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僵硬掉了。 　　恐惧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我可以驾驶着一部和大楼一样高大的机器躲开同等大小怪兽的触须,却逃不过挨一个女孩子的巴掌。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 　　“哪样做?” 　　“你忽视她的存在!你让她哭了……” 　　她在说什么?我才不会忽视明日香的存在。要忽视一个准备痛殴你一顿的女孩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而且我绝对没做任何让她哭的事。她没哭。不,那些是眼泪。但她没哭。 　　然后呢? “我什么都没干!” 　　“正是!你什么都没干!你只是站在那儿接受了绫波的巧克力!” 　　“于是?” 　　“你一点也不考虑明日香的心情吗?” 　　“你所说的‘明日香的心情’指什么?” 　　阿光露出惊愕的眼神,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铃原君,你能在外面等我一下吗……?” 　　我真的很不喜欢那种话语。 　　东治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她选择了阿光温柔的微笑,而不是我恳求的目光。其实这并不奇怪。班长等到高个儿男生走出教室后才开口说她想说的话。 　　“你不知道吗,碇君?明日香爱你!你们两个不是一对吗?” 　　什么?阿光真的说了我听到的那些话吗?她真的那么认为吗? 　“什么?!我们不是一对!”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日香,我的女朋友?这一定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笑话。 　　“她总是嘲笑我!她总是试着羞辱我!她一定认为我是她最大的敌人。我们几乎不共戴天。如果她真的恨我我也不奇怪。但你说她爱我?” 　　“对!” 　　“你没听……?” 　　“你们这些男生都是些瞎子!如果她讨厌你她才不会自找麻烦地嘲笑你!你是她唯一真正尊重的人!对,你的确像是她最大的威胁,但你同时也是她唯一在乎的人。当你不那么白痴或者愚蠢的时候……”

　　虚无。我只想要虚无。 　　我不想去想丽。她的微笑。 　　我不想去想明日香。她生气的表情,她的眼泪。 　　我不想去想友情。 　　我不想去想爱情。 　　我不想去想。 　　但我不能。这里……没有地方让我逃避。

“我很抱歉,明日香。”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应该向她敞开心扉,说出我心中的实话。 　　“我从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你总是嘲笑我,折磨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讨厌的人?敌人?朋友?你真的讨厌我吗?还是你根本无所谓?我不知道,而你又不说,不是吗?你只叫我笨蛋而已。” 　　我不敢相信我说了这些。 　　“但我在乎你。我喜欢你,明日香。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大多数时间你很烦人。如果我伤害了你的感情,那我道歉。如果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更是对不起……”

如果不是感觉到有人突然靠在我身上,我或许会很快地进入梦乡。睁开眼,却没敢动。奇怪的同时,我想我也很宽慰地看见是丽。她看看我,然后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吓呆了!我只不知该怎么办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想立刻站起来逃离她,但另一部分却似乎被控制着;另一个真嗣,说服我放松并享受这只属于两个人的亲密。 　　我再次看了她一眼,惊讶于我所见的。她没有笑,但也没有平时的表情。她看起来很平静,就像天时一般。看到这样的她洗去了我残存的胆怯。我再次闭上眼,让自己陶醉在此时此刻中。我感觉……出奇地好。平静,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平静。我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坏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感到安全。

　　‘我是你。’　　“我？”　　‘是的，你。我是你的希望和梦想。’　　“希望？梦想？我早就忘记了那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父亲遗弃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个而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我没有价值。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个利用的对象。他一定希望我根本没有出生！所有人都是这样！”　　‘母亲爱我们。’　　“母亲不在了！”　　‘可你还是错了。有许多人关心我们。’　　丽、明日香、美里小姐和加持先生的面孔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是东治、建介、阿光。　　‘我们的家人们和朋友们。’　　“他们那样做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他们只是需要个驾驶员罢了！他们迟早会找到更好的人选，然后就会像父亲一样把我丢下！”　　‘你只是在骗你自己。’　　只言片语回响在我的耳边。　　*你今天做了值得尊敬的事。你应该引以为豪。*　　我第一次驾驶初号机出击之后，美里小姐对我这样说。　　*干得不错，真嗣。*　　干掉第十使徒过后，父亲这样称赞我。

　*如果你不驾驶，丽和惣流都会死的。*　　我脑中闪过一个血池，毫无生气的丽和明日香漂浮其中。　　‘你离开她们，她们只会比你在的时候伤得更重。’　　丽和明日香，在流泪的情景。　　‘你想让她俩也经历和你相同的痛苦吗？’　　小时候，父亲离我而去的情景。　　“不！”　　‘那你希望又是什么呢？’　　“我不想死……”　　我小声地说着，声音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然而当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我就立刻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想死。”　　当我刚刚来到NERV时，我走的是一条自我毁灭的路。我对自己的生活漠不关心。我经常会想到死，却从未付诸实施，只因我缺乏勇气。至少，我有时就是那么想的。我突然发现，死并不难，难的是活下去，真正地活下去。　　“我不想死！”　　我不想独自死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地方。　　“我不想死！”　　如果我能最后再拥抱明日香和丽一次……（这last wish还真……情圣了……－译者注）last wish还真……情圣了……－译者注）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那么，你就活下去吧。’　　一瞬间，我感到一股暖意和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我的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爱？　　然后我感觉到一个稍纵即逝的存在。很熟悉。（Ikari Yui...世上只有妈妈好～－译者注）Ikari Yui...世上只有妈妈好～－译者注）　　之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男人的抉择。你会怎么做，碇·真嗣？”　　众人今天对我说的话在我脑中又一次浮现，几乎超出了我大脑所能承受的负荷。这一次，我不可以再逃避现实。　　我抬头盯着向NERV本部飞去的使徒的身影。四周全是受惊的人群四处寻找掩体的声音。我想离开是不想再给别人带来痛苦。没有我他们可以专心干好自己的事。我不要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拖累了他们。　　可是，即使我离开了，人们还是会受伤。丽……明日香……我的决定并没有如我所愿救了她们俩。实际上，恰恰是我的临阵脱逃，才使得她们可能……可能会……　　“你不去驾驶，就等于宣布了丽和惣流的丧命。”　　父亲的话，也是我最怕的结果。我还记得那时，他随随便便地、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好像他在说的不过是天气罢了。我从没想过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能如此伤人于无形。可那又怎么样，跟现在我眼睁睁看着遭受重创的零号机和二号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话终于应验了吗？也就是说，我拒绝了我的亲生父亲唯一一次给我的善意的建议？那个混蛋！这是我的决定，不是他的！

“你不觉得音乐是李林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吗（人类借薰之口说出的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译者注）……，碇·真嗣君？难道你感受不到它那能填满人心灵的丰沛感情吗？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有更多的音乐家来抚慰人们的心灵和灵魂，这个世界会更加美妙吗？”

　“你曾经是第一适格者的爱人吧？”　　我心中一颤。NERV内部的传闲话速度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另外既然继续隐瞒这一点也没什么意义了……　　“是……曾经是。”　　“就是说你们不再是恋人了？”　　“不是了。”　　“为什么？”　　她问这个干嘛？我不愿想起这件事，特别是在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之后。　　“时过……境迁。”　　“失去这段感情你很伤心？”　　“嗯……”　　“因为这个你才想避免和我接触？”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说话。也许我应该走掉才对，然而我也不想那样做。　　“你是觉得如果从未和其他人相识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被背叛的感觉。即使他们死了或是不在这里了，你也不会感觉受伤。”　　真难以置信，她居然是对的。　　“没错。”　　“这么说你想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度过余生，永远拒绝其他人？”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从此以后还有什么意义。也许我的生命根本就没有意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会做出抉择的……　　“也许吧。”　　“可如果那样的话，你就永远都无法摆脱心中的悲伤和寂寞。”　　悲伤和寂寞……　　灯忽然灭了。澡堂关门的时间到了。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居然已经呆了这么久吗。　　一只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的心差点没跳出来。她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我忙抽出手看向一边。　　“该……该走了。”　　“哦？结束了么？”　　“是。”

　在思索着我和那两个非常重要的女孩一度曾拥有的关系的同时，我也在想另一件事情……　　“渚，你……你总是对我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成为朋友呢？”　　“能让人微笑就是我的快乐。然而看到这样一颗纯洁的心灵蒙受着哀伤，负疚和绝望而变得如此沉重，我很难过。我想更多地了解你，这样才能理解你的苦衷，进而让你再次露出笑容。”　　“你……想看我笑？”

这场面……感觉好熟悉……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想……笑就可以了……”　　我现在成了……丽曾经的样子了吗？　　我上一次会心地微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不开心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为什么不是美里小姐？即使是他也好啊，那个曾是我父亲的人？”　　一想到司令笑起来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换个角度来考虑的话……那也是颇为吸引人的场面。　　我叹了口气。我不敢相信自己竟还对他抱有些微希望。难道说我还没长记性吗？　　“因为你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