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一进那屋子,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十分舒适。
外面下着雨,屋里也有些潮湿,可是却温暖异常。
带她进来的男子拿过一把椅子放在她面前,虽然动作彬彬有礼,可却暗示着不允许她再往屋子里走。
她也不恼,道了谢便坐下。
那男子见她坐下,又似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然后才绕过一扇半掩着的屏风,走进里屋。
她本不该窥视他人的房间,可这一次,她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向里屋看去。
虽然被屏风挡住了一半视线,她仍然看到了,里屋的后门大开,后院是层层叠叠的竹子和草木,只一眼,便看到满眼绿色,觉得十分优美。
正想着是什么人这么能在这清静地方享受,就听见刚刚那名男子的声音响起。
“公子!您怎么又去门前站着了?您有病在身,不能再着凉!”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么。”另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微微带笑,又似乎是有些无奈。“成安,那位姑娘呢?”
听屋内的人提到自己,她下意识地错开目光,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名唤作“成安”的男子走到后门门前,将门关上,把一院幽景挡在外边。
“已将她请到屋中。……公子,这这么多空房,您又何必让她来打扰您休息?况且万一她是——”
“休要多话。”刚刚还柔和的声音顿时冷了一冷。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声音里似乎有些倦意,“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记住莫要欺负那姑娘,雨停送她离开便是。”
屋里没了声音。一会儿,成安走出来,又看了看她,在不远处坐下了,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往她这边扫。
若是别的男子这般注意一个女子,定是会被认为十分失礼的。可是成安的目光总是充满戒备,严厉地在她身边转,若是旁人见了,反而到会觉得是这个姑娘做了什么错事。
看来,她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
她背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以后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未免辛苦,……”
无端地,她想起了小公子和她说的话。
他的身后是她痛恨的、自私的家庭,他的身后是他自己的愧疚和保护,他的身后是血一般的鲜红。
那个在家中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唯一一个不把自己当成替身来关照的人。
不如他现在怎么样?
出来这么久,他——应当是死了吧……
“开门!有人吗?快开门!”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她一惊,坐直身子,就见成安已经推开门冲了出去。
她知道是追着自己的那些人来了。听到外面成安在阻拦对方进入,而对方人多,成安百般阻拦,也终于被逼到门前。
“这几位小兄弟,我家公子在此屋中休息,请不要进去。这里偏僻,少有人来往,哪有什么年轻貌美的姑娘经过……”
“我看你这里透着古怪,快让开!”
“我家公子尚在病中,不能打扰。诸位到别处寻找吧……”
她看了看屏风后,终于站起身。
不管怎么样,不能牵连不相关的人。
“姑娘,”屋内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正是生病的那个年轻男子,“请姑娘先到屏风后来避一避吧。”
她一愣,犹豫了一下。
门砰地响了一下,似乎是外边的人开始踢门了。她吓了一跳,不再犹豫,强制压下砰砰直跳的心,立即将椅子搬到原处放好,然后跑进屏风后。
然后几乎是同时,门被大力推开。
外边的人似乎在向成安询问一些事情,她已无心去听。
屏风前,她刚刚坐着的地方,简单朴素,与寻常人家相差无几。而屏风后,俨然是另一副天地。
屏风后暖气更重,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而用了照明的竟是桌上放着的一只明珠。
一旁背风的地方,放着一张床,床边放了个长凳,上面随意搭着几件衣服。床上纱帐重重放下,依稀可见床上斜倚着一个颀长慵懒的影子。
此时,这个人正伸出一只手,去够长凳上的一件厚衣服。
试了几次,仍没够到。他似乎有点尴尬,手停在空中,抬头看了看她所在的方向。
她走上前,将他想要的衣服递到他手中。
他的手顿了一顿,似乎也是一愣,随即什么都没说,接过了衣服披上。
他示意她不要说话也不要动作,然后轻咳一声,开口道:“成安,来了什么人?”
他的声音不大,外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成安的声音在外屋响起,“公子莫惊。这些人是来寻一位年轻女子的。”
“是这样。”他稍稍抬高了声音,“几位兄弟莫怪成安阻拦,只是我身有疾病实在不方便……这小院除了我与成安确实没有第三人,几位请回吧。”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人道,“你看这地上有水迹,延到内室,可是什么人?”
她心里一惊,随即想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在屋中暖和了一会儿,可衣服鞋子并没干透,不留下水迹才怪。
床上那人对她摆了摆手,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
“啊,在诸位来之前,成安听到有人叫门,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自然……”他停了停,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成安,刚刚叫门的可是位姑娘?”
成安道,“正是。”
“那便是了,你赶快和几位兄弟说一说。”他说完,突然低声咳嗽起来。
她正站在床边,看一旁的小几上有半杯茶水,拿过来,还是温的,便撩开帐子递到他面前。
他压着咳嗽点点头,接过杯子的手有些苍白无力。掀起的床帐边,模模糊糊露出半张脸容。他的眼睛明亮,清澈温暖,宛如冬季最末、春季最初的新绿。
“那女子问了我下山之路如何走,问过了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成安解释道,“几位兄弟快些去寻吧,那姑娘刚走不久,应该是走不了多远。”
“果真如此?”
“成安自然不会说谎。”屋里那男子说道。“不管几位信或不信,此时天色已晚,在这里继续耗费时间也……没什么意义。成安,送客吧。”
听着外边的一众人离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声对他说,“多谢公子相救。”
“不必。”他简单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身体不好,便也不再打扰。
一会儿成安回来,进了内室,见她就站在床边,又瞪了她一眼。她心下略有恼意,退了两步离开床边,仍是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成安,你说吧。”床上那男子低声说道。
成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她,说道,“公子,是七年前‘流光剑’王剑风的人。”
“是他?的确……你做的很对,他疑心很重,确实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突然又轻轻咳了起来。
“公子。”成安刚要上前查看,却又听到他说了句“我要休息了你们都出去”而止住了脚步。
“这位姑娘……”成安犹豫着开口。
“时候不早了,姑娘在这里暂住一晚吧。”床上的男子说道。“快出去。”
说罢,飞快地脱下披着的厚衣,扔在长凳上,又飞快地躺下,这几个动作倒是十分顺畅利落。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姑娘,请和我来吧。”成安出声提示她,然后走了出去。
她看了看那重重(chong)纱帐之后的人影,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