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264→文文131129】《月胧西霜》

01惊变（下）
夜半。
诸军整装出发，各赴沙场，我扯了扯腰间的黑丝金边缠龙小袋，硬硬的虎符，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走吧，公子爷。”莺歌有些不耐的回头看我，一身银丝软烟甲，玉颈还缠绕着一条火簇簇大毛红狐狸皮围脖，她一半的下巴陷在里面，显得更是娇小了。
我不语，一扬马鞭，直往左边门驰去。
“大帅，秦营火起。”
我回头望着，火光漫天，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今夜，不知将有多少战士为我这场逃逸命丧黄泉，我心间微凉，不忍看下去，腰间的引泉剑，微微震响，兴奋得等待主人挥舞饮血。可惜！
日夜奔袭。
“到了。”莺歌一边跳下马来，挽起缰绳，一边继续说道，“公子爷，这是山间猎户歇脚之地，人撑得马可撑不住了，我们在此处换个马。”
我微微额首。
“你呀，都是公子把你宠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给公子去牵马。”那草屋中奔出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少女，目似含情，眉间轻蹙，温婉动人，只是一张嘴不饶人，嘀咕个不住。
“燕舞。”我微微叹息，开口截了她的话头。
“公子。”赵霖牵过马来，向我微一施礼。
“赵将军。”莺歌一边娇笑招呼，一边闪身进了草屋，不一会儿出来，已将头发挽成了民间女孩儿最常见的双鬟髻，身上穿了件嫩绿齐胸襦裙，外搭一件月白小毛罩衫。
“你也知道那么穿招摇，戴银丝甲，你怕别人瞧不见你不成。没引上追兵，算你走运。”燕舞数落着，手脚不停得帮我解甲换衣。她的手触到我腰间的虎符时，微微怔了下，幽幽的叹了句：“公子。”
我不答话，却是看着赵霖笑道：“子牧安然无恙，真是有天之福啊。走吧。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且去津口。”收拾停当，我翻身上马，一挽缰绳，又是一轮博命奔驰。只要能在正午前到达津口，便可保一时安稳。
“公子，夜览已带着二十夜隼影卫从西路走华阴前往秦国雍都凤梧楼。我们到了津口办好事便去与他们汇合。”燕舞在我耳旁细细说道。
“公子爷，奴婢还是那句话，趁着天还未大亮，您和燕舞先驰往秦界，津口的事，莺歌一人便可。”莺歌忍不住又在我耳旁聒噪。燕舞停顿了下，迟疑地看着我，明显心里也打着同样的主意。
“不必说了。”我目光冷了冷，四下宁静，唯有马蹄声。
津口。
津口本是黄河小渡口，只因辖处边界，西邻秦国，东接晋国。近年来，各国战火纷飞，秦晋却一直互通友好，这里便也成了商人们的天堂，一时十分繁华，各国人口在此混杂流连，更为逃犯政客提供了“共商大计”的便利。
“公子，你看那天字阁前的不是？”燕舞眼尖，看到了忙对我说道。
我看了眼，差点没笑出声，那个穿着绿呢夹袄、外披大红羽尾毡，一双丹凤眼哀怨迷离，扭着腰肢一脸委屈像站在大门口的可不是我那鼎鼎大名，各国畏之如虎狼，闻之色变的“夜隼利翼”夜玦大人。
“走，进店。”饶是我满腹心事，也不由憋笑憋得内伤，语音不稳地说道。
夜玦跟在我身后一摇一摆地上了楼，莺歌去厨房布菜，燕舞恁自去后院喂马，赵霖独坐厅堂守卫，四五个小二穿堂跑着张罗客人，一派热闹。
“怎样？”我在雅阁落座，问道。
“白将军随夜萌一起已动身前往秦国，刘威将军力战拖延，身受重伤，属下已命人秘密送回蒲城救治。”
我抄起个手炉抱在怀里，眼皮儿微耷，也不答话。
“公子。”
“恩。”我抬眼看看他，但见他虽垂着头，可那双眼睛还不安分地偷偷打量着我的神色，丹凤眼微张，额头上一道道皱纹拧起，见我看他，忙收了目光，真是好气又好笑，原来我养了十年的家臣良将一个个都被宠成了这胆大顽劣的性情。
夜玦一步一蹭，挨着我站好，道：“公子此行实在冒失，翼城线人已报，乐姬那里只怕已得了消息，公子还当及早布置，尽快渡河。”一句话，说得磕磕碰碰，说完还一边吐气一边看我。
“公子爷，吃饭了。”我刚想说话，莺歌端着菜饭，一敲门走了进来。
“坐下吃吧。”我左手指节轻叩了下桌子，说道，“莺歌，去把燕舞也唤上来。”
“是。”莺歌看了一眼夜玦，满目含笑，爽快得答应着去了。
“呃，公子，属下方才用过饭了……”
我心里明白，只是不说话，半响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公子，所谓大隐隐于市。属下穿成这样，路人不免多看几眼，可那些搜查属下的政要们谁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大摇大摆在路上，不免又将属下疏忽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咳。”我正喝着汤，看他一脸洋洋自得不自知的样子，差点一口喷出来。实在是想不通，这人办起事情来滴水不漏，雷霆万钧，怎么平日里竟是这么一副痞样。
“公子。”燕舞唤了我一声便立马回转身去对着夜玦道，“公子到了，你还穿得这么惹眼，暴露了行踪，你担当得起？还不去换了。杵在这做什么。”
莺歌半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
夜玦低着头不说话，老实乖觉得很。
“恩。”我随口答应了一声，心中转了几个念头，终于忍不住，将手炉拍在桌子上，夜玦浑身颤了颤，换了道哀怨的目光继续偷瞄我。
“世子那里呢？”我问道。
“公子，去给世子送信的夜枭，尚无消息传回。”夜览小心翼翼得答道。
“哼！”我怒从心起，“少拿这话来诓我，夜枭办事最是谨慎，就算偶有变故也绝不会毫无讯息，世子那里到底什么情况。”
“公子也知夜枭行事，属下在此等候消息即可，公子此行太过冒失，属下以为，应当即刻启程，渡河离开晋地。”夜览脸色一凝，呛道。
“好。你倒是都能布置妥当，眼里还有我么？”我微微冷笑道。
“公子。”夜览跪倒在地。
“说吧，世子究竟怎样了？”我站起身，一手撑在桌角，俯视着他。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子渡河，属下在此接应，一有消息，必速回禀。”夜览以额点地，说道。
“哼。”我复又坐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心中奈不住怒火，一顺手，一杯茶全泼到了夜览的身上，道“你莫不要以为能诓骗得了我，你要记得，是谁把你捡回来的，你如今这翅膀硬了，胆儿也肥了，敢欺主了？”
“属下万死不敢。”夜览跪得一动不动，茶水顺着他的眉毛流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亦不敢稍作擦拭，只垂着眼，说道，“公子息怒，属下近日已探明清桐先生目下正在秦国，公子若有意，需及早将其招之麾下。”
我突然心中一片空白，难言的失落和悲伤，半响喃喃说道：“世子被废了？”
夜览脸上一片水渍模糊，眼通红，分不清是茶还是泪，我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公子，世子薨了。”夜览终于撑不住，一语哽咽。
“什，什么？”我蓦然觉得浑身半点力气也没，轻声叱道，“你胡说什么？”
“世子薨了。”夜览撑着眼睛看着我，满眼通红，泣不成声。莺歌和燕舞都一躬身跪了下去。
“呵，你胆儿肥了，不但敢骗我，还敢大不敬。若是国丧，你穿这身皮就是死罪！”我嘴边淡淡的说，眼泪却不禁流了下来。
“公子，国主已废了世子之位，命只按庶人之礼葬之，死后不得进宗庙，世子妃已自尽，小郡主她，公子，乐姬命人将小郡主充作伎人，入贱籍。”夜览大恸，俯在地上痛哭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捏着桌角，挺直身子，咬着牙问道。
“十五日前。”
“你们瞒得我好！”我满心悲苦，正待继续说话，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