是宋翊那家伙现在一副生死任你的样子，我倒是像看一看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有许秋的肾脏，一个被他为了保护推开，他更在乎哪个一点，我也想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对了，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一下子又被蒙上了眼罩，我冷哼了一声，却突然觉得今天我们在劫难逃。
被推出去之后我和麻辣烫被绑在一左一右两根柱子上，被摘开眼罩再睁开眼睛宋翊已经站在楼梯口，KingTakahashi扯扯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眼前两个女人，你选一个带走。东西给我拿上来”
宋翊满脸愤恨痛苦，只死死瞪着他。有人推上来一个桌子，上面有两个小杯子里面有淡黄色的液体，宋翊的眼里都是惊慌，KingTakahashi又笑了笑，“放心，我暂时不想玩出人命。这是两杯喝下去能让人变得不太正常的药，你要是不选，这两个女人就一起喝好了。”
宋翊扫了一眼四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场子里每一个人的伸手都不简单，我们三个一起逃走比登天还难。KingTakahashi的声音很轻，“宋翊，你没有时间。”
宋翊疯了一样拽住KingTakahashi多分衣领，“你别逼我!我喝两杯，放了她们。”
KingTakahashi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就是要逼你。”
我用力气喊“带麻辣烫走！”的时候杯子已经被递到我们的唇边，宋翊闭上眼睛喊了一句，“我选！”
一刹那时间静止，宋翊静静看我，“蔓蔓，你会怪我吗？”
我的心很疼很疼，微笑却绽放得很快，“你快带麻辣烫走。”
KingTakahashi心满意足，开始示意人解麻辣烫的绳子，轻轻把杯子递到宋翊面前，“喂她喝了。”
宋翊颤抖着把杯子递到我唇边，“蔓蔓，你等我，我一定能救你。”
我微笑看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心里轻声说，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宋翊紧闭眼睛，“蔓蔓，你会恨我的吧。”
我很想说不会我不恨你你快带麻辣烫走，却忍不住轻声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从十七岁开始爱的人，如今，他亲手把药递在我的唇边，还问我会不会恨他。我不知道麻辣烫是怎样的心情，却绝对清楚她不会快乐，因为她的身体里有许秋的肾脏，她有着许秋的面容。我给了宋翊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算作永别。

07
“苏……蔓……”看着陆励成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流汗，我的心像揉进了千万把钢针。跪在地上紧紧抱他，小心翼翼地捂着伤口想要不让血向外流淌，却又不敢用力气怕弄疼了他。其他人恐慌地叫救护车的声音我已经听不见，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
开始时他一说话就不停地抖，渐渐地就算拼尽全力也连话都说不出，只有手还能微微地动。我用力抓住他的手喊着陆励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却用力把手从手中抽离，手指轻轻指了三个方向便垂落下去，那三个方向之间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我却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四周灰白斑驳的肮脏墙壁。
他痛苦却依然清澈的眼睛。
我因为害怕不停抖的膝盖。
墙壁，眼睛，膝盖。
我爱你。
我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认真讲出，如果知道宁愿永远不明白它的意思。我拼命摇头，“陆励成，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不要听Because I love you，不要听墙壁眼睛膝盖。我要告诉你一个对你来说早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等你好起来，亲口告诉我那个对我来说也早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
陆励成紧紧盯着我，眼中竟全都是凄楚，我的眼泪马上掉下来，“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陆励成，一直以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不放弃，我就觉得一切还有希望，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你说过不会再让我哭，包括你自己，你是陆励成，决不食言对不对？”
陆励成努力想要点头，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也要渐渐闭上，我吓得不敢再说话，只轻轻搂紧了他，“我们不说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谁先闭眼谁就输了，你让我输了吧，我若输了，一定会去苦练超过你的厨艺，给你做一辈子饭。”
陆励成眼睛里竟然有了一点笑意，像是笑我幼稚，却还是用力凝视我。
我也努力笑，一字一句地说，“雪山之神卡瓦格博出征恶罗海国，与恶罗海国王的女儿大海神女一见钟情，难舍难分，并结成了生死与共的伴侣，双双依偎在冰雪之国，情深意重，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陆励成，我们还有那么多美好没有经历过，倩倩的学费我们还没寄出，我们还没能带出一个天下无双的班来，可是我们已经在香格里拉那么神圣的地方发过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若想让我好好活着，就努力一点坚持一下，很简单，我不要给你当两辈子老板，只要你不闭眼睛……好不好？”
我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轻柔地问，“不然我们来想想孩子将来叫什么好不好？你猜妈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时光一点点流淌，我从没觉得时光分分秒秒那么艰难。宋翊看着我，“苏蔓你这样不行，你根本止不住血！”
我没有说话，却在他碰陆励成的瞬间疯了一样喊“你别碰他！”宋翊也是一惊，许仲伯赶紧过来，声音轻柔，“苏蔓，我虽没又亲身受过枪上却也紧急处理过这种事情，你把他交给我好不好。你抱着他就好，我先看看能不能简单止血。”
我点点头，泪水与他的血水融合在一起。
仿佛过了一辈子终于挨到了医院，救护车轮疯狂地转着，我回头望去，血一滴一滴仿佛流了一路，“陆励成，你别睡，看着我看着我……”撕心裂肺的呼喊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那个人是不是再也不会一脸狡猾的笑容把我讽刺得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走？
他忽然神志不清地呻吟了两声，手不安份地挥舞了两下想要抓住什么，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让我很难想象他到底有多痛。我知道这一刻自己有多希望，能以此身，代替他的痛。
“陆励成，坚持一下，我……”最后的鼓励还没有说完，冰冷的手术门就把我们隔在了两个空间，仿佛将我们隔在了两个世界。我扭头擦了擦眼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哭。那一天他有勇气踹了门进去找我，可这一刻我却怎么都不能陪他。
许仲伯不停地打电话叫最好的医生，每一句话后面都跟着一句“立刻，马上，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看着头顶耀眼的红灯，只希望这是一个恐怖的梦境，梦醒了如那天在梅里的酒店，他抱我在臂弯，“苏蔓，我在这里，那只是梦……”

09
重重推开ICU的门，我停了半天才敢往里面走。陆励成躺在病床上，睫毛在眼睛上打下安静地阴影，嘴唇死死地咬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疼下意识的动作。忽然想起他看着我说“This is now bone of my bones,and flesh of my flesh”，那这一刻你那么疼，你知不知道你的血肉也是疼的。
心电图上曲折地曲线显得很微弱，我看着旁边呼吸机，麻醉机，除颤器，体温调节器等等各种仪器心冷得发颤，昨天还轮廓挺拔神采飞扬的他却为了我只能靠这些东西维持生命。我轻轻握他的手，冰凉传递在骨髓的每一个间隙里，还记得我的手天生潮湿发凉，他的手却总是温暖干爽。
陆励成，是我太贪心了，你要是很累很累就好好睡，我会陪着你。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外人只知道我笑颜如花，你冰冷决绝，却不知道我早已经悲伤黑暗的心有多么贪恋你的温暖。
陆励成，整整八个小时，下刀，取子弹，止血，再缝线……这些疼都是麻药止不住的对不对？每一几秒钟都是煎熬对不对？
我的视线轻轻扫过他胸口处的伤，惨白的绷带下渗着血迹。我忽然起很多年前自己带着小女生的情怀，对宋翊说我想在你身上盯出一个苏蔓专属，现在才明白这处伤才能被称为苏蔓专属，或许它会渐渐愈合结疤，却一辈子都无法再消逝，这个伤痕已经以生死的名义刻进了我们两个心的最里面。
轻轻握住打点滴的管子，希望那些冰凉的药液能带上我的体温，陪他安睡。

此楼以上，留有邮箱的亲，文已发，请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