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的声音也同样激动:“轮到你了就是轮到你了!你在这名单上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你的家人在你父亲去世后就把你的名字登记上去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快点到医院来,人家捐献志愿者大老远坐火车赶过来,我们要做最后的精准配型!”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配型结果好得不能再好,除了血型相融、PPA阴性、淋巴细胞毒交叉等重要基本条件外,HLA配型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几近完美的吻合。
肾内科主任握着化验报告单,纸张捏得哗啦作响:“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高的HLA点数了!老张,你看看,你看看!就算论高分辨的话,十个点位也达到了九个点!”
张医生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容:“主任,我早看了好多遍了!我们常说奇迹奇迹,还真碰到一桩!你说这天南海北的两个人,竟然被造物主安排的这么巧合!”
旁边坐着的圭贤扶着因抽血过多而有些虚弱的韩庚,两个人都眼眶红透。
捐献志愿者是个皮肤黝黑的北方大学生,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一口乡音在询问旁边的护士什么时候做手术,他还想早点赶回去准备期末考呢。
一般情况下,只要有合适的肾源,手术基本不成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韩庚就和圭贤赶去医院,商议手术的具体事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圭贤就发现他格外地安静,“哥,怎么了?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韩庚的眼皮红肿,连睁开都费力,隐约有失眠一整夜的样子。他的声音那么清冷,那么平淡,“可是昨晚,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在中要做半辈子的牢,那我这么大费周折地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圭贤全身一抖,脸色煞白,隔了半晌,后槽牙都咬得紧紧的,才硬声说:“韩庚!我不管什么金在中!你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马上就手术!我就算敲晕了也会把你扛进手术室!”
连司机都被这凝重的声音吓到了,回头看了两眼。
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周三上午九点。
韩庚的经纪公司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的经纪人知道,时间也是他想尽办法在日程表上空出来的,甚至昂贵的手术费用都是他先垫的。
周一开始,韩庚就要住进医院里,注射相关药物为手术做准备。
打点滴的滋味并不好受,韩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跟床单没有什么两样的。
他不是病的,而是担心担的。纽约那边没有任何好消息,一审才刚刚结束,二审还没有拉开序幕。
他睁开眼睛闭起眼睛全是金在中的模样,想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在中,在中,在中•••温柔的两个字在舌尖不停地打着转,似乎喊着喊着,他就能回到自己身边•••
因为药水的作用,他有些昏沉。下午昏睡的时候,他突然被外面的一阵喧闹声吵醒了。
说是喧闹,其实是张医生一个人的声音,因为他的嗓门最响最激动:“不同意!没有人会同意的!他又不是傻子!请你离开住院部!再不走我就请保安把你轰走!到时候从轮椅上滚下来可别爬不起来!”
突然发出两声闷响,噤了声,一切都安静了。
韩庚疑惑地稍微抬起头来,朝门外喊:“张医生?”
房门被推开,韩庚的视线下移,进来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个人发福的圆脸,没有太大变化,依旧亲切地笑着,“好久不见啊,韩庚。”
他身穿着白色的太极练功服,宽松朴素,露出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黑色的佛珠,平淡无奇却发着流溢的光泽。后面推轮椅的有两个人,普普通通的模样,但眼神锐利,腰背雄厚。
韩庚慢慢挣扎着坐起身,半靠在枕头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虚弱,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呵呵呵呵,你惊讶,我比你更惊讶呢。按理说我们不会再见到了,但偏偏又得撞到一起了。医院告诉我名字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呢,哪有那么巧合,结果还真是这么巧,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爱开玩笑。”
圭贤拎着东西刚好走进来,他并不认识陈董,诧异地愣在门口。
那人笑得更亲切了,根本不管谁进来了,只微笑着看着病床上的韩庚,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捻动了两圈,吧嗒吧嗒响声莹润。他的声音虽然缓和,却字字犹如一道刀锋,“老陈我这人没啥毛病,就是贪食,斗了一辈子斗不过口腹之欲,看吧,一条腿被糖尿病折磨得快瘫了,就等着换肾了,好不容易跟踪到一个合适的肾源吧,结果还轮不到我,说是我不在登记名单上。唉,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年就不会只在国外登记了啊。张医生是个老实人,让我过来跟你商量,唉,我能跟你商量什么呢,也只能跟你倒倒苦水。”
圭贤的手指一松劲,东西全部掉在地上。
他赫然惊觉,大概,我们的一生中,都有这样一个时刻,从那个时刻开始,生活天翻地覆,一去不回头,人事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