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好酒。
一坛窖藏了至少三十年的陈年好酒。
人。
女人。
一个声音清脆、身上挂着铃铛的女人。
花满楼正在百花楼上品茶，这个女人就抱着一坛酒从窗外一跃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提着长剑的男人。
“臭丫头，识相的，把东西留下，一直跑算什么本事！”
“你没追上我，那就是本事。”那丫头侧脸看了花满楼一眼，突然把酒坛放在桌上，人也在花满楼对面坐了下来。
酒坛不大，里面大约能装二、三斤竹叶青，若是好酒之人，一口饮尽也不是难事。
“不过我既然到了这儿，就不用跑了。”丫头说完对着花满楼一笑，“对吧，公子？”
花满楼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露出如常的笑容：“的确如此。”
“哼，不过是个不涉江湖的富家公子，你以为他能保护得了你？”那人话虽是对着丫头说的，眼睛却盯着花满楼。
“咦？”丫头瞪大了眼睛，一副惊奇的模样，“你也算是江湖人士，怎么竟没有听说过公子的百花楼？”
那人面上神情不变，心中却已开始回忆这些年来，江湖之中是否有“百花楼”的传闻。
不过就算他想破脑袋，大约也是想不出的。
“你诳我？”
“就当我诳你好了。”丫头也不辩解，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你若杀了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说着，朝桌上的酒坛看了一眼。
楼，是简单的楼；人，也是简单的人。
可那人退却了。
“如果不敢，那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我和公子都不会追究的。”说着又转头向花满楼笑道，“对吧，公子？”
花满楼轻笑着点头：“的确如此。”
那人心中已有退势，口中却又不甘：“别以为我怕你。我若出招，那公子哥怕是连我的剑都看不见。”
花满楼轻叹了一口气，却又笑着摇了摇头，他已不需要回答。
因为有人帮他回答了。
“他的确看不见。”楼梯处有人飞身而上，落在花满楼身侧，“不光看不见你的剑，他连你的脸也看不见。”
说话的人，有四条眉毛。
花满楼似乎心情不错，笑道：“难得你居然是从正门进来的。”
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坐着的。
若是别人，有客来访却不起身相迎，总会让人觉得无礼。
但花满楼又接着说道，“酒在老地方。”
简单两句，就已让人明白来者是客又不是客。
陆小凤也笑道：“有窖藏了三十二年又七个月的竹叶青在眼前，你难道不请我喝一杯？”
花满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的鼻子似乎从来没这么灵过。”
“我的鼻子只对两件事灵。”
“那你也该闻出来，这坛酒并不是我的。”
“那可真是麻烦了。”
陆小凤一边说一边摇着脑袋，好像极为惋惜的样子。
这边聊得开心，另一边的人却有些不耐烦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既然连你都认为他看不见我的剑，还不把东西乖乖交出来！”说话的底气似乎又足了些。
丫头摇头叹道：“说你笨，你还真笨。人家聊天就是给你机会滚，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臭丫头，我待会儿收拾你！”
陆小凤也叹道：“我只说他看不见你，可并没有说你伤得了他。”
那人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却又强装镇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小凤摊手道：“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现在数到三，如果你想走的话……”陆小凤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着数起来，“一……”
“好！臭丫头，今天你有帮手，我且饶了你，他日……”
“二三！”
陆小凤后两个数字连着数得极快，数完就做出要出手的姿势，那人心中一怵，话未说完，翻身就飞出窗外。

文呢？

“我叫丁铃铃，谢谢公子刚才救我。” 丁铃铃向花满楼抱拳致谢，一派江湖儿女的作风，之后又在原位坐下，抱紧了酒坛，警惕地盯着陆小凤。
她的左手臂上绑着一只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的确是个很配她的名字。
“我叫花满楼。”
花满楼的百花楼里鲜花满楼，的确也是个很配他的名字。
陆小凤叹气：“我还是第一次因为一坛酒被人用这种眼光盯着。”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这的确可以算是我人生中一段特殊的经历。”
他身后的人也是轻笑。
花满楼微微皱眉，然后他就笑了。
陆小凤笑起来的时候很豪爽，让人听着也想要跟着笑起来。花满楼的笑却是清清浅浅的，仿佛他的笑一直就在脸上，从未消失，看起来很舒服。
“原来是楚香帅，请坐。”
花满楼说话的同时，伸手示意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楚留香坐下后不禁奇怪道：“花公子认识楚某？”
“虽有耳闻，却不曾有缘得见。”
陆小凤毫不在意地在唯一剩下的座位上坐下，笑道：“我早就说过，如果有人能在不认识你的情况下立刻认出你来，那人必定是花满楼。”
“哦？”
花满楼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水，这才笑着解释：“我刚才还在奇怪，陆小凤是从哪里沾来的郁金香，直到刚才香帅那声轻笑，我才意识到陆小凤这次为何从正门进来了。”
“我偶尔也是会从正门进来的。”陆小凤不满地抗议。
花满楼并不理会他：“陆小凤的轻功虽已是上层，但他每次来总会故意弄出些动静来。刚才落地时也只有一个人的足音，如此，便只能是‘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的楚香帅了。”
楚留香原本正疑惑陆小凤刚才为何故意弄出些声音来，如今更是一头雾水。
“等等，”丁铃铃似乎发现了重点所在，他盯着花满楼的眼睛，却是在问陆小凤，“你刚才说他非但看不见那人的剑，也看不见他的脸？”
陆小凤摊手。
花满楼笑道：“不错。因为我是个瞎子。”
花满楼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微笑的样子，仿佛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回轮到丁铃铃和楚留香惊讶了。

“你当真看不见？” 丁铃铃在花满楼眼前摆了摆手，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人总是这样，面对自己不敢相信的事实，就只能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花公子虽双目失明，却远比常人豁达，楚某深感敬佩。”楚留香这话倒不是。
和陆小凤同行的路上，楚留香也大约说了些关于花满楼的事情，夸的多，但也免不得要调侃几句。
真正的好朋友不正是如此？
陆小凤和花满楼，大概就像他跟胡铁花，从小一起长大，表面看来性格相差很多，但若是有酒，首先想到的必定是对方。
只是胡铁花要比花满楼难找得多。
楚留香一路上也曾想象过花满楼的样子，却唯独没想到他双目失明。
这让他想起了原随云。
想起了当初在蝙蝠山洞里的那段故事。
没有人能够体会黑暗的恐怖，只有当你置身于相同的境地的时候，才能了解那些永世不能见到光明的人的恐惧。
很多人因此而落拓，原随云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而花满楼似乎又是另一种极端。
极端的好。
楚留香实在是不敢想象，若花满楼是敌非友，该是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可谁又能说，原随云就一定是错的呢？
每个人选择的生存方式不同，而他，也不过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而已。
“楚香帅谬赞了。”花满楼笑道，“谁人不知，楚香帅天下无敌，却从不伤人性命，方为大善。”
陆小凤笑道：“别说初次见面的人看不出来，就连我都常常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
丁铃铃环视小楼：“这里的花都是你自己打理的？”
“平日里这小楼也没什么人来，弹弹琴，种种花，打发些闲暇时光罢了。”
丁铃铃突然拍着胸脯叫道：“那我今天可真是运气了！若不是他们来，我岂不是要倒霉了？而且还要连累花公子跟着我一起倒霉，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花满楼不解：“你刚才不是说……”话未说完，他又突然笑了，“丁姑娘冰雪聪明，不过有句话你并没有说错。”
“哦？”
“你既然到了这儿，就不用跑了。”
丁铃铃红了脸：“那是我诳他的，习武之人多疑，我不过是利用了他这个心理而已。”
花满楼浅笑：“我虽不及陆小凤和楚香帅，但若要伤我，却也不太容易。”
丁铃铃眼珠转动，似有些不信，却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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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一样，目光在陆小凤和楚留香身上来回，然后又兀自摇起头来。
陆小凤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些曾经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的女人们。
好在丁铃铃终于停止了这一举动，叹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个看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怎么会是朋友？”
花满楼笑道：“我却知道，他们至少有三个相同点。”
“男人，有名的人，还有什么？”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酒，女人，还有麻烦。”
陆小凤毫不在意地大笑：“我早就说过，知我者，花满楼也。”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他好像的确没有反驳的理由。
丁铃铃瞪大了眼睛：“麻烦？这也算是相同点么？他们两个都是很麻烦的人？”
“不是他们麻烦，而且总会有人找他们麻烦。”
丁铃铃转动眼珠，又突然问道：“你们很喜欢酒？”
这似乎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可是从你们进来到现在，你们并没有喝一滴酒，甚至花公子说‘酒在老地方’，你也并没有去取。这又是为什么？”
楚留香反问道：“若是有人在姑娘面前放一个肉包子，却请姑娘吃馒头，姑娘觉得如何？”
“自然是食之无味。”
“这说法虽不太恰当，花公子的酒也必然要比那馒头美味得多，但姑娘手中这‘肉包子’……”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而听的人已经懂了。
丁铃铃更是抱紧了酒坛，警惕地看着两人。
不多时，她却又笑开了：“你们既然经常遇到麻烦，不如再多一件。”不等他们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们能把我安全送到柳巷张老头家，这酒，我就请你们喝了。”
陆小凤笑道：“美酒虽好，可我却更怕麻烦。”
丁铃铃跺脚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是胆小鬼不敢去！”
她手未动，却还是有“叮铃铃”的铃声响起，原来不只是手上，她的两只脚踝处也各戴了一只铃铛。
楚留香笑道：“谁人不知柳巷张老头的名号，又有谁人不知他爱酒如命，这酒若是到了他的手里，又岂会轻易再倒出来？”
丁铃铃眼波流转道：“世人只知他爱酒如命，却不知他为了另一件东西，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陆小凤看了她一眼，叹道：“那就更去不得了。”
“为何？”
“因为比酒更要命的，岂非女人？”
楚留香和花满楼同时轻笑着摇了摇头。
丁铃铃又跺脚：“你当世人都和你一般，只知道美酒女人？！”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第三样东西可以让男人着迷么？”
陆小凤这一句自然是笑话。
他也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有着不同的执着，比如花满楼爱花，西门吹雪爱剑，只是他好像更喜欢看丁铃铃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似乎成了他此刻的乐趣。
丁铃铃果然又瞪着他，忽而又扭过头去：“哼，像你这种人，自然不懂得其他事物的妙处。也不敢跟我赌这酒你是喝得，还是喝不得。”
陆小凤捋了捋自己的另外两条眉毛，叹道：“我若是想喝，自然喝得。可是我又很喜欢赌，实在是叫我为难啊。”
花满楼笑道：“你既已有了决定，又何必寻她开心呢。”
楚留香也笑道：“去张老头家里讨酒喝，实在是一件有趣而且刺激的事情。”

好吧原本担心被拍得很惨……
现在发现我想多了，因为已经渣到没人看，看了也是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或者懒得吐了……
不过反正已经写了，总要写完的！o(￣ヘ￣o* )[握拳!]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若非迫不得已，很少有人会选这个时间出来。因此他们的马车走得还算顺畅。
丁铃铃透过马车的窗口往外张望，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松了口气：“没有人跟来，真是太好了。”
其他三人却同时摇了摇头。
楚留香说道：“明处虽没有，但暗处却至少有二十人正虎视眈眈。我只是很好奇，他们为何没有攻过来。”
丁铃铃瞪大了眼睛：“有那么多人？”
她的确是一个人都没看见，但没看见并不表示对方不存在。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笑道：“这就得谢谢我们的花七公子了。他弃快马而选择行程慢又招摇的泉鸣马车，原因就在于此。那些人想动手，好歹要顾忌一下花家的势力。”
花满楼点头：“的确如此。花某虽不担心陆小凤和楚香帅的武功，但身处闹市，还是不动干戈为好。”
丁铃铃撇嘴：“这时段，谁不愿在家歇息，这街上原本也没什么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留香笑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些人顾忌花家的势力，定然会等着我们到了郊外再动手。那时，就算真要打起来，也不会伤及无辜。”楚留香说着转向花满楼，“不知花公子是否是如此打算？”
花满楼点了点头：“果然瞒不过楚香帅。”
陆小凤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坛酒来，又取出四个杯子斟满，“他们以为我们坐以待毙，却不想我们以逸待劳。有酒有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楚兄，请。”
楚留香举杯一饮而尽，酒味纯而清香，虽不是名酒，却胜似名酒，不禁脱口赞道：“好酒！”
陆小凤自是不甘人后，同是举杯饮尽，大笑了起来，好像人家夸的是他的酒一样。
丁铃铃不解：“你不是说，有‘肉包子’在眼前，不吃馒头的吗？”说着，看了眼自己始终抱在怀里的酒坛。
陆小凤大笑道：“那是刚才。”
“现在又有何不同？”
“因为现在有花满楼亲手酿的百花酿，你就是有窖藏了一百年的竹叶青，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楚留香讶然：“这是花公子亲手酿的？”
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打发些闲暇时光而已。”
“我倒是盼着你多打发些时间在这上面，”陆小凤摇头叹息道，“只可惜你每年都只肯酿几坛，若是多酿些让我拿出去卖……”
“只怕一文钱都卖不到。”花满楼笑着截了他的话。
陆小凤又是大笑。
丁铃铃疑惑地看着他们：“既是好酒？又为何会一文钱都卖不到？”
楚留香笑道：“因为那些酒还没到集市，就先到了陆兄的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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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也写征文了，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