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the beginning〕
在欧洲大陆的中南部,各列强为了维持经济贸易的正常运转,在阿尔卑斯山脚划出一定面积的土地作为经贸集散地。几百年来,无论多么激烈的战火,各国都会小心维持这片土地的和平和安宁。
当年的契约并未赠予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半分名号,人们总是亲切地用“somewhere”来代替这片令人向往的净土。久而久之,桑薇小镇就作为欧洲大陆的缓冲之地,无论周围环境如何,无论各国关系如何,契约永无战争。
桑薇小镇的建筑多木质结构,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如童话般迷人。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的小窗台放上漂亮的鲜花作为装饰,一年四季从不间断。有些经过桑薇小镇的旅人问起这些四季常盛的花,无论是白发的老人还是齐腰的孩童,都会指着最西面的一处山坡的方向笑道:“哦,这是瓦尔加斯家的花。费里西安诺家里的花四季不败!”
〔one〕
当路德维希终于躲进桑薇小镇的时候已经非常狼狈了:他如浸过水一样满身是汗,更糟糕的是,他的右脚在奔跑的途中扭伤了,此时已经红肿了起来。
路德维希褪去黑色外衣,露出贴身白衬衫,装扮和小镇上的普通青年相差无几。将手上的衣物扔进身侧湍急的溪流里,路德维希快步穿过没顶的树丛,皱着眉头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当然要找一个可以隐藏身份的地方。虽然桑薇小镇不允许追兵直接进入,但是小镇内部的警卫有责任带为追捕。他的处境依然不甚乐观。
可是当他拨开面前的枝桠,踏出这片树林时,路德维希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在他面前的美景如画卷一般展开,漫山的鲜花随风摇曳。路德维希的家乡由于气候寒冷,再加上近几年战争连绵,他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般壮丽的花海。
一个纤瘦的少年从花海中央直起了身子,春天的微风稍稍拂乱了他褐色的发丝。路德维希看见那孩子挥着手从花海里面跑了出来,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在呼唤着什么,可是路德维希就像被摄去了魂魄般呆立着。一直到这个少年在他面前放缓了脚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
这就是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的初遇,带着些许浪漫的尴尬。
“来自远方的客人,欢迎你。”
费里西安诺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到木质的桌子上。
路德维希礼貌地道谢,眼睛却难以自制地环视着整个屋子。这幢屋子的一楼应该是一个花店,簇拥着各式各样的花。最多的是桑薇小镇的居民们偏爱的雏菊,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在小屋的各个角落绽放着。他还看见了自己家乡钟爱的矢车菊,路途中偶遇的红玫瑰和郁金香,以及很多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路德,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是第一次来桑薇小镇吧?”
路德维希皱起了眉头,海蓝色的眼睛看向一边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少年。
“为什么这么说?”
“来过我们小镇的人都会知道瓦尔加斯家的花是最棒的!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摆放着我家的花呢!”
这完全不夸张。费里西安诺培育的出来的花朵颜色鲜亮,瓣叶水嫩,比寻常花店里的商品美上不知几分。除此之外,费里西安诺对花的理解和感受力十分出色,他可以搭配出精致的插花,赠予不同背景的人合适的花朵。只要小镇的人需要鲜花,费里西安诺绝对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啊。瓦尔加斯先生……”路德维希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打算先了解一下小镇的情况而不是听面前这个孩子说花儿的那些事。
“叫我费里就好。”
“啊,好的。”路德维希看着费里西安诺近在咫尺的笑颜不禁红了红脸,清了清嗓子继续他的问题,“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在喊些什么,请问……”
“咚咚。”
敲门声礼貌甚至柔和,却坚定地打断了路德维希的问题。路德维希戒备地挺直了脊背,注意力完完全全从费里西安诺身上回到了隐藏身份的老问题,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费里西安诺刚刚一瞬间停顿的动作。
费里西安诺冲着路德维希安抚地笑了笑,起身小跑着打开了门。
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最先闯入路德维希的视线。那只手优雅地抚上了费里西安诺的脸颊,却带着些轻佻地卷起了他褐色的鬓发。
“几天不见费里更加迷人了。”留着齐肩金发的男子微微弯下腰,在费里西安诺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弗朗哥哥才是越发英俊了。”
弗朗西斯哈哈笑了笑,端正了脸色:“刚刚有人和我说,柏林那边有信使躲进了……”
说到一半弗朗西斯注意到了桌子后方的路德维希,他吃惊地瞪大眼睛,话语戛然而止。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用轻柔地力道推开费里西安诺,大步朝路德维希走去。法兰西的军服有着长长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展开一个圆润的弧度。
一把枪抵在了路德维希的额头前。
路德维希抬起下巴直视着面前的这位金发军人。弗兰西斯刚刚的嬉闹风流一扫而空,换上了属于军人的肃穆和果断。
“费里!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把不熟悉的人放进家!”
“才不是呢,路德是安东尼奥那里的人。”
“安东尼奥?”枪口稍稍下垂了一点。
“哥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安东尼奥就让路德过来照顾我啦。”
弗兰西斯科把枪从路德维希脸上移开,水晶般神秘的兰紫对上天空般纯粹的湛蓝。最后弗兰西斯对着路德维希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那是我叨扰了。只是这位信使比较危险,费里自己小心。”
费里西安诺上前两步,一朵紫色的鸢尾悄然装饰在弗朗西斯的左胸口上。
“相比起热情的红玫瑰,我觉得还是恋爱使者更适合哥哥呢。”
弗朗西斯又换上了那幅纨绔公子的风流笑容,手臂揽着费里西安诺的肩膀转了一圈,衣摆也跟着漂亮地飘动起来。
“你比花更美哦,费里。回见!”消失在拐角前还附送了一个飞吻。
“见过弗朗哥哥大概就没事了,不过路德还是在这里比较保险。”费里西安诺目送弗朗西斯走远,回过头看见路德维希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别看弗朗哥哥平时有些不正经,其实他认真起来可厉害了呢。”
啊,领略到了。路德维希想起刚刚那双深不可测的紫眸,只觉得未来在小镇的生活并不会一帆风顺。
最后路德维希还是同意了费里西安诺的邀请。毕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找一户住家掩护自己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费里西安诺在小镇里似乎人缘很好,他也能够借此收集到一些消息。
费里西安诺的二楼有五个房间。最靠近楼梯的是卫生间和书房,在往里走是相对的两间卧室。费里西安诺推开左侧的木门,午后的阳光温柔地跳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甚至带着些冷清的味道。可装饰在角落,摆放在床头的雏菊却平静地盛开着,像是盛装等待什么人的归来。
费里西安诺弯腰将房间里的雏菊抱在怀里,对想阻拦自己的路德维希笑:“来了新的客人便应该换上新的花了。象征着谨慎的矢车菊再合适不过了。”
路德维希看着费里西安诺笑着关上了门,沉默地坐在床上看向新换上的矢车菊。即使是家乡人偏爱的花,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和谐感。就如同把一副画作上的天空涂成了绿色,连带着自己都成了不速之客。
路德维希摇摇头,努力把这种感性的想法驱逐出大脑,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联络问题。
小镇的生活安详而悠闲。最初几天路德维希还保留着行军时的浅睡眠,半夜有轻微的响动就会惊醒,在第一束阳光透入房间的时候睁开眼睛。可是过了十几天他却会一觉睡到天亮,推开窗的时候可以听见远方店家们的吆喝。
越来越松懈了。路德维希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出门帮费里西安诺买东西,顺便搜集消息。英国人还没有放弃桑薇小镇,很多警卫都在四处巡逻询问。因为费里西安诺的关系,警卫们都没有太为难路德维希。他自由地买了不少食材,中途帮助一个迷路的姑娘找到家。
当他和那位姑娘在豪华的庄园门口告别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费里西安诺虽然有赖床的习惯,这个点也差不多该起来了。街上的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平日里稳重严肃的路德维希用接近小跑的速度大跨步地朝西面走去,手上拎着一篮子的食材。
“看来贝什米特先生和费里相处得很好啊。”刚刚卖给路德维希番茄的胖阿姨笑着说。
路德维希回到家时,费里西安诺确实已经起来了。他正穿着宽松的睡衣拿着剪刀专注地修剪房子边上的灌木,左手怀抱着一臂弯的鲜花。春天的阳光跳跃在他的睫毛上,衬得整个轮廓更加温柔,隐隐地流露出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当费里西安诺终于察觉到动静,在花丛中间抬起脸冲着自己笑时,发生在另个一空间的激烈战火,藏在靴子里的密信和枪都从路德维希脑海中消失了。他的世界瞬间就剩下了满目的鲜花和草木,洒满山坡日光和宁静,天高云淡下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少年。
久违了的和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