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没有人告诉我诺诺是什么时候死的。
只有人告诉我,安然,你的左眼是诺诺的。振碎的玻璃毁了你的左眼,诺诺死前要我们把她的眼睛换给你。
护士的表情好像在告诫我必须报答诺诺。
可是我知道什么?一切都是在我熟睡的时候完成的,诺诺的死还有她那如海水般泛着暧昧蓝色的瞳孔。
我畏惧她的眼神,也许我只是畏惧她的轻蔑和嘲笑。
诺诺已经死了。我不想我原本单一色调的生活被她的幽蓝色渲染。
6
画室被改成了一间我私有的音乐厅。
车祸之后我丧失了对艺术的敏锐性和****。我手里握着排笔面对着一张白纸却不知如何下笔,然后我就被那纯白色所颠覆,刹那间整个世界都被白色包裹,铺天盖地地蔓延。
以后的日子我都习惯坐在这房间里听音乐,轻音乐和蓝调。我时常会闭上眼睛沉浸在侯鸟拍打着翅膀飞往远方的空洞悠远的声音里,发觉他们都飞往我心底深处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只留下一声悠长凄绝的鸣叫,一去不复返。
而杰带着他独特的烟草味悄然而至,在我措手不及间将我抱在怀里。
我耳根能感受到他潮湿温热的呼吸,然后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又在措手不及间出现了。
安然,我们该结婚了。
他说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了,在恍惚之间我发现终于有一只侯鸟扑闪着翅膀飞往无端的天际。
7
时间很快过去了。我指尖仿佛还存在杰给我带上戒指时的余温,空气里也依旧弥漫着四月里教堂周围那些雏菊淡淡的清香。
一年前的车祸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我的记忆里抹去。
很多年后的某天我还在想,究竟为什么我要鬼使神差的跟着杰去了那一片荒芜的墓地,看见了那些我不需要看的东西。
杰捧着我最爱的白百合,在一座墓碑前久久矗立。他的双唇抽畜着,一张一合都隐约的透露出了他对墓碑主人的依恋,眼神里也是捉摸不定的自责和深深隐匿的执着的感情。
我就这样看着我深爱的男人对着一个死去的人倾诉,我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金黄色的野菊在微风中摇曳着。天空中灰白的云朵大肆吞噬着那清澈的蓝天,只留下一条狭长的蓝色伤口。
当杰俯下身把百合温柔的放在碑前时,我的视线透过那些摇曳的野菊终于看清楚了那墓碑上血红色的字迹。
然后我即将被时间抹去的记忆又清晰起来,我无法抑制住那一刻我内心囤积已久的厌倦和疑问忽然碰撞然后纠葛在一起,绞灭我所有的思绪。
墓碑上刻着这样一个名字——安然。
那是我的名字。安然。
不!!
在那清澈的蓝天和杰诧异的表情中我忽然厉声尖叫起来。
8
我想我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对于我来说杰身上萦绕着的从始至终都是医院里特有的那种酒精的味道。从手术台一直到安然的家里。
他削瘦的脸颊上的微笑和温情也从未消失过。从我住进他的医院第一次看见他穿着白大卦走进我的病房一直到他造成我的右眼失明。
我没有告他。
因为我恋上了他的微笑和温情。
然后我站在安然的画室外面看见他们拥抱。我终于从杰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暧昧不清的东西,伴随着他们脚下那些暧昧的交融的胡蓝色和黑色一起流露出来。
而那天安然的眼里也隐着不安和彷徨。
安然,她叫诺诺。
那是我第一天看见我们三人眼里不同的暧昧。
9
那片破裂的镜子里映着我的脸。扭曲且支离破碎。
我的幽蓝色的瞳孔和安然黑色的瞳孔。这双眼睛证实了护士勉强说出的真话和她们对我厌恶的表情:你是诺诺。不是安然。你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安然处于危险期,她醒过以后喘息着告诉杰医师,她又在梦里看见了你轻蔑嘲笑的眼神。后来安然情况一直不稳定,终于她垂死前告诉说,她不要杰再欠诺诺任何东西,她替杰偿还他欠你的那只眼睛。
我看着那面镜子头脑里已经被事实撑得快要爆裂。
护士的眼神不是告诫我亏欠了谁什么,而是在责备我夺取了安然的一切和一切!
眼睛。生命。甚至爱情。
我虽然被灌输了安然的假记忆但是我还是没有画画的天赋,我不是安然,我做不成她。但是我却代替安然完成了她对诺诺的怨恨和她与杰之间的爱情。
还是画室,我依旧感受到了侯鸟群拍打着翅膀,那些空洞悠远的声响又开始在我内心的洞穴里回响。
疼痛的回响。一遍又一遍。
我开始疑心究竟我是安然还是诺诺,还是我们三人注定要这样暧昧的纠缠下去,即使安然早已经死去,但是我们之间却依旧纠葛在一起。而且我也不清楚杰究竟是爱我还是爱安然。
我又记起那些颜色,胡蓝色和黑色混浊暧昧的交融,覆盖了我整颗心。
10
诺诺……
杰的面容憔悴了许多。他的烟草味浓郁得覆盖在他周围。他低呤着我的名字。不是安然,他叫我诺诺。
我什么都不说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尝试着用安然的右眼看着我眼前着个面容削瘦的男子。可是无论我用左眼和右眼看,我的两只眼睛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杰,叫我安然。
杰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疼,那些胡蓝色的暧昧早已被泪水洗去。他忽然地就象原来一样在我措手不及之间将我紧紧抱住。我耳边依旧是他温热的呼吸。他低沉而又充满温情的声音也低呤着:诺诺。你回来了?
那一刻空气里的雏菊香又开始放肆的弥漫我们周遭的空气,我和安然的瞳孔都被温暖的泪水包裹。
我终于埋下头把自己匿藏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独特的烟草香和酒精味中,我的眼泪终于汹涌的掉落下来。
11
请叫我安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