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艺宁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纪明亭的身材比例很好，这样单腿曲起另一只伸直，显得腿格外修长。右边胳膊架在膝盖上，使锁骨从V字领口里被强调出来，加上电视屏幕彩色的光打在脸上，显得他惯常的玩世不恭的表情又多了些清冷的味道。聂艺宁不自禁拿手比了一个镜头，想如果要能将这样的纪明亭定格，会有多迷人。　　纪明亭将烟头摁掉，更放松地将手撑到地板上，背像根本没有着力一样靠着沙发，脑袋后仰着的时候才看到不知道在一旁站了多久的聂艺宁。　　纪明亭匆忙摆出一张勾引的笑脸，却不知道聂艺宁刚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已经被他所诱惑。坐直身体的时候发现聂艺宁光着脚走到他对面，刚洗完澡湿润的皮肤在空气里有着小小的颗粒，然后他膝盖着地调整着高度，毫无预警地吻了下去。

十四　　纪明亭醒来的时候有一些恍惚。窗帘闭得死紧，与自己房间类似的格局却因为身边有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而显得不那么熟悉。起床将窗帘拉开了一些，才从不一样的色调里分辨出自己身处的地方，而聂艺宁仍然将头埋在枕中，平日里立起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头，却因为并没有留长而使整张面庞显露在自己的视线里，唇线抿得很紧，身体弓成一个抗拒的姿势，睡梦里也有些不安的样子。　　纪明亭复又坐回床边，凝望着仍在熟睡中的聂艺宁，突然有了想要改变他这种抗拒常态的冲动。他知道像他们的年纪着实有些尴尬，身处娱乐圈难找安定的感情，但又没有太多时间像年轻时那样四处留情。对着镜头都在否认着绯闻，却在想到十年如一日地说自己是单身时有没有人会相信，十年不恋爱，心理能承受生理也没有办法解决。他也知道以聂艺宁的条件，说之前没经历过那么几次海誓山盟也不太可能，可年轻时的事情，现在也做不得数。

床上的聂艺宁一无所觉，一直注视他的纪明亭却在开始思考建立一段稳定关系的可能性。想着想着便觉得心动了，每天早晨起来都看到同样的一张脸也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纪明亭被自己营造出的温情氛围打动，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去握聂艺宁枕在耳下的手掌，那只手掌被他的耳朵压出了一道深红的痕迹，手心还有些许的薄汗，纪明亭就这样握着，直到聂艺宁被逐渐加重的力道弄醒，迷蒙着睁开眼，便看到纪明亭坐在床头，对他如同睽违多日般的热切微笑，然后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那表情居然显得颇有几分虔诚。 　　聂艺宁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情脉脉弄得措手不及，翻了身仰躺着，任由纪明亭覆到他身上，然后在他耳边说，拍拖吧，我们。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却有着与昨夜那样蒙昧的情欲氛围有了本质区别。聂艺宁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没有答话，纪明亭已经忍不住地催促，说快说好，说。 　　聂艺宁怔了半晌，说我去洗脸。说完想起身时却被纪明亭按住，佯装出凶巴巴地口气，说我也没洗，答应了再洗。

受不了他的无赖，聂艺宁懒得理会，推开他自行起床找了T恤套上，走到窗边扯开窗帘，这才发现这一觉睡得是自己入行来少有的安稳。正准备转身的时候被纪明亭从身后抱住，将脑袋搁在他肩上，说Ning，我很中意你，所以快说好吧。　　聂艺宁有些无奈，转过身正对纪明亭，说做都做过了，我说不说好又有什么分别，我虽然不算禁欲，但也不至于饥渴到找床伴连性别也不挑的程度。　　纪明亭说我知道，可是还是觉得应该再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真的都有收心的打算。说着举起右手摊在他面前，说而且，你认为用这个就叫做过？　　聂艺宁有些羞窘地别过脸，逞强地说这方面的话，我们都有必要做多点功课。　　纪明亭笑着，揽过他的肩说先去冲凉，从今天开始有记者再问我感情我应该不会再厚脸皮说我单身。

果然没过多久，纪明亭再上通告的时候就有记者再追问感情问题，。纪明亭这些年回答这个已经不下千次，因此记者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问了句最近怎么没有见到你的绯闻，也没打算追问到什么特别点的回答，没想到纪明亭偏偏一反常态不再与记者打太极，很认真地说都三十多岁没有拍拖怎么可能，以前无所谓，现在与那个人还在逐步稳定中，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再来延缓我们的稳定进度比较好，我也担心他会因为绯闻而对我产生不信任，所以以后还要拜托你们笔下留情一点。　　记者有些被吓到，话筒纷纷伸到他面前追问着能否透露那一位是不是圈内人，纪明亭用他最讨记者喜欢的口气说真的拜托，给我时间，有了结果我一定会交待。

当晚娱乐新闻头条自然不出所料是纪明亭证实自己恋爱中的消息，好事的媒体自然都不约而同地将他以往各条绯闻全都列成表格一一对照排除，推测他口中的“那个人”，得出的答案却各不相同。更有甚者还请来资深记者做分析，辩论的主题是纪明亭在回升期的时候公开恋情对事业会否有影响，一方认为纪明亭当初最受欢迎的就是绯闻，如今想与绯闻划清界限，实在前途无亮，另一方倒认为纪明亭如今公开恋情正是做出了想当一个专业演员的姿态，而就他在新片中的演技来看，或许这会是他事业的另一个更高峰的开始。电视台的星座专家命理专家也纷纷做预测，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罗砚收到消息后马上打电话向纪明亭求证，纪明亭便没有隐瞒，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罗砚在之前已隐约猜到一些，听了他的陈述之后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说如果聂艺宁下部戏还要找你合作，我支票一定早早准备好。　　纪明亭转过头看了眼正在电脑前忙着敲字的聂艺宁，说你是老板你问他用不用我，我是演员很被动的。　　罗砚在那头皱眉，心想这句话好像之前我拍戏的时候经常说。

梁谨言贴着罗砚的耳朵听那头的声音，直到挂断声响起，才不可思议地说居然Matt也会认真拍拖，而且还是与聂导演。顿了顿又说，不过聂导演真的不错，那么靓。　　罗砚不屑，说你的口气与年轻fans没有区别，看人只懂看面皮。我现在倒担心他会不会一厢情愿，你也知道的，他那个人看起来左右逢源，其实不太懂与人交往的。　　梁谨言说拍拖又不是做生意，有心最好，朱曼之前不也常说我不懂与人交往，可这几年你也没对我冷淡一分。　　罗砚看着他无奈地笑，想果真是自己没有冷淡一分，他才有底气说这样自负的话。　　那边纪明亭挂断的电话早已放到一边，递了杯咖啡到聂艺宁身边，换来一个匆忙但真心真意的笑容。纪明亭觉得这样真的已经很好。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样子的改变对于他而言是好还是坏，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所熟悉的纪明亭一直都是那样随遇而安，不努力但不时有点小小运气，好在够乐观而且没什么企图心，因此也一路开开心心到了现在的位置。现在的他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改变的太大，罗砚不知道自己与纪明亭到底谁会先适应这种改变。 　　纪明亭没有想那么多，在他单方面强制性的宣告与聂艺宁建立稳定的恋爱关系的那天起，他便一厢情愿地将重心放到了聂艺宁身上，并且庆幸地想，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有自己这样的待遇，工作生活都能和恋人在一起，做什么事都觉得开心。 　　说来也巧，订下来的开机日正好是金像奖提名揭晓的第二日。那天聂艺宁没有出门，纪明亭开车去了他家，说是一起等公司的电话。 　　聂艺宁说我觉得你应该会有提名，今年上画的几部片子，男主角强的不多。

十六　　这次的开机仪式与上部戏相比场面更是大了不少，记者的话题也大部分冲着“答案”的风光提名而去。聂艺宁从知道消息时就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任人重复着提问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被问及对自己拿奖有没有把握的时候，斟酌着语气说自己的导演奖并不太看好，但是会力挺纪明亭获奖。　　依照这几年金像奖的走势，最佳影片一般也不会给这种小成本的文艺片，因此众人也都认为他是知道最佳影片奖希望不大，因而把目标转向了余下奖项中最有份量的那一个。纪明亭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正巧收到聂艺宁转向他的眼神，了然中带着点暧昧，纪明亭那时觉得太阳似乎都刺眼了些，竟呆立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做下一个表情。　　晚上一同回去的时候聂艺宁对纪明亭说，你们都太好命，不懂草根挣扎的艰辛。如果看到过自己一个人挤着经济舱背着行李四处宣传的场面，看这个圈子里所有想尽办法搏出位的艺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纪明亭想了想罗砚又想了想自己，皱了皱眉做出了个不理解的表情。　　聂艺宁将胳膊搭到他肩上，说只不过等到你站得高了，别人说的话你就都听不到了。

纪明亭不懂他这样的语气，说我站得不高，但别人说什么我也听不到。　　那是因为你聋的。聂艺宁斜他一眼，回答。　　那晚纪明亭就保持着这种似懂非懂的状态睡在聂艺宁身边，看着他仍是弓着身子背对着自己，但距离近了很多，倒像是嵌进自己怀里一样的姿态。　　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世态，就连同公司的也有爬罗砚的床不成退而求其次敲自己房门的。时间久了也就不当一回事，有时候为了工作需要甚至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别人拉着自己炒作，心想为名为利又有何可以指摘，谁不是为名为利而来。　　倒真没几个像聂艺宁这样坦荡承认，甚至把自己说的更为不堪。他知道名或利都是挣不脱的枷锁，可像聂艺宁这样目的明确直来直往的，倒真是不多见。纪明亭突然有些不希望他太迅速地站到最高，不是因为怕到那时他会真正成了被名利所操控的那种人，而是怕他这么年轻便看到自己的功成名就，之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太寂寞。　　纪明亭不知道自己对聂艺宁的信心从何而来，他就是那么确定地相信，聂艺宁这个人是聪明的，哪怕他说只有站到最高才会不管不问别人的话，其实就以他现在的位置，真正能听到心里去的话又有几句。

聂艺宁的呼吸浅浅的，埋进枕头里几乎听不到声音，纪明亭摸索着搂住他的腰，闭上眼之前想着，也许自己就愿意这么抱一辈子也不一定。　　没过多久便是圣诞，聂艺宁这次投资很高，倒也不怕拖一拖进度，便慷慨地放了剧组一个长假。纪明亭与罗砚约定一道回美国，梁谨言因为节日期间通告满档，只能眼红地看着他们收拾行装。　　问到聂艺宁准备怎么过，得到外婆只习惯过农历年的回答。纪明亭有些不安，说我说好回去，明年一定陪你。　　聂艺宁敷衍了一声，想反问说怎么那么确定明年还能在一起，最终看到他歉疚的表情，还是咽了回去。　　那几天聂艺宁过得随性，之前那么多年一个人过惯了，也没觉得怎么孤单，睡到中午起床之后煮点东西吃，之后看一会电影，晚上开着车出去吃饭游车河，回来有时会与纪明亭聊一通不长的电话。　　这样的生活与之前并没有不同，聂艺宁想到此，便会感激幸好与自己相处的是纪明亭。不懂思考爱或不爱这样的课题，只是觉得与他在一起十分舒服，无论做什么，那个人总会以一种丝毫没有侵略性的距离呆在自己身边，尺度拿捏的太过恰当，有时候也会小小嫉妒地想是不是经验太过丰富的原因，却马上鄙视着自己年过三十还有这样不恰当的感情洁癖。

聂艺宁相信以纪明亭的手段，要对别人好，没有人能逃得掉。可他的热情能持续多久，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聂艺宁自认没有他那样的知进退，只好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处处被动接受，不敢也不愿哪怕放松一分一毫。　　这样虽然太费工夫，却在与纪明亭的角力中每获得一点点胜利便乐此不疲。　　平安夜的时候纪明亭算准了时差，聂艺宁晚上散完步回来，正在摸邻居家小狗的脑袋向它告别的时候手机响起。　　聂艺宁肩膀夹住电话，费力地将钥匙插进锁孔。“喀哒”声之后电话那头有人用英文说圣诞快乐，背景倒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嘈杂。　　聂艺宁不解地问怎么那么安静，纪明亭笑着说傻仔，这边现在是几点。　　这样啊。聂艺宁装做不经意，说一直都觉得你好像就在身边，忘了有时差这件事。　　那边半晌没接话，许久才听到一声深呼吸，纪明亭说，本来没想的，现在倒突然想现在就在你身边了。对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聂艺宁刚说完好，那边已经轻轻哼起了silentnight，声音柔柔的，似乎真像在耳边唱着一样。聂艺宁屏住呼吸听，到他唱完的时候却嘴硬地说现在终于知道罗砚帮你出唱片需要多大勇气。　　纪明亭委屈地说不能说点好听点的情话么。　　聂艺宁说刚刚散步的时候，邻居家的狗一直跟在我旁边，很乖的也不叫，就陪着我慢慢走。我有时候想一个人其实还蛮无聊的，所以最近正在考虑，到底是要在家里养一个恋人还是一条狗。　　纪明亭说其实你不适合养狗的，时间不稳定又懒得清狗毛，皮肤说不定还会对动物过敏，这里有一个人，生活能自理长得也算赏心悦目，还可以唱歌逗你开心，你要不要考虑领养？聂艺宁轻笑出声，说等你回来。

十七 　　跟纪明亭一起回来的，还有三只有着显眼LOGO的大型名牌拉杆箱。聂艺宁开了门，帮他拖了进来。纪明亭很自觉地在客厅就打开箱子整理，衣服堆了满满一沙发，聂艺宁蹲到他身边，默默不语。 　　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把沙发清理出来，纪明亭顺势坐到地毯上，拉过聂艺宁抱在怀里，开玩笑似地说需不需要交房租。 　　聂艺宁没有说话，半晌抬眼问道，这样好么，会不会太近。表情极为认真。 　　纪明亭猝不及防，怔了一会回答道，先试试看吧，现在想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聂艺宁的房子不算小床也够大，多了一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车库里空位也有，纪明亭只停了那台自认为很低调但聂艺宁评价为最多算是不太高调的BMW。衣柜比较麻烦一点，聂艺宁虽然不是艺人但参加的活动也不算少，不重复是必须的，加上一个对外表重视的不行的纪明亭，更衣室显得狭小了很多，收拾了好久才勉强放了进去，纪明亭却头痛地说现在只放了一季的衣服，明年怎么办。 　　聂艺宁挑了挑眉，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