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审の判〖转文】天使堕天使们的新旧时光By弥镜

第一章
晴空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飘浮的白云是玉上细碎的纹路。翻滚的彩云之上，一座华丽巍峨的白色宫殿立在中央。
　　四周尖尖的屋顶直插苍穹，正中央的是乳白色的圆顶，圆顶上竖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此时沐浴在阳光下，将收拢的光穗一阵一阵地撒开以照亮四周大片城市。
　　围绕着宫殿的有许多小一些的宫殿和更小的住宅，花园非常的多，错落有致地布置在房屋之间。郊外花香浓郁，麦浪翻滚，繁花似锦，生机勃勃。
　　这里是天堂，永昼无夜。是神第一个创造的地方。
　　神殿大殿内的神台上端坐的正是全能之神。他被一层浓烈却不刺目的光辉笼罩，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只有那圣洁无比的金光，告诉众人他的存在。
　　他的身侧有两个座位，椅背上镶着一圈晶莹剔透的宝石，整个座椅是大理石制成，铺着一层绣工精致的坐垫。此时路西法和梅塔特隆正立在神台两侧，听着神慢慢的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希普列扇动着羽翼缓缓降落在神殿里。
　　“天父。”他的嗓音清澈动听，让正在交谈的路西法和梅塔特隆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新一批的六翼天使我已经带来了。”他双臂合在胸前行了礼，将手中的法杖扣在地上轻轻敲击两声。随后是一阵大风掠过的声音，大约二十名天使展着雪白的六翼飞了进来。他们穿着一式的白色长袍，头发披散着，被风吹起的弧度也显得优雅好看。
　　他们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矮身行礼道：“天父。”
　　慈祥的声音一瞬间溢满整个大殿，“我的孩子们。”
　　希普列飞到神台上，与路西法和梅塔特隆站在一起。
　　“路西斐尔。”神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透着慈爱与威严。
　　路西法向神的方向恭敬地一欠身道：“是，天父。”然后他展开翅膀一飞而来，绣工精美花纹繁复的长袍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像是要滴出耀眼的光芒来。他落在他们面前，但整个人被一团银白色的光芒围拢，悬浮在半空中。他取出一份羊皮纸质的文件，开始清晰而认真地念起来。
　　“天地之内，九界之中，唯有一神。”
　　他宣读的是《天堂基本法》，随着他低沉温和的声音笼罩在大殿之中，金色的字体在天使们眼前浮现，在他念出下一句时上一句会如同花朵一般盛开，盛开之后便化作细碎的金色粉末融化在空中。
　　“神爱世人，矜愍我等。”
　　他抬手一拉，羊皮纸文件忽然伸长了一截，刚才的一大段内容忽然盛开成了鲜花大朵大朵的样子，灿烂的金边在他纯净银白的光辉之下更加夺目。
　　“神赐予我们权力，荣炳，与光辉。”
　　他抬起纤长白皙的双手，羊皮纸浮在他的面前。他做了一个手势，指尖忽然凝出了几点白光。
　　“神是福祉，是信仰，是无上之荣耀。”
　　白光之中，天堂特有的白色金边的圣花慢慢地升腾起来，许许多多的花朵铺成了一片花海。
　　“圣哉，哈利路亚。”
　　圣花环绕成一个巨大的花环，从天而降，将立在神殿中的天使们包围在中间。花香浓郁得如同他们正站在花园之中。在花朵触及到地面的时候，它们又全部消失不见，留下几缕白光和萦萦花香。
　　“圣哉，哈利路亚。”
　　他又念了一遍，收起光辉，向天使们露出一个温和浅淡的笑容，慢慢飞回神台边。
　　神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希普列。”
　　希普列点点头，走向神台前端的正中心位置，开始了他的演讲。
　　“喂，刚才那个就是大天使长吧？”加百列拉了拉米迦勒的衣袖小声道。
　　加百列在新生天使中年纪偏小，一头金色的卷发胡乱散在背后和胸前，眼睛碧绿碧绿的，圆脸蛋上总是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
　　米迦勒站在一旁立得笔直。他身量高挑，宽肩细腰，双腿修长，一头金发更是如绸缎一样垂到腰际，长得十分俊美出色。他抬起湛蓝的眼睛瞥了希普列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加百列调皮一笑，“应该是吧，天父喊他路西斐尔嘛。他那个神法真漂亮。”

“是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法术也能用的这么华丽。”加百列一只手绕着自己一缕垂下来的金色卷发一边感叹道。
　　两个人挨得很近，窃窃私语地十分开心。
　　拉斐尔就站在米迦勒身侧，不住地用眼神提醒他们。
　　拉斐尔自降生后就十分成熟，比起同龄的天使们思考得更多更远。而同样是金发碧眼、身材颀长，米迦勒美得霸道美得张扬，光芒夺目得让人窒息，拉斐尔却生得温和清俊，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在干咳了两声不管用，他拿胳膊肘去撞米迦勒，“喂，你们俩别说话了。希普列要发现你们了。”
　　米迦勒不耐地拢了拢衣袖，把头发甩向一边，“别吵，他不会发现我们的，人这么多……”
　　做人永远不能太铁齿，做天使更不能铁齿。
　　米迦勒显然忘记了他们几个是站在第一排这个事实。
　　希普列的权杖在地上重重扣了两下，演讲中断，“米迦勒，加百列。”
　　天使们正因为演讲无聊而神游着的茫然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
　　加百列吐了下舌头，垂下头。米迦勒皱起眉头看向希普列。希普列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很认真很严肃，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他偏开目光，正好看到了也正打量他的路西法。
　　路西法无奈地笑着，食指靠着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拉斐尔又拉了拉米迦勒，米迦勒垂下眼睛，看着地上反射的光芒也开始神游。
　　梅塔特隆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众天使们都被他温柔的笑容给感染，被希普列冗长的演讲折损的心情又跟着上了几个台阶。
　　“我想大家都听得很累了，那我就说最后一句，回家吧。”
　　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
　　拉斐尔动了动酸疼的肩膀跟着众人一起往外走，一边还听到加百列感慨：“啊终于结束了，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话音刚落，希普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温柔，但让他们郁闷。
　　“米迦勒和加百列留一下。”
　　……
　　拉斐尔送给他们一个节哀顺变的眼神。
　　加百列和米迦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所谓，于是慢吞吞地重新折回神殿里。
　　梅塔特隆看到他们微微笑了笑，转头对希普列道：“我看还是算了，毕竟他们是第一次上神殿，情有可原。”
　　路西法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一下一下地拍着白玉制成的扶手，“我也觉得，不如算了吧。你也太严肃了。”
　　希普列也不听他们说话，径自上前道：“下次不要再别人演讲的时候说话，这是起码的尊重。”他的口气依然很温和，也许因为他是怜悯天使的缘故。
　　他们有些惊讶，希普列留住他们只是为了这么轻飘飘地教育一句？看来他人还不错。
　　这种观点在希普列下一句话出口时破灭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一人一份检讨，两张羊皮纸。”
　　“……”

第二章
　　“我让你们不要说话的。”拉斐尔非常居家地把头发一把束了起来，坐在乳白色的冰凉的石质长桌边上，悠闲地磨着咖啡豆。
　　米迦勒和加百列隔着长桌托着下巴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写点什么好呢？”加百列忽然苦恼地揪着头发，“哎，看希普列那严肃的样子，还真不好对付。”
　　米迦勒一撇嘴，忽然抓起手边的羽毛笔，拿染成金红交错色彩的羽毛轻轻拂过尖尖的下巴，“我知道怎么写了！”
　　加百列瞪大眼睛，看着他拉过面前的羊皮纸，意气风发地写下几个大气好看的金色大字：检讨书。整整塞满了第一页羊皮纸。
　　“……”
　　拉斐尔的手顿在半空中。
　　米迦勒兴致勃勃地将第一张羊皮纸推到一边，故技重施，在第二张上写上：我错了。
　　“好了。”他笑吟吟地看着加百列，“很方便吧。”
　　得意的样子像百万年后人类社会中叛逆期反抗家长成功的少年。
　　而现在的他们，也正是少年性子，脾气正大，即使知错了却也不肯轻易服输。
　　加百列眼睛发亮，拿起羽毛笔准备如法炮制。
　　“不行！”拉斐尔跳起来按住他的手，“你们这样不尊重希普列，他还会找你们麻烦的。”
　　加百列手一顿，羽毛笔上一大滴金色墨汁掉了下来，在羊皮纸上晕开。
　　“有什么大不了的。”米迦勒抽出一根丝带将自己的头发绑了起来，“再说我是真的写不出来啊。要不我写一张‘对不起’？”他收回手看到拉斐尔坚定摇头的样子，眸光一闪，微微带笑道，“要不你帮个忙吧？”
　　“我才不帮你们。”拉斐尔翻了个白眼，向咖啡杯内一指，热水便充满了整个杯子。“好像淡了点。”他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又开始走向一边找咖啡豆磨粉。
　　加百列迟疑了一下，“那我这么写吧。”
　　——
　　第一张羊皮纸：加百列的检讨书。
　　第二张羊皮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拉斐尔看着两份检讨书眉毛就快飞出去了，他抖着手指指着他们，“你们……你们有本事就把这个那给希普列看！”
　　米迦勒耸耸肩，往厨房里走，“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东西，吃完了再去找他。”
　　拉斐尔看着他的背影，十分无语。
　　别西卜慢悠悠地吃着巧克力蛋糕出现在拉斐尔身后，低声道：“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
　　拉斐尔：“……”
　　“这是最后一块。”别西卜得意地插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满足地嚼啊嚼。
　　即使没在厨房找到吃的，米迦勒和加百列还是去找了希普列。
　　他们正在神殿的办公处批阅文件。
　　“你们来了？”希普列取下眼镜，淡淡一笑，柔和如同暖洋洋的日光。
　　加百列和米迦勒一言不发地上前将两份检讨书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希普列接过来，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路西法打了个响指，将其中一份检讨书给拿了过来，看了几眼后眼角就浮起了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忍着笑对希普列道：“唔，确实没错……嗯，确实写满了两张羊皮纸。”
　　米迦勒看向希普列，干咳一声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个……就是你们的反思么？”希普列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米迦勒。
　　这名新生的六翼天使长得格外出众，此时的目光骄傲而睥睨，气势也丝毫不输给他。希普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觉得你们并没有深刻的反思。”
　　“那又怎么样？”米迦勒隐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大不了下次不在你演讲的时候说话了，对不起，希普列大人，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向您道歉，这样总可以了吧？反正检讨我是写不出来。”
　　他说得直白，加百列在一旁附和地点头，“下次我们不会再说话了。”
　　希普列揉了揉太阳穴，回头看向梅塔特隆和路西法。梅塔特隆做了一个“算了”的口型，路西法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注意到希普列在看他后不置可否地耸肩。
　　“算了算了，这次你们先回去吧，下次不要这样了。”希普列一挥手，放他们走了。

　　米迦勒和加百列对视一眼，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肩并肩一起飞出神殿办公处。
　　“怜悯天使大人，回神了。”路西法低沉带笑的声音拉回了希普列的思绪，“你在看什么？”
　　希普列收回目光，慢慢地摇了摇头。
　　梅塔特隆温和地说道：“这批新生的天使都非常有个性。”
　　“我看是太骄傲了。”希普列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神气活现目光灵动的金发少年身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检讨书，叹气道，“这真是闻所未闻。”
　　“刚好给你开开眼界，这样也不错。”路西法煞有介事地说道。
　　希普列眉头一皱，小声道：“我注意到您似乎一直在帮他们说话。”
　　路西法并不否认，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他们很有趣么？”
　　米迦勒和加百列又一次在会议上走神被希普列处罚是在半个月之后。这次希普列没有再让他们写检讨，将他们关在神殿办公处要求他们不做完工作不可以离开。这次明明许多天使都在开小差，包括拉斐尔，可是被抓到的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加百列的脑袋从晃晃悠悠的文件小山后面探出来，苦着脸道：“米迦勒，我头痛。”
　　米迦勒已经光翻不看了，字绕成了扭曲的长线，完全不知所云。
　　落地窗后面是灿烂的阳光和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忽然阳光暗了下去。他们抬头看向那边，六只巨大的白色羽翼缓缓闪动着，外面的天使无奈地笑着，金色的长发也跟着飘动，他曲起食指敲了敲窗户。
　　“拉斐尔！”米迦勒眼睛一亮，飞快地跑过去拉开窗，感动道，“你终于来了！”
　　拉斐尔收起翅膀跳到房间里，扬了扬手中的盒子，“我给你们带了吃的东西来。”他刚放下晚餐，加百列就飞奔上来一把抱住他。
　　“拉斐尔，你真是太好了！”
　　拉斐尔轻轻抓了下头发，吐着舌头笑了笑，“快吃吧，我刚逼着别西卜做的。”
　　加百列重重地点着头，把刀叉握在手里碰了碰，“我要开动了！”牛排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拉斐尔将自己的那份和米迦勒的那份拿了出来，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吃得很开心。
　　轻轻的叩门声又传了过来。刀叉叮叮当当的声音骤然停下。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工作完成了么。”
　　路西法负手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
　　……
　　“那个，路西法大人，我只是……”拉斐尔第一个反应过来，窜起身来时九曲十八弯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他刚打算说，便被路西法打断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别西卜在这里有一个放吃的东西的小房间么？”他惊讶道。
　　“……”
　　三个人怔怔地互看几眼，这个他们还真不知道。
　　一想到别西卜的私人小仓库被曝光后他可能有的表情，他们就有点想笑。
　　“就在那儿。”路西法伸手向他们三个招了招，等他们围拢在他身边时便指着一张巨大的手工挂毯，“撩开挂毯就可以看到一扇小门。以后再被罚工作的话不用担心没东西吃了。”他偏头笑了笑，解下长长的披风顺手递给米迦勒，轻快地走到大办公桌前，抽出最顶上的一份文件看了几眼，抬头含笑道，“你们慢慢吃吧。”
　　说罢便抽出羽毛笔，认认真真地批起文件来。大概是经常处理的原因，哪些重要哪些不必要分得清楚，路西法处理文件的效率显然比他们快好多。
　　米迦勒将路西法的披风顺手往旁边一放就打开了翅膀，“我去找希普列。”
　　加百列拉住他，“你去找他干什么？”
　　“这么多文件我们看到天亮也看不完……那个，虽然我们没有天亮——哎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明白的！”米迦勒撇了撇嘴，不耐烦道，“他根本是要整我们吧！”
　　“可是……”拉斐尔也觉得希普列罚得重了，也太针对他们了，但他们也确实做错了，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阻止。
　　“等一下。”
　　米迦勒和加百列一齐转头看向含住他们的路西法，他嘴角一翘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第四章
　　米迦勒转过头，几缕头发就从路西法手里掉了下来。他急忙站起身来轻轻将头发甩到身后，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西法自然地收回手，笑道：“刚刚第三天的手工业生产主管艾拉达斯来神殿给我们看新产出的手工样品，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的，就给你带来了。”
　　“是什么？”米迦勒一边问一边将手放在头发上慢慢向上找。
　　“是发环。”路西法道。
　　米迦勒在碰到一个冰凉的环状物之后放下手，漫应了一声，转头去对付又高了一层，顶端已经摇摇欲坠的文件。
　　路西法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吧。”
　　米迦勒眼睛一亮，“真的么？”
　　路西法忍不住又笑，点点头道：“嗯，真的。”
　　米迦勒迅速起身将椅子让给他，刚想撤退，用余光瞥到路西法似笑非笑的表情最终还是心虚地另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一边虚心地学习。
　　路西法握着羽毛笔，不时地蘸点墨水，在纸上勾画，还一边解释道：“像这种类型的，我是说关于具体安排的，大可分下去给其他天使做。还有，就像这些要再分下去让下面的天使开会讨论过再决定落实的，大可以偷个懒直接返回去，签个字就好，就说已经看过了……”他说了一会儿干咳了一声，“别让梅塔特隆他们知道我教你这些——”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窍门。”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米迦勒点点头，下巴垫在手背上歪着头看他。
　　路西法侧过脸又笑了笑，又继续看文件，他的嘴角一直带着好看的弧度，连着眼睛里也溢满了笑容。他本是生的极好看的，再带着这样的表情当真是顾盼生辉得晃眼。
　　米迦勒偏开头，看着桌子上一个小小的水晶天使雕塑发呆。
　　正如每一个相遇的篇章，总有致于犹豫不安和患得患失的片段。
　　“马上就要有新天使降生了。”下了晨会，几个人并肩一起走在天堂的街道上，拉斐尔翻看着路边正在贩售的一打打丝带问道，“你们要么，我要买一把回去。”
　　加百列急忙道：“我也要，每次睡觉前我都随手一放，然后总是找不到……”
　　拉斐尔眉毛一跳，撇嘴道：“那再多的带子也不够你用的。”
　　“不会啊。”加百列笑眯眯地说道，“等下次整个宫殿到处都有了，我就可以随手拿，也就不怕找不到了。”
　　米迦勒和拉斐尔对视了两眼，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脑子里同时浮现出加百列的宫殿被五颜六色的丝带塞满他一个人在丝带的海洋里挣扎的画面。
　　“拉斐尔大人，米迦勒大人，加百列大人。你们都来了。”店家在外头听到有人议论，急急忙忙飞了出来，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比较好的头饰都在屋子里，三位大人随我进去看看吧。”
　　加百列第一个蹦跳着走进去，拉斐尔跟在后面，米迦勒无可无不可，反正闲着没事也就跟着一起进去了。店面是温馨和暖的米白色。蕾丝窗帘被两个小天使给挽了起来，乳白色的木质长桌上摆着几个小架子，上面挂满了各色发带。
　　蓄长发的天使居多，所以束发的东西在天堂一向很有销路，研发出更适销对路的发饰成了许多商家致富的法门。
　　“我们最近新到了几款别的头饰，加百列大人要不要看一下？”看着加百列略有些失望的表情，店家察言观色，火速取出一个白木盒子，将盖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时间银光晃眼，“这是前些日子第三天送上来的发环，都是手工制作的，不过有些贵就是了。”
　　那时天堂的工资还有得涨，物价也不高，对于高阶天使来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加百列一个一个地拿出来看了看，以半镂空和实心的发环居多，三指粗细，表面光洁透亮，还都刻着不同的文字。例如“敬畏天父”“哈利路亚”之类。
　　“米迦勒，拉斐尔，你们来帮我看看吧。哪个比较好看？”加百列两手各拿着一个银环问道。
　　拉斐尔手中拿着一把发带和米迦勒一起走过来，接过发环看了看道：“……我觉得差不多，你觉得呢？”
　　“呃，我也觉得差不多，你要不试试？”
　　加百列点了点头，一把撩起自己纯金色的长卷发，将其中一个发环扣了上去。金银交映，实在是夺人眼球。加百列将发环取下，头发又跟着披散下来，“怎么样？”
　　“挺好看的。”拉斐尔接口道。
　　加百列也不废话，手里握着发环道：“那就这个吧。你们买不买？”
　　拉斐尔晃了晃手中的发带道：“我比较喜欢简单方便的。”
　　加百列撇嘴，又看向米迦勒，然后转头道：“哦对，你已经有了。那就这个吧。”
　　店家应了一声，招来助手去包好，又有些疑惑地想发环不是今天才到的货么？他看了米迦勒一眼，在那柔顺灿烂的发间也确是有瞧见银闪闪的发环，一时好奇道：“米迦勒大人，您的发环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米迦勒哦了一声，抬手取下发环交给他，又顺手从拉斐尔那儿取了一根发带重新把头发束了起来。最近几日天堂的植物需要充足的光照，气温有些偏高，总是披着头发会有些不舒服。
　　店家拿着发环看了两眼，忽然一惊。
　　在工业区的朋友将最新一批发环送上来时曾经跟他顺口提过有一批特别的制品是送去神殿的，而微凉的发环躺在他的手心里，上面镂刻的天堂文与他所售的那些又不相同，整个天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上面刻着这四个字——
　　光耀晨星。

　第六章
　　拉斐尔坐在米迦勒对面，看他一份份地看文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一页已经看了七遍了。”
　　米迦勒把文件随手一甩，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无语问苍天，“我看不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在犹豫什么？”拉斐尔问道。在他看来，路西法已经做得不能再明显了。
　　“你不觉得……”米迦勒换了一个严肃而有些苦恼的表情，“他非常——”他停住话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词，然后皱起眉头道，“深不可测？对，应该这么说。”
　　拉斐尔跟着皱起眉头。严格来说，天堂这么多天使，路西法确实很难看透。但他对待米迦勒却又让人觉得很单纯——除了唯一的那个显而易见的目的。
　　“唔……这么说也没错，但是——”拉斐尔发现米迦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有些好笑地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觉得路西法怎么样？”
　　“很好。”米迦勒马上接口道。
　　“那你……”拉斐尔干咳了一声，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有这种情况，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本能来判断，这种时候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要用什么动词。
　　米迦勒面不改色地抢下话头道：“我喜欢他。”
　　拉斐尔一拍桌子，“那你还纠结什么？”
　　“有道理。”米迦勒认真地点点头，拿了份文件盖住脸靠在高高的椅背上，“我还要再思索一下。”
　　“……”
　　于是拉斐尔就在米迦勒思索的过程中被晾在了一边。直到后来加百列在米迦勒家门口撞到了气冲冲地走出来的拉斐尔，好心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拉斐尔生气道：“他说他要思索，我就等他思索，结果他居然睡着了！”
　　半个月转瞬即逝。天堂的舞会是在神殿二楼举行。神制造了一个黑夜的景象笼罩住整个舞会大厅，巨大的圆形房间里飘浮着长长短短的蜡烛，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但窗外确是漆黑的夜色，让从没见过黑夜的天使都格外好奇。
　　由于天使中女性很少，女性天使一直都是舞会的焦点人物。在开场舞结束后，加百列执意拉着米迦勒一起去跳舞。米迦勒坐在沙发上不肯挪位，“你一招手那些女天使都过来了，你拉着我干吗？加百列，加百列！”
　　在加百列的软磨硬泡之下米迦勒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拉着走进舞池。舞曲轻快而活泼，加百列笑得很开心，拉着他的手在舞池里不停地旋转。
　　烛火在燃烧，蜡油一点点地滴在银色的蜡台上，凝固成金光闪闪的蜡泪。舞会的喧哗热闹让那许多天使暂时能放下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轻轻松松地跳一场舞。路西法放下酒杯，望着舞池里那两个灵活美丽的身影有那么片刻出神。
　　他清楚地听到他们清脆的笑声从一片喧闹中传来，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微笑了起来。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才收回思绪转过头，发现梅塔特隆递给他一杯酒，又往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响，喝下一小口酒后才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路西法跟着抿了一些酒，又抬起酒杯旋了旋，看着杯中金橙色的液体，笑道：“精灵界送来的，你的珍藏？”
　　“是的，这种盛大的日子拿出来做贡献也是应该的。”梅塔特隆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舞池，“你……还没跟你的小朋友摊牌？”
　　“我在等他摊牌。”路西法道。
　　梅塔特隆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你这么确定？”
　　“当然。”路西法信心满满地说道。
　　其实他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笃定。在推拒了第三个女性天使的邀请之后，他索性绕到宴会厅安静的角落，靠在沙发上一个人喝酒。
　　……
　　要不他去摊牌？
　　可是，万一，他是说万一，如果被拒绝的话……
　　路西法第一次有了那么点不确定的紧张。
　　两个人连着跳了三首曲子之后一起走回舞池边。亚纳尔和雷米尔正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侃侃而谈，看到他们过去，雷米尔打了个招呼，“米迦勒，加百列。”
　　“嗨。”加百列漫应了一声，拉着米迦勒又往旁边过去，脸上蔓延着兴奋的精光，“怎么样，你准备好了么？”
　　“……”米迦勒囧囧地看着他格外激动的表情心说又不是你要去表白你这么兴高采烈的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用力揉了几把脸把一脸八卦样子给揉掉，调整了一个比较正常的表情后说道：“我是说，去找路西法。”
　　“啊，我正——”
　　“什么找路西法大人？”亚纳尔和雷米尔正好走过来，听到这句不禁好奇地问道。
　　“汇报工作。”加百列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他拉着米迦勒走开就想避开他们，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真是单纯得紧，或者说，真没有自知之明！
　　亚纳尔咯咯地笑开了，“你们汇报工作么？真的假的？算了吧今天是舞会，难得放松一下。你们平时不是一直想着要放松放松的？”
　　加百列拿眼睛瞪他，但亚纳尔好像毫不自知。
　　米迦勒侧过身子，带动了白礼服上许多精致闪亮的银链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他撇嘴道：“不是汇报工作，我是要去告诉路西法一件事。”
　　“什么事？”亚纳尔愈加好奇。
　　“我喜欢他。”米迦勒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道。
　　亚纳尔反应很大，一下子喊了出来：“不行！”
　　“……”米迦勒眨眨眼，哭笑不得。
　　“有什么不行的？”加百列抱着胳膊道。
　　“不行……就是不行！”亚纳尔把酒杯往雷米尔怀里一塞，认真道，“路西法大人不会答应的，你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米迦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亚纳尔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刚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米迦勒倏然笑开，“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米迦勒回头笑道：“飞一飞又不会累。”
　　“我……只是找个借口，不要拆穿我，就让我抱一会儿吧。”
　　米迦勒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放松身体靠在路西法怀里，懒洋洋地说道：“好吧，知道了。”
　　刚到卧室没多久，米迦勒还在好奇地翻看他案头上的文件时，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路西法眉头微皱，拉开门看见一名天使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问道：“什么事？”
　　“梅塔特隆大人派了人来，正在大殿等您，似乎有事要说。”
　　路西法挥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关上门走到米迦勒身边道：“先洗澡睡觉吧，我去看看，这么晚了还有事情。”
　　米迦勒点了点头，将文件放回原位，冲他挥手，“去吧去吧。”
　　路西法一笑，白光一现，他便从原地消失了。片刻之后，出现在大殿之中。
　　梅塔特隆身边的阿勒斯正等在大殿内，见路西法出现了赶紧行了礼道：“梅塔特隆大人让我来告诉您，希普列大人奉命前往第二界，马上就要出发了，您是不是去送个行？”
　　路西法原本是不大想去，但梅塔特隆都派人来邀请，不去似乎不够礼貌。他便向阿勒斯一笑道：“那么一起去吧。”
　　阿勒斯被他扫了一眼，一阵紧张，埋头在前面带路。
　　天边霞光万丈，希普列和梅塔特隆正在慢慢交谈。他身后跟着卡萨米尔和一些天使，见到路西法都整整齐齐地一同行礼。
　　“路西法大人，您来了。”希普列欠了欠身，向他微笑道。
　　“祝你一切顺利。”路西法还礼道。
　　“愿天父保佑。”希普列神态恭谨，“愿天堂安好。”
　　梅塔特隆笑道：“放心吧，如果想回来时就来看看。”
　　希普列冲他点头微笑，然后回头对卡萨米尔道：“我们走吧。”
　　卡萨米尔神色单纯，闻言殷切地点头，“是，希普列大人。”
　　天使们展开雪白的翅膀，在五彩的光辉之中远远飞去。梅塔特隆轻叹了一声，“第二界不知好不好治理。”
　　“希普列很有能力，放心。”路西法道。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梅塔特隆向阿勒斯招了招手，对路西法说道。
　　路西法将头微微一点道：“晚安。”
　　重新回到宫殿时路西法发现米迦勒正靠在沙发上兴趣缺缺地看书，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发尾还有些湿，偶尔掉下几滴水。
　　“怎么还不睡？”路西法坐到他旁边，将书收了过来，合拢放在一边。
　　米迦勒偏着头道：“睡不着啊，你去干什么了？有要紧事么？”
　　“唔，跟希普列有关系。”路西法沉吟了片刻答道。
　　“……他能做什么？难道不是整天摆出一副你们都有罪你们很可怜的样子走来走去当饭后散步么？”米迦勒语速极快地吐槽道。
　　路西法忍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对他的印象？”
　　米迦勒眉头一皱，“难道不是？”
　　路西法想了想道：“这么说，也可以。”
　　“好吧，”米迦勒换了个坐姿放下书道，“他怎么了？”
　　“他去第二界了。梅塔特隆让我去送送他。”
　　米迦勒应了一声，“新生的天使运气真好，没有人那么严格地管他们了。”
　　“……”路西法扶额，“我知道了，你真的很讨厌他。”
　　“我讨厌检讨书。”米迦勒纠正道。

第九章
　　七大天使在大天使长的带领下吟唱着圣歌，在宛如天籁的歌声之中，又一批天使缓缓地步入神殿。歌声止歇，梅塔特隆和路西法展开翅膀落在神台两侧的座位上，其余天使也分成两排站在神台两边。
　　紧接着又是《天堂基本法》的宣读，这次路西法念得很平淡，也没有耍什么花枪让字幕跟着开花。下了晨会米迦勒好奇地问他原因，路西法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反倒岔开话题道：“我们一起去看一看新降生的天使吧。”
　　新生天使都住在第六天，这次到神殿只是为了参见神。离开神殿后便一齐回了第六天的住处。路西法和米迦勒一进宫殿，便见到一个红发的天使正追着另外一个天使，两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追来跑去。
　　追赶别人的天使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长得英俊健壮，此时停下飞行的动作悬浮在半空中举起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喊道：“玛门，你不把金币还给我我就揍你！”
　　被他追赶的天使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揉进了灿烂的光辉。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袭修身白袍，更显得瘦长好看，也不管那个红发少年怎么暴躁地大喊，在半空中一错身便向大门口窜去。
　　“玛门。”路西法左手一抬，玛门便应声停了下来。脚步稳稳落在地面上，抬头看着他们。
　　路西法上前一步道：“你拿了阿巴顿什么东西，快还给他。”
　　玛门似乎有些害怕他，鼻子皱了皱，抿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放进路西法的手心里。路西法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找阿巴顿。
　　玛门打量了米迦勒几眼，忽然上前拉住他的衣服，声音软绵绵地问道：“米迦勒大人您好。”他看人的眼神总显得水灵灵的，翘着嘴角微微笑着，倒显得十分乖巧。
　　这时沙利叶从二楼下来，向米迦勒笑着招了招手，“米迦勒，你把玛门带上来吧，天父吩咐了要把管理方面的内容交给他们。”
　　“我知道了。”米迦勒回了他一个手势，看向玛门道，“听到没，沙利叶大人让你过去了。”
　　玛门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他腰间别着的饰物，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不肯挪步。
　　米迦勒见他一直盯着看，无奈地取下绿莹莹的宝石挂坠塞给他，“哎，给你了，快点过去！”
　　玛门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连连鞠躬，殷切地让人咋舌，“多谢米迦勒大人。”
　　“……”
　　米迦勒看着他飞快奔走的背影，抖了抖眉毛，忽然觉得有种被表象欺骗了的感觉……
　　侍从给梅塔特隆端来了一杯牛奶。他喝了一口牛奶，慢慢翻阅着呈上来的文件。因为天使新降生的原因天堂的事务又开始繁忙起来。他看文件的时候都很细致认真，正在思索着是否要开辟新的教育区域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的响声。
　　梅塔特隆微愕，站起身来向后看去。巨大的玻璃窗洒满了午后的阳光，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浮在窗外，扇动着翅膀。他急忙几步过去将窗户打开，放那个天使进来。
　　“玛门？”梅塔特隆给他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水，“你怎么来了？”
　　玛门扁了扁嘴，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后才看向含笑的梅塔特隆，“我有样东西送给你。”说完就将手中的一块宝石郑重地塞进他的手里。
　　梅塔特隆一看，失笑道：“你哪儿弄来的？”
　　“……”
　　见玛门不答，梅塔特隆觉得有趣，“米迦勒送给你的？”
　　玛门轻轻点了点头。
　　梅塔特隆笑了起来，“他居然会把这个给你？真意外。”他将宝石握在手心里，凉丝丝的。
　　“你喜欢么？”玛门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梅塔特隆愣了片刻，点头道：“喜欢。不过你要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拿去还给米迦勒。”
　　玛门：“……”
　　梅塔特隆笑着将宝石收进空间里时，玛门凑上来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还有事么？”梅塔特隆笑问。
　　“那你……喜欢什么呢？”玛门抬起脸，勇敢而坚定地看向他浅蓝色的眼睛。
　　梅塔特隆微怔，笑着偏开头，柔声道：“什么都好。”

　　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雷拉德正在厨房里悠闲地哼着歌转来转去地忙活时，发现路西法推门走了进来。
　　“路、路西法大人！”雷拉德紧张地扶正帽子鞠了个躬，恭敬地递上一张羊皮纸，“这是今晚的菜谱，您要不先过目？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再派人——”
　　“不是，今天你别忙了，我来吧。”路西法笑眯眯地说道。
　　“？？？”雷拉德的眼睛里挂满了问号。
　　路西法干咳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很难吧？”
　　“……您是说，做菜？”雷拉德试探着问了一句。
　　路西法点了点头。
　　“……”雷拉德摘下帽子抓了抓卷卷的头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呃，这样吧，我在旁边看着，顺便帮您打打下手？”
　　“这样也好。”路西法笑了笑，接过雷拉德小心翼翼递来的银亮小刀，想了一下还是手指一动，让那刀自由自在地开始切啊切啊切。雷拉德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叹路西法大人神法果然高明，又心想待会儿起火的时候千万不要出问题。
　　菜和肉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下锅的时候雷拉德垂死挣扎着提出，“路西法大人，还是我来吧。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我担不起责任啊。”
　　路西法自信满满地一笑道：“没关系，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问题？你们这些长官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物理性的切菜活动做一做也就算了，真的开始蒸啊烤的，哪有这么容易。
　　“路西法大人……”雷拉德小声提议道，“我们可以到时候说就是您做的，反正您负责了切菜这个步骤。”
　　“……”路西法丢了一记眼刀过来，冷冷道，“不行。”
　　雷拉德苦着脸乖乖地退到一边。
　　手边的橄榄油的木塞跳了起来，路西法指挥着橄榄油瓶悬浮在半空中，顿了顿，回头问道：“这个，要加多少？”
　　“少许。”雷拉德想也不想便答道。
　　“……”
　　“路西法大人，这个……还是我来比较好。”其实雷拉德很担心，他手头上有控制，但那都是做菜久了之后的经验，但真让他量化了他是绝对说不清楚的。看着路西法大人越来越冷的眼神，他咕噜吞了一口唾沫。
　　“你来吧。”路西法淡淡地说道。
　　雷拉德如蒙大赦，飞奔过去将油料都准备好，正待生火，路西法打断道：“好了，你去旁边等着。”
　　“……”
　　哈利路亚，千万不要出事。雷拉德刚背过身，忽然感到背后一热，火光冲天而起。
　　“路西法大人！”他紧张地扭身叫道。
　　路西法淡定地支起结界，望着那熊熊火光，面无表情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眼看着火焰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吞噬着厨房，雷拉德欲哭无泪，“请路西法大人先在外头等候，让我来处理吧！”
　　路西法这次没有反对，从容地走出厨房。
　　雷拉德手脚并用，处理得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再被烟火一烤，忽冷忽热，郁闷万分。和冲进来的战友们一起收拾完厨房后，他又任劳任怨地继续准备晚餐，心里默默祈祷着路西法大人千万不要再来捣乱——不是，是试图下厨。
　　晚餐的时候，米迦勒受其他天使之托来八卦，“路西法，今天下午加百列说看到你宫殿里着火了，怎么回事？”
　　“……”路西法干咳了一声，故作惊讶道，“是吗？我没注意到。他看错了吧。”
　　米迦勒眨眨眼，“这样么，那好吧，也许是他看错了。”
　　路西法刚打算转移话题，雷拉德端着晚餐走了过来，额前的金发变成了可疑的深棕色。米迦勒一惊，问道：“雷拉德，你头发怎么了？”
　　雷拉德瞄了路西法一眼，镇定道：“没事，今天一时失手，让厨房里出了点意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加百列说看到这儿着火了。”米迦勒转着手中的杯子答道。
　　雷拉德哭丧着脸点点头，将晚餐放在他们面前道：“米迦勒大人，这是路西法大人亲手做的。”
　　路西法：“……”
　　米迦勒疑惑地舀了一勺放进嘴巴里，然后笑吟吟道：“路西法，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路西法不自在地偏开脸道：“小意思。”
　　米迦勒埋下头偷偷咧着嘴一笑，侧过脸冲雷拉德一眨眼睛，雷拉德分明从他蓝汪汪的眼睛里读到浓浓的笑意和一句“辛苦你了。”

　　走出会议室，梅塔特隆便向图书馆去了。那时的图书馆占地面积不大，但里面施了空间神法，内部面积被表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图书馆的建筑也没有以后的那般巨大奢华，只是简单明快的木质屋子，更贴近自然，让人耳目清新。
　　他在书架前挑选了几本关于新建成几界的介绍和一些文艺方面的作品，一转身看到穿着白色长袍的天使半个人掩在架子后面，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梅塔特隆失笑道：“玛门，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书的。”玛门慢慢挪到他面前，摸了摸鼻尖，讪讪地笑了笑。
　　“找什么书？”梅塔特隆笑问道。
　　玛门想了想，说道：“是关于天堂金融管理方面的内容。”
　　梅塔特隆应了一声，冲他招招手道：“跟我来，这些书应该在三号区。”他拉过玛门，两人并肩向另一头走去。玛门的手指纤长，总是带着些许凉意，他忽然反扣住梅塔特隆的手，让两人十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梅塔特隆脚步微微一滞，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拉着玛门向前走，到了三号区便指点着玛门找书。金融管理的书一般都厚重巨大，硬皮封面装帧得十分精美。玛门抱着书站在一旁，由于少年模样，身高是拉长了但体格没有跟上，整个人总显得偏瘦了些。纯真的眼神配着干净的白色长衣，怀里抱着一本厚书，倒有几分学生气。梅塔特隆觉得有趣，便取出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给他戴上。
　　玛门在他面前腾出一只手推了推眼镜，咧嘴一笑，“你是要把眼镜送给我么？”
　　梅塔特隆伸手取回，温柔地说道：“这个眼镜不值钱，下次换份东西送你。”
　　玛门的眼睛里先是失望，然后又重新亮起光芒。
　　梅塔特隆笑着摇摇头，又问管理员要了几份文件交给玛门，“这些东西看一看，对你学这方面的东西很管用。”
　　玛门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似乎心情很不错，眼睛都弯了起来。
　　原本说好正午时候准时视察的，结果路西法和米迦勒在第四天的主城接待室等了近半个小时，引导者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冲进大门就不停地鞠躬道歉。
　　“你是佩西吧？”路西法望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啊是的，我是佩西。路西法大人，实在很抱歉。”他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把时间拖回三个小时前——他一定要让凯迪斯那个混蛋知道什么是节制——该死的！
　　“你不是一向很准时么？”路西法对他有印象，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似笑非笑道，“这次你迟到了二十七分钟。”
　　佩西觉得脸上的面子都挂不住了，小心翼翼又瞥了眼路西法旁边冷着脸的长官，又重复了一遍，“实在很抱歉。”
　　“走吧。”米迦勒等得有些不耐，冷淡地说道。
　　被他清冷的声音一震，佩西当下不敢多话，在前面引路领他们去商业区。一路上他都以自认为几不可见的动作揉着有些酸痛的腰。
　　“……佩西，如果你身体不好，就先回去吧。”路西法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说道。
　　佩西这下脸是彻底着火了，窘迫地望向他们。
　　“我们能理解。”路西法笑着补充道。
　　佩西掩面而逃。
　　米迦勒望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疑惑道：“理解什么？”想了想方才佩西古怪的表现，他又自我补充道，“我明白了。”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会儿，米迦勒忽然嘴角一翘，侧头对路西法道：“不如我们回去也试试看？”
　　路西法眼睛微眯，其实这正跟他最近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他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路西法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怎么办才好？”米迦勒捧着脸认真道。
　　“要不，先试试看？”路西法建议道。
　　米迦勒点头，然后问道：“怎么试？”
　　路西法侧过身，按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住他，先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吻两下，吻着吻着就起了火，两个人抱成一团就要往床上倒。米迦勒脑子里还有神经是清醒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于是他腾出手，支起一道屏障，忽如其来的冲击力将两人猛地隔开。
　　路西法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只见他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光刃便飞快地凌空而来，将屏障削了几道口子。米迦勒双手往前一伸，加固屏障，一边迅速地念着咒语，一时间房间内咒语乱飞，金色白色的光芒相互撞击。
　　……
　　这种决定位置前要先打一架的状态，在几万年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改观。不过几万年后的天堂管家能习以为常，现在的却不行。管家听着房间里惊心动魄的声音吓得翅膀上的羽毛全竖了起来，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拿着通讯水晶球便把路西法的近卫队给找了过来。卫队队长将门刚刚推开一条缝，房门就重重地重新在他面前关上，如果不是他退的即时，他就很有可能要带着他高峻挺拔不再的鼻子去天堂医疗所了。
　　“我没事，你们都退下。”路西法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近卫队队长摸了摸鼻子，领着自己的兄弟走人，临走前还瞪了管家一眼好像指责他没事找事。
　　管家很委屈，于是他偷偷从近卫队队长的翅膀上揪下两团羽毛堵住了耳朵——耳不听为净。
　　明亮的卧室内，被光束照得更加炫目。
　　米迦勒侧身躲过路西法的一道疾咒，反手又送了一道咒语回去。路西法凝出光盾轻轻松松化解，嘴角一勾，指尖向前一点，一阵刺目的白光立刻弥漫开去。米迦勒皱起眉头伸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瞧着外面的景象。仍然是白光笼罩。他横手一劈，白光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气一样，露出了熟悉的卧室模样，但这过程持续了不过半秒，白光又重新合拢。
　　他连着劈了十几次，都像是拳头打在了绣花枕头上，半分用处都没有。他微微有些烦躁，“路西法，你在哪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我在这儿。”
　　整个人被人一把抱住，急速往下坠去。他们在半空中颠了个倒，然后米迦勒就感到身体接触到了柔软的床褥。
　　白光一瞬间全部消散，他看见了单手撑在床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极度危险的路西法。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热情的吻。最后吻到他脑中空白，便不再去计较别的问题了。
　　没有理智，没有冷静。
　　只有火一样的热情需要与彼此交换。
　　从些微紧张，到茫然，到沉醉，一直延续了整个夜晚。

第十二章
　　晨钟声在静谧的天堂响起。
　　米迦勒拉过被子闷住脑袋，可钟声厚重悠远，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凝固的空气。他探出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到一阵强光刺眼，于是抬手就遮住眼睛。
　　又是强光……
　　想到昨晚路西法的损招。，米迦勒就忍不住暗暗磨牙。
　　这个胜之不武的混蛋！
　　光慢慢地淡了下去，变得柔和了些。
　　“今天阳光似乎强了点，一会儿去找一下安比修斯。”那个“胜之不武的混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早上好。”
　　“嗯，早上好。”米迦勒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腾出一只手梳理着微乱的长发。
　　路西法坐到床沿，一只手搭在米迦勒的肩膀上，偏着头看他，“你今天还能去晨会么？”
　　“……”米迦勒囧着脸盯着他，“有什么不能去的？”
　　“这样啊……”路西法不无遗憾地挑眉一笑，刚想再说点什么便被米迦勒伸手按住肩膀抱着腰，整个人转了个方向被一把抱了起来。路西法好整以暇地半靠在米迦勒怀里笑道，“干什么？”
　　米迦勒撇嘴道：“昨天你耍赖，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路西法笑道：“好啊，你打算怎么办？”
　　米迦勒翻身将他压在床上，笑眯眯道：“时间还早，可以继续。”
　　“是啊。”路西法眯着眼睛笑，一只手仍然搭在他的肩上，“忘了提醒你，丝质睡袍很好扯的。”
　　随着他手部的动作，米迦勒微凉的丝绸睡袍跟着落了下来。
　　米迦勒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而路西法的目光则落到了他白皙的颈项间一大片红色痕迹上，舔了舔嘴唇，笑得更加危险，“这样的位置，似乎也可以接受。”他抬手抱住米迦勒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一拉，让他一个不稳地坐在他身上，甩了甩头发，抬眼笑道：“来试试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米迦勒暴躁了。
　　“晚了。”路西法道。
　　有的人天生就有无师自通的本领，有些人很容易让初次尝试后的人有些沉溺。
　　所以也不能怪他们翘了一次晨会。
　　在很久很久以后，在拉斐尔抱得美人归第二天志得意满地出现在神殿的时候，加百列好奇地问米迦勒他们当时的情况。米迦勒很干脆地回答他，“过去太久，不记得了。”
　　那种被某位耍得团团转让他大天使长的面子不知道往哪儿搁的事情难道他会说出来吗？！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天堂的天使也越来越多。但天使们单纯地信仰神、以神意志为上的处事方法却让天堂的发展受到了一些束缚。在天堂发展初期，对神的信仰起的向心力作用能很好地促进天堂的进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方式的弊端也越来越明显——墨守成规，拘泥形式，思维古板。
　　路西法很少发脾气，一般有什么事他都不会直接说出来，因此直接在神殿办公室将文件甩在桌子上的举动让在场的许多天使一下子吓得没了声音。
　　他的声音很平静，低沉悦耳，不带怒意，但着实让人觉得一阵寒冷，“我倒想问问，你们是真的觉得这种方式可行？那好，你们马上去组织一批天使天天在教堂里给我慢慢祈祷。反正每一天都有教堂，如果不够，多建几个教堂也完全不是问题。”
　　“路西法大人，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从思想上——”亚纳尔挺直腰板，毫不退让地想继续解释，却被路西法冷冷地打断了。
　　“思想上，好，思想。把每名天使的思想限定在固有的模式里很好是么？然后送上来的工作方案不是祈祷就是感化？然后让他们变成一个个墨守成规的工作机器？”他冷笑着将文件摔到亚纳尔身上，“如果你觉得可行，欢迎你去实施，我没有任何意见。”
　　“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传来加百列疑惑的声音。然后是侍从压低声音的解释。
　　米迦勒背着手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天使们都自发地给他让出一条道。他经过亚纳尔时将落在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递给他，淡淡道：“拿回去吧。”
　　亚纳尔接过文件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你们先回去吧。”米迦勒冷静地对着在场的天使们一挥手，天使们如蒙大赦，全部化作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光束原地消失。
　　路西法单手撑着桌子边缘，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米迦勒绕过白色的办公桌走到他身边，将他按在座椅上，拿手在他脸侧扇啊扇，“消气消气，他们的思维方式你还不习惯么？”
　　路西法勉强地抬头笑了笑。
　　米迦勒抬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道：“他们的思维一下子也掰不过来，慢慢来嘛不要着急。”

路西法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梅塔特隆说神打算造人界了，要是他们的思维也带到了人类身上，那没有自由意志的人类对比他们只是少了翅膀而已。”
　　“其实，天父也并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意志。”米迦勒松开手直起身子，歪着头道，“只是他们太刻板太唯上了，反倒变得偏激和绝对了。”
　　“是啊。”路西法三指撑着头道，“不知天堂什么时候能改变这种状况……”
　　米迦勒笑道：“一定会有所改变的。”他抬步走到路西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一翘，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我帮你改善下心情。”然后他垂下头吻住了他，金色的长发从他的脸侧垂落下来，路西法能看见他认真的眼神。
　　于是他便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带着笑回应米迦勒的吻。
　　那一刻没有纷纷扰扰，时间停滞，世界沉静，眼里只容得下对方。
　　亚当和夏娃搬进伊甸园是前阵子的事情，两人脸上都带着最纯粹的笑容。赤|裸着身体在伊甸园里奔跑却也不觉得羞耻。有的时候天使们会笑着从他们头上掠过，然后各管各的去玩耍休息。有一日梅塔特隆和路西法奉神的命令来调查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
　　“天父难道不是决定将他们一直安排在伊甸园中？为何还要建造人界。”路西法看着夏娃抱着果子从他们面前跑过，便询问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摇了摇头道：“天父是站在宇宙的制高点俯视九界，他这么做便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路西法不置可否，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你知道，我尊重时间。而天父有的时候能够超越时间的界限。”瞥见路西法的表情，梅塔特隆又补充道，“但随着九界逐渐成型，天父也会受到很多限制。”
　　“所以人界也许只是给他的能力增加一道铁链罢了。”路西法淡然道。
　　梅塔特隆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路西法笑着摆摆手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梅塔特隆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完全同意。”玛门翘着二郎腿笑着道，“他们的想法只会让我发笑。”
　　几千年之后，他出落得愈发俊美倜傥，端着酒杯斜靠在沙发里的样子却添了一分邪气，而这股邪气正是与圣洁的天堂格格不入的。
　　路西法看向别西卜，他的想法总是格外客观全面，“你的意思呢？”
　　别西卜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递了一份给玛门，又给了路西法一份，坐在硬背椅上十指相抵，慢悠悠地说道：“我想过了，对于改变现状，我们有两套方案。第一，当然是我们都更倾向的，改革。当然，这必须建立在一定基础上。”
　　“我们都知道这一点。”玛门挑眉道，“说第二套。”
　　“武力。”别西卜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玛门眉头微皱，目光移向路西法。
　　路西法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别西卜和玛门就告辞离去。等他们走后大约五分钟之后，便有小天使前来禀报，“梅塔特隆大人来访。”
　　“请他进来。”路西法放下咖啡杯说道，眉头却皱得更紧。
第十三章
　　高阶天使的会议上，争执越演越烈。
　　梅塔特隆皱着眉头看着玛门和亚纳尔一来一往分毫不相让的争执，又瞧见加百列眉头紧皱，正在和米迦勒说着什么。米迦勒转着手中的笔，嘴唇紧抿。
　　关于天堂是不是应该大刀阔斧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的问题，两方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的程度。即使路西法一直但笑不语，但很明显支持改革的一方都以他为核心。而反对改革的一方虽然火力不够集中，但优势在于人多势众。
　　梅塔特隆拿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正讥诮地笑着反驳亚纳尔的玛门偏头看了他一眼，竟然也收声不再说话。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这样吵下去没有意义，散会，下次再说吧。”
　　梅塔特隆带头走出会议室，其他天使也鱼贯而出。拉斐尔忽然拉住米迦勒。
　　“怎么了？”米迦勒回头看了他一眼。
　　拉斐尔严肃地抿了抿嘴道：“我想，如果方便，去问一下路西法大人吧。”
　　“我知道。”米迦勒抽回衣袖，“我正要去问。”
　　“嗯。”拉斐尔的表情有些凝重。“我总觉得，这事态有些严重。”
　　梅塔特隆独自一人回到宫殿，他挥手差了天使们退下，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内。不能怪他多心，他们的言语之间带了一种无畏的气势，什么都压不住，什么都镇不了。如果放任自流下去，他难以想象天堂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窗外仍然是四季盛开的花海，他推开窗户，金辉洒满房屋，浅蓝色的眼镜被映成了剔透晶莹的绿颜色。他合上眼睛，忽然感到有些无措。
　　如果他们离开天堂，如果他离开天堂……
　　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年纪尚小的时候总是躲在书架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或者在伊甸园的大树后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时的他总是带着漂亮的笑容，而现在的玛门……
　　梅塔特隆感到一阵道不分明的苦涩。他的眼神有时候化成了刀刃，凌厉而不可逼视。他出落得英俊潇洒，却少了那时的单纯天真，还有他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的，对于财富的渴望。如果真的出现他心中所想的事情，那他必然是极有可能站到天堂的对立面的一员。
　　从在伊甸园和路西法进行过的那次交谈之后，他便敏感地察觉到路西法的想法。而那次试探，让他更确定了他改变天堂的决心。而路西法的傲慢注定了他一旦认定了道路便一定不会放弃，如若不能成功改变，那么只能选择站在天堂的对立面，离开天堂。
　　那么自己呢？
　　即使尊重天堂，信仰天父，内心却也极不愿站到他们的敌对方。
　　但若跟着他们离开……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握紧胸前的十字架，走进祈祷的地方，跪拜下来，默默背诵着神的箴言，想祈求一刻平静。
　　米迦勒和路西法隔着办公桌相对而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路西法？”米迦勒试探地说道。
　　路西法轻轻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玛门和别西卜说的，也是你的想法么？”
　　路西法继续点头，“是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米迦勒的眼睛，缓缓道，“你呢？”
　　“我觉得……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米迦勒没等路西法开口又接着补充道，“对于天堂的现状，如果较快程度的推行改革，也许会有反效果。”
　　路西法讥诮地挑眉一笑，“然后呢，我们等着他们慢慢都接受慢慢都适应？要实现这一点真是容易，是不是？”
　　米迦勒眉头皱了起来，面色也不自觉地一沉，“那你们现在这么做，就不怕适得其反么？”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与其墨守成规等死，不如重新寻找一种合适的发展途径。”
　　“这样太想当然了，与其现在丢下一套模式命令他们更改，不如——”
　　路西法眼神一冷，偏开脸道：“因为现在的天堂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就急于求成地做其他尝试？这样的意义在哪里？”米迦勒烦躁地拨开刘海说道。
　　路西法抬起下巴，冷淡道：“我的意义，从来不需要别人来认同。”
　　那股傲慢而藐视一切的气势如此强烈，早已入骨。
　　米迦勒握拳的手慢慢松开，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路西法，你太自我了，你们计划方案的时候不能只考虑它的前景，即使它建设性很强，那也要考虑到它在天堂推行的可能，循序……”他忍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可是路西法打断地很干脆，“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现在才意识到，那真是太遗憾了。”
　　米迦勒收声，不可思议地看向路西法。路西法的眸光闪了闪，随即便像被一层冰覆住一样。
　　他不再说话，掉头就走出他的宫殿。
　　路西法对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却又轻轻地放下。
　　他苦笑了一下，这是他早就想到的却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如果他真的拉起反旗反对天堂，那第一个对他拔剑相向的极有可能是他最深爱、最舍不得伤害的人。
　　米迦勒直接去了拉斐尔家。拉斐尔正淡定地在他漂亮的花园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见米迦勒从天而降，赶紧打着手势示意他降落在鹅卵石小路上。
　　“别落在这儿，这是我新移来的草皮，草还没长好呢！”
　　“……”米迦勒在空中转了个弯，稳稳当当地落在一边的小路上。
　　拉斐尔直起腰拍掉手上的细泥沙，问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