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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骠骑行——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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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各种情况的应变能力,还有,你好象对怎么置人死地有着不同寻常的敏锐。”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我觉得这种不是天生的,是经过很严格的方式训练出来的。”

  我的呼吸卡在了喉咙里。

  他追问:“很想知道,你那些本领从哪里学来的。”

  一阵风从敞开的军帐门外吹来,厚重的门幔哐哐掀动,兵器架上装饰用的青铜细链在风中敲击出清脆的响声。十五盏青铜大灯里的火苗黯了黯,旋即跳动起更加明亮的光辉。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啊?”我立起眉毛,多管闲事的家伙。

  他的眼睛在灯火摇曳中闪光:“我平时训练士兵已经够严酷了,我很清楚多少压力下出多少人才,也很清楚士兵们的极限在哪里。以你自身的体力和武功要达到现在这样的战斗能力,我猜,那种训练方式一定很可怕。”

  “是,确实很可怕,怎么了?”我的目光在灯光摇曳中变得很冷:“你这么关注我就是为了这个?”

  


62楼2007-12-24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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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青鸟几度至云林

      “跟我回皇宫,我们找最好的太医治。”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确定。
      “这不是病,是诅咒。”我的那一只手依然被他紧紧抓握,已然出现了血痕,“是怨念,没有人可以解开。而且,”我放下耳边的垂发:“这些血瘢会从耳部扩散到全身,脸上。我会变得很丑陋,我不想那付样子死在别人的面前。”
      “我真的没有看错。”他的声音如深水一般消沉,“这几天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什么勇敢无畏,而是,你一直在寻找了断?”
      “不是!”我翻腕抽手,双眼正视着他:“我承认,匈奴人劫营那天晚上我是有些一时冲动,但是,弯从来不是一个肯放弃生命的人!”他也正视着我的眼睛。
      “将军不是对我的出处很好奇吗?弯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愿意对将军和盘托出。”
      “你说,我听着。”他恢复了平静,撂开手与我对面相坐。
      “弯是一个家族豢养培育的杀手。周岁起就被这个家族的人从一个普通家庭里偷走,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训练,最后,成为了一名以完成任务为人生唯一目标的杀手。”
      “那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我点头。
      何止不知道父母是谁,就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晏家不过是嫌把机器做成智能人太麻烦,索性把人改造成了机器。不仅自身身体几乎没有什么感觉,还从小被通过手术,泯除了性别信息,以免成为将来执行任务的障碍。这个,我不能说。
      “可是,你的武功不怎么样。”不愧是反应敏捷的骠骑将军,他很快就找到了疑点,我只得将实话再多说一点:“不瞒将军,这具身体并不是弯的,弯以前的身手要比现在强很多。”
      “什么?借尸还魂?”他也感到惊讶了。
      “差不多的意思,否则我也无法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
      我继续道:“我们的成长,需要经历无数次淘汰,只有胜利者才能继续活下去。对于我们这种……东西来说,活着就是最高的奖励。我每一天的寿命都是自己在绝境中争取得来的,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了它,我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杀过很多不该死的人。”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是不可以有关系亲近的人,因为我们的刀会刺向任何一个人。可是,齐却不相信……”他甚至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个怪物。
      “齐?”
      我的心中一阵酸痛:“是的。不管什么情况,他都没有放弃过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将军没有声音,让我慢慢回忆。
      “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不过我们非常快乐。他的资质比我好,他鼓励我,一定要活下去,他会给我们一个自由的未来。所以,我比所有人更加努力地面对每一次训练和淘汰,等待着他的诺言兑现的那一天。”
      “我真想知道自由的味道是什么。我们是最卑贱的生命,连奴隶也不如。我们的消散不会给人带来任何的感觉,我们的存在只不过是那个家族的工具而已。”


    65楼2007-12-26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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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4 10: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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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规定,成长到十六岁,就要离开训练基地。从此不会再见面了。如果有机会重新见面,那只有一种可能……”我的目光中一定充满了悲凉和无奈:“那就是有一方奉命杀死另一方。”
        “在我十二岁那年,他离开了训练地。临走的那天,天上飘着雪花。”回忆起美好的往事,让我的眼睛里稍稍有了一点润湿的气体,“我们都喜欢下雪。只要下了雪,地面上无论多肮脏,房子无论多破败,一切都会变成洁白无瑕的世界,干净纯洁得仿佛从来没有沾染过任何污垢。”
        我看着将军的脸,他的脸也这么干净,杀了那么多的人,双手沾满血腥,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干净,也是用雪擦拭过他的灵魂吗?
        “那天,雪花在我们身边飘落,周围洁净地毫无尘埃。我跟齐说,永别了。他说,不是永别,以后,我们还会相遇。我摇头,我说我宁愿不要再见到你。他说,你误会了,我们的见面不是尘说的那种见面。”我仿佛又看到了齐的脸,“他说,我们可以像真正的朋友一样,手拉着手看雪,没有胆颤心惊,没有担忧烦恼,只有快乐。”
        “可是,后来你杀了他?”将军猜到了结局。
        “是他说话不算话!”我叫了起来,“我们不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的!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听管事老爷的话,好好完成任务,我们是不会有这样的结局的!”
        我眼眶里的那点湿气被心火烘干:“他给了我一个承诺,又亲手打得粉碎,还要逼着我一起来打碎这个承诺!是他让我生不如死,毁灭了所有的希望!”
        也许是听出了我声音里的颤抖,将军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那样温暖、那样敦实。我也握住他的手,平复一下情绪:“我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继续活下去……将军!你不知道我杀过的人中间,有些,真的很无辜……为了活下去,我不择手段惯了……”
        将军的手握得更紧了,任我将内心的伤口袒露无遗:“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依然无法阻挡死亡。这个注定来到的死亡让我觉得很不甘心,这几天,我的内心一直充满着怨恨。我每天就靠着战鼓声来麻痹自己。”
        我将眼睛躲到看不见他的暗处:很抱歉,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勇敢的人,我只是个怕死的懦夫……
        我知道,我一定,让他很失望……
        所以他……久久无言。
        他的无言让我的内心充满了一种颤栗,这种颤栗甚至超越了我对于死亡的恐惧。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应该后悔自己的坦诚,可是,我现在是那样后悔自己的坦诚。也许,我依然应该微笑着面对一切,就像我以前一直做到的那样。
        我盯着他的手,等待着他撤去这份不属于我的暖意。
        依然是久久无言,可是,他并没有放手。
        我却几乎要自己放手了——不要用这种沉默来折磨我,我无法在这样不能确定的空间中生存……
        
        


      66楼2007-12-26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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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千山飞过回首处
         
          过了许久,将军终于说话了:“做了那么多违背心愿的事情,只是为了活下去?那么,你当初活下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目的?我还能有什么活下去的目的?
          我猛然抬头望着骠骑将军,眼前如有迷障即将破裂,末日般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悚然躲避着他的提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无论我怎样否认,他的话已经拨开了我心中最厚重的云层,隐隐有雷动在我心灵的深处回响。
          霍将军的目光有些迷惑了:“刚才,你不是自己说了?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有雪的天空下,快乐地在一起。”他顿了顿:“我觉得,即使你的朋友没有成功,你们这个简单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够实现的。”
          什么?!
          不!——
          白光霹雳,如亟雷霆!我情不自禁失声惨叫——
          将军压住了我的嘴唇,动作迅速地移动到我身边,将我紧紧地按入他的怀里:“别叫!你会惊营的。”
          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有雪的天空下,快乐地在一起……即使齐没有成功,我们那个简单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够实现的……
          “这太残忍了……这太残忍了……”我低闷的声音从他的衣服里传出。
          ……我仿佛又看到齐伸出他莹白修长的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站在又高又冷的塔尖,微笑着启开双唇:“小弯,下雪了。”
          只要那天,我放下自己近乎变态的生之执念,我就可以和齐拥有一个短暂的瞬间。
          我在长期的枭翼生活中蒙昧了自己的真心,我已经在不断杀戮中忘却这一点点本初的愿望。
          我还不完全清楚齐为了那个誓言,做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我现在只知道,当齐走投无路,用惨烈的死亡,来寻求这最后的一个瞬间,他得到的,只是当初另一誓言者的无情冷刀。
          也许,我们真的都是天生孤独的人,哪怕是一个瞬间也无法得到。
          十数年在血与火中修炼出来的强韧神经,在这个霎那彻底被击溃了。
          我——终于失控了……
          我瘫倒在他的怀中,茫然地低低喃语:“竟是我的错?竟是我的错……”自责、悔恨,将我迅速拉入地狱的深暗之处,我浑身乏力,沉湎其中,再也没有了挣扎的能力。我只会抓住将军的衣衫,如同行将溺毙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了?”
          他的声音总是能够让我宁静,让我重新获得勇气面对一切,就如同战场上他让他的士兵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绽放勇气一般。
          我泪汪汪地望向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我杀他的……那天,是那个冬季下的第一场……”深深呼吸,“第一场……雪……”
          他用温厚的目光接住了我的慌乱无措,安抚似的摩挲着我披散在后背上的长发。
          “是我忘了……我怎么可以忘记呢……”
          “他接住了那片雪花……他还对着我笑……”一切都历历在目,宛然就在我面前。我似乎感到,周围又飘起那点点纤尘不染的雪花,却又有一层层冷冷寒风直刺入我的心魂。
          “一念之差,终生遗憾……我竟然已经看不懂他的心了……”五年的时空,就将曾经的密友变成了两颗陌生的心灵,哪怕近在咫尺,也会生死远隔。那天,我只知道恨他逼着我动手,却全然不能体会他的心意。
          我闭上了眼睛,一颗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了下来——这是我欠齐的,永远也无法偿清了。我错了,错得那么深,却不自知。现在的我,算是真的获得报应了。我放松了抓住将军的手,任凭自己如同宇宙中的一点浮尘,毫无依靠地消逝在黑暗无垠的懊悔之中。
          这,就是我的归宿了吧?
          “弯,你想弥补遗憾吗?”黑暗中,一个声音如同一缕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弥补……遗憾?”我抬头望着他星星般璀璨的眼睛,勉力笑了一下,还补什么遗憾?遗憾就是遗憾:齐死了,我也快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冬天的雪了。
          他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当然算,如果生命久长,在我心中,又何止如此。
          “你不就是想和好朋友一起赏雪吗?”他的提问让我茫然点头。
          “那就快走!”他抬起手臂,将我凌空抱起,向军帐外走去。
          走到军帐外,他把我放在了黄骠马上。
          马背很高大,我一下子被悬空安放在这么高的地方,侧坐的姿势让我无从抓手。我还没能从那难以平静的情绪中醒来,夜风已经灌满了我的衣裙,又撩起几丝长发遮住我的眼睛,摇摇欲坠的迷乱将我的眼前搅得一片漆黑。我的头,向后一仰,便要跌下去……


        67楼2007-12-26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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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快一拉马鞍坐在了我的身后,手臂拦住了我下坠的身体。摇摇欲坠的迷乱感觉,悄悄地消失在了他的双臂之间。我的头脑却并没有因此而清醒,反而堕入了更加蒙沌的渊底。
            “抓住我,你会摔下去的。”他的手指拂开我脸上缠绕不休的发丝,那双明亮的眸光旋即射入了我的心底。
            我依言拉住他的袍领,丝锦的质地在我指尖滑动。
            “我们……我们……去干什么?”我的声音虚缈得如同隔着纱雾。
            “我们去——”清澄镇定的笑容在他的唇际展开,语气肯定:“我们去追雪!”
            打马扬鞭,踏开夜色的迷茫,他的声音中有着让人信任的坚定。哪怕,他说的是天底下最最荒唐的事情。
            --------------------------------------------------
            ……追雪?
            我们去追雪?
            春暖花开,春冰溶解,春天最后一场雪已经被我们驱赶出了河西大漠,难不成我们再用快马把这场雪追回来吗?
            黄骠马撒开颀长有力的四肢,在陇西的官道上飞奔。马越跑越欢,路越走越荒,空气越来越冷。我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他的手臂稍微合拢,用自己的身体将郊野的寒风挡在了我的外面。
            风在身边歌唱,水在马蹄下欢跃,这样的春天里,我们真的能够追上季节的步伐,寻回那早已失落在荒原里的白色愿望吗?
            花草万物们都笑了起来,它们在用春之笑容提醒着我: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童话故事。
            可是,花儿草儿,你们知道吗?
            我相信他。
            我相信他真的能够将时光扭转,使弱水倒流;我相信他真的能让我追回当初,索回遗憾。
            无边的月色落在我们的身上,铺满皎白的银光,他用那毫无依据的坚持,让我跟着他一起向前飞奔。这场银辉将他笼罩在一片圣洁的雪色光华间,我的眼睛被这片银色的光芒摇动地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只是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身上,让这漫漫长途永远继续下去,永远不要停止。
            “到了!”
            “到了?”我伸出头,从他的胸前抬起头向前看去,“到哪里了?”我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得忘记了一切。
            是雪!
            我们真的追上了冬季纯白的脚步!
            雪白如云,无边无际,清风徐动,暗香浮现。
            我被他带下战马,脚还没有站定,我便像投林的鸟儿一般伸开手臂飞了进去!
            真的是雪啊!
            我奔跑着在雪中飞翔,乌黑曲折的树干在我身边组成幽深的景致,漫若天云的雪花在我头顶上交织出覆雪的天穹。我的衣裙将地上的雪片带了起来,仿若逐香素蝶一般追着我的裙裾,一起飞入了梅林深处。
            梅林深处,空寂无人。忽然,一阵轻微的簌簌之声从我的头顶传来,我头上那些粗大的树枝开始微微颤动,瑟瑟不止。
            好似风在摇曳,又好似雨在轻吟。于是,无数细小柔嫩的白点,随着晶莹剔亮的水珠,在这个空间悠悠飘落,如梦似幻。
            它们落在我的裙子里,落在我的发丝间,落得我一头一身碎玉冰晶,清凉世界中芬芳无限。我拉起一幅衣襟,在雪花飘散的地方接住那些不断飘落的白色细点。待到装满了整整一幅衣襟,我向着天空抬腕一撒,漫天的白瓣又一次纷纷扬扬飘洒起一片动人的场景!
            繁华落尽,我蓦然回首。
            他坐在一棵雪色梅树的枝杈间,手里摇动着一株春梅烂漫的虬枝,笑容仿若今夜的皎月。
            我也笑出了声音,随着他的摇动,在细碎散落的白点中,徊转起更为舒展的舞蹈。
            雪瓣婉转飘零,如同遥远星空中一首亘古的长歌,无限悠然。
            清露悄然滴下,仿佛广寒月桂上凝结的无数玉珠,玲珑明澈。
            而我,慢慢停下轻风一般的脚步,如蜻蜓的薄翼一般点停在花瓣翩跹的白梅林中,仰面向天,任那股清香盈满衣袖,久久不退……
            千山寂静,梦幻之国,这里,就是幸福的远方……
            
            


          68楼2007-12-2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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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火相煎,情何以堪?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泪流满面,虚弱地几乎就要摔倒。
              “弯——”他轻叹一声,将我的头扳到面前,逼迫我看着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静止了一切动作,惶睁泪眼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眼中盛满了荒落。
              他该怎么办?他怎么会这么说,他是个将军呀!我无数次亲眼看到他泰山崩于前而不皱眉,亲眼看着他陷于狮吻而不动容,他是可以面对一切的。他怎么会这么说话?
              他的眼睛离我更近了,很快我们之间就没有了距离。
              轻柔温存的点碰从他的舌尖传来,我脸上的泪水将他丝般感觉一路徜徉,直到触开我的唇齿。我还没有想到阻拦就被他用身心填满,缠绵缱绻的呼吸让我们分不清彼此。
              我们身旁,万点白瓣碾落成泥;我们脚下,千缕花魂满地凄凉。
              我们紧紧抓住对方,仅仅如此,亦只能如此。我们不再问将来,不再问彼此,那是下一场的轮回,下一世的劫难,与眼前的相拥缠绕再无关系。
              胡涂的神明呵!
              这个样子,我真的就可以死而无憾了吗?
              当我化作天上的清风,当我成为水中的游鱼,或者什么也没有,只是永远躺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我真的可以做到,只要想到这个梦,便能够会心微笑,永不痛苦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大睁着纷莽缭乱的眼睛,眼前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繁花依然似雪,香气依然如海。
              唯独,没有了答案。
              ------------------------------------------------------
              清晨,起床的信号响起,军营里一片紧张忙碌的样子,大家要赶在吉时开拔,也要赶在吉时到达长安。
              他们这个朝代为了巩固边防,京城设立的地方离边境不远,也许,很快的什么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到那个让大家心心念念不曾忘记的家乡——长安。
              我一个人回头望向军营所在的地方,那里现在烟尘滚滚,旌旗翻飞,已经开始起寨拔营了。
              他一定已经脱下那身带着昨夜春梅清香的红色长袍,换上威武的盔甲,恢复他镇定的大将风度,站在写着巨大“霍”字的大纛下了。
              车辚辚,马啸啸,纵然是万马千军,一点一挥都在他年轻的掌握之中。大氅飞扬,鹘毛摇动,兵戈林立,士气昂然,那里才是他永远的世界。
              我骑在多多的身上,周队长很遵守诺言地帮我把咪咪和拉拉找了出来,让我带着自己的马匹回到野马群中。
              我运足阴阳眼的所有目力,试图看到那万丈烟尘里的剑眉星眸,试图辨清那翻飞大旗下的峻拔身影。
              看了很久很久,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空有一双绝世的神眼,再也看不见自己想看的人了……
              


            70楼2007-12-26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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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挖一边出神,我的手一下子撞在尖口上,低头一看,一枚锋利的小锐器将我的皮肤刮得生疼。我心中一跳,仔细看去。
                一支白骨森森的手赫然伸在我面前!
                指甲已经将我的手背拉破,指骨几乎扣住我的手腕!
                它张牙舞爪的,仿佛充满了生命力一般在前进,我几乎能听见它骨节嘎巴乱响的声音。
                鬼魂,果然见到鬼魂了!
                我向后仰跌出去,不敢看白骨之手后那张惨白的脸。
                我撞在一团冰冷柔软的肉体上,将我激得如同跌进寒窖。那肉体冷得刺骨,仿佛一具棺椁里出来的陈尸一般毫无温度。
                “小姐!”我叫了起来,转头一看,那冰冷的身体就是小姐,我都快忘了,枭翼是没有体温的。我讷讷道:“小姐,尸体……”
                “见到尸体有什么害怕的?”小姐在背后斥骂了我一句。我绕过白骨继续向前挖,小姐也经过那只手的枯骨,她呀了一声:“真是,好像一直在往前挖呢。”
                她多看了几眼后,继续跟着我前进。
                又挖了许久,我目送小姐出洞送土,蹲在一块土壁边暂时休息一下。
                一股阴寒的气息从我的背后传来,我仿佛背靠在万年玄冰上,冷得浑身打抖:“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冷啊?”
                重新回进来的晏小姐道:“从你后面挖!”我看到她俊秀的眼睛忽然充满了喜悦,仿佛有夙愿终于得偿了。
                我依言挖去,土块坷垃发出崩塌碎裂的声音,我的全身都笼罩在阴冷的风中,衣衫发丝在这一场阴风中向后吹去,眼睛也几乎难以睁开。
                “跳下去,看准脚下。”小姐指点我。
                我看到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墓室,面前是密密麻麻的如同柴禾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要粗大很多,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含着苦味的清香。
                “这叫做黄肠题凑,是汉代贵族的墓葬礼制。”小姐已经从盗洞下到了我的身边,她用力拔出一根淡黄色的木柴:“你闻闻,有香味,这是汉代墓葬中礼制最高的一种。如果是真正的皇室贵胄,这些应该全部都是珍贵的黄柏木芯搭成的。”
                我对她这种专业术语没有半点兴趣,我打量着黄肠垒起的高大木墙,这里就是可以扭转时空的古墓吗?没有了阴阳眼的小姐是如何判定的?
                小姐很轻松地在庞大的黄肠题凑中打开了一条进去的通道:“弯,你走在前面,不要碰坏什么东西。”她的眼睛此刻满是庄严的虔诚:“我们,不是来打扰墓主人安宁的。”
                我走在前面,这边是一些尖角嶙峋的青铜器,隐约可以看出它们并排为一直线,大小高低略有差异。那边是堆叠如山的箱笼等物,均是红黑两种色彩的装饰,再搭配上金色的纹理,一股雍华之态油然而生。
                “汉代食器与酒器,真是一个奢靡的时代。”小姐举着火折,赞赏地看着那些满身青绿色铜锈的器物。这些青铜器的造型与霍去病帐中的摆设迥然相异:莲瓣轻薄,仙鹤展翅,灵兽作耳,蟠龙为纹,沉重的器皿中透出一份清新妩媚的美感。
                我向上观望,券顶上绘着彩画。
                南有凤鸟之舞,北有蟾蜍之月,东西方向皆是添翼神龙。中间绘着一个乘龙羽人,其身边的仙禽瑞兽都飞向一边,似乎引领着墓主人去向一个仙界天宫。我的眼睛顺着往下看去。
                “小姐,前面一个很大的东西,像间小房子。”
                “是棺椁。”小姐回答我,“墓主人就在里面,我们不要靠过去。”
                墓葬中最珍贵的金银玉器通常都盛放在棺椁之内,这么一个有盗墓癖的女孩,却居然对于逝去的亡灵如此尊重,我只能理解为自相矛盾。
                站在墓穴的最中间处,我的眼睛在这片黑暗中没有任何阻挠,看到锦袱包裹着棺椁的外面,织物的花纹非常精美,红黑的细线绞织出游水流云的纹理,里面还透出丝织品特有的闪光。
                锦袱的一处不知被谁用利器撕裂开来,露出里面朱漆黑油层层抹饰而成的巨大外椁。
                “小姐,这个棺椁有人动过。”我看到门一般硕大的棺椁盖被打开了,斜挪到一边。
                “什么?”小姐迟疑了一下,将火折子打得亮一些。
                火折子明灭的光线中,庞大的棺椁边,撒满一地碎亮的细片,在火光的映射下散发着青玉幽冷温润的光泽。
                “是玉衣。”小姐轻声道,“玉衣碎了。”
                玉衣?
                我蹲下身,从脚边捡起一片长方形的玉片。我不能说这块玉片的质地有多好,但是它细润的手感,以及边上精细的小孔,向我传达出了一份贵族的奢豪。
                是玉衣……
                曾经的价值连城,如今的满地碎片,无可收拾……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支悲怒的手将这件价值连城的衣裳摔在此处,摔得粉身碎骨,一文不名!
                小姐违背了自己不要靠近棺椁的吩咐,来到了棺椁的另一面。
                我的目光随着她一起移动,我似乎感觉到那棺椁动了一下,我忙擦擦眼睛,定神看去。棺椁没有动,却有一层幽蓝色的浅色磷光在椁门被移开的缝隙里,仿佛活物一般慢慢溢出来,旋即将整个色泽浓重的外椁罩满了一层幽艳无比的流光眩彩。
                有一种感觉,里面似乎随时会坐起一个身披丝袍,雍容华贵的汉服女子,她肌莹骨润,眉毛细挑,用唇角的微笑向我绽开一丝动人的邀请。
                ……我忙闭住眼睛,不敢细看。
                我正在做埋头鸵鸟的时候,一声压抑不住的呼叫从小姐的五指中传来,手中的火折颓然落在了地面,一下子就失去了燃烧的亮度。
                小姐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越过棺椁,小姐虽然处在浓暗的地方,眼睛依然仿佛能够看见东西一样睁得很大,煞白的脸色在黑色的头发掩映下,完全没有一丝血色,与白膏泥外的那具骷髅尸体如此相像。
                我看到无数的表情在她眼中流转:惊讶、哀伤、恐惧、迷茫与失措,我说不清楚哪种表情更占上风,我只觉得这一瞬间的小姐,脆弱得似乎就要跌倒。
                “小姐!”我踩着一地碎裂的玉片,向小姐的方向抢过去。伸开手臂拦在她的身前,运起目力向着棺椁的背暗处看去。
                


              75楼2007-12-2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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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年轻人暗中来往,结成了誓死同心之盟。
                  刘襄年事已高,躺在床上捱度时日的一具腐朽尸骨罢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齐文王自小身体虚弱,到死都不曾有子嗣。所以,离蛛早已在刘襄的身边布满眼线,将他控制在了自己的能力之下,只等着他一死,便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应该说,这是一个有心计的女子。”
                  我不明白小姐讲故事的用意,隐约觉得她不是一时兴起,便洗耳恭听。
                  “据说,后来他们的感情还是被齐哀王刘襄发现了。”
                  “刘襄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汉初吕后乱政的时候,危难时刻刘襄大军西进,与他的弟弟朱虚侯刘章里应外合,斩吕产、吕禄、灭吕姓诸王。因他实在是个杀伐决断的狠厉人物,于是当时的丞相陈平便设计不让他问鼎帝位。不过,他也拥有了大汉朝最富饶的封地,据说齐国国都临淄在战国的时候已经有人口七万户,非常地富庶。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夫人如此离经叛道?
                  “他在临死前派出亲兵追杀少年,又命人一杯鸩酒毒毙离蛛。不过,还是让离蛛以他夫人的身份陪葬在他的王坟边上。”
                  “身份低微的少年一席乱草掷于乱坟岗中,离蛛则满身富贵银缕玉衣躺在王坟之中,高槛朱门隔绝着曾经的耳鬓厮磨。这是一场感情碎于权威下的悲剧,过了一段时间就再也兴不起什么波澜了。”
                  那又怎么了?
                  “可是,市井中有了这样的传说,说是离蛛与少年之间的感情告密者不是别人,正是离蛛她自己。”
                  有毛病!
                  我把头转向远方,不想听这种憋气的故事,我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因为,最初的惊艳过后,男子终于看清眼前的女子红颜渐衰的落寞灵魂,他需要的是新鲜的感情与活力。他变心了……”
                  “离蛛焚珠碎玉,故意激怒垂死的王爷,派兵追杀自己的情人,自己也不惜付出了死亡的代价。对于有些女子来说,没有了感情,就没有了一切。”
                  我听得毛骨悚然,难道女同志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那个扯碎离蛛玉衣的人又是谁?”我问。
                  “也许,是她心腹的丫鬟吧,很有可能身怀武艺。”小姐猜测着,“他们认为,以玉包裹躯体可以不再腐烂,终有一天可以重新获得永生。从没有盗洞通入墓室的情况看来,是离蛛命令她的丫鬟藏在她的随葬品中,潜入她死后的陵墓中,打碎她的玉衣,也许是因为……”
                  我耐着性子听完小姐的叙述:“她依然牵挂着那个男子。她不需要灵魂永存,她希望与他来世重聚。”
                  “小姐,一个负心人有什么值得这么牵挂的。”我脱口而出。
                  小姐望着我:“弯,这种事情你不懂。”
                  切!知道我不懂还费那么多口舌跟我讲故事?
                  我倒是觉得那个丫头颇有侠客之气,以性命成全主人的一个荒唐念头。我很欣赏她,但不认同她。换了我,表面答应,等主人死了以后谁管得着谁啊?
                  “墓穴外白膏泥的那具白骨又怎么解释?”我道。
                  小姐凝拢目光,定定沉思。
                  我饿了,走出去翻东西吃。
                  等我拿着两块干粮走回山洞,小姐的表情表示,说书先生又开场了。小姐道:“也许,外面的就是那个白马少年。他与她本来就是误会一场,侥幸逃脱以后,回到墓里找她解释。”
                  荒唐!我笑了起来:“人都死了,怎么解释……”
                  小姐倏然抬起的目光止住了我进一步的嘲弄,我只得闷闷地改口道:“小姐,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倒是值得她如此相待。可惜,离蛛处理误会的方式太偏激了一点。”
                  “性格使然。”小姐道,“我知道了,洞外的一定就是那个年轻人。这个洞是他挖的,大概在追杀中受了伤,又不擅长挖墓,挖到白膏泥的时候引起了塌方。他的样子看起来,临死还在挣扎着向墓里挖着。”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指抓楞张的骷髅之手,说不定,在临死的时候,这支手已经白骨暴露了。只有强烈的欲望,才能让濒死的人出现这样扭曲的姿态。
                  “小姐,他们只差一点点了。”
                  “是啊,一点三米的距离。”
                


                78楼2008-01-02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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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4 1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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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坐看雪色不知远

                  齐的嘴唇很冰,落在我脸上有一种雪花融化的感觉。他的身体真冷啊,六岁的我还是一个普通孩子的三十七度的体温,他把我冻坏了。
                  可是,我觉得非常开心。水晶的房间将我的快乐都映照在了我的眼睛里。我想,也映照在了他的眼睛里。我看见雪花的倒影中,他漆黑冷清的眼睛里也有了一点点笑意。这一点笑意是我带给他的吗?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寒冷的颤抖,他放开了手,把酸奶拿下来递给了我,果然是有草莓碎屑的那种。把冷冷的酸奶含在嘴里,让它像雪花一样慢慢融化开来,是一种很香甜的味道。
                  我喜欢各种让我快乐的事情。包括这杯酸奶,还有,齐的这个动作。
                  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他这样冰冷的体温的。
                  齐是这个基地继尘以后的新一代传奇。
                  他八岁就由于实力出众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枭翼的淘汰率太惊人,十岁之前,全以编号相称,还要随着不断的淘汰而变化编号。尘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以后能够与他平齐,成为他的接班人。
                  现在的齐已经在尘身边处理一些事情了,他很少下场与同辈的枭翼比赛,比赛的结果只有一个,他的神色更冷清,而别人全部死去。
                  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我也长到了十岁,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了。
                  一排少年站在尘的面前,皆白衣飘飘。这是尘喜欢的颜色。我们看起来都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了。
                  “城。”
                  “多谢管事老爷。”
                  “平。”
                  “多谢管事老爷。”
                  ……
                  起名字的人是齐,尘斜靠在他那张白色皮椅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我们。银色的狐裘将他的脸颊线条衬托得毫无瑕疵。数年过去了,他的风采更盛当年,也许,是那些死去的孩子们的血,滋润了他这具银色的躯体。
                  “……弯。”
                  “多谢管事老爷。”
                  “啪!”脆生生一个响指,一枚又长又白的手指向我勾出一个弧度,“小可爱,过来。”
                  我走过去单膝跪下,白衣拂地,毕恭毕敬:“管事老爷有什么吩咐?”
                  “说说看,你觉得齐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因为弯无论对于管事老爷还是前辈枭翼,都是弯腰行礼,恭敬无比。”我道。
                  “哈哈哈哈!”尘笑起来很好看,头上的发丝飞扬成美丽的角度,银狐裘抖动出漂亮的造型,“说话真是乖巧。”
                  “谢管事老爷夸奖。”
                  “很好,可以出去了。” 
                  我从训练大厅里走出来,走上百米高的楼顶。
                  细小的雪花在楼顶上飘下来,空气里充满了安静与冷清。
                  风生袂起,不用看我就知道谁来了。齐踩着雪花从下面飘上来:“小弯!”
                  我笑着拉起他的手:“我说过我一定会有名字的。”现在,他的冰凉再也不会把我冻着了。我跟他一样都是没有体温的枭翼,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我知道你做得到的。”他点头,“所以才早早给你起好名字。”
                  我当然会有名字,由于尘对我的特殊照拂,我通常都接受着双倍训练,这让我的能力很快就飙升到了仅次于齐的位置。
                  “为什么叫弯?这个名字真的太怪了。”我们曾经私底下争执过,我希望他给我起一些有气势的名字,如:刃、锐、锋什么的。
                  “因为……”齐看着我,“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睫毛弯弯。”他拉着我的手转个方向并肩站好:“你是第一个,从雪穴里爬出来,还能笑得那么纯洁的人。”
                  这有什么困难的?生命就是最好的奖励。我得到了最好的奖励,我有足够的理由感到快乐,纯粹的快乐就会带来纯洁的笑容。
                  “你不知道,尘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有多无奈。”齐齐淡淡地有了一点笑意,“我好久没看到,他这么有失败感。”自从抱过我之后,他常常在我的面前露出笑容。
                  我握紧他的手。
                  “看见小弯的笑容,就觉得,即使是尘,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四年过去了,他的眼睛依然是那种纯正的颜色,站在那里如同宁折不弯的标杆。他也握紧了我的手:“我觉得,我不会变成尘那种人的。小弯,你认为呢?”
                  当然。尘没有朋友。
                  可是,齐有,我也有。
                  我们跟尘,很不一样。
                  至少,站在齐身边的我是这样想的。
                  


                  85楼2008-01-21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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