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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周德东作品】《纸人》连载 很好看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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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出生卡(2) 
作者 : 周德东 


 


  张清兆转身走出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喊住郭首义,问了一句:“‘思亲楼’是什么意思?”

  郭首义说:“就是放骨灰的地方。”

  

  很晚的时候,张清兆才开车回到家。

  他进了门,对王涓说:“刚才我在第二医院门口见到了那个黄大夫,她让我们明天把小孩抱回产科做个体检。”

  母亲担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张清兆说:“没事,人家是负责任。”

  然后,他又对王涓说:“你不用去,我和妈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对了,大夫说,明天早晨不让小孩吃奶。”

  夜里,张清兆依然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半夜时,刮起了大风,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忽远忽近,一直不绝,却始终没听到大人哄他的声音。

  早晨,张清兆醒来,匆匆洗漱完毕,就催促母亲快点动身。

  母亲把小孩包好,抱在怀里,跟张清兆下了楼。

  “妈,他昨晚是不是哭了?”

  “他安安静静睡了一夜,没哭哇!”

  张清兆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张清兆停好车,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

  “妈,你在车里等我。车门坏了,你看着车。”

  母亲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啊!”

  走进门诊楼之后,张清兆低头瞟了怀中的婴儿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一点不像一个父亲,就像看路边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这个婴儿不哭不闹,静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许多,不过仍然很丑,像一个古怪的动物。

  张清兆越看他越生疏,丝毫找不到血缘相连的感觉。

  大清早,医院里没几个人。张清兆挂了号,来到儿科,让医生开了一张验血的单子,然后到收费处交钱。

  他站在窗口前,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他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

  张清兆把钱从窗口递进去。

  收费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子,看了看张清兆手上的钱,说:“哟,对不起,我这儿现在换不开,你拿一张小面额的好吗?”

  张清兆恼怒地说:“这么大的医院换不开一百块钱?”

  “实在对不起,我们刚刚上班,要不你等一下吧——下一位!”

  张清兆不想抱着这个婴儿等下去,他气呼呼地掏出了两张十元票,把钱交了,然后来到化验室。

  有几个人在等着验血。

   排队等待时,张清兆再一次低头看了这个婴儿一眼。

  他还在睡着。张清兆用被角把他的脸盖上了。

  终于排到他了。

  那个矮个子护士看了看他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张清兆,有些担心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太小了吧……”

  他说:“没关系,你来吧。”

  护士一只手拿着柳叶刀,一只手小心地拉过了婴儿的手指。柳叶刀和婴儿的手指比起来,显得很粗大。

  张清兆真切地看到,刀尖还没有挨到婴儿的手指,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把眼睛望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护士直起身来,说:“完了。”

  张清兆转过头来,那婴儿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竟然没有哭。

  采完了血样,张清兆用药棉轻轻捏着婴儿的手指,护士说:“十分钟之后到窗口取化验单。”

  张清兆就抱着他出去了。


25楼2007-11-07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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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争吵(1) 
    作者 : 周德东 


     
      张清兆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老婆还有那个婴儿都睡了——鬼知道他有没有睡。

      张清兆进了家门,就感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他打开卧室的门,轻轻叫了声:“王涓——”

      王涓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你才回来呀!”

      张清兆说:“孩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刚刚拉了一次屎,睡了。你也睡吧。”

      “……王涓,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

      “我跟你说点事。”

      王涓磨蹭了半天,才披着衣服走出来。

      张清兆把她领到厨房,关上门,然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对她说了。

      他讲到了那个道士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提防小人。”

      他讲到了这个婴儿出生时,飘进产房的那个穿雨衣的身影。

      他讲到了血型的异常。

      他讲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出生照片……

      听得王涓身子不停地打寒战。

      “不会吧?”她颤颤地说。

      “千真万确,就是这样!本来,你正坐月子,我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是我们家现在很危险……”

      “你想怎么样?”

      “把他扔了!”

      “扔了?”王涓一下尖叫起来。

      “他就是小人啊!”张清兆低声说。

      “我不信!”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王涓猛地转过身去。

      张清兆想了想,说:“至少有一点谁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是AB型血?”

      王涓不说话了。

      “还有,做B超时,医生本来告诉我们是个女孩,可是生下来……”

      王涓转过身,打断了丈夫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

      “那你就等着他害死你吧!”张清兆低声吼起来。

      “我愿意!”

      “你怎么……这么固执!”

      王涓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怀这个孩子遭了多少罪!他没在你肚子里,你当然不知道!”

      张清兆不说什么了,烦躁地来回走动。

      这时候,厨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王涓没有察觉,还在哭。张清兆看到了,紧张地盯着门口。

      是母亲。

      她闪出一张脸,小声说:“深更半夜,你俩吵什么?”

      “没事儿,妈,你睡吧。”张清兆说。他清楚,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他想丢掉这个婴儿,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王涓刚给你生完孩子,你就惹她生气,你还是不是人?”

      “我们没吵架!”张清兆不耐烦了。

      王涓擦了擦眼泪,说:“妈,真的没事儿。”

      母亲在黑暗中看着儿子,又说:“王涓要是气坏了身子,落下什么病根,我找你算账!王涓,走,别理他,跟妈睡觉去!”

      王涓就出去了。

      张清兆也走出了厨房,摸黑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房子里很静,远处的路上有车声轰隆隆传来。

      张清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些夜行的车辆里,有一部分是出租车……

      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出租车司机,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一个人孤寂地驾着车,行驶在马路上……


    29楼2007-11-07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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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7 03: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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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争吵(2) 
      作者 : 周德东 


       


        他们一边听着午夜电台节目一边四下张望,盼望有人伸手拦车……

        今夜,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会不会有人因为疲劳过度,把一个横穿马路的人撞飞,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会不会有人因为喝多了酒,翻下松花江大桥,转眼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会不会又有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收音机里播过,全国一年有十万人死于交通事故,那么,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婴儿前世是死在车轮下的冤鬼?

        

        张清兆对这个婴儿一直很冷漠,他极少到襁褓前看他一眼。

        王涓的奶水本来很好,自从那天夜里张清兆和她为扔不扔掉这个婴儿吵了一架之后,她的奶水突然干涸了。

        于是,只有给婴儿冲奶粉喝。

        这些事都是母亲做的,每天夜里她都要爬起来两次。

        而张清兆没有给这个婴儿洗过一次尿片子。

        一次, 母亲愤愤地对儿子说:“你对雨生一点都不亲!”

        接着她就唠叨起来:“你小时候,我和你爸是怎么对你的?那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张清兆从不辩解。每次母亲一唠叨,他就立即出门。

        他无法对这个婴儿亲近起来。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姓冷的教师。

        这个为数极少的体内流淌着AB型血的人!这个性格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人!

        王涓和张清兆的感情似乎越来越疏远了。

        她很少跟张清兆说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照顾着那个丑巴巴的婴儿。

        一天,张清兆不小心把暖水瓶踢碎了。要是换了过去,王涓肯定要大声叫嚷一通,这次,她却没说什么,走过来弯腰收拾起碎片,然后淡淡地说:“晚上你回来再买一个。”

        由于天天夜里都要冲奶粉,所以暖水瓶必不可少。

        那天,张清兆偏偏把这件事忘了。

        晚上,他回到家,王涓看了看他的双手,问:“暖瓶呢?”

        “我忘了。”

        王涓的脾气一下就爆发出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

        张清兆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再出去一趟买回来不就完了!”

        王涓的嗓门更大了:“不买了!把这个孩子饿死算了!”

        张清兆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那个婴儿躺在卧室里,静静的,好像聆听着什么。

        母亲走过来,小声说:“清兆,瞧你这记性……”

        王涓一边摔东西一边又叫道:“我知道,你不仅仅是讨厌这个孩子,也讨厌我!”

        母亲打圆场说:“得了,王涓,你别生气了,我去买。”

        说完,母亲就出去了。

        王涓呜呜地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扔掉他?你是怀疑我!你一直都在对我编故事!告诉你,我没做过亏心事,你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

        她一边说一边“噔噔噔”地冲进卧室,粗暴地把那个婴儿抱出来,送到张清兆面前:“你把他扔了吧,我不拦你!扔啊!”

        说完,她把婴儿“啪”地放在了沙发上。

        张清兆转脸看了他一眼。他瞪大眼睛,看看张清兆,又看看王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清兆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一种伪装——这是一个大人的哭声!

        他霍地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30楼2007-11-0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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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争吵(3) 
        作者 : 周德东 


         


          “你回来!”王涓喊道。

          他不理她。

          “你要是走,就永远也别回来!”

          张清兆“啪”地摔上了门。

          

          他离开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前,给孟常打传呼。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常回了电话。

          “什么事儿?”

          “孟常,我问你,O型血的人跟什么血型的人能生出AB型血的小孩?”

          孟常想了想,坚定地说:“跟什么血型的人都不能。”

          “真的吗?”

          “废话,这是科学定论!”

          张清兆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他宁愿这个小孩是王涓跟另一个男人生的了,却不是这样,孟常告诉他——O型血的人跟任何血型的人都生不出一个AB型血的人!

          可是,这个婴儿却千真万确是王涓生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趁母亲下楼买菜,张清兆把王涓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相信我!”

          王涓表情淡漠,根本不想听。

          “你和什么血型的人都不可能生下AB型血的孩子。”

          王涓冷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别人生的?”

          “反正他肯定有问题。”

          王涓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想扔掉他?”

          “不扔掉的话,咱家肯定得出大事!”

          说到这里,张清兆轻轻搂住了王涓,小声说:“咱们偷偷把他放到医院里,他死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把他抱走的,说不定,抱走他的人还是个大老板呢。”

          王涓站起身,说:“你不要再这样神神叨叨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我的孩子!”

          说完,她走进卧室,“砰”地反锁了门。

          

          这个家变得沉闷起来。

          母亲隐约察觉到了儿子和儿媳之间矛盾的症结,她再也不当着王涓的面说张清兆对孩子不好了。

          她怕两口子吵架,争抢着干活,尽量不让王涓动手,偶尔说点什么,一听就是在调节气氛。

          一家人都不再提孩子的话题了。

          一家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天夜里,张清兆又迷迷糊糊地开着他的夏利车走在路上了,四周像阴曹地府一样黑暗无边。

          他好像要把雨生送回医院去。

          雨生坐在后座上,悄无声息。

           张清兆一直感到脊梁骨凉森森的,但是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路两旁是树林,深深的,那些树很繁茂,挡住了楼房,或者后面根本就没有楼房。他偶尔发现,树林里好像有一些影子,不知是人是物,影影绰绰,木木地直立着。

          他眯起眼睛,使劲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之后,头一下就大了——树林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的面部惨白,都是石膏做的脸!

          十万人?

          一百万人?

          他惊恐地收回目光,就看到了前面的王家十字。

          他去医院本来不路过这里的,不知怎么就跑来了。

          他猛轰油门,发疯地冲过去。

          刚刚开过十字路口,他就听见那个婴儿在后座上尖厉地叫了一声:“你开过了!——”


        31楼2007-11-0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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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哭声 
          作者 : 周德东 


           
            张清兆回到家,打开门,母亲和王涓已经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显得很不自然。

            王涓警觉地看了看他,问道:“孩子呢?”

            “我正在找呢!刚才我跑下楼去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一下就跌坐在沙发上。

            王涓盯着他,眼泪“刷刷”淌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没扔!”

            王涓又问了一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真的没扔!”

            王涓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说没扔就没扔!”

            母亲手足无措地看看儿媳,又看看儿子,颤巍巍地说:“得得得,都别吵,马上找!”

            张清兆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去了,似乎很冤屈,很生气,很焦急。

            王涓和母亲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天色有点黑了。平时,总有一些邻居聚在楼下打牌,今天却不见一个人。

            母亲对张清兆说:“你朝那边找,我们朝这边找!”

            说完,她们就朝东跑去了,张清兆一个人朝西走。

            他对自己说:这一关肯定要过的,必须挺住。

            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母亲和王涓的身影了,他就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忽然想到:也许,产科的那个病房里,这时候只剩下了一个空被子,那个婴儿已经不见了。

            他不是被人抱走的,而是自己爬起来溜掉的。

            接下来,他会去哪里呢?

            产房?去代替另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王家十字?

            火葬场?

            他坐了大约十几分钟,忽然听到了王涓和母亲的脚步声,她们好像回来了。

            他急忙站起身,回到了楼下。

            王涓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仇恨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上楼梯。

            母亲走到儿子跟前,严厉地问:“你个小畜生,到底把雨生弄到哪儿去了?”

            张清兆烦躁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下楼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心急如焚地说:“进屋赶快报警!”

            张清兆在楼梯上追上王涓,轻声说:“涓,你相信我,这个孩子不属于我们,别想他了。我们再生一个,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王涓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已经哭得通红,她愤怒地说:“你滚!”

            张清兆只好住口。

            他知道,现在王涓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惹她,等她消消气再说。

            尽管这一关不好过,但是他的心里十分轻松——终于把这个穿雨衣的恶鬼扔掉了!

            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地上楼。

            楼道里的灯很暗,楼梯的边沿已经破损。

            外面的雷声隐隐响起来,雨好像已经下来了。

            他家在三楼。

            到了家门口,他看见门半开着。一定是王涓和母亲出来时太着急了,忘了锁门。

            房间里传出一阵哭声,很细弱,很委屈。

            他像被电击了似的哆嗦了一下,一步就跨到王涓前面,冲进了家门。

            哭声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他跑过去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婴儿的襁褓又出现在了床上,在靠墙的那一端——那是他生下来一直躺着的地方。

            他惊呆了。

            王涓和母亲也跑了进来。

            王涓推开他,扑过去就把那个啼哭的婴儿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好像生怕谁抢去一样。

            母亲又惊又喜,瞪大眼睛说:“回来了!雨生回来了!”

            张清兆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那个婴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紧闭着,似乎专门在对着王涓哭。

            张清兆没看见他的眼泪。

            他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33楼2007-11-0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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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死囚 
            作者 : 周德东 


             
              外面黑得像扣了一口锅。

              雨停了,房子里有一股又冷又腥的雨气。

              张清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现在,他更加确定这个婴儿不是人了。

              现在,他的老婆就把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搂在怀里,香甜地睡着……

              睡前,母亲和王涓一直在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认为,可能是哪个邻居来串门,发现家里没人,就开了个玩笑,把雨生抱回了家,过了一阵子,又把他悄悄送了回来……

              张清兆一直没有说话。

              她们都不知道,张清兆把他扔到了医院里,可是,他自己又回来了!

              张清兆忽然觉得自己很笨。

              他曾经想到,这个婴儿被丢弃之后,也许会自己爬起来,爬进产房,爬到王家十字,爬进火葬场……

              为什么没想到他会再次爬回家呢?

              张清兆突然萌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今夜,把这个诡怪的东西杀死!趁着母亲和王涓熟睡,轻手轻脚溜进卧室,掐断他的脖子……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杀了他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将背上杀死亲生儿子的恶名,而且将被戴上手铐和脚镣,押赴法场。

              那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站在大街上围观,一睹他的尊容。他们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法场的草很高,郁郁葱葱,那是死囚犯的血滋润的。

              他的裤腿系着,那是怕他的屎尿流出来。

              法警把他放在草丛上,他双膝软软地跪下了。

              他看见几只蚂蚁在草丛中忙忙碌碌地搬食,其中有两只还打了起来。

              枪响了,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脑袋,他“扑通”一声栽到草丛里,那些蚂蚁惊惶四散……

              接着,他就会被抬走。

              接着,他就会被送到火葬场,推进那个冷森森的停尸房……

              有活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个房子一片死寂。活人都离开之后,天黑了,那个停尸房里就有各种各样的响声了。

              半夜时,他旁边那几张尸床上的白布都慢悠悠地掀开了,上面的死尸一个个坐起来……

              他们都穿着灰色的雨衣。

              他们都是白惨惨的石膏脸。

              他们的手里都捏着一沓钞票,一个劲儿地朝着他笑……

              张清兆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他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大脑一动不动,就像在等死。


            34楼2007-11-0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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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巴望村(1) 
              作者 : 周德东 


               
                第二天早晨,天还阴着。

                这种天气让张清兆感到惧怕。

                他起了床,显得烦躁不安。

                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说:“妈,今天我把你们送回去吧。”

                “回哪儿?”

                “巴望村。”

                母亲愣了愣,说:“为什么?”

                他说:“农村的空气新鲜,有利于小孩的健康。”

                停了停,他又说:“这房子也太挤了。”

                母亲说:“等到满月呗!”

                今天是这个婴儿出生的第二十二天。

                王涓突然说:“妈,我们今天就回去。”

                没等母亲说什么,她已经放下碗筷,站起身,静静地去收拾东西了。

                

                张清兆拉着母亲、老婆和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离开城区,朝巴望村驶去。

                从滨市到巴望村,尽管只有五十里,但是不好走,有一段是沙土公路。

                说来奇怪,这个婴儿出了城就开始哭,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况。

                王涓抱着他,低声哄着。

                母亲在一旁又着急又心疼,她把孩子接过去哄了一阵子,他还是哭闹不止,最后王涓又把他抱过去……

                就在他的哭声中,雨下来了,是那种绵绵细雨,两旁的庄稼和树木变得更绿更鲜。

                天色昏黄,令人压抑。

                张清兆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应该说,他和这个婴儿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现在,他甚至还没有准确地记住他的长相,就要把他送走了。

                一只乌鸦从车前低低地飞过,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

                他一惊,刚想刹车,那乌鸦已经飞过去了。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婴儿活不长。

                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

                难道是乌鸦带给他的?

                他莫名其妙。

                按理说,这个婴儿生下来之后没有任何器质上的疾病,吃喝拉撒睡都正常,可是,他一想起他那张丑巴巴的脸和那双黑黑的眼睛,就感到他必定短命。

                在这个婴儿一刻不停、焦躁不安的哭声中,张清兆忽然又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

                这个婴儿会不会自己回来?

                他马上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那个梦,马上想到了一个场景:

                这个婴儿穿着一件小小的雨衣,冒着漫天细雨,快步走在野外的公路上。

                雨衣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推想到,那定是一副凶相。


              35楼2007-11-07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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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巴望村(2) 
                作者 : 周德东 


                 


                  他走得快极了,快得令人恐怖,像一只凌厉的猫。

                  他并不是一直沿着公路走,他走的是直线,公路绕弯,他就跳下公路,从田野里直插过去。

                  转眼他就钻进了城市……

                  现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已经开进了巴望村。

                  雨中的屯子没有一个人,几只鸡躲在墙根下瑟瑟地抖。

                  婴儿还在哭,嗓子已经哭哑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对张清兆骂起来:“这孩子要是折腾出什么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张清兆不说话,把车停在了家门口。

                  家里只剩下张清兆的父亲了,他耳朵背,很少出门。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见到刚刚出世的孙子,十分高兴,他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端详。

                  这个婴儿的哭声已经很弱,很干。

                  母亲进了门就给他冲奶,很快就冲好了。

                  王涓把他抱进里屋,去喂。

                  过了好半天,张清兆终于听见他不哭了。

                  天色越来越暗,雨越来越大,远天隐隐有闪电在无声地闪着。

                  母亲到厨房去做饭了,父亲烧火。烧柴的烟味和炒菜的香味从门缝挤进来。

                  王涓哄睡了孩子,走出来。

                  她突然说:“从今以后,你一个人留在城里,就自由了。”

                  张清兆知道她什么意思,说:“你别疑神疑鬼的。”

                  王涓冷笑一声,到厨房去了。

                  张清兆吃完饭,还不到中午,天却阴得好像要黑了似的。

                  他对父母说:“我得走了。”

                  父亲说:“在家住一天吧。”

                  他说:“这车一跑就赚钱,一歇就赔钱。我得回去。”

                  王涓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母亲小声说:“你去看看孩子。”

                  张清兆说:“对,我去看看孩子。”

                  他推开里屋的门,一个人轻轻走进去。

                  那个襁褓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宽大的土炕上,很小很小,孤零零的。那一刻,张清兆的心又软软地动了一下。

                  他走到襁褓前,朝里面看了看。

                  这个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直直地看着张清兆。

                  一个炸雷“咔嚓”一声响起来,震得房子都微微颤动了。

                  张清兆急忙收回眼睛,转身走出去。

                  父亲送他出来。

                  他上车之前,大声对父亲喊了一句:“小心点这个孩子!要是有什么不正常的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36楼2007-11-0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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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7 03: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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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三个故事(1) 
                  作者 : 周德东 


                   
                    张清兆一个人过了几天。

                    他几乎天天夜里都失眠,睡着之后总要做噩梦,梦见那个女婴站在脚下,哭着叫他爸爸。

                    他不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有消息。

                    最近,他好像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乘客。

                    这天中午,有个乘客一上车,车里就充满了呛鼻子的酒气。他坐在后面。

                    张清兆问:“你去哪儿?”

                    “王家十字。”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张清兆愣了一下。

                    这是他目击那张石膏脸之后,第一次遇到去王家十字的乘客。

                    “怎么,你不知道哇?”对方大着舌头问。

                    张清兆通过后视镜朝他看了一眼,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醉鬼,没什么异常,就说:“我知道。”

                    然后,他把车开动了。

                    在路上,张清兆问他:“师傅,你是不是住在王家十字附近?”

                    “是啊。”

                    “大约两个月前,王家十字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知道吧?”

                    “那个路口经常出事。”

                    “因为没有红绿灯,车开得都快。”

                    “不是这个原因,”乘客严肃地更正道,“是那个地方犯邪。”

                    接下来,他就没有再停嘴,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吓人的事,声称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听得张清兆心里越来越毛。

                    

                    乘车人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小时候在农村。

                    我家那个屯子往西三里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有一年夏天,一个男孩在那里淹死了,他比我低一年级。

                    从此,那个池塘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

                    有一年,我表哥从外地来我家串门,他那一年十四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

                    一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我妈有些着急了,就出去找他。

                    一个羊倌儿告诉我妈,我表哥到屯子西面那个池塘去游泳了。

                    我妈吓坏了,立即发动全家,去那个池塘找他。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在屯子外的路上,我们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朝我们走过来。

                    他走近之后,我们才看清正是我表哥。

                    他眼睛发直,脸色惨白,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我妈就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哆嗦。

                    我妈把外衣脱下来,裹住了他,搂着他的肩膀朝回走。

                    我们一直回到屯子,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家,我妈给他冲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他喝下之后,渐渐不抖了,但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他说,他在那个池塘里游泳时,看见了一个男孩,他也在游泳,于是两个人就比赛看谁游得快。

                    他们从池塘这一端游到那一端,竟然是同时到达的。

                    那个男孩就说,要和他比憋气,看谁在水里憋的时间长。

                    表哥同意了。

                    两个人就一起蹲进了水里。

                    过了好长时间,表哥实在憋不住了,一下钻出来。

                    他甩了一下脸上的水,看到水面上一片平静,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输了,趁对方看不见,深吸一口气,又蹲进了水里。


                  38楼2007-11-0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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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三个故事(2) 
                    作者 : 周德东 


                     


                      过了好长时间,他又憋不住了,再次钻出来,可是,还是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有点紧张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水里憋这么长时间的。他又想,对方是不是趁他在水里的时候也钻出来换过气呢?

                      他第三次蹲进了水里。

                      这一次,他忽然想看看对方在哪里,当他在水里睁开眼睛之后,吓得魂飞魄散——那个男孩正在暗绿色的水里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乱蓬蓬的水草。

                      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像冒出的烟,在水中缓缓向上飘散……

                      表哥“轰隆”一声钻出水来,双腿就抽筋了。

                      他一边尖叫救命一边用双手划水,拼命朝岸上游去……

                      爬上岸之后,他的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回头看,水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接着他发现,池塘的一圈岸边,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乘车人讲的第二个故事:

                      王家十字一带很偏僻,在那里租房的人,大多不干正当职业,女的当三陪,男的打砸抢。

                      我家旁边有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两间,一直出租着。

                      房东姓刘,他不想惹麻烦,所以租房有个条件,必须是夫妻他才肯租,房租倒不贵。

                      第一对夫妻刚刚住进那个房子一个多月,他家不到一岁的小孩就把蚕豆吞进了气管里,憋死了。

                      没过多久,又一对夫妻搬进去,他家小孩也不到一岁。

                      有一次,那个小孩吞进了一颗花生,竟然也卡死了。

                      接着,第三对夫妻又住进了那个老房子,他们没有小孩。

                      半年后,刘师傅去收下半年的房租,看见东墙和西墙贴着两幅很旧的年画,就感到很奇怪。这对夫妻刚结婚,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而这两幅年画都旧得发黑了,显得很不谐调。

                      他笑着问:“你们贴旧年画干什么?”

                      那个丈夫说:“我们搬进来时就有呀!我们还以为这是你家要保留的东西呢,一直没有撕掉。”

                      刘师傅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见过这两幅旧年画!

                      而且,上一对夫妻搬走之后,他还专门粉刷过房子,这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两张年画上画的都是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都在笑。

                      半年了,这两个娃娃一直在画上朝着这对夫妻笑,白天笑,夜里也笑。

                      那个妻子看了看刘师傅的神色,说:“刘师傅,你这房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呀,怎么了?”刘师傅问。

                      “我们夜里总听见……”

                      丈夫碰了她一下,小声说:“那是邻居家的小孩!”然后,他转头对刘师傅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儿。”

                      刘师傅追问道:“你们到底听见什么了?”

                      那个妻子说:“我们夜里总听见好像有小孩在咯咯地笑……”

                      

                      乘车人讲的第三个故事:

                      我有个同学叫敬波,在文化局当干事。

                      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王家十字。

                      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经过王家十字,看见前面有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急匆匆的。


                    39楼2007-11-0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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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梦与现实的交界(1) 
                      作者 : 周德东 


                       
                        这天,张清兆跑了一天,挺累,天要黑的时候,他想回家歇着了。

                        这时候,却来了一个要坐车的乘客,他只好把车停下来。

                        这个乘客上了车之后,坐在了后座上。

                        他长得白白净净,很瘦,胳肢窝下夹着两本书。

                        “师傅,你去哪儿?”张清兆问。

                        “火葬场。”他低低说了一句。

                        张清兆想了想,把车开动了。

                        一路上,这个很瘦的人一直没说话。

                        张清兆一边开车一边暗暗猜测:这么晚了,他去火葬场干什么?是家里的父母死了?是女朋友死了?是单位同事死了?

                        每个人都在走向火葬场……张清兆的脑海里又迸出了这个丧气的想法。

                        到了火葬场,他停下车,一边收钱一边友好地问了这个乘客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对方说:“我是教书的。”

                        张清兆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下了车,走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那两辆面包车依然停在火葬场大门口,司机在车里朝张清兆冷冷地望着。张清兆忽然感到这两辆面包车也有些诡异。

                        他调转车头,正要离开,听见有人拍车窗。

                        他扭头一看,是郭首义。

                        “郭师傅!”他急忙把车窗摇下来。

                        “你来干什么?”

                        “我刚刚送个人。你回城里?”

                        “是啊。”

                        “走吧,跟我一块回去。”

                        “我可打不起出租车。”郭首义笑着说。

                        “放心吧,我请客,反正回去也是空车。”

                        “那我就不客气了。”郭首义说完,打开车门钻进来,坐在了张清兆的旁边。

                        两个人没有别的话题,一开口就提起那件事。

                        “那个小孩最近怎么样?”郭首义关切地问。

                        “我把他送回老家去了。”

                        “噢。”郭首义若有所思。

                        张清兆说:“送走那个婴儿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他下地了,穿着一件很小的灰色雨衣,朝门外走。可是,他没有打开门,又无声地退回了卧室。一直到最后,我都没看见他的脸。”

                        郭首义没有表态,静静听他说。

                        过了一会儿,张清兆又说:“送走他之后,我又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听见一个婴儿在哭,那哭声越来越真切,我抬头一看,差点吓死,影影绰绰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站在地上,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一边哭一边叫我爸爸。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我女儿……” “是做梦吗?”郭首义突然问。

                        这句话让张清兆一惊。


                      41楼2007-11-07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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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我要回家 
                        作者 : 周德东 


                         
                          晚上,张清兆在外面草草吃了点饭,回到那个空落落的房子,心里更加恐惧。

                          他打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坐在沙发上,不敢睡。

                          一个人不能总是独处,时间长了,没有精神病都会得精神病,没有鬼都会出来鬼。

                          四周太静了。

                          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越来越不敢肯定,自己曾经做过的那几个可怕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或者有一半是真的,那都太恐怖了。

                          他慢慢转过头,看了看防盗门上的锁,那个婴儿曾经摸过它……

                          他又慢慢把头转回来,看了看客厅中央的地面,那个血淋淋的女婴就站在这里……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半夜。

                          渐渐地,他终于熬不住了,关了灯,轻轻躺在了沙发上。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没敢去卧室睡。

                          他怕闻到那个婴儿的尿骚味道。

                          幸好今夜没有打雷下雨,否则,他一定不敢在这个房子里呆下去的。

                          在寂静的黑暗中,他开始担心:今夜还会不会再做那吓人的梦了呢?或者说,今夜那个婴儿还会不会出现呢?

                          他不知不觉又想起了自己的睡相,感到自己都是可怖的了:黑暗中,他在睡梦中一直半睁着双眼,静静看着这个房间……

                          时间太缓慢了,在这样漫长的黑夜里,眼前一定要出现一点什么的。

                          张清兆拿过枕巾,把脸盖住了。

                          他这样想:黑夜里,这房子里要是不出现什么,他想招也招不出来;要是出现什么,他想挡也挡不住。

                          那么只有把眼睛蒙上,不去看。

                          他蒙住了双眼之后,耳朵更加灵敏了。

                          他又感到房子里有动静了,好像在卧室,好像在厨房,好像在头顶,好像在脚下……

                          好像是婴儿吮手指的声音,好像婴儿吃蚕豆的声音……这个房子里似乎藏着很多个婴儿。

                          他忽然想到了停尸房那些蒙着白布的死尸,猛地把枕巾掀开,甩在了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听见脚下隐约有个声音:“爸爸!”

                          那个女婴来了!

                          他惊恐地勾起脑袋朝脚下看了看,果然,那个女婴在黑暗中隐隐出现了!

                          她依然赤条条,血淋淋,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今天她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张清兆的眼睛。

                          “你来干什么?”张清兆颤巍巍地问。

                          女婴不说话,还是看他。

                          “我问你,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大起来。

                          那个女婴还是不说话。

                          他陡然意识到这个女婴今夜不怀善意。

                          他的声音终于小下来:“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女婴突然嘻嘻笑了起来。

                          张清兆顿时毛骨悚然!

                          现在,连亲生骨肉也变成鬼了!

                          他蓦然意识到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个女婴原本就不是人啊!她还没有出生就夭折了,不是鬼是什么?

                          女婴止住了笑,一点点朝他走过来……

                          那张血淋淋的脸越来越清晰……

                          张清兆的眼睛越来越大……

                          女婴的脸在一点点地变化,他竟然是前几天送回老家的那个男婴!

                          他阴森地说:“爸爸,我要回家……”


                        43楼2007-11-07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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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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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 周德东 


                           
                            第二天又是个阴天。

                            收音机一直在报告着大水的险情,连市长都到防汛第一线去了。

                            这一天是那个婴儿满月的第二天。

                            中午,藏在乌云里的雷开始“轰隆隆”滚动。

                            张清兆正开车走在大街上,传呼机响了。

                            他看了看,上面是留言:

                            我和孩子已经回来了,在长途车站,你快点来接我们。见了面再说。王涓。

                            他的心一下缩紧了。

                            这个婴儿一定要回来的!

                            昨夜,就在昨夜,他已经在梦里回来了!

                            张清兆总不能把老婆也扔掉,他只有把车开向长途车站。

                            当他在嘈杂的长途车站看到王涓和她怀里的那个婴儿时,突然又产生了一种暴力欲望——狠狠地把这个诡怪的东西摔在地上,然后踩死他,让他那AB型的血满地流淌……

                            母亲也跟回来了,她站在王涓旁边,正焦急地东张西望。

                            王涓先看到了张清兆,她捅了捅母亲,然后快步走过来。

                            “清兆,出事了!”她大声说。

                            “出什么事了?”张清兆瞟了她怀中的襁褓一眼,不安地问。

                            “昨天夜里,这个孩子突然变得嘴斜眼歪,吓死人了!”

                            张清兆抖了一下。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婴儿,这个穿着雨衣一直没有露出脸的人,他的本来面目是极其恐怖的,但是他一直在伪装。昨夜,他实在挺不住了,开始一点点变形……

                            “他犯病大约几分钟,慢慢又好了。”王涓说。

                            母亲补充道:“昨天,他好像有先兆,一直不停地打哈欠。我逗他玩,他好像瞎了一样,眼睛的焦点总不在我脸上。”

                            张清兆低声说:“走,我们去医院。”

                            分别一周了,可是,张清兆并不想看这个婴儿一眼。

                            他开着车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医院。

                            张清兆不知道这种病属于哪个科,就咨询了一下,挂号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应该挂神经内科。

                            走进神经内科,王涓抱着孩子坐到医生跟前,张清兆和母亲站在了她身后。

                            王涓讲了小孩昨夜的症状之后,医生开始给他做检查。

                            张清兆紧紧盯着医生的眼睛。

                            他希望医生能从这个婴儿的心音里听出什么异常,或者从他的瞳孔里看出什么异常。

                            可是,医生检查了一番,反应却很平淡,他说:“是中风。”

                            “中风?”

                            “中风会有一些预报信号,比如短暂性视力丧失,突然看不见东西;还有打哈欠,那是呼吸中枢缺氧。”

                            “好治吗?”王涓问。

                            “这种病……”医生一边拿起笔开药一边摇了摇头。

                            “不治之症?”王涓盯着医生的脸,又问。

                            医生岔开了话题,说:“他再犯病的时候,你们要立即联系急救医生。尽可能在原地抢救,千万不能大幅度搬动他,那样很危险……”

                            离开医院后,母亲说:“这孩子不能再到农村去了,再犯病的话,抢救太不方便。”

                            张清兆没说话,把车直接开回了安居小区。

                             

                            这个婴儿又回来了。

                            他又躺在了卧室里的那张床上,还是那个靠墙的位置。

                            房间里又飘起了尿片子的味道。

                            张清兆把三个人送回家之后,就对母亲说:“你整点吃的吧,我还得出去跑跑。”

                            母亲说:“你去吧。”

                            王涓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

                            张清兆感觉到了,他看了看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王涓气恼地说:“你是他爸爸,怎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要不是他命大,今天你都见不着他了!”

                            张清兆笑了笑,走到襁褓前,朝里看了看。

                            他闭着双眼。

                            他左眼皮上的那块胎记依然醒目。

                            张清兆想,那个穿雨衣的人左眼上也一定有一块胎记。


                          44楼2007-11-07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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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几十年前 
                            作者 : 周德东 


                             
                              天亮后,张清兆没有吃早餐就离开了家。

                              现在,一个人开着出租车在街上转悠,他感觉是最幸福的事了。

                              转了一阵子,他又想起了郭首义,就在一个公共电话旁停下来。

                              现在,这个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竟然成了张清兆在这个城市里的惟一一个朋友,惟一一个可以讲述内心深处恐惧的人。

                              他打的是郭首义的手机。

                              电话一通,郭首义就听出是他了:“你最近怎么样?”

                              张清兆对他讲起了昨夜的那个噩梦。

                              郭首义说:“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张清兆说:“郭师傅,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那是在梦里,我怎么能控制得了我自己呢?”

                              郭首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说:“是做梦吗?”

                              张清兆悚然一惊!

                              “你是说……我半夜时真的去了王家十字?”

                              “我只是随口问问。”

                              张清兆紧张地说:“可是,你上次也说过这句话!”

                              “上次也是随口问问。”

                              “你为什么总这样问?”

                              郭首义笑了笑,说:“你这个人怎么神经兮兮的!”

                              停了停,他又问:“那个婴儿怎么样?”

                              张清兆慢慢从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说:“满月那天,他中风了。”

                              “什么?”郭首义似乎大吃一惊。

                              张清兆警觉起来:“他中风了。怎么了?”

                              郭首义在电话那一端不说话了。

                              “告诉我,怎么了?”

                              半晌郭首义才低声说:“冷学文满月那天就中风了……”

                              这次,张清兆不说话了。

                              这个婴儿就是冷学文啊。

                              他在重复他的成长过程。

                              那个冷学文生下来的时候左眼上肯定也有个胎记。

                              那个冷学文肯定也是出生不到半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

                              那个冷学文也一定生下来就不爱哭……


                            46楼2007-11-07 19:07
                            回复
                              2025-11-17 0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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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 
                              又去王家十字 
                              作者 : 周德东 


                               
                                这天晚上,母亲又睡在客厅里了,张清兆只好睡卧室。

                                他又和这个男婴睡在一起了。

                                几十年前,一个叫冷学文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襁褓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张清兆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聆听他。

                                他想不出来,这个婴儿到底要干什么?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长成另一个冷学文?

                                几十年后,他也会做一个教师?

                                几十年后,他也会一直没有女朋友?

                                几十年后,他也会被车撞死?

                                想着想着,张清兆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颗脑袋又从王涓身体的那一端慢慢探了出来。

                                他在昏暗的夜色中静静观察了张清兆一阵子,发现他睁着双眼,就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朝他勾了勾。

                                接着,他无声地下了床,朝门外走去。

                                张清兆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他后面,下了楼,一直朝前走。

                                这个婴儿依然赤条条的,在夜里看上去,白晃晃的,像一片轻飘飘的蒙尸布。

                                他走得依然飞快,依然无声。

                                和上次一样,张清兆跟着他来到了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来。

                                他慢慢转过身,突然说:“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张清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又说:“今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呆呆地听着。

                                “这个秘密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冷学文这个人。”说完,他又“嘻嘻嘻”地笑起来,笑得张清兆毛骨悚然,撒腿就跑!

                                这个世界骤然变得雪亮,接着,天空就响起了一声炸雷:“咔嚓——”

                                张清兆一激灵就醒了。


                              47楼2007-11-07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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