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细雨中，朦胧的景色更加秀丽，可是，眼前的白衣人，白净脸庞上的轻柔微笑，却几乎要让天地失色。而在儒生眼中，除了白衣人美丽，那微笑还更触动了心中一个朦胧的感觉，彷佛曾经见过……
「你……」儒生动动唇，却是直觉的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人明显一愣，复又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原本询问的目的被偏了开来，返而顺著儒生的言语反问著：「那又敢问先生何名？」
这下子就换儒生愣了，连带的面上出现了羞窘，显然也后知后觉的对自己过於突兀的提问赶到失当，连忙说著：「在下名唤靖沧浪，旅居此处，开了兼药铺以家传炼药之法替人看病维生……」
也不知道靖沧浪是太紧张，还是对眼前的人太放心，竟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身家明细说了出来，若非是被白衣人忍俊不住的笑声打断，只怕靖沧浪是要把关於自己的一切全都说与白衣人听。
其实，靖沧浪也不是真的这麼傻气或是容易轻信别人，只是对於白衣人，有一种莫名难言的熟悉感，是一种淡淡的久别重逢，又或者是一种隐讳的情绪在驱使他，让他不论做什麼，都要把眼前的白衣人留下才行，虽然说，这一切，靖沧浪自己也没有非常明确的意识到。
「呵，靖先生说的如此详细，我能告诉先生的却是不多。」白衣人显然有些苦恼，随即正色相靖沧浪介绍自己：「我叫素还真，来此……算是旅游吧，但也确实有些目标，只是目前连我自己也还不明白。」
素还真的自我介绍实在有些玄乎，照常理来说足让人起疑心，不过靖沧浪却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复诵了一遍对著素还真笑道：「素还真。很好听的名字。」
靖沧浪知道自己从未对这麼名字有印象，但是萦绕心头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看著素还真的眼神忍不住多了几分深思与打量。
「先生名字也不惶多让，靖平天下沧海之浪……唔，想想还挺伟大的？」素还真故意说著，万分有趣的看著对方过份正直的脸露出为难，半晌，才又继续问著：「话说，靖先生似乎对我很放心？就不怕我这个突然搭讪的人是心怀不轨的邪恶份子吗？」
说完，素还真还刻意眯起眼睛，龇牙咧嘴的做出了凶恶表情……嗯，自以为的凶恶表情。当然这表情落在靖沧浪眼中，那付表情与其说是可怕，还不说是可爱。当然靖沧浪不会真傻到当著素还真的面，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嗯……应该说，素还真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靖沧浪本想说相由心生之类的话来带过，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真实却也够令人怀疑是撘讪台词的解释。
闻言，素还真像是得到肯定般的再次笑了起来，比起最初出於礼貌的笑容更多几分真切的欢喜。
靖沧浪看著那抹笑容，唇边也不自觉的勾起浅浅弧度，不过……当下一刻，素还真看著自己的眼神露出不带恶意的调笑时，靖沧浪的笑容就僵住了，总有一股不妙的感觉在心头滋生。
果不其然，素还真瞬间变了神色，有些故意的露出委屈的表情，抓起一缕披散的白发在指间绞著，对著靖沧浪这麼说著：「我与靖先生现在也好歹算是点头之交了，这伞……是能够向先生借了吧？」
素还真回到最初请求的同时，还用著指间白发朝靖沧浪握伞的手点了点。靖沧浪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油纸伞，又看了看站在雨中的素还真，连上顿时发烫，连忙上前让出半边纸伞的位置。
虽然说是朦胧细雨，但是两人无知无觉得说了这麼久，总是被雨林的不舒服。尤其，当素还真与靖沧浪并肩站立在伞下时，位於身侧的近距离更能让靖沧浪清楚发现那素白衣领上都沾染了淡淡暗色，显然是被雨水浸润不少，心下自责就更深了一层。
然而，靖沧浪却未曾察觉，虽说衣物遭雨水沾染，然而，素还真的脸上，发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水气。
「对、对不起。」靖沧浪连番道歉，看著素还真的目光也充满愧疚，「对了，你要往哪里去，我送你过去。」
素还真显然对淋雨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在意，神色仍是平稳的说著：「我也是初至此地，本是要找间客站休息，不知靖先生是否有好的推荐？」
靖沧浪听著素还真的问句，却显的有些为难。倒不是说不知道或是不愿意讲，而是这个时节，杭州正是观览殊胜的好时节，早在几日前，城内较好的酒楼几乎都被包下，中等的旅宿只怕剩下通铺，其余就剩下一些品质低劣的……靖沧浪看著素还真白净秀致的面容，打从心底深深的不想要推荐素还真去通铺住宿，更别说是龙蛇混杂的下层酒楼居住。
只是最后一个方法……不知道素还真愿不愿意借受？
靖沧浪看著素还真静静等著答案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呼吸几口气才又说道：「你来的恰是时候却又不是时候，美景正胜只怕是没有适合你的旅宿，但是……我的药铺还有空房，本是当作我分药的地方，如果不介意，清一清就可以住了。」
然而靖沧浪却见到素还真突然严肃下来思考表情，靖沧浪心下一紧，只觉是自己唐突了素还真，连忙又接著说：「不住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淋雨之过请容我补偿一二。至於客房，我有朋友开有城中名馆『御风楼』，待我与其商讨一二或可给你一间房……」
「不、没关系的，刚刚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素还真回过神，看见靖沧浪有些懊恼表情不禁觉得好气好笑，连忙说著：「就住靖先生的药铺吧。有劳带路了。」
见素还真说的认真，靖沧浪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正要带路，不意却被素还真拉住衣袖。
「怎麼了？」靖沧浪看著素还真皱起眉，似有深思不禁询问著。
「那里……有什麼特殊的吗？」素还真伸手指著一个方向，却是问了个模糊的问题。
靖沧浪顺著素还真所指方向看过去，看见山川游人、草木生灵却不知哪一个才是素还真所问的『特殊』，当下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的沉默下来。素还真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难以回答，随即摇摇头，放弃答案。
「罢了，是我多心，我们走吧。」
靖沧浪顺著素还真的意，两人并肩走向回药铺的道路，不出几步，靖沧浪却是菱光一闪，对素还真说著：「你所指的方向，据说有座『金山寺』，有过不少奇异传闻，不过我甚少关注神佛传说，所以没有留意，但有我有朋友熟悉那里的情况，下次让我代为引见？」
素还真没有表现过多的反应，只是笑笑回应：「也好，我倒有几分兴趣，那便有劳靖先生了。」
靖沧浪看素还真表现仅止於兴趣，也就只是把此事在心中多个备注，却没有真正去过分在意。然而，再继续并行的路上，靖沧浪没有察觉到，素还真曾经回头深深望向那个方向。
目光显的复杂而迷惘。
金山寺……吗？素还真无声的低喃。

第二章
不远的路程中，靖沧浪与素还真并肩走著，一路闲谈著天南地北的事情。令靖沧浪讶异的是，素还真看似名门之后，可是相谈起来却意外察觉对方对於歧黄之术也有自己独门的见解。有了共同的专业话题，两人是越聊越开心，加上从一开始就萦绕在两人之间熟悉感，靖沧浪与素还真不似初相识的陌生人，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一言、一句，或有些许的停顿留白。他们俩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却能轻易感受到并肩在身侧的人因为开心而畅言著，不是那种不曾停歇的欢声笑语，却是独属於两人、圆融合洽的的氛围与感受。
一如伞下的空间，只容许素还真与靖沧浪并行。
穿过较为热闹的街市，在靠近民宅的偏隅才是靖沧浪的药铺。在门前檐廊暂作打理，素还真随意拍拍衣上水珠，就开始好奇的观察起四处的门梁陈设，而靖沧浪则是收著伞，心中暗付等等要如何招待素还真。
正在此时，一个莫名感应让靖沧浪瞬间抬头，望向长街那端。
闹街官道本该宦游人不少，只是此刻天雨越下越大，朦胧的街上早没有了人烟，而此处位居巷尾小径虽不致难找，却也不是逛街的游人所至之处。此刻却有一个修长身影，独身在其中前进，方向，正好是靖沧浪所在。
尤其，让人份外觉得突兀的，是那人在大雨中闲庭信步的姿态。
明明处在风雨之中，可靖沧浪偏偏有一种感觉，就是那些风雨根本近不了那人的身躯。雨幕中的身影，似慢实快，只是轻轻一跨步，却诡异的前进数丈，几个腾挪便是往自己方向快速前进。
那人越是靠近，靖沧浪心中的警铃便越发响亮，身子也下意识紧绷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来意，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一股危险垄罩的惊悚感。
靖沧浪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那人身影，却在下一瞬，关注的人影瞬间突破重重雨水，贴近身前，快速移动的所留下的残影几乎让靖沧浪有一个错觉，彷佛看见一条青色巨蟒朝自己扑击而来，充斥视野的是妖异的金红异瞳，以及冷傲的笑容。
一切都在快不眨眼的时刻中发生，当来者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靖沧浪真的有一种生死交关的感受，紧绷的身躯彷佛遭受什麼触动，握著伞柄的手松了开来，下意识的抬起，像是要抵御一般……
—— 那个气息是……我应该要……
电光石火间，彷佛有什麼片段在靖沧浪脑海中炸开，然而尚不及反应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挡在眼前，面色严肃的平举右手，彷佛正对著突然来袭的人影下达暂停的指令。不过，再下一秒，却是素还真抓著来者的衣领，一把拖进屋檐底下，彷佛刚刚那个叫暂停的命令姿态，只是靖沧浪的错觉。
「小……」素还真刚刚开口，就被对方狠瞪的眼神警告，笑了笑，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小心一点啊，堕神阙，虽说外面下著雨但你这般冲进来，还不把别人吓著了？」
素还真一边说著，一边拍拍堕神阙的衣物，好似在替朋友打理一般，然而，堕神阙清楚明白，素还真手掌拂过的地方，本来结著一片片冰霜，脑中回想著刚刚的画面，狐疑的眼神看了看素还真，再瞥向兀自愣神的靖沧浪，仍有些疑惑。
「抱歉，靖先生。」快速处理完堕神阙身上的异状，素还真才面带歉意的面对靖沧浪。
直到素还真那具有安抚性的声音传来，靖沧浪才回过神。
「素还真……这位是？」靖沧浪终於好好看清了刚刚直冲而来的人影，有些疑惑的开口问著。
站立在素还真身边的男子面容冷峻，一身深黑色的长袍搭配著暗金色的缀饰，在衣角还看的到一些暗色鳞片般的花样，但是吸引人目光的不光只是这一身有别常人的衣物，还有那特殊的面容。冷白的的面容却反衬著一金一红的眼瞳，其中透著疏离与诡异，薄唇冷挑著，透著一如发色的幽绿，青翠的色泽像是幽冥的鬼火又或者 —— 是一种毒物的光泽。
虽然靖沧浪觉得自己的设想很失礼，但是依然认定了眼前黑衣男子绝对是危险指数破百，很显然的，还对自己抱持著某种敌意。
「这是我的好兄弟，堕神阙。」素还真指了指面色冷凝的堕神阙，接著，指向靖沧浪算是替两人做介绍：「这是刚刚认识的朋友，靖沧浪，接下来我要借住在他的药铺。」
原本除了那有点令人在意海蓝色眼珠与髪色，靖沧浪说穿了就是个彻头彻尾平凡更没有修真的普通人，这让身为妖族更是修练到几近妖仙的堕神阙，只用眼角余光瞥了靖沧浪一眼便没什麼在意，脑中只想著等等要怎麼把素还真带离开。
当然，这是『原本』。
至於现在，当素还真说出最后一句话，堕神阙整个人又瞬间凌利起来，那散发开来的气势，带著某种威压，再次让精神松弛下来的靖沧浪绷紧神经，额际一跳一跳的抽疼著，全身彷佛有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
「好了。」素还真的声音沉了下来，悄悄放出气势保护身为普通人的靖沧浪。
当素还真的气场放出，堕神阙面色一僵，有些不甘心的收起气势。其实，堕神阙也不是没有想过对素还真强硬一点。但是两人虽同为蛇妖，修为也不相上下，但是，素还真因为特殊的缘故，导致堕神阙哪怕加位成为俗世妖皇，依然比不上素还真的等阶，老是一个眼神就被克的死死的。
当然，到底是威压，还是对於素还真所言无法违抗，这点就不得而知。只能透漏，妖界对於妖皇堕神阙怕老婆的流言从没断过。
「这种平凡人类的小店铺……」
堕神阙还想要抱怨，素还真却不想让两人的真实身分曝光，连忙对堕神阙打了个手势暗号，一心要赶人。
「别担心了，你还有要忙的事情，我借住在靖先生这里就行了。」
从头到尾说不上话的靖沧浪，就愣愣的看著素还真的兄弟风风火火的赶来，又莫名奇妙的被素还真推走。
由於刚刚的插曲实在有些超乎平常，等到靖沧浪在次回过神，是素还真独自站在面前，面露苦笑的说著。
「抱歉啊，靖先生，容我等等向你解释。」
靖沧浪在理智上也算是非常人，经历了这麼一遭却也还是面色镇定的拾起伞，摆好位置，再将素还真请进屋内，至於刚刚出由挂上的歇业牌子倒是没辙下来，打定主意今天是不开张了。
「素还真，我们进屋谈吧。」
靖沧浪先行引路，素还真尾随在后，进入药铺前素还真回头朝某处使了个眼色，收到了某人不情不愿的回应，才放下心跟著靖沧浪进入。

第四章
小房内，原有的床铺书桌并没有变动，但是墙壁上安装整片的了木制阁架，上头摆了更种保存药草的方盒，以及一些尚未整草药用布包捆好分类摆著，浓郁的药草气味铺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更是深深触发素还真的兴趣。
素还真的一身医术可不是临时恶补得来的，而是货真价实。虽然是归属的妖族巫医，不过当妖兽化形成人除了少数差异，许多病症都与人族相似，所以素还真能与靖沧浪聊的欢快也不是没有原因。
「龙舌草……沙楔果……三色叶……居然还有，雏凤草初春的新芽……」
看著素还真眼睛发亮的在药柜前走来走去，像是寻宝一般的一格一格探索著，脸上不时闪现的惊喜或是思索都让靖沧浪看的入迷。靖沧浪总觉得素还真的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那是常人身上没有的，是除了那莫名熟悉感之外，不停吸引他的氛围。
等到靖沧浪回神，那是素还真匆匆跑到眼前，面带恳求的询问：「靖先生，有没有梯子？」
「梯子？」刚刚收回心神的靖沧浪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素还真转身指著绵延到天花板的药架顶端，神色有著探究好奇以及一丝掩藏在底层的未知忐忑，以往在妖族领地整片的药园是任由他出入，可是，素还真不知道对於人类来说，观看他人的药材是否触犯忌讳或是什麼的。
「哈，看来这间房间是不会让你嫌弃了。」
好在靖沧浪也是爽快单纯的性子，对於素还真有著信任，仅仅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便走到墙角把藏著的摺叠梯架拿出来，搬到素还真面前架好。就见素还真到了声谢，就身手俐落的的爬了上去，那姿态好似有几分及不可耐，孩童般急切的心性倒是让靖沧浪不免失笑。
这倒不是说素还真真的急切成这样，只是妖族天生不喜作态，一般而言呈现在外的便是最率真的自己。而且，在尘世妖族，素还真也算的上特殊的存在，有身为妖皇的堕神阙护航很大程度保留了素还真孩童般的好奇心。
爬到了梯架最上层离顶层还有一小段距离，不过伸手的话还可以勉力勾到。素还真似处看著周围可及的草药，心里一一比对著脑海中的记忆。然而，当素还真的目光扫到一旁的木盒时，巡游的目光立时一顿，浮现几分困惑与探究。
那木盒在一般人眼中或许并无特殊，但是素还真却从上面的花纹看出了法阵的痕迹。不过，这个盒子显然被靖沧浪遗忘或者刻意冷落了很久，不但边角漆纹褪色，连同外层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最重要的是 —— 木盒散逸的一点气息，似乎，是曾经扭转他命运的东西。素还真不能不在意。
暗自凝气尝试著接触木盒，素还真试图要判断盒内所藏是否就是他所寻找的东西，这个物品，也是素还真为何会找上靖沧浪的原因。然而，不管神识怎样试探，看似破败的木盒却没有在透漏更多讯息。
眼见暗探无用，素还真也只能选择直接拿取打开，猜测的结果马上就一清二白。
那木盒的距离，在药架顶层，距离素还真的梯子是有段距离的，即便伸出手也还差上一点。素还真盯著那盒子，一时间也没有多想，轻轻发力跳离了梯子，随意伸手便轻松将木盒收入怀中。
取到木盒的喜悦还没显露在素还真脸上，靖沧浪担忧的惊呼就已经先传入耳中。
「素还真！」
靖沧浪简直要吓坏了，刚刚一抬头，就看见素还真从梯子上跳了下来。虽然说这个距离并不算高，可真要这麼任由素还真跌落，那绝对免不了皮肉伤。虽然不明白素还真怎麼就这样跳下来，但是救人心切的靖沧浪立时跑到药架前，伸出手准备接著素还真。
而此刻的素还真心情不是害怕，而是气恼。
虽然说素还真心思细腻，知道在凡人之前，妖族的身份还是要有隐瞒跟保留，然而多年的生活习惯不是这麼容易更改。山林之间自在的奔驰腾娜都不成问题，何况是上下这小小的药架？一个不注意，素还真就这样放任自己跳出去拿取木盒。
要说解决其实素还真的能力，藉著药架甚至是术法回到药梯也不是难事，可偏偏让靖沧浪看见了！
素还真可没忘记刚刚自己跟靖沧浪表明是『非修真』的人，在妖族身份未明之前，自己就该像个『普通人』，素还真可不想要第一天就被打上『骗子』的标签。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素还真也只能选择抱紧盒子、蜷起身子，努力减少撞击带来的痛楚。
思绪百转，不过是弹指时光。
风的呼啸与失重的感觉骤然停止，素还真并未觉到疼痛，只听得一声闷哼，而后，便感觉到温暖有力的双臂环住了自己。素还真慢慢的睁眼，才看清自己是被靖沧浪接住，牢牢的护在怀中。
靖沧浪的手臂虽然因为众力冲击而有些发疼，但是心头转的却是其他事情。靖沧浪满脑子想著的，是素还真到底是怎麼被养大的，身子骨抱起来比看起来来是轻盈纤细……
靖沧浪皱起眉，下意识想要惦量的收紧怀抱，将素还真搂的更扎实一些。
感觉到靖沧浪的收紧手臂，素还真有些疑惑的抬头，正巧对上了靖沧浪看来的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而此刻，靖沧浪脑海同时反映著手里的触感 —— 素还真抱起来软软的……

第五章
脑中才闪过美好触感的形容词，靖沧浪这才想到自己在干什麼，脸颊顿时有了烧烫的热度，连忙把素还真放下。反而素还真除了最初的讶异，便没有其他的想法，实在是因为堕神阙在以往的日子常常强迫的『抱』著他到处跑，久而久之还就这麼习惯了。
「抱、抱歉。」靖沧浪道歉著，手上那触感却一直萦绕在心头。
「不，靖先生，是吾该抱歉。」素还真怀著歉意，以及对自己大意的自责，「是吾太过好奇了……」
素还真一边说，一边递出抱在怀中尘封已久的木盒子。其实素还真不是当真不想打开，只是刚刚暗中测试，这看似破旧的木盒却是意外牢靠，想来必定是有特殊的开盒限制，因此素还真才原封不动的把盒子托至靖沧浪眼前，然而当靖沧浪的目光看到盒子时，神色突然一凝，看著素还真的眼神更添几分猜测与怀疑。
靖沧浪看著素还真回望自己的清澈眼神，心中暗叹自己多心后，才伸手接过木盒，唇边像是挂著苦笑，低声说著：「这个老旧的木盒毫无特殊之处……怎就吸引你的目光……」
「当真？」素还真回问著，却不是逼问。
素还真十分清楚木盒决不普通，只是，眼下状况，靖沧浪明显不愿说，那没办法开盒的他也不是现在就一定要得到答案。而靖沧浪听到素还真的回问，唇边的苦笑更加深几许。
「哎……好吧，是假的……」靖沧浪看著素还真，心中却有些苦恼。
他并不想要欺骗素还真，哪怕素还真没有真正逼问，但看著对方的眼神靖沧浪就觉得自己说不了谎。至於这个盒子，靖沧浪是清楚知道的，只是内中之物牵扯的不是一般的事情。
看见靖沧浪的欲言又止，素还真心下明了内情或许出乎自己的设想，更何况，若盒内所藏之物真是自己追寻而来的『那个东西』，那麼，靖沧浪今日的迟疑丝毫不令人见怪。
素还真抛开对於盒子的好奇，也没有在意靖沧浪略显尴尬的神色，只是想起了刚刚靖沧浪不顾一切的『救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可不是这麼轻易就可以带过的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大活人……嗯，妖。
心思而身至，妖族最大的典型特徵。
就见素还真，想到靖沧浪可能带有伤势，关切之下几步上前便伸手捉住了靖沧浪的手臂，更是十分豪爽的掀起对方袖子，白皙的手掌就顺著手臂线条捏了上去。至於揣著盒子享受按摩福利的靖沧浪，早在素还真摸上自己手臂的瞬间，就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几乎要脑袋当机。
「你、你、你……」妖族的直接很显然让靖沧浪承受不起，或者，只是因为对象是素还真。
「吾只是想看看靖先生刚刚有没有受伤……唔？可恶……好结实……嗯，不对，这感觉好像是僵硬……」素还真先是关心后是忌妒，半晌又转作关切，偏过头望向靖沧浪：「靖先生，你很紧张？」
对……靖沧浪在心中瞬间肯定了素还真的问句，也深怕再被这样摸下去就会出现一些不该有的反应，稍稍抽身避开了素还真的动作，再将盒子抱紧，连声说著：「手不碍事，多、多谢关心，吾先回去放这个木盒。」
靖沧浪话才说完，也不给素还真任何答话的机会，便匆匆忙忙转身离去。素还真看著靖沧浪推门离去，也没有多加阻拦，反正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过……摸起来怎麼差这麼多？」素还真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对於自己天生的纤细体型似乎有些不满。
※※※※※※※※※※※※※※※※※※※※※※※※※※※※※※※※※※
匆匆离开屋内，扑面而来的凉风稍稍吹淡了靖沧浪刚刚的紧张。重新静心的靖沧浪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自己对於木盒无法解释的尴尬，似乎被素还真一番举动给蒙混了过去，原本以为只是大胆率真的举措，如今看起来，更多了细心与体贴。
回忆著刚刚的情景，一股暖流无法克制的流淌在靖沧浪心里，暖暖的，十分舒服动人，如同素还真的微笑。
面对素还真，靖沧浪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现在看来 —— 或许，这代表著素还真对他而言，是绝对特殊的人。
此刻，靖沧浪又想起素还真对於木盒的好奇，想起木盒所代表的家族秘辛，或许，下次动用『那个』的时候，可以向素还真坦承一切，如果，素还真愿意相信的话……那麼……靖沧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未来，脸上神色越发的温柔。
※※※※※※※※※※※※※※※※※※※※※※※※※※※※※※※※※※
等到靖沧浪回房收拾好木盒重回素还真的房间时，心情早已经平复许多。靖沧浪情绪回复，素还真也没有刻意针对刚才的事情多谈。素还真藉由『帮忙整理药材，换取居住』的方式，跟靖沧浪谈好了条件。有此开头，之后两人凭著直觉的亲近与信任，延续了先前半到归途上未尽的话题。
茶香、药香，伴随著两人，轻声巧语倾诉著平淡而自然的畅怀。
素还真与靖沧浪聊著天几乎要忘了时间，直到素还真发现茶壶见底，又瞥见窗外天色已然昏暗下来，才惊觉自己竟忘了时光流逝。
「抱歉，今天倒是霸占了靖先生一天啊。」素还真有些苦恼的笑著，但眉目间仍有畅谈的痛快。
「无妨，给你『霸占』吾很乐意。」
靖沧浪本来只是为了让素还真宽心，但这麼一句话说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素还真听在耳里，忍不住稍稍红了脸庞。
而经过素还真的提醒，靖沧浪才惊觉时间不早，更是过了晚餐时间，连忙对素还真说到：「是吾忘了时辰，失了地主之宜，要不，你先去盥洗。由吾替你准备晚餐。」
素还真本就喜净，自然没有拒绝靖沧浪的好意。
只是问清楚浴池方向，顺便跟靖沧浪借了件衣袍，在离开房门之前，忍不住对靖沧浪打趣了一句：「靖先生竟也会烹饪下厨，真是个『好男人』。」
同样也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但听在靖沧浪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第六章
靖沧浪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什麼君子远庖厨顾忌。下厨动作也算是俐落，等到素还真打理好回到房间，靖沧浪正好桌上摆著碗筷，显然也是刚刚料理好。
听见开门的声音，靖沧连忙回头招呼著：「素还真你时间抓的正好，才刚刚出炉呢，快来尝尝。」
「多谢靖先生了。」其实素还真在洗澡时，就时不时闻到外头飘散的食物香气，今天下来也没多少进食，闻了这麼久，素还真是真的有些饿了。
「时间紧凑，所以就熬了粥，希望还合你的胃口。」靖沧浪掀起桌上沙锅盖子，热腾腾的白烟带起阵阵香气。
素还真快步走到桌前，看著刚刚开盖的粥品，俯下身嗅闻著，「唔……闻起来有点药草的香气啊……」
对於素还真半询问、半揣测的言词，站在对面靖沧浪并未立即回答，一阵呆愣之后，是立刻绕到素还真身后，拉开椅子便把人按到座位上，语气似乎有一点慌乱的说著：「先坐下吧，吾帮你盛一碗。」
素还真有些讶异靖沧浪把自己按到座位上的力度，但还没得及询问，一碗散发诱人气息的粥已经端到眼前。美食当前，素还真不再推拒说了声感谢，便拿起汤匙吹著仍烫著的粥，小口小口的吃著。
靖沧浪一边欣赏著素还真用餐的样子，一边想著刚刚的画面，脸上的温度大概不比桌上的热粥低上多少。
与素还真的相遇本就突然，而素还真刚刚闭关结束初入俗世，也没想过多准备几件衣服，只好藉用靖沧浪多余的袍服。虽然靖沧浪努力找出几件小件衣物，可两人的身形本就有著差异，即便有著束带，对於素还真来说，衣服还是略显宽大。刚刚素还真在靖沧浪身前低头嗅闻著，那宽松的衣领可是让靖沧浪把白嫩的皮肤还有……咳咳咳，都全看光了。
靖沧浪用力摇头甩开刚刚的『春光』，好让自己不会太失态。心中则是盘算著明天该带素还真上街买一些合适的衣物，不然往后同居的日子，虽然只有自己能看，但还真怕自己会心脏承受不住……不对，要担心的是那几个常常『不请自来』闯空门的好友……
神游物外的靖沧浪严肃思考著素还真的服装问题，而吃了几口的素还真却发现靖沧浪一直站在身侧没有离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独享美食，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问著。
「靖先生你不吃吗？」
「没关系，吾刚刚熬粥就有吃一点了。」
对於素还真的问题，靖沧浪回以安抚的一笑，无懈可击。
说来也奇怪，其实这顿晚餐靖沧浪为了求快，希望素还真不会饿著，所以就只煮了一人分量，享用的人自当是素还真。而面对素还真的问题，明明先前对著素还真说不了谎话，可是在这个时候，靖沧浪的言行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不过在素还真的要求下，靖沧浪仍是坐到了素还真对面，陪著素还真一边用餐，一边聊天。
「靖先生怎麼加了不少补气血的药草？」
素还真不改医者本性，一边吃还一边分析著内中的用料，几番对照下来却让素还真困惑不已。粥中虽是药性温和本就可以当作配菜食用的植草，只是个个都带有舒筋活血、强健身体的功用，连素还真自己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麼内伤才会换来这碗药粥。
闻言，靖沧浪神色一僵，在素还真的注视下，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抱歉，吾只是觉得……你太瘦了，应该补一补……」
靖沧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却也变向说明了他在熬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著抱著素还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说是靖沧浪贴心，还是该赞叹分心神游，煮粥却没有烧焦这件事情。
素还真闻言一愣，接著显然理解到了言语背后的意义，当下又是想要笑，又是觉得害臊，到最后只得丢给靖沧浪一个痛不痒的眼刀，逃避似的闷著头继续吃粥去了。而靖沧浪也没再敢多言。
两人间虽然是稍稍沉默了下来，但至少也是相安无事的解决了晚餐。简单收拾与问候交代，靖沧浪也不再逗留於素还真房内。
简单清洗过碗筷，又咬了几口馒头充饥。自然是要轮到靖沧浪梳洗今日一身尘泥。等到靖沧浪进了浴池，才发现刚刚并未帮素还真烧柴，试探著水中温度，更是有些意外的冰凉。
不知怎麼的，靖沧浪突然想起与堕神阙对峙时，那莫名出现的冰雪……
用力甩甩头，靖沧浪不愿多做无理的联想。但心中升起的一点异样疑惑，却是在梳洗完后仍不能放下。本想要向素还真询问水温是否合适，但在靖沧浪收拾完毕后，已然发现素还真的房间已经熄灯。
站在素还真房门外半晌，靖沧浪终究没有敲上门板。
一方面，是想著素还真已然入睡，不院将人吵醒；另一方面，经过反覆思考，刚刚的水温靖沧浪只当是自己招待不周，没有顾及到素还真梳洗，才造成的小小多心。两个原因在前，自然没有什麼询问的必要了。
事情勉强算是解决，靖沧浪也就自己回房休息去了。没多久，主屋也熄了灯，象徵著一家之主也进入熟睡。
一时间，精致的院落，只剩下了低低的虫鸣，与风吹的声响，安静如世外桃源。
「吱呀。」
似乎是算准了时机，木门被转动的声响带著一点小心翼翼，蓦然插入静谧之中。
素还真的房门，轻轻的被推了开来。
白皙赤裸的双足，毫无顾忌的踏上了青石的阶梯，轻巧无声的步入院中。

第七章
赤脚踏上青石地砖，入夜的冷凉清楚的传递给敏锐的身体感官，素还真缓步走著，感受著在人世尘烟中意外的一份净土。靖沧浪的内院，充满著植物、草药的的生机，近於自然林野的的氛围，让素还真有种置身於妖族领地的畅快舒适。
只见素还真穿著单袍轻衣，散发裸足的步入中庭，闭著眼、微微扬起脸，深刻感受著夜风薄雾带来的微寒撩动著颈肩与髪稍。这偏低的温度里夹杂著些许药香，很是让妖族感到重回故乡般的舒服，沉浸享受於此刻，素还真不由的发出一声满足的低低叹谓。
不过下一瞬，某道饱含怨念的眼神，便直直往素还真身上投去。
清晰感受到眼神的无声抱怨，也深知那隐忍极久的人快要到达极限，素还真轻轻一笑，随即展开身法。
入夜无人的此刻，素还真也没有掩饰自身的必要，玉足轻点地面，纤细的身子便是腾空飞跃，有如游龙腾空，几个呼吸便已抵达药园边，的石制桌椅，冲势不停地一步踏上桌面，由著反冲的力道借势一翻身，随著长发在半空画出一道银弧，人，已经稳稳坐在那参天古木的一条枝桠上。
素还真才刚刚坐定，异物爬行的沙沙声响便在四周响起，伴随著阴冷的嘶声吐息缓缓逼近。
丝毫不觉那声响恐怖或者是意外，反而饶富兴味的等著对方的接近。不多时，不知已经在树枝间蛰伏多久的一条青蟒，缓缓从叶影间爬出，更一举攀上素还真扶著树枝的手臂，一路蜿蜒盘踞在素还真脖子上，倒尖三角的毒蛇头部，不显邪恶反是亲昵的在素还真唇边蹭了蹭。
青蛇身形跟一般的蛇类没有差上太多，只是一身青鳞混著亮色的黝黑，沉沉的色调里，透出一股不同凡响的氛围。最为特殊的，莫过於一双狭长蛇瞳一金一红，妖异中又带著无比皇威。
素还真伸出手指推了推紧靠在脸颊边的青蛇，又抚上那额心的一片金鳞摸了摸，含笑的声音充满怀念的说著：「哎呀，小青。吾有多久没有看过你化成一般蛇形？真怀念以往的那段日子啊。」
可惜，哪怕素还真语气温柔，青蛇在听见某个昵称时仍然是有些愤怒的张口咬住了正在抚摸自己的手指，当然啦，毒牙什麼的早就被他好好藏起来了，发狠啃了半天，才心情稍稍缓过来的松口。
看著从头到尾放任自己的素还真，青蛇状似无奈的摆摆头，口吐人言的说著：「素还真，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青！」
堕神阙实在是无奈，这个昵称也不知道素还真是怎样想到的，天下青蛇何其多，偏要叫自己这种通俗的名字！虽然说，跟素还真之间有个昵称不错，但是，要是真让这个称呼定下来，别说传出去多让人笑话，要是哪天压倒素还真的时候，从素还真嘴里冒出这个名字怕是会瞬间把气氛破坏掉……堕神阙一边思考顾虑著可能与不可能的理由，一边努力的让素还真忘记这个称呼。
「别这样小气啊，堕神阙。小青什麼的，很合适不是吗？」素还真倒是挺喜欢著个简单易懂的称呼，「更何况，吾也没让你吃亏啊，是你自己不愿意叫吾『小白』的。」
素还真边说，还边催动体内妖力，一双黝黑的眼在月色中化成带点银色光辉的竖瞳，平添几分妖异，似乎谕示著不论外表如何贴近人类，内在，终究是留著妖族的身分，那截然不同的血脉。
从来就没有在话语上赢过素还真的堕神阙，看著那盈盈笑脸，果断用行动来取代言语。猛然用头部撞了素还真一下，随即趁著这一阵分神，堕神阙掉转方向滑入素还真宽松的衣领，素还真随即反应过来要抓，堕神阙却是猛的加快动作，在次缩小体形之后，原本紧紧缠绕在素还真颈项上的身躯，却一股脑的侵入长袍之中。
感受到堕神阙冷凉的蛇躯紧贴著肌肤爬动，硬质的鳞片擦过皮肤并不会疼，而是一股难言的麻痒，素还真扭动著身体想要制止，但是碍於隔了一层长袍，总是还没抓紧就让堕神阙溜到另外一个地方，尤其堕神阙刻意缩小体型，如此一来，要捉住堕神阙就更加困难。
素还真忍著被蛇鳞逗弄的痒感跟笑意，压抑著声响跟著堕神阙搏斗了起来，有所忌讳的素还真稍稍屈於下风。原因无它，素还真可没有打算吵醒靖沧浪，否则也不用等到这夜栏人静才找上堕神阙。
两人折腾了好半晌，到最后，素还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袖口还是从裤脚把堕神阙抽出，看著被捉住尾巴、不停扭动的青蛇，素还真红著一张脸，微喘著气眼神锐利的恐吓著：「堕神阙，再有下一次吾就把你『打结』！」
狠瞪的眼神搭配著飘著红云的脸蛋，著实无法吓阻堕神阙，不过打结一词触动了堕神阙某个足为黑历史的记忆。当下，堕神阙晃动身躯重新攀上素还真的手臂，一路又爬回白细的颈子缠好攀著。
「打结……哼，都快忘记的丢脸事情还敢提出来……」堕神阙没有打算换成人形，就维持蛇吐人言的方式，跟著素还真聊了起来。
素还真闻言一愣，随即同样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年素还真还可以在蛇身与人形变换的时候，少不了跟自小玩伴堕神阙打闹。某天，也不知怎麼的，两人对平常的切磋较劲意外上了心，在黑狱妖宫里，身分特殊的两人，那时还不太会收敛妖形，於是一青一白两条以巨蟒长身缠扭撕咬著，当然，尖牙什麼的早就收的妥善，於是两人闹的很是尽兴，等到察觉不对劲时 —— 两条蛇缠在一块，呈现打结的窘状。
一阵错愕之后，两人却只能乾瞪眼，没法可解。不论是素还真还是堕神阙，都没敢赌在这个时候同时化作人形会是怎麼个光景。
於是，两条巨蟒呈现有点可笑的姿势，等了好半天，才让正巧来找素还真的狱天玄皇满脸无奈的邦两人解开缠死的身体。过程里，素还真一点擦伤都没有，堕神阙却是毫无来由的掉了好几片鳞，差点没脱层皮。
事后，素还真与堕神阙同样都对化成蛇身有好一阵子的避讳，也同样在好一段日子里，两人看到狱天玄皇都颇有感触。不过，素还真是对狱天玄皇的害臊与感激，堕神阙却是满脸恼怒与阴沉。
「唔……想起来还真是丢脸……」素还真回忆著不知多久以前的记忆，有些羞赧又有些怀念的说著：「不过……当初曾发誓再也不要化成蛇形。可是到如今，这般无法变化的身躯，却怀念起当初的化形之趣……吾，还真是贪心呢……」
堕神阙沉默片刻，才低声应著：「你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最了解素还真经历的，是堕神阙。他很清楚素还真此刻所提，是他与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惊险与取舍。生死交关的当下，他们的作为几乎是逆天而行，虽然成果算的上成功，却也留下不少隐患。
青蛇靠在素还真颈边，那是目光不能及的死角，而此刻，一金一红的蛇瞳不见威凛邪恶，只有满满关怀与爱护，担忧以及心疼。
「是啊，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素还真的神色温柔下来，感受著感官接纳的一切色声香，淡淡的声音里有著无数的感怀：「所以，吾才会如此感激啊。」
素还真摸著堕神阙的蛇鳞，目光，却落向了主院里，早已熄灯的房间。

第九章
「真是的，素还真意外的不小心呢。」靖沧浪看著微敞著的门，有些无奈的苦笑。
从门缝可以看见屋里早已熄灯的全然黑暗，靖沧浪不知道该高兴於素还真不设防的信任，还是该头疼素还真这不懂得保护自己的粗心大意……两方权衡许久，靖沧浪没得出结论，只换得心烦意乱。
深深叹了口气，靖沧浪帮著素还真将房屋的门掩好，嘴里咕哝著明日要提醒一下素还真，一边掉头回房睡觉去。
再过了许久，乘著云霄飞『蛇』玩的不亦乐乎的素还真，才在堕神阙的护送下回到房间。意外回味起过去玩乐时光的素还真，又拉著堕神阙进房间。也无须点灯，两人在静谧的午夜里谈了很多很多难得提起的事。
纵然无光，两人蛇妖的视力依旧清晰的落在彼此身上。
堕神阙看见素还真脸上，阔别许久的放松与自在；素还真看见堕神阙唇角，难得一见不带邪气皇威的温柔笑容。
或许是身处黑暗，堕神阙不由自主的放下了一切戒备，压抑在心中的倾慕无可抑制的柔化了轮廓与唇角。似乎是不经大脑的，把那些平时绝口不提的往事一股脑翻了出来，那些被素还真或者是玄皇恶整的故事。平常想起这些事情时怒意或者羞恼此刻一丁点都没有浮现。
看著素还真藏不住笑意的眼睛，堕神阙觉得自己等待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三年里，他没有受在素还真休养的府洞外，而是冒险进入与素还真相伴。前两百年素还真沉眠的孤独日子，每分每秒的惊慌失措都足够让堕神阙发狂，仔细回想，堕神阙都觉得自己能挺过那段时间简直是奇迹。
「素还真。」堕神阙蓦然喊了一声。
「怎麼了？」素还真有些疑惑的看著堕神阙。
「你……有空多笑一点。吾喜欢看。」堕神阙很正经八百的说了，实际上，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随即又补上一句，「啊，对『人类』少笑一点。尤其是靖沧浪……」
「什、什麼啊。」突如其来的说词却让素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揍了堕神阙一拳，但在击中前却又心有不忍的收了几分力。
「素还真，你这是要帮吾挠养？」
「堕神阙，你是故意的吗！」
一夜风吹虫吟中，始终有细碎的笑声相伴。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主房那里也隐约传出声响，似乎是靖沧浪醒来的声音。堕神阙才与素还真道别，准备一探金山寺。
「此去务必小心。」素还真不知怎麼的，忍不住再三提醒。
「哼，小小破庙，容不下本皇，更奈何不了本皇。」堕神阙歛起昨夜外露的思绪，重回有些冰冷生硬的对答：「晚上再来找你说消息。」
语毕，堕神阙从窗户翻了出去，素还真失笑的走到推开房门，走到门外目送堕神阙。就见，青黑色的人几个踏步便让身影模糊起来，一道绿光乍然亮起，而后，再无人影。
人影消失之后，紧接而来的，却是另一个人推门而出。
「早安，靖先生。」
素还真回过头，保持著愉悦的心情，对著刚刚睡醒的靖沧浪发出灿烂笑容的会心一击。
差点心脏停止的靖沧浪，清楚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原本要对素还真说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眼睛四处绕了一圈又回到素还真脸上，看见那依然挂著笑容，靖沧浪迎接了二次冲击。
真、真是糟糕……素还真怎麼这麼……没关系的，反正都住在一起，迟早都会习惯的……靖沧浪有些脑袋不清楚的胡乱著安慰自己，为自己有些失态的举动做解释。
「吾、吾先去准备早餐，你等等到前厅来吧。」靖沧浪快速的交代著，顺便提起昨天的事情，「对了，昨天你似乎忘记关门，下次要小心一点。」
早已说不出原本预计的说教内容，靖沧浪飞快的交代完，就有些落荒而逃的冲入厨房，以致於他没看见身后素还真瞬间僵硬的神色。
好险……昨夜靖先生没有进房查看，或许以后不该跟小青离开房间……算了，以后就直接在房间里谈吧……素还真有些苦恼的一边检讨起自己的不小心，一边重回房间整理衣物，准备往餐厅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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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独自前往金山寺的堕神阙正回忆著昨夜带素还真入高空的事情。
正当他带著素还真穿梭在云间，游走在月光中，素还真贴著他，突如其来的问著：「小青，你不是说也要吾『报恩』吗？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那时，他装做没有听见，装作那询问被进风吹散，而素还真也没有追问。
不是他没有想要的东西，而是他想要的，素还真没法给……或者说，他不愿意强迫素还真给，而那『东西』也不是靠『给予』能得来的……
「本皇要的东西，从来会自己拿到手。」堕神阙对著自己宣示著。
这是妖族的任性，也是身为皇族的尊严。堕神阙深信著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
当初的『那件事』，最后并非好的收尾。虽然终归是终结了，但却仍然留下不少隐患，不论是对素还真或者是对他自己都是……而目前，最显而易见的『患』，就是那靖沧浪了……
赶快解决掉金山寺的问题，然后回去找素还真吧。堕神阙心中把定主意，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目标，渐渐显露在眼前。
苍翠掩映间，一座金碧辉煌的雄伟大寺便座落在山际。
「这便是金山寺吗……」
堕神阙在寺庙外为停下脚步，有些危险的眯起了异色的双瞳。

第十二章
药铺里，三人大眼瞪小眼的诡异沉默延续著，最终，当御神风忍无可忍的大吼著推开前面两个『人行路障』，看见素还真，然后喊出『靖沧浪你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对人家下药』接著被悬壶子用拐杖敲了一下脚背 —— 在御神风的痛嚎中，所有人才恢复了正常，而素还真眨了眨眼，首先开了口。
「那……各位是要买药、看病.......」素还真先说著标准的招待辞，在三人微妙的表情中，接著展颜一笑：「还是来杯热茶？」
既然目前身为主人的素还真开口邀请，御神风三人也不再客气，直接在柜台前本是拿来跟病患对谈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在素还真从内厅拿出茶具开始泡茶的时候，御神风等人自然也不会闲著的开始对素还真进行『身家调查』。
一灯禅看著素还真行云流水的泡茶手法，暗自赞叹中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哎，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吾？吾叫素还真。」看著眼前十分好辨认的三人，素还真不由的在心里想起了靖沧浪，以及那时提及好友又无奈又感谢的神色，「三位应该就是御神风、悬壶子与一灯禅吧？」
素还真很自然的报出了对方姓名，在三人错愕的眼神中，神色自若的将泡好的香茗注入瓷杯，推到了三人面前。那样的神态，让御神风更加好奇起素还真的来头，至於对於靖沧浪 —— 就是金屋藏娇、密藏不报的大罪了。
「你知道我们？」御神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这个嘛……」素还真笑了笑，悠哉的品了一口茶，才回应道：「靖先生跟吾介绍过，这里常常有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他说，要是吾遇上了，交给他应付就好。不过，要是如同今天这般……」
素还真半晌停顿恰到好处，吊人胃口到连悬壶子都忍不住追问：「如今天这般如何？」
「靖先生说，拿铜灯松拐最好辨认，聊天什麼的都可以。另外两个不检点的不好分，都是闹起都来没分寸，九句话只能信一句。」
「不检点……」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悬壶子凭著那一针见血的描述，还是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而奇怪的是，被点名的两人却没有做出激烈反应，反而是凑到一块神色认真的低声讨论著。
「御神风，你听见了？」一灯禅。
「没错，我听见了。」御神风。
「素还真说『靖先生』？」一灯禅。
「是『靖先生』没错。」御神风。
「为什麼……不是『夫君』啊噗！」一灯禅。
当素还真听见巨响回头时，看见的就是倒在地上恨恨瞪著悬壶子的一灯禅，以及正襟危坐一口吞茶的御神风，还有 —— 面露微笑，出声缓颊的悬壶子。
「素还真，这两人你就不用理会了。」
「这……好吧。」素还真看著神色认真的道者，有些苦恼的应声。
看著眼前三人好笑的互动，素还真似乎能理解靖沧浪提及三人时，脸上复杂表情的由来。不过，看著地上大声吵闹的佛者，素还真的眼中却闪过不解以及一丝忧虑，越是细查打量，就越有烦忧浮现。
而在此时，坐在边侧喝茶的御神风，却是暗中盯著素还真，眼中也如素还真打量一灯禅一般，越看，就越是复杂在心头。
那是靖沧浪忘记告诉素还真的。御神风虽然是个嬉戏笑闹的个性，为人处世也是一附不正经的痞样，但是，在商场打滚的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观察人的能力，而且，藉由外在举止的掩饰，有时候，御神风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 或许，素还真并不单纯……
御神风看著素还真，心中暗暗的想著，同时也在评估著，眼前突然出现在靖沧浪生活圈的人物，究竟在靖沧浪的心中占了多少份量……
※※※※※※※※※※※※※※※※※※※※※※※※※※※※※※※※※※
而在另一边，堕神阙的场面就没有这般轻松好笑，而是剑拔弩张。
「还不自报家门！」赤梧桐看著眼前神色阴冷，感觉就不是正派的人，心中戒备陡升，语气更是不善。
而陷入包围的堕神阙，除了一开始计画失败的短暂苦恼，接著就是毫无畏惧的冷嘲。
堕神阙从来不是温顺和平的性子，所谓温柔也只是对素还真一人。若非怕事情失败对素还真有害，不然一路杀进来堕神阙也不会眨一下眼。更遑论眼前包为自己的修者修为都不够看，随便出手都能倒下一大排。
轻蔑的勾起唇角，堕神阙高傲的说著：「哼，要本皇自报家门？你们有这个份量吗？」
「你、大胆！」被驳了脸面的赤梧桐胀红了脸，全身真气狂转，几乎忍不住要出手。
「哈，本皇都敢当『闯入者』胆子还小吗？」堕神阙不屑的看著道光，连防御都不准备，更出言相激：「倒是你，有胆子迎接死亡吗？」
龠圣明峦出入口正在骚动，而深阙云阁中，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间独立楼阁中，魑岳看著片刻前，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乍然转变气质的同僚，面露疑惑。「海蟾尊，从你手上的蟾蜍亮了一下之后，你就不太正常了……」
「哈，如果你发现了找寻许久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你也会如同吾这般的……」海蟾尊微微一笑，温柔抚摸著手中的青玉蟾蜍。
「找寻许久？」魑岳从不知到眼前的人有在找寻东西，更何况，以他们二人现在身份，想要什麼几乎都不是难事，於是这般回答反而让魑岳更加疑惑。
正当魑岳想要追问，却见海蟾尊面色一变，起身走向敞开的窗户，目光望著的，是云雾后的远方，神色有著玩味以及兴趣。
「大门？有闯入者？这还真是稀奇了。」魑岳跟著来到窗边，顺著对方目光，轻易的发觉的关注的焦点。
「稀奇？当然稀奇，尤其——」海蟾尊毫无预警的越出窗边，化作一片绿影，诡异闪烁在云海中，只留余音：「对方是一只妖。」
「妖！？」魑岳愣了片刻，有著惊讶却没有干涉的意思，只是坐回位子上碎念著：「妖是稀奇了些，能让你去『迎接』这点，才真正让吾震惊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两场会面带来的相见，会造成什麼样的转变。
不论是对素还真，还是对於其余人……

第十三章
龠圣明峦秘境内，堕神阙与一干修者的冲突已经面临高张。
堕神阙身为妖皇，不论是地位还是妖族血性，都让他不耐於此刻被比自己弱小的人类挑臖。本来屈尊绛贵就是因素还真而勉强执行，如今计画不成，恼怒在沉淀之后就化作森冷的杀意。
既然素还真对此处有顾忌，那麼直接毁掉这里也不失是个办法，更何况 —— 一但让妖族无法安稳生活在这个地方，或许……素还真就必须跟他回到黑狱领地……
堕神阙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狠毒，但是，他从不是在乎人的妖，亘准确的说法，他在乎的只有素还真而已。也许是靖沧浪的出现太过突兀，也许是素还真积极举动让他感到了不安，堕神阙直觉的认定著，只要继续在这个地方待著，必定会有大事发生，而且 —— 绝对不是好事……
堕神阙深信著自己的直觉，因为，当年素还真出事的时候，他也是在事前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与不安 ——
随著堕神阙气息越发阴冷、释放的压力越来越强大，赤梧桐一干人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但骑虎难下的事态也不容他们退缩，纷纷举起刀剑、聚气运法，登时圣境暗云垄罩、即将风云变色 ——
突然间，一道孤傲的言语高声响起。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通知吾一声？」一身青衣的道者抚摸著手中玉蟾蜍，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半空，带著恢弘圣气而降，一举压下紧绷的气氛，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堕神阙妖异的脸庞上，白净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如此阵仗，似乎是吾有失远迎？」
突然出现的道者，甫登场便展现出不可测的实力，虽然堕神阙不感畏惧，但看著对方故作熟悉的姿态，一瞬转念，便从善如流的收起杀伐气息静观其变。而赤梧桐一方，少了堕神阙的压制，又多了道者的支持纷纷又有了底气，狠狠瞪了堕神阙一眼，才一同转身对著道者躬身行礼。
「是属下无能，惊扰禄主！」赤梧桐看著平日难能得见的尊贵人物，戒慎恐惧的说著，语气越发恭敬。
而堕神阙看著这样的情景，却止不住冷笑与鄙夷，不过，当视线转到那备受崇敬的人身上，情绪就没有这麼激烈了而是沉凝许多。先不说目前看不透深浅的修为，更让堕神阙在意的是对方明显高贵的身分，究竟何故要为自己缓颊，更甚至不惜以谎言来解决冲突……堕神阙敢肯定，眼前的道者绝非自己见过，非为仇人、不是恩人，单纯的萍水相逢却如此作为，其心可议……
青衣道者挥挥手打发著赤梧桐的尊敬，注意力全都放在堕神阙身上：「吾才想说阁下什麼时候要来，结果竟是跟这些小辈打闹起来，真不知道要说你『玩心未泯』还是……哈哈……」
在赤梧桐的眼里，青衣道者就像是与堕神阙相交已久一般，谈吐轻松随意，这下子，一干修道者看著堕神阙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带著一些难以评估是恭敬或者好奇的神色。
不过，相同的话听在堕神阙耳里却不一样。
虽说对方依然是帮他在掩饰，但堕神阙明显听见对方的讽刺与贬抑，同样扬起笑容，堕神阙不再闷不吭声：「这就是禄主的不对了。本皇可是刻意帮你试试这地方的实力，要知道，你当初可是向本皇吹嘘不少……」
显然堕神阙的好强与牙尖嘴利没有出乎青衣道者的预料，随之回应著：「著眼表象、追求当下的阁下，『敷浅』依旧。」
「嗯？」看著青衣道者莫名神采，堕神阙浮现一丝疑惑。
一红一金的异色妖瞳对上了特殊幽碧的绿色眼眸，争锋在转瞬间碰撞 —— 堕神阙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违和，青衣道者则是确认了什麼而心情大好。
「好了，别费言了。久别重逢，入内一叙如何？」脸上的笑容明显确实几分，青衣道者一手虚引，对著堕神阙这麼说著。
看著指向龠圣明峦深阙的方位，看著青衣道者的笑容，最后，想起了素还真难掩的忧虑，堕神阙几乎不需秤量比重，当下就应声：「有劳。」
青衣道者高傲的转身离去，赤梧桐等人自觉的再次躬身送行，而堕神阙却是毫无顾忌，大步跨前，虽然没有反超在前，但也不甘落后的并肩而行，那无可压抑的皇气与傲气在细节中表露无疑。
青衣道者瞥了一眼冷著脸跟上身边的堕神阙，脸上的笑容再光影中更显深浓。
转过头，青衣道者领著路往龠圣明峦的内部区域前进，半途，青衣道者突然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沉默，那隐含雀跃的语气就这样传入了堕神阙耳中。
「对了，忘了说 —— 『欢迎来到龠圣明峦』。」
※※※※※※※※※※※※※※※※※※※※※※※※※※※※※※※※※※
此时的素还真，却是三两句话就跟御神风几人熟悉起来，对彼此的背景以及简单个性都已互相了解。随著香茶入喉、盛情相助，几人话匣子打开后，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聊的畅快。
不过……内容明显有一些奇怪的话题。
「一灯禅！靖先生真的那麼厉害？板著脸就让大地冰冻？」素还真听著一灯禅的『经历分享』，突然觉得自己大开眼界，更觉得靖沧浪是人不可貌相。
「啊啊啊，那当然是……」一灯禅原本想要解释是开玩笑，但是看著素还真睁著一双眼认真又好奇的表情，让一灯禅忍不住犯了佛门的戒律 —— 充满微笑的打了『诳语』，顺便陷害自家好友：「当然是真的！」
当一灯禅信心满满的说了『真的』，悬壶子跟御神风动作皆是一顿，立刻转头用诡异的眼神看著一灯禅，不过接续反应却有了分歧，御神风在讶异过后露出了颇感兴趣的邪恶笑容，而悬壶子则是认真的怀疑起从位遵守过戒律的好友，究竟如何在佛门生存的……
听到一灯禅『肯定（恶意？）』满点的回应，素还真忍不住低声自语著：「唔，上次百里冰泓还跟吾抱怨北海冰原减少了很多，冰楼的熊群过的有点辛苦……也许，下次该让靖先生帮帮忙？人类真是太神奇了……」
很明显，素还真忘记靖沧浪真切叮咛的事情，把一灯禅的字句信了个十足。当然这也不能全怪素还真，毕竟他还来不及把妖族天生神力的事情跟人类划分清楚，始终带著妖族的眼光看事情；同样有罪的是一灯禅，想来他一张没法正经的嘴这辈子是真的没救了……
正当悬壶子好心想要解救靖沧浪的危机、素还真的误解，顺便戳破一灯禅的谎言时，御神风却是突然想到什麼的大叫起来，把在场三个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糟糕、糟糕！聊的开心差点忘了正经事！」御神风一拍脑袋，难得面露困扰的对著素还真问著：「沧浪有没有交代你抓药？」
「抓药？」素还真想了想，却是很肯定的对著御神风摇头，「靖先生没有提到相关的事情……你要抓药？」
一联想到抓药，素还真的表情立刻严肃正经起来，只差没有抓著御神风的手立刻把脉，真切的关心是完全做不了假的反应。见状，不仅是御神风受到触动，就连一灯禅与悬壶子都重新看待了素还真，此刻，才是更加自然与真切的接纳与亲近。
「放心吧，是酒楼的食材调理要用，不是我出事。」御神风大喇喇的笑著，比起一开始轻佻更多了真正的喜悦，「素还真，你也懂这些药材，不如我念，你帮我挑挑？」
「当然没问题。」知道御神风没大碍，素还真自是松了口气，随即转成专业药师的态度，手脚俐落的摆好器具，手拿著小竹篮，全神贯注的等著御神风的指示。
准备期间，御神风三人暗中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赏与满意。
「丹蔘、赤芍、川芎、当归、白芍、黄耆、柴胡、香附、虎杖、桂枝、乌药、延胡索、五灵脂、止壳、甘草、生姜、半夏……」御神风确实是个名符其实的老板，报起需要的东西简直跟顺口溜一样，一个字没打结，「对了，牡丹皮跟麦冬帮我去心……」
说起来，素还真也算厉害，长串的药名也记了个一字不漏，更是确切迅速的在一整面药格墙里找出需要的药物。不过话说回来，这间药铺毕竟是靖沧浪在经营的，素还真要谈熟悉绝对到不了百分之百，饶是博学强记的天份也没法把全数药材未置记下。
「五灵脂、五灵脂……放哪去了？」还有印象的药材都抓了，就剩下一个想不起来，素还真看著整柜的药材格子，有些头疼四处搜寻著。
素还真的自语没有压低音量，陷入找药材瓶颈的事情御神风三人也听了个确实，当下不约而同的帮忙用目光搜索藏於茫茫药格的那味药。目光寻游间，是御神风率先看到了五灵脂的位置。
正刚巧，五灵脂的位置比较低，大概在素还真的腰际，目光确实容易忽略，在加上素还真所站刚好半掩住五灵脂的药阁，若非御神风刚巧坐著，更对著素还真，不然还真的难以发现。
「敢情藏在这……就让我出手吧！」御神风看著素还真还仰著头找寻上方的药柜，也没多想的用手撑著桌子，半身越过桌面伸手要帮忙抽出五灵脂的药柜格。
※※※※※※※※※※※※※※※※※※※※※※※※※※※※※※※※※※
而当靖沧浪背著药篓从门外跨入，第一眼，就看见御神风除了意图不轨、还是意图不轨，除了背后偷袭、还是背后偷袭的举动 —— 尤其，看到御神风的『目标』是素还真之后，靖沧浪当场觉得有什麼东西断掉了。
「咚！」一声沉重闷响。
当素还真等人被声音吸引目光，看见的就是靖沧浪把满满的药草篓狠狠砸在御神风头上。
充满疑惑的「靖先生？」素还真。
语带询问的「靖沧浪？」悬壶子。
夹藏莫名深意的「大只鱼哦 —— 」一灯禅。
以及，咬牙切齿的「靖、沧、浪！」御神风。
听著四种不同的语气与人物，靖沧浪当下只有一个念头 —— 『大事不妙』！

第十八章
面对骇人的杀机，海蟾尊并不像表面上的那像闲散随性。自己脱口的言语有怎样的震撼性，海蟾尊自己是清楚的。早在一开始对谈的过程，在轻浮高傲的外表下，是已经做好一切准备的伏击，暗劲已续，更随时可以变招出手。
当堕神阙挟赫赫皇威一掌袭身时，海蟾尊脚步一错，身影顿时虚化避开劲锋，眨眼回身同样是一掌推出，对上收势不及的堕神阙。一者新力未生、一者未用极招，堕神阙与海蟾尊首次对掌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火拼，却是直接进入最危险的内力互耗。
同样浑厚的精深修为致使对峙僵持，但这样的平衡没有维持太久。
海蟾尊右掌与堕神阙相抵抗衡，无法动用，但捧著衔月金蟾的左手却在此时引气策动埋设在碧玉蟾蜍中的阵法。登时在两人比拚的周围，二仪八卦阵瞬间成形，八种天地能量成为海蟾尊的助力，开始压制堕神阙的天生神力。
堕神阙知道自己正落入下风，却毫无惊惶。只见皇威身影猛然提劲震退海蟾尊的手掌，再出招，通体金黄的三途苦已然上手，旋身之间带出三道锋锐致命的气息，直扑海蟾尊而去。
一切动作不过眨眼瞬间，就闻一声震天巨响，尘烟之后 —— 灿金的三途苦架著一把碧绿的长剑。
如玉色泛著幽光的长剑，正被海蟾尊握在右手上。衔月金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如今左手上捏著一枚吊饰，有些陈旧的红绳带著些许污渍，简单的绑上了一块浑圆的乌玉，玉面透亮刻有暗纹，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上头隐隐透出的阵法气息。
「这是出入龠圣明峦的令牌，你好生保管。」海蟾尊自顾自地说完，便将令牌往堕神阙丢去。
堕神阙伸手接过暗色令牌的瞬间，脸色便微妙起来。先不说入手的气息跟先前抢的那一枚出入令牌相似性极高，再来是利用异色眼瞳观察能量的轨迹，发现到这面令牌绝对是高级货，至少是媲美海蟾尊腰间的那一块。
将乌玉握在掌心确切感受到了真实，堕神阙收起三途苦，再发力震碎了四周的八卦阵，才重新看向始终不减笑意的海蟾尊身上。
「你明明知道本皇是外人，更是妖族。这令牌，给的莫名了。」堕神阙眼神闪了闪，没有拒绝令牌，亦收起了外放的森冷息。
事情演变早已超出预料，更何况从先前对峙也让堕神阙知道一时半刻拿不下海蟾尊，遑论二人都没有动用压箱底的术法。自然的，在还没有正式撕破脸的状况下，堕神阙已经息了动武的念头，毕竟，真正重要的还是打听消息。
「你会这样说，代表不明白龠圣明峦的创立秘辛。」海蟾尊看著堕神阙笑了笑，转身进屋，一挥袖，茶具具备，分明要求入座，一边摆弄著茶壶，一边说著：「当然，吾也不期待你知道这些。」
盯著兀自动作的海蟾尊，堕神阙思考半晌，仍是入座，只是桌上腾著热气的金黄茶液是一点碰的意愿都没有。而海蟾尊也不多说甚麼，悠然自得的品起身前的香茗。
抿了几口茶，海蟾尊才开口说道：「这枚令牌，是龠圣明峦创始人留下来的。照理说，是高层才知道的秘辛。不过……」话头微顿，海蟾尊瞥了神色不明的堕神阙，才继续言道：「不过这也和你们妖族有关系。上古时代，人与妖共存的历史你也明白，龠圣明峦当初就是人族与妖族共修之地。创建此地的是人族与妖族的伴侣……至於你中的令牌是谆们留给妖族的。当然，你能够明白，随著时代误传，妖族越来越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人类对妖族也有著畏惧或者歧视。这令牌自然就封存许久了……」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海蟾尊似乎有些口乾，复又喝起茶来。然而这下子堕神阙却是不平静了，他清楚感觉的到海蟾尊的虎头蛇尾，更在言谈中多所保留，不但是关於那创始的妖族与人类，关於这令牌的流传，关於如何知道自己是妖族，关於为何身为人族高层却要给自己通行证……等等，很多的问题都被海蟾尊避重就轻的带过。
突然接受到的讯息，让堕神阙难以不作为，当下开口就问：「关於……」
堂堂妖皇难得不耻下问，然而，海蟾尊却是有些刻意地打断：「抱歉，吾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听到这话，堕神阙神色一冷，三途苦几乎要忍不住再次招出。明明两人也没有多讲甚麼，分明是海蟾尊有意引起自己兴趣，更要延长相谈的时间才会故意作为。堕神阙虽然是想知道答案，但是不代表他必须按著别人的意思走！
妖族，不需要人类来指画。
面对沉下脸的堕神阙，海蟾尊表现的沉稳，只是悠悠飘出一句：「你不是有令牌？下次来访，吾恭候。」
海蟾尊表明愿意持续接待的消息，并没有让堕神阙宽心，反而是更加深了落入圈套的感觉，只是对方意图依旧不明。由於海蟾尊释出善意，堕神阙思考著应对之际，外头出现了第三人的气息，是纯正的道门气息。
堕神阙不会傻地认为全部修道者都会接受妖族，有外人加入就注定了今日已经谈不下去，深深看了海蟾尊一眼，堕神阙才转身出门。再之后自然是遇上悬壶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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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啊……」听著堕神阙的叙述，素还真自己也是备受冲击。
虽然消息不多，但是从三言两语间就可以察觉，金山寺背后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线索，而且，必定跟妖族有著很深的关联。
「当初你想要探查，可是因为相关妖族？」堕神阙问著素还真。
闻言，素还真面露思索却是很快地摇头：「不，虽然吾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是吾很肯定，吾并非为了创始人才去的。」随即，素还真似乎想起甚麼，看著手中乌黑的玉牌很高兴地问著堕神阙：「哪，小青，海蟾尊没有说令牌只能你用吧？不然这个给吾，吾找时间会一会他……」
「不行！不可以。」堕神阙几乎没有思考，在第一瞬间就提出反对。
「为甚麼不可以！」一愣过后，换成素还真不满意了，面对海蟾尊这般诡异人物，他与堕神阙两人一起出手，不但可以更快探清楚底，还能够确保对方安全。
「哼，你要让靖沧浪起疑吗？」堕神阙冷冷一瞥，素还真撇撇嘴，却也无法反驳。
素还真想了想心里也明白，如果自己还不打算离开靖沧浪身边，那麼与堕神阙探查的事情是有难度的。毕竟他的精力有限，而且海蟾尊明显在举止间有著拖延，自己如果真涉入调查，只怕靖沧浪很快就会带著疑问找上门，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怎麼解释。只是他也不想就这样丢著事情给堕神阙啊！
在一旁看著素还真苦恼的表情，堕神阙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是不明白素还真想为自己分担的心情，只是不知道怎麼的，一想到海蟾尊要跟素还真见面，浮现在心头的不是不爽的情绪，而是深刻的危机感……危机在哪里，堕神阙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在感受到那份情绪的瞬间，堕神阙很坚信绝对不可以就这样让两人见面。态度之坚决，从堕神阙宁可搬出靖沧浪就可看出一二。
「好了，别多想了。」叹了口气，堕神阙一手夺过乌玉令牌，一边说著。
堕神阙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阻止眼前的人。一瞬间，堕神阙的身影便是消散成云雾，再出现，就是一条一色眼瞳的青黑巨蟒朝著素还真扑去，灵动的把人卷起就钻进了不远的床榻。
「如果有新的事件或是甚麼不对劲，一定会跟你说的。」堕神阙用著蛇身压制著素还真，口吐人言的继续劝著，感受到素还真还有挣扎，堕神阙便回头直直对上素还真带著担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著：「相信吾。」
在蛇身的狭长眼瞳中看见了坚定，更是坦白清澈的看得见自己的倒影，素还真望著，没有办法再出言反驳。
正如同堕神阙懂他，他也懂堕神阙。
平常九成九的事情为大的妖皇都会顺著自己，但是他也是有固执的一面，当他这样望著自己的时候，代表堕神阙的决定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了。那是堕神阙不计一切代价的表现，正如同多年前，他发誓要救自己的时候……
悠悠叹了口气，素还真报复似的搂紧堕神阙，不意外地听见有些欠揍的低笑。随后，如往常的找了个好位置，蹭了蹭低温的蛇躯才感觉舒适的沉沉睡去。
唯一不同的，是素还真睡前闪过脑海的念头 —— 反正改不了堕神阙吾可以改变自己，如果堕神阙感隐瞒，那吾就自己去金山寺！再不济……悬壶子跟一灯禅也可以帮吾引荐海蟾尊的……
两只妖依偎著睡了，只是沉沉夜幕下，回荡著两种不一样的心思。

第二十三章
海蟾尊看见靖沧浪，也听见悬壶子的介绍，但是他毫不犹豫也没有一点招呼的就展开层层威压，直往靖沧浪身上逼近。这种气势上的冲击，差别在於修炼，若说一般人是猫，修炼者的气势可能是虎，所以猫遇上虎天生就会感到害怕或是退缩。
那是一种对於生命保存的本能。
纵然靖沧浪天生奇才，但未经过系统性修炼，身体素质也只比普通人好上一两分，此刻面对海蟾尊极具针对性的威压，不由的连连后退，然而，天生的一点傲骨，以及难以言说的一点感受，让靖沧浪不甘退让，此刻咬牙硬生生抗著。
「靖沧浪……师兄……」一旁来不及阻止事件发生的悬壶子，难掩担忧的喊著。
悬壶子很清楚，面对这样的气势压迫，最好的方法是退避。往后退几步，甚至是坐下都好，都能轻松化解。如果像靖沧浪这般硬是撑著相抗，轻者是气血不顺，重者可能伤及经脉……不过，靖沧浪大概也不愿选择退让这种近似於『臣服』的结果……真不知道师兄是怎麼想的，怎麼会对靖沧浪这般出手……明明跟师兄提过，靖沧浪是普通人了……
不管悬壶子如何担忧，此刻他都没办法出手阻止。毕竟他心中深知自己与海蟾尊的差距，如果海蟾尊真有心，自己就算是出手也阻止不了，反而有可能让海蟾尊变本加厉，只能无奈的看著事态发展。
短短片刻间，靖沧浪已经感受到全身在硬撑中逐渐不支，高强度的紧绷让身体开始受不了，隐隐察觉到一些撕裂的痛楚，可是，靖沧浪不肯退，有不愿意这样莫名奇妙的退……狠狠咬紧牙关，靖沧浪的蓝眸难得呈现出血气与狠劲，投向眼前诡异难测的青衣道者。
此时纵然是无声沉默，却更显暗潮汹涌。
看著靖沧浪唇边都咬出血丝，悬壶子真的看不下去要出手时，海蟾尊倏然收了手。而靖沧浪惯性使劲不住，要踉跄跌倒前早已等不及的悬壶子及时将人扶住，更连带度了一道真气帮助靖沧浪平稳气脉，以免留下什麼隐患。
「顽固的普通人……」海蟾尊不等靖沧浪或者悬壶子先说什麼，便是抢了白，淡漠的说著：「这般阻挡吾，莫非是里头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顽固的普通人？
听到这话，靖沧浪愣了半晌才知道是在叫自己，还没生起不受尊重的恼意，又被紧接著的后半句挤兑的心里头郁闷，差点没喘过气。若不是靖沧浪心中还念著一点礼节，此刻真的想叫海蟾尊滚出去……
这都什麼话？出手的是他、逼迫的是他、叫嚣的是他，反过头暗中骂人的还是他……靖沧浪开著药铺，虽然称不上有多少待人接物的经验，但毕竟是服务人的事业，这百般人物也是见识不少，说真的，头一次碰上这麼棘手讨厌的！
—— 简直就跟克星没两样……
心中埋怨归埋怨，但是从刚刚的事情靖沧浪也知道对方的力量超出自己，又加上悬壶子引荐在前，只得委婉的说著：「道长来访，靖沧浪不敢阻拦，不过是出突然才或许有了冒犯。」
不过，话虽委婉，言语背后那『不请自来』的暗指，却是明眼人都听的出来。
然而，海蟾尊的表现却像是个专门来挑事的，一点台阶都不愿给，极快的回应著：「既是不悦，又何必装的凛然？」
还好这种针锋相对海蟾尊没打算就此玩到底，说完话，便往内院走去。而看见悬壶子暗中投给自己的苦笑与暗示，也让靖沧浪打消了阻止的念头。
自信身家清白，靖沧浪放了人进去倒也不惧对方搜查什麼，於是也不急著跟进，缓过气后，才对身旁的悬壶子说著：「吾……长的很像惹事的吗？」
虽然靖沧浪的语气不是愤怒，却难得带上点阴沉，听著这声，悬壶子也只能苦笑：「抱歉。师兄他……脾气特殊了点，没针对你的。」
「特殊……真是够特殊了……」往常，靖沧浪并不喜欢评断人，然而此刻却是没法克制的说了一句。
真感谢素还真今日不在……不然这番折腾还真是让人吃不消……靖沧浪想起了临时外出的素还真，忍不住在心中庆幸著。
「背后说三道四，不也特殊？有时间说闲话，不如看清楚自己住的地方都有些什麼吧？」虽然两人说话不大声，但很显然的，先行一步的海蟾尊仍是听了个详细，总带著嘲讽的声线远远飘来依然清晰无比，「与其气愤自己的『弱小』，不如感谢一下吾帮你驱逐『妖气』的功劳吧。」
－－ 妖气？
听到出乎意料的词，靖沧浪确确实实的愣住了，偏头看了悬壶子，得到的却是严肃而肯并的点头。
「你不是说近日身体不适的症状出现的突然，而且找不出病因？吾那时便感受到你身上有略微妖气。」总算能够解释自己来访原因的悬壶子，终於切入正题：「不过吾虽有与妖族对敌的经验，但终究有所不足，加上近日传言有大妖潜入市区，所以才拜托师兄过来帮忙看一看，不过……」
不过刚刚师兄的手段确实太过，感觉上故意试探的成分居多，真不知道靖沧浪哪一点惹上师兄了……悬壶子叹口气，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闻言，靖沧浪此刻才发觉，除了早前跟海蟾尊相抗衡时，身体承受不住的疼痛感犹在，最近困扰自己的一些头晕、恶心感全都消失了，若真要说，还真的有一种解脱或者换然一新的感觉。
在静下心之后，靖沧浪也发觉悬壶子随身携带地松拐上，古朴的小灯内正燃烧著小小的火苗。靖沧浪很清楚，那是代表有妖气出现的迹象，往常悬壶子来访那灯都没有燃起过，除了……除了素还真的那次……
发现事情有些超出预料，靖沧浪不禁皱了眉，毕竟当初虽然事情突然，但毕竟悬壶子也说并非测出有妖怪，但话说回来自己平常与悬子相处见面，也从未使那小灯燃起，回想那时情况也多有蹊翘…….
靖沧浪思索的眼神落入悬壶子眼中，并不难猜出什麼事情，毕竟最近有什麼特殊事件，也只有素还真入住……
悬壶子回想起当初跟师兄的问话，想想应该不是，於是出言宽慰著：「靖沧浪，别多想了。当初的事情吾问过，没有问题。」
一听悬壶子的说法，靖沧浪也安下心，不过多多少少，还有些感到怪异……
然而此时，海蟾尊不紧不慢的声音又从后院传来，「真是世风日下。连待客之道都十去其九了吗？」紧接著，却是语气莫名的惊叹：「哦……这是……」
听见那饶有兴味的声音，靖沧浪心中莫名一紧。
与悬壶子对视一眼，停下话题，三步并做两步的进了后院，就看见海蟾尊站在中庭，表情跟刚刚听见的语气一般难以捉摩，正对著素还真的房间看的入神，即便是靖沧浪与悬壶子的都出现，都没能引起一点侧目。
靖沧浪眼尖，似乎瞧见海蟾尊拢了拢袖口，彷佛触摸著袖下的什麼东西。一瞬间，靖沧浪似乎看见微弱的白光。
一切发展的突然，没等靖沧浪回神，身边悬壶子的炼壶松拐又起了反应，原本燃烧的小火苗突然旺盛了起来，还发出燃烧的劈啪声。让靖沧浪与悬壶子看著那火焰都愣了，这反应……不就是……
「哈哈，妖族……」
似忽被火焰燃烧声音吸引的海蟾尊，回过头，笑著吐出了这麼一句。

第二十四章
一片火光，一声轻笑，一句妖族。
短短一瞬间，三人之间的气氛变的复杂起来。
海蟾尊猛然转过身，碧绿色的眼瞳闪烁著幽光，充满玩味的视线，死死盯在靖沧浪的脸上，不是恶意却也不抱持善意，总的来说是一种赤裸裸地进逼。面对海蟾尊的压迫，靖沧浪除了先前那般不愿屈服的意志，还起了深深的警戒。一旁悬壶子虽然没有表明什麼，但是担忧与复杂的目光已经投向靖沧浪。
谁都没有开口多说什麼，但是在无言的寂静中，一切早已清晰的不需要言语。
是的，妖怪。这里，确实有妖怪的存在。更重要的问题在於 ——是谁？
海蟾尊盯著靖沧浪不语，却抱持著某种期待。悬壶子的视线来回在靖沧浪与海蟾尊之间，却只能无言。而靖沧浪，却是越过海蟾尊，将目光投向了海蟾尊身后的那间房屋，那间他整理出来，让素还真住下的屋子。
—— 素还真。
靖沧浪在脑海念了一遍名，表面上是肃穆镇静，心情怎麼样都平静不下来。
素还真来的翩然、来的意外，带著靖沧浪始终看不透的神秘感。素还真闯入他生命的那个雨天，至今清晰如昨日。那双美丽眼睛凝望自己时，无法克制心跳加速的感受，每每忆起，仍能使血液奔腾。靖沧浪知道素还真有未言明的事情，谁心里没有那一件两件的秘密？
靖沧浪深信的，是素还真不会害他。
而这个结论，是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的。靖沧浪相信自己的判断，更认同素还真面对自己的真诚，然而眼下的情况，却让靖沧浪有了一丝动摇。
虽然见面时海蟾尊严重的仗势欺人，但靖沧浪也藉此明白近日的身体不适，根本原因是妖气入侵身体带来的不良反应。靖沧浪没办法否认这项事实，却不愿接受妖气来源是素还真……
其实更有发言权的海蟾尊与悬壶子都没有做出任何推论，可是靖沧浪的意识却像是陷入死胡同。不停的串连著海蟾尊的举措细节，一遍又一遍的否定著素还真会害人的想法，却在不知不觉间加深了这样的感觉……越是否定，反而越深陷在推论中……
海蟾尊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靖沧浪，锐利的眼神轻易推断出靖沧浪正望著自己背后的房间纠结，至於纠结什麼……真的很好猜。看著那一点一点透露不甘与失落的神情，海蟾尊就快要忍不住心中的笑。
其实，早在接近房门时，海蟾尊已经感应到白蛇气息，不过，那气息是极端隐匿的。本来想要故意问几句逗弄靖沧浪，没想到悬壶子壶上妖火却早一步抢了戏份。虽然感到可惜，不过也间接达到了海蟾尊想要的目的。
在诡谲漫长的寂静中，打破僵局的是海蟾尊。
高傲的道者一步一步走向靖沧浪，靖沧浪的脸色也随著那一足一印越发暗沉，甚至出现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慌乱。靖沧浪没有意识到自己怕了，生怕那带著『真相』的海蟾尊，会说出自己最不想要听到的话。
就在逐渐紧绷的状态下，海蟾尊缓缓的，开了口：「你身后的药园很重要吗？」
听到海蟾尊的话，靖沧浪与悬壶子同是一愣，很是不明白话题的跳跃性。
「哈，也罢。算吾多问了，身为药师的你，药园自然重要。」海蟾尊没理会旁人的诧异不解，悠然的说著：「这些药草的长势不错，这自然氛围对妖族确实有那麼点吸引力。想来是最近传闻的大妖因为这些药草灵气才躲来这里，至於你……来此摘采浇灌沾染气息也有可能。」
突然间，谁都没有触碰的答案，却从海蟾尊嘴里道出。所谓真相，也出乎了悬壶子与靖沧浪先前的猜想。甚幸，这份正确解答，两人绝对比自己的猜想满意。悬壶子的神色明显放松，靖沧浪也不再绷著身子，低低的吐了口气。
靖沧浪放松的同时，心绪却没有完全平静。知道真相并非自己所想之后，心里率先浮现对素还真的抱歉，但紧跟著的却是说不上来的别拗与怪异。对於海蟾尊所言，心里也没有绝对的信任感……
可能是海蟾尊个人导致的信任缺乏吧……靖沧浪皱著眉，心中暗想。
然而，越过在靖沧浪开始对药圃施展法绝，驱除妖气的海蟾尊，趁著无人能见的时候，却是露出了寒冷的笑。
一个崩塌与毁灭，在一开始都仅仅是看不见的隙缝。再圆满的东西，只要出现裂痕，就已经成为缺憾，这是一条不会回头的路……可惜，人都是迟钝的、惯於视而不见的，总要在下一次审视时，才会惊慌失措看著碎裂崩毁的结局，高呼著不安与惶恐。
妖气毕竟仅是气息，没有本体大妖支撑，三两下就被海蟾尊驱除的乾净。自然而然的，燃烧的壶灯也瞬间熄了火焰，变相说明了海蟾尊推论的正确性。至此，事情总算是告了小段落。
鉴於海蟾尊的本事与帮助，靖沧浪也不再如开始那般戒备防范。只可惜，靖沧浪改变了态度，海蟾尊的姿态却是依旧。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悬壶子，八卦镜有待在身上吧？拿来镇屋。」海蟾尊走到外堂时如此吩咐著，瞥了一眼靖沧浪，才继续说著：「死要面子的普通人，偏生管著吸引妖族药草园，不给点宝物镇著，还不得让道门三天两头给人『治病』？」
靖沧浪自认养气功夫还算不错，也没什麼争强斗狠之心……可是，这个海蟾尊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平静，三言两语就让他心湖不平静，更隐隐有一股烦燥感。
可惜，不论是海蟾尊道者的身分，还是说看在悬壶子的面子上，靖沧浪也不会做出什麼出格的举动。更何况，他也明白，那什麼『八卦镜』可不是简单的东西，毕竟，好友悬壶子没少跟他讲解。
「师兄……」悬壶子见靖沧浪又开始皱眉，不住无奈的喊著。
话又说回来，海蟾尊点名的八卦镜可是当初替悬壶子炼制的法宝，虽不上顶尖，但是镇压气息上却是不错。悬壶子本不敢随意给凡人法宝，如今师兄开口，悬壶子自然乐於帮助朋友。
看著悬壶子捏了个法印将八卦镜朝内封在悬梁之上，海蟾尊显然也没了什麼兴致，随意说著：「大抵如此防。眼见你与悬壶子如此熟悉，想来即便有事，你也懂得『利用』这层关系来找人。」
—— 『利用』……
听到这样的词，靖沧浪又皱起了眉，这是他与海蟾尊见面相处的极短时间内，不知道是第几次皱眉了……想著前几次出言辩解反而更加吃亏的状况，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多说麼，只是那周身散发的不悦与不认同更浓重了几分……
「哈。」
靖沧浪没说话，但海蟾尊却清楚对方心中所想，没得到延续趣味的反应，海蟾尊仍旧是冷冷笑了一声。
简单几个手续下来，海蟾尊除了三不五时丢下几句让靖沧浪心情起伏的话之外，也没有再多折腾，对於妖族的话没多说，即便是那后院一片灵草仙药或者是素还真的事情都没过问。
事情就这样有些潦草的结尾。靖沧浪将两人送出门后，望著人影消失的尽处神色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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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在靖沧浪与海蟾尊折腾的同时。
素还真与堕神阙，却也是一翻折腾对峙。

第二十五章
为了靖沧浪的事情，素还真想过要与堕神阙『好好谈谈』。
其实，素还真也没说甚麼，只是在稍早的时候与靖沧浪说了声，便向窝藏在庭院树梢的某条青蛇丢了个眼色。回头便离开了药铺，穿过长街、官道，一路往城外走去。
不出意外的，在城门口看到了脸色不佳的堕神阙。素还真朝著对方笑了笑，却没有多说甚麼的继续往城外走，脚下的路，明显是通往荒芜密林的道路。
素还真走得十分洒脱，除了最初对视的一眼外，根本没有再回过头看看堕神阙有没有跟上。那自迳走著的身影，带著那麼几分有恃无恐……著实让堕神阙有些郁闷，但是再怎麼郁闷，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追著那略显单薄的白色身影而去。
大抵是因为心中的几分放不下的不甘愿，堕神阙虽然追上素还真，却不似以往的并肩而行，反而远远吊在素还真后头，不紧不慢的跟著。脸上是说不出的紧绷与纠结，更时不时闪现著焦躁。
堕神阙心里头很清楚，素还真会『特地』约自己出来，想避过的必定是靖沧浪，自然而然的，相谈的主题也很清楚出现了。堕神阙也不是不明白，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一身妖气总是掌握不由心，导致靖沧浪一身凡躯就这样出现承受不住的恶性反应。
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堕神阙并非没有在人类中混迹过。追根究底，所谓气息收敛之法，除了取决於技术，往往还联系於心情，而自己看到靖沧浪就是心里头不爽快。
不爽、不悦，这样的负面情绪妖族不是没有，但是堕神阙虽不屑於掩饰，但也不是不能内藏於心，不然最初面对海蟾尊就不会只是『言语交锋』了。
原因……堕神阙自己也想要知道靖沧浪真正使自己躁动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素还真，也是为了他自己。然而堕神阙却是毫无头绪，那种感觉，只有在面对靖沧浪时才会浮现，就像是第六感在预警一般，来的突然、不明缘由……
「到了。」终於开口的素还真，第一句话，却是打断了堕神阙的深思探究。
闻声之后，堕神阙不仅是停下思考，更猛地停下脚步，一抬头，真切的楞了。转头望著著身前的素还真，却发现白净脸蛋上，挂著的笑含著一丝调皮，一分缅怀。
堕神阙真的没有想到素还真竟然会引著他来到这里。刚刚一路上，堕神阙只是本能锁定著素还真的气息尾随而来，实际上全副心神早早沉浸在思索中，哪还顾得上四周？
此刻二妖所在，是一处原始山坡，此处多为低矮草地碎石，只有几棵枯死的苍劲老树，将蜿蜒强壮的粗糙枝干伸向蔚蓝的天际线。地阔风低，此处算不得生命力蓬勃，是带著一点荒凉的碎石坡。
重点，不是这里的一景一物，而是此地所涵盖的特殊意义 ―― 此处是堕神阙与素还真初见面的地方。
太久了，从最初见面，到此刻历劫归来，最初与最终在此地被重叠。途中种种历程与苦涩，瞬间从记忆里翻涌而上。堕神阙望著素还真，一时间神色复杂，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情绪堵涨在胸口，压的他说不出一句话。
素还真再度保持沉默，转过身，朝视野中最大的一棵枯树上爬去，爬上了某条带著断痕的枝干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笑吟吟的看著堕神阙，彷佛在等待甚麼。
看著坐在树枝上的素还真，堕神阙又有著一瞬恍惚，逆光的身影模糊了记忆，带著光灼痛了眼睛，一瞬间，眼尾浮上了雾，带著热烈温度的湿意。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堕神阙有些狼狈地转了身，狠狠的眨了眨眼。与回忆脱离之后，更是想起来此的目的是谈论靖沧浪，一瞬间，原本的好心情与感怀全数破碎，剩下满腔不愿。
―― 是要让这片属於我们的回忆之地，也要参杂上那人类吗？
背过身的堕神阙，露出凶狠表情，很显然对於靖沧浪的嫌恶又增加一分。堕神阙不由的揣想靖沧浪是不是自己天命之敌？怎麼好端端的把白蛇守了这麼多年，刚刚放风就会发生这种事情？
带著几分抱怨与恶意，转过身的堕神阙打算暂时先不去理会素还真了，他才不会在这个话题上自降身价的开口，好歹也要素还真先开口要求他才行……完全拿素还真没办法的堕神阙，只能用宛如小孩子赌气的方式对白蛇展现出抗议与决心，同时，堕神阙对於堂堂妖皇只能用这种消极方式应对感到深深无奈。
抱著这样的心思，堕神阙硬是强迫自己不要探测身后素还真的动静。默默在心里从一条蛇数到第一千条蛇，又从一千条蛇数回了第一条蛇，数来数去有些无聊，堕神阙又开始数自己的敌人，从第一个属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数回来……
数完敌人，堕神阙没打算数朋友……真正被他视为朋友的不过就素还真。其他那些亦敌亦友的只能算半个。
素还真……结果自己绕了一大圈还是想起了素还真。堕神阙叹了口气，整了整神色，终於忍不住转身质问：「素……」
—— 素还真你到底想做什麼。
原本堕神阙是打算喊出这麼一句的，可是当他转身，第一个字没说出一半就全数吞回肚子里去。神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就只剩下温柔与心疼，至於之前的纠结？就让那些东西见鬼去吧。
眼前断枝上，素还真靠著树干却是不小心睡著了。堕神阙知道素还真可没那个闲心故意睡著耍自己。而是素还真虽然从长眠苏醒，但是身子不算好。纵然有著妖族强健的身躯与神奇树法，但素还真的精神与灵魂却是脆弱。
其实素还真需要长时间的睡眠休养，即使跟著靖沧浪极为正常的作息，仍是不够用於恢复。这些日子下来，素还真虽然没说，但是脸上闪现倦意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次意外昏睡，就是最好的证明。
堕神阙轻手轻脚的走近，如同柔羽轻盈不留痕迹，灵巧的翻上断枝，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在不吵醒素还真的状况下，把人搂到自己怀中，代替粗造的枝干成为更舒适的床铺。
或许是熟悉的气息让素还真感到心安，即使在无意的沉眠中，身子仍像找到归宿般的从紧绷放松，嘴里喃喃呼喊虽是模糊不清，却隐约可辨是堕神阙的名字。
「你轻了许多……」又是一声叹息，堕神阙将人搂的更紧了一些。
这人总是这般逞强，不到最后关头就什麼也不说，固执的要命……明明是抱怨的话，但是浮在心头却有著一丝温情。
堂堂妖皇，自妖灵成形便是杀伐果断，一路修炼也是历经种种斗争，与天争、与妖争、与人争，直到成功化形，才渐渐脱离野性纷争，然而，妖族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存在，生存法则的凶狠在荒林更加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路血腥，到了妖皇之位，结识的几个敌友难分的其他妖王，堕神阙的世界才多了争斗以外的事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残酷冷杀的模样，符合一条蛇，从始至终。
直到遇上素还真，直到看见此刻怀中的脸庞。堕神阙的人生才开阔了起来，藉由素还真，他看见了世界更多面貌，才发掘出自己心中更多未曾想过的情绪，温柔、欢喜、担忧、难过、忌妒、羡慕……还有，爱情……
堕神阙的手顺著素还真清瘦的脸庞滑出一个弧度，指尖带著明显的眷恋。
「素还真、还真……你到底明不明白，本皇早已没办法想像没有你的日子。」堕神阙喃喃说著，不知道想起什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惶恐，但很快的，又被往日的高傲皇气给狠狠压下去：「所以，吾什麼都能依你，唯有放手，绝不可能、绝对不行……」
抱著素还真，俯视这片充满回忆土地，恍惚间，堕神阙似乎看见了一条大青蟒从隐密的石穴钻出，缓缓朝著所在的枯木爬动。
堕神阙知道，那是他……久远前，曾经的他……

第二十六章
那是素还真与堕神阙的初见。
来的意外、来的突然、来的毫无防备，不过，那一天，却是让不信神佛天道的堕神阙，真切的感谢著所谓『命运』。
虽然那一天对於堕神阙来讲绝对重要，不过，实际上到底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堕神阙也记不清楚了。
对於寿命很长的妖族，尤其是能化为人形的高阶妖族，时间这东西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要他们记住什麼日子也有些困难，这也是养成妖族往往想做就做、注重当下的性子。
相较於模糊的时间观念，当时的情景却是深深镌刻在脑海里，清晰如昨。
那一天，化作蛇形的堕神阙从专用的秘密通道，自黑狱宫殿离开，来到了属於他的秘密基地—— 碎石原始山坡。一处森林间难得的荒凉，枯丛、寒石、残枝，苍绿带灰的色调著些许寒意。或许是少了翠绿点染生机，此处的地景充满了锋锐的稜角。
然而，这也是堕神阙之所以列为私房景点的原因。理由？很简单也很实际。
其实堕神阙有事没事还蛮喜欢化作蛇身，跑到这处碎石林坡，在那树枝石地上扰了尖一点的地方挨挨擦擦的，进阶皇族等级的蛇鳞非常坚固，这麼磨来磨去不但一点油皮没划破还跟挠痒痒没两样，当真是舒服的很。
问说堕神阙明明可以变成人形，抓痒这种事情间单的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但那时堕神阙已经加冕为妖皇，怎麼想都觉得自己抓痒实在是破坏形象。说实在的，变成蛇样在地上爬来爬去也没有比较好，但是天生皇者威压放出，外加上妖皇御令，以堕神阙最喜欢的枯树为中心，半径三十里大概都没妖了，他爱怎麼磨怎麼磨去。而且……不知怎麼的，蛇身蹭起来就是比较舒爽。
既然要满足自己，当然是要选最为舒爽快乐的方式。
那时候，正是堕神阙的『放松时间』。堂堂妖皇心情很好的化作巨蟒在林子里四处爬，虽然没有变成夸张的大小，不过也是超出一般蛇类的尺寸。话又说回来，反正此处本不该有堕神阙以外的生物，自然而然的一切都有些肆无忌惮了。
而在遇见素还真的时候，堕神阙正在进行他不为妖知的放松活动。
话说，一条大青蟒就在无人无妖的山林里痛快的爬来爬去，遇到稍为『蹭起来舒服』的地方就多滚几圈。刚好解决完内部大事的妖皇，心情放松的可以，愉悦的眯起蛇眼，几乎看都不看的四处游走，堕神阙对此地的了解就如同自家后院……呃，不是如同，这本来就是自家后院。
大青蟒就著样凭著感觉爬著，最终爬上山坡上坐大的枯树，准备像往常那般盘在树枝间晒晒太阳，突然蹭过一个与记忆不太一样的感触，比起枯枝，似乎多了些凉爽……不过堕神阙也没在意，毕竟这片山坡还真没有什麼能伤到他的东西。於是乎，大青蟒觉得舒服又往『那东西』蹭了几下。
「呜。」突然，一声细微闷哼传出。
堕神阙敏锐捕捉到声音，言语的声音，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声音。
虽然意外，堕神阙却没有紧张，这是身为妖皇的自信，也是战火中磨练出的实力。停下了动作，攀在高枝的堕神阙像是帝王巡视般，居高临下缓缓扫视著四周，不疾不徐的观察著是谁出声，又是谁胆敢擅闯禁地。
不过，没等堕神阙巡视过瘾，先前发出闷哼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虽是有礼却有著一丝不满：「先生……能不能请您别压在吾身上……」
这下子，堕神阙是真正愣住了。那道温雅的声音不大，却近在耳边，简直就像—— 在自己身下一般。
堕神阙转头看向自己身子正盘著的树枝，不看还好，一看还真的傻住了。
就见自己布满青黑鳞片的粗大蛇身，正压著一条小白蛇。其实白蛇也不算小，人类手臂粗细的身体，在蛇类中也算健壮了，只是有堕神阙这麼个参照组，看起来就是纤弱的最佳代表了。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白蛇先一步来到这枯树枝上，正攀著休息呢。谁知道心情放松自在到不看路的堕神阙，什麼都不管的就直接压著白蛇的身子盘了起来，才导致对方大半身子都被自己压在身下。
—— 都什麼丢脸的破事情……
堕神阙非常庆幸自己现在是蛇形，一身深色鳞片根本看不出什麼异状。回过神的堕神阙盯著白蛇，第一瞬间想到的是杀妖灭口、威胁斥责……，第二瞬间浮现的情绪却直接把第一瞬间的所思所想全部否决。
那第二顺的情绪是 —— 好奇。
当真是好奇。堕神阙本体是蛇妖，却是一头带有上古神售羽蛟的反祖血脉，加上本身冷酷的性子，跟本没有跟其他妖族『亲密接触』的经验，就算有，也是在站场上生死搏杀时，撕咬对方躯体才对有所接触。
这麼近距离的接触与贴近，对於堕神阙来说非常稀奇，而且，刚刚『蹭起来不错』的感觉，很显然是压到白蛇身上的感受。挺神奇、挺……舒服的？回想起方才的凉爽感，堕神阙下意识又蹭了蹭身下的白蛇。
「啊。你……」白蛇感觉自己又被辗压了一次，虽然不是什麼致命伤，但气闷的感觉却绝对不让人舒服。
白蛇晃著头，想甩去被压住的烦闷，却看见那只笨重压著自己的大青蟒，似乎对自己有著意外的兴趣，一颗巨大的蛇头直直盯著自己，也不知道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直往自己靠近。
此刻，自认脾气不坏的白蛇也对这种被压制的状况有些恼了。看著对方没有防备的把头往自己这凑，心下一狠，竟是不管不顾的就张口往对方咬去。
咬了对方一口，白蛇才觉的解气许多。但随即右位自己的失控感到一点害臊，半晌没听见对方的反应，心下也有些忐忑，连忙收了口，再次看向至今仍压在自己身上的奇怪青蛇。
「你……」就见对方稍稍偏了脑袋，盯著白蛇，带著皇族气息的语音有著疑问：「刚刚是在咬本皇？还是……含？」
堕神阙问的认真，反观白蛇像是被天雷击中般顿时傻眼，呆愣著不知道该说什麼，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滋味是丰富的可以，比起五味杂陈还要复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