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无涯的黑暗中，时间寂静着沉默。
我蜷缩在时光的某一角
突然听见，有人轻轻唤着我的名字
一个个熟悉的声音沙哑着沉淀至双双重叠
此刻，一个温柔冷静的声音响起
“天真。”
我抬起头来，企图冷却内心的波涛汹涌
“你在哪里。”
我回过头去。
而此刻，熊熊烈火已在我身上翻滚开来。
--------题记

-壹-
里厢，檀香袅袅升起。一个穿着唐装的年轻男子提着一把盛着黑色粉末的金缕镶边小盘，缓缓地从屏风内走来。他走得缓慢，小心翼翼地护着盘子，生怕有个那么闪失。待走得近了，他才将小盘缓缓搁在桃木茶几上，拿起一把银勺，轻轻地舀上一勺，颤颤地一寸寸拨进小香炉里。一时间，房里那奇特的香味更甚了。说不上是芬芳，甚至非要说的话，乍闻起来有种糜烂的味道。但就似海洛因一样，每个看似负面的事物其实都有着其正面的作用，反之亦可为。而这时香炉旁瞬间香雾氤氲，使人醒脑精神得很。
茶几旁的唐装男子咳了几声，但闻到檀香时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痛楚顿时少了几分。他百无聊赖状地把弄着粉末，一边清了口嗓子，招呼着伙计。屋外候着的伙计闻声快步走了进来，微微佝着腰站在主子面前，听候吩咐。唐装男子正想开口，好看的眉宇突然一紧，本想开口的话化成一阵阵止不住的咳嗽。一咳，竟有殷红的零星血丝喷出。老伙计一骇，怔怔望着地上的血沫。原来外面的传闻不假，少爷这一次，病情真的加重了。只是好端端的，病因谁起？平日里也不见少爷身体有什么，怎么突然就落上了这病，说不定是桃花痨？呸呸呸，别乱想！老伙计心里暗暗想着，没有出声。
“呵呵，小病一桩，无须在意。王叔，去帮我查查张家少爷的情况如何。”唐装男子淡淡笑了笑，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抹去了茶几边缘的那几沫血渍。
“张家少爷，少爷说的可是。。。他？可他是。。。”
“你去便是。”唐装男子摆了摆手，脸上微露愠色。
“少爷莫要怪罪，王叔虽只是一个小伙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张家少爷是万万牵扯不得。再说了，齐少爷，您的病，也绝非仅因风寒而起的吧。”
齐羽闻言又咳了一阵，心里笑道这老家伙仗着自己在齐家有一定资历就不把我这个少爷放在眼里了。但总归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伙计，唐装男子也只是笑笑，装起糊涂来：“王叔，就见一面，没事的。”
看自家少爷这般坚持，王叔也只好应了声便退出了门外。但他在合上纸门的那一霎，明明望见少爷笑得阳光的面容瞬间痛苦得扭曲了起来。王叔暗暗叹了口气。齐家的这个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要是老爷在的话，或许还能劝劝他。唉，提那话干什么。王叔双指一掐，只觉得额头某根神经不住地跳。摇了摇头，他随手折了一朵添运的莺尾花，出了门去。
齐羽远远望着伙计离开，这才扶着身体坐了下来。方才看着王叔欲言又不语的神情，心里明白这老家伙在担心自己的病情，却又顾及自身的身份没有多说。但他这个江湖上人人知晓名讳的齐铁嘴的儿子，心里又怎么会没个准头？他摊开茶几上的两极八象图，分别将指针指向卯和巳两个方位，然后反指一掐。良久，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却又躲不住眉宇上深锁的一片阴霾。

-贰-
民国初期。张家。
自始自终将自己深埋在山里的张家代代族内联姻，而到了民国时代，张家正面临着最大的解盘危机。紧张的气氛，在任何一个导火线的引导下，都会爆发得一发不可收拾。二十世纪初期不再是历代的改朝换代那么简单。中国的逐渐现代化带来了新的一波思想新潮，传统甚至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而陆续在第一批张家人脱离出了族群之后，族内新的势力蠢蠢欲动。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有些外族势力特借此机会，狠狠地打击了张家一把。其中之一，便有汪家。
而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新的张起灵久久未出。无人管辖的张家，逐渐支离破碎开来。而其中也曾有一个神话般的人物，虽然如今不复有，但也算是一段佳话。故事要从十九年前说起。。。
当年的张起灵带领一队精英下斗，欲颇开大树取出玉馆时，忽闻婴儿声从树下传来。众人面面相觑，逐刨开树根，挖出一婴儿。其身裹着金缕玉衣，已有千年之久。而这婴儿身，却千年不坏！众人骇之，逐供之为神，受万人尊敬。
神话说到底还是人传人的传闻。往实际了想这种情况明显是不可能的，而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张家领导层偷取了个婴孩，取代了那死婴。作为一个具有神话特性的神存在，便是唯一有可能将整个张家团结在一起的办法。而随着当年的张起灵的西去，婴孩存在的真相逐渐广为人知。顿时间，曾经倍受人尊敬的神，如今竟被万人唾弃。

-叁-
王叔蹑手蹑脚地到了张家外围，悄悄地凑近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向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那人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快步跟了出去。还没碰头，那看似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便轻声骂了开来：“你明知我族里情况这时候还来找我做甚！”
“嘘安静点，要不是我家少爷非要我过来我还拼死拼活地来这儿？”王叔掏出了一把厚厚的钱币给递了过去。来人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忙塞进口袋里边咕哝着什么事。
“我就想打听打听那张家少爷的情况。喏，那个被赶下来的那位。”
那男子听闻一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王叔看了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嬉皮笑脸地又递过去了一叠。那人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那个混账啊，骗了我们不说，还装作一副高傲的样子谁都不理。他啊，现在被我们的人锁在族宅里，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总之没什么好事。唉，也怪可怜的一个孩子，今年才十九岁。要是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今年都得去大考了。”
“这样啊，那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家少爷见见他？”
“你做梦去吧，一般人想进我们族内已经不容易了你还想进我祖宅。”
一番绕舌下，王叔只好放弃，返回齐府。

-戊-
花田一别，过了好久再见时，男孩身上裹着重重的绷带，脸上的冷冽神情却更甚了。只有齐羽在身旁时，他似乎才会重重地放下戒备，靠在一旁，稳稳地睡着。而齐羽也不管，在一旁默默守着他，也不敢走远去采花，只能百无聊赖地端详着睡梦人，给他编制各种各样的花圈。然后偶尔给他插上几朵小花，自各自地笑到肚子痛。有时候齐羽会好奇，这个看似比同龄人成熟的男孩子，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身世。华丽马车的背后，他又会有怎么样的故事。
时光荏苒。有时候，两人会一同坐在山崖上，双双静靠在一旁的大石上，静默着，默默感受着瀑布的飞腾直下，还有一旁鸟儿的清脆叫声在山谷里回荡着盘旋。山底下有一处他们常去的清泉，偶尔去叉鱼，游泳。欢声笑语中，齐羽越渐看清这个男子身后的迷离身世。虽然羡慕着他的地位，但却又心痛着他的孤独。因为是神，所以无父无母。因为是神，所以训练更加的严苛。因为他是他，所以孤独着。
渐渐地，两人都长大成了少年。道上老九门的齐铁嘴患病去世。齐羽失父，突然担起了全部的责任。年少的他，过早地接触到了江湖险恶人心复杂。还好齐家盘口不大，所需面对的势力不多。否则，齐羽早就承担不起了。张家少爷那边，准备着十九岁的一次大考。所谓大考，也就是组队下斗摸金回来。但论身手论头脑，张家少爷明显占优势。下一代的张起灵候选人，人人都心里清楚。
这个世界的少年们一出生，便已苍老。
两人不再频繁地见面，但心里却都做着相同的梦。梦里，有你，有他。

-陆-
“少爷。北方有口信传来。”一边的小厮跑来，怕惊动少爷，轻轻地通报着。
“少爷？”小厮又叫了一声。齐羽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那信札，摆了摆手吩咐小厮退下去。他细细读着字里行间的喜悦，落款写着吴三省。藏不住眉宇间的喜悦，齐羽忙招来笔墨，急急拽着衣袖写下一封长信。苍劲有力的瘦金字体一寸寸力透字面，尽显激动之情。写罢齐羽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收进信封里，招来小厮快快送去。
半年前，齐羽随着张起灵下斗，不幸染上桃花痨。张起灵看着齐羽咳到面泛嫣红，宛如桃花时，才停止下来。不忍再看，挥起黑古金刀，深深地在自己手掌上划一道血痕，温柔地跪在瘫倒在地上的齐羽身旁，伸过鲜血喷涌直出的手掌，接在他唇旁。齐羽不肯，直摇头躲去，望着张起灵微笑道：“你怎么也听信那些市场流言。离我远些，我可不想连累你。”张起灵只是摇头，坚持道：“我的血不同，你试试。”
“不要，走开。”齐羽脸上满是痛苦，却还是支撑着自己站起爬出盗洞。张起灵在身后落寞地望着他佝偻着的背影，逐步跟了上去。此后，张家大乱，两人从此未见。
几个月后，张家成了一盘散沙。张起灵的位置目前仍空着，无人愿意接管这团烂摊子。不知道哪个多事人提名了那位落魄的张家少爷，众人无异议，于是他上任接管，成了新一代的张起灵。

-柒-
信给寄出去的那一晚，齐羽一个人悄然离开了长沙。他已经可以料想到，几个礼拜后齐家将会大乱，然后一步步解盘。然而到那时候，齐羽这个人早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是真正的消失，无迹无痕。
当吴三省再次在西藏见到齐羽的时候，他早已脸色苍白得可怕，鼻息间带有一丝丝的血腥味。齐羽深知自己已经没时间再耗下去了，一步步紧催着吴三省。两人快马加鞭，穿过一座座雪山，终于找到了终极所在。
一座雪山底下，吴三省犹豫不决地拿出一个锦绣小包，一边跺着脚一边给递了过去。一阵寒风吹过，他擦着双手问道：“小羽你真想清楚了？这个超乎常理的东西，我们都没有一个准头。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要怎么跟我们交代？”齐羽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只觉得好笑。这个平日里粗鲁的家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想着想着，似有什么情绪爬上心头，只好微微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没多少日子可活。那个小哥每二十年就会失忆一次，总会忘了我。你啊，也帮我个忙。把我给忘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齐羽有点吃不消。果然，一阵难受涌上来，他猛地一咳，咳了一雪地的血沫。血花沿着雪地绽放延伸开来，竟有种凄凉的美好。
吴三省咬了咬牙，忍心道：“走，快走，他娘的最好让我看到你出来！”齐羽回眸一笑，没入了雪山中。回身时，泪水早已悄然流下。青铜门前，齐羽将小包拆开，双手拿出沉甸甸的鬼玺，插进门中某个隐讳的插口处。一时间，青铜门开启，风云大作。。。
良久，雪山里走出来一人，呆呆然地望着手中干枯了的扶桑花，随手扔了开去，任风将其卷向他处。见吴三省一脸似乎极度克制地站在前方，摇摇手喊了一句：“三叔！”
“该死的。”吴三省转过了身，再也控制不住沸腾的情绪。
古宅里，一个神情冷淡的男子在从使者手中接过信札的瞬间微微地颤了颤。齐羽已经失踪了三个礼拜，至今寻人无果。招呼下人退去后，男子小心翼翼地摊开了信件，书面是熟悉的瘦金字体。他轻轻抚摸着墨水的纹路。读到最后一句话时，男子冷冽的双眸刹那间有痛苦闪过，心中某根弦被猛然挑起。一时间，男子不禁抱起宣纸张，恸哭了起来。
“会有天真替我爱你。”

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佛前的我褪下千年的衣装
换来今生与你走一趟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