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携手飞飞进来时,飞飞穿着鹅黄长裙,云髻高翘,秀发鬓黑如漆,其光可鉴,双颊竟然有些粉红。飞飞的气质一直很多变,沈浪初见她,她是一抹淡红的晨光,温柔羞涩、楚楚可怜;后来她换成了以叶为花钿的衣装,做事决绝,浩气清英;然而在她与宋离定情之后的某日,她为养伤中的宋离买了粮食回来,在林间纵马徐徐骑来,闲适之中,倒有姑射真人的天姿灵秀,不沾尘世。
不久,她真的在他们所有人面前死了一次,不沾尘世了。
沈浪不自觉地站起来,呆呆看着她——倒是如今的飞飞,眉带暖意,溶溶而笑,宛如西子桥下流过的温柔春水,竟然好像祸胎换骨。
他觉得身边突然安静,什么都隔绝在外,只见她一笑一颦,一举一动。
他只看了一会儿,心就往下沉去——飞飞的目光掠过他,竟然丝毫没有停顿。以往他们也有负气决裂的时候,飞飞甚至将他卖给宋离博取快活王的信任,但他总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因为她不可改变的心意依旧无可自控的留恋在他身上。如今她只觉得惊异,为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看着她时失态而孟浪的样子觉得暗暗恼怒。
如此而已。
宋离拉着飞飞上前,拜倒在快活王脚下,道:“我和飞飞历劫而归,已结盟约,求主上主持我们的婚礼。”
全场寂静。
沈浪眼前一片空白,呼吸都显得艰难。
许久,快活王突然笑道:“这也很好,你们起来吧。”
宋离以为终于得到了主上的谅解,拉着飞飞起来,欣慰地道:“谢主上。”
快活王只是淡淡地道:“你自小在快活城长大,我为你主婚也是应该。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先处理,才能让我主婚。你这未婚妻子,如今还算别人的妻子。沈浪,你们到底该合计合计,怎么了解此事?”
沈浪在飞飞死后给过她名分,“爱妻”两字倒写的真情实意,飞飞既然一心一意爱着他为他而忘,大家对此也都没有异议。宋离和飞飞连日赶来,总想着未来如何美好,哪里想到这样的细节。
虽说是细节,到底也显得可笑。
沈浪以为是对初恋情人的一番慰籍,却未曾想到此刻的飞飞是否需要。
飞飞本人更是惊异,柳眉竖起,睁大眼睛,天真的问沈浪道:“我原来是你的妻子?宋大哥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快活王冷笑在旁,熊猫儿手足无措,宋离安静不语,各个都看沈浪反映。
沈浪被她清澈好奇的目光盯着,心底一抽,深吸口气,笑道:“那不过是些往事了,主上不过说笑,你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对快活王笑道,“人人都可以这样问,你这样问却怪了,可是?”
快活王时隔十八年迎娶朱夫人,又何尝将礼教放在心上?他才思敏捷,如今提起,不过给三人好看。
这些往事已经没人敢提,沈浪的反击让快活王十分不快,他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飞飞似乎松了口气,对快活王笑道:“主上,他说没关系,宋大哥也不介意,你成全我们吧。”
她跟着宋离叫主上,叫得快活王、熊猫儿和沈浪都瞪大眼睛。
快活王凝视她良久,方笑道:“不是你长进了,就是我退步了。宋离,白宫主失忆多久了?”
宋离道:“主上英明,如今的飞飞已并非当年的飞飞。我们这次来也不会常住,只盼主上主婚,之后我们就会离开。”
他看着飞飞备受责难,如何不难受?
还是说明来意,表明自己两人并无不良居心的好。
快活王只是打量飞飞,并不回答。
飞飞却也不怕他。
沈浪突然又开口,道:“沈某先恭喜两位了。”
熊猫儿反映过来,也应声虫道:“我也恭喜了。”他到底觉得怪异——怎么还是白飞飞,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呢?
快活王终于道:“你们的婚礼一个月后举行,我们也要好好准备准备,不能怠慢了佳人,是不是,宋离?”
宋离闻言,虽知主上对飞飞任有疑心,终究还是愿意暂时接纳他们,于是大喜拜恩。
飞飞跟着他一起拜完,才对快活王道:“主上,我们路上看到朱姑娘了,宋大哥说是你女儿,她被明教的妙水使抓走了。”
快活王道:“明教?你们亲眼所见?”
飞飞此时正为了宋离讨好这位心思不定的主上,道:“是啊,我们亲眼所见。”
快活王疑心又起,道:“倒是真凑的巧。”
熊猫儿一拍宋离肩膀,责怪道:“你也真是的,不把七七救出来,自己倒先来了?”
飞飞微笑道:“我听大哥提过,以前我和主上有些误会。如今我们只身前来,报个信儿也是可以的,若费心心思把朱姑娘带了回来,反倒更加说不清、黑不黑、白不白的了,所以倒是想着——快活城和朱家的小姐,到底还不缺人救,我们带个消息也就是了。”
她这番话说得棉里带针,极为厉害,但其中真谛,却也说得明明白白。
今日他们若将七七带回,快活王和沈浪必然以为他们擒拿了七七又来做好人,前后又是白飞飞的计量,反倒吃力不讨好。
快活王目光如电,直视飞飞,道:“白宫主还是聪明如昔。”
飞飞嫣然道:“却不知道好不好,若宋大哥喜欢笨一些的,我也不妨笨一些。”她脉脉含情,望向宋离,望的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握住她的手:“飞飞!”
快活王看了沈浪一眼,道:“白宫主如今倒是比以前有趣了。”
沈浪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他想做点什么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最终却不停的高速自己——我若做了什么,那才是过激反应,我什么都不做才对。于是,他得以用最大的定力对宋离和白飞飞道:“多谢两位提供七七的下落,我这就去找她,告辞。”
他匆匆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三月的风夹着柳絮和扬花,打在脸上,异常疼痛。
ps:忘记沈浪以前怎么称呼快活王了,现在又该怎么称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