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谁的白骨已成苍苔
月老爷子死了。
沉舟在医院里醒来，心烦意乱，悲伤一浪高过一浪。他伸手，拔掉手背上的针管，听到雪梨带给他的消息，眼前仿佛看到一双凤眼，目光沉静，悲恸哀切，仿佛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大海，而里面隐藏的深流一波波向他涌来，要将他淹没一般，他的心就在这片浪潮中，被划得千疮百孔。
小优？他以为是她。
他不顾一切开向月家祖宅，车开得飞快，心里那股奇异而悲伤的感情从何而来，让他想摆脱却摆脱不能，他讨厌这种感觉。
来到月家祖宅，他脚步匆忙，全然没了平日的风度翩翩，看到灵堂前那个灵气仿佛已被吸干的少女，他心里怜悯，更生出一种同类的感觉，为何？
他安顿好月小优，或许叫若微更合适，独自来到月老爷子灵堂前。
烛火犹在，默默跳动宛如那个人还在与他沉静对弈，灵堂悄无声息，外面点点流萤，他的心情却无法平息。心有千斤重，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心，他知道，他的心，在痛，在悲鸣，他却无可奈何。心有不甘，有委屈，你为什么丢下了我？他自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他脱下外套，毫不在意地丢在角落然后坐上去，他没有如此刻一样觉得自己孤单。
那个人，不在了。
会安静喝茶，听他唠叨抱怨一大堆，然后随意说上几句一针见血的话的人，不在了。
从不像他的下属那般怯懦，也不像别的长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而是悠然对着他的眼眸笑的人，不在了。
那个亦师亦友的人，不在了。
从此，船渡忘川，天人永隔。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那名为眼泪的东西许久未见，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此刻却泉涌一般争先恐后地往眼睛外面冒，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心里那沉重的压抑。
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份，金钱，地位，什么都没想到，他只知道自己在哭，像孩子一样紧紧抱着自己无助地哭，用力地，拼尽全力地哭，仿佛要把心把肺都哭出来。
他只觉得哭低了虫鸣，哭散了流萤，哭暗了天狼，却不能以泪为引，唤回一个人。
屋外夜色微凉，唯有灵堂里暖黄烛光让他觉得暖，他索性枕着自己的膝盖慢慢进入沉睡，耳边好像有来自异世界的风吹动檐铃，叮铃，叮铃，一下一下，催眠着他。
许久许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睡着，感到周围已冷的空气变暖，一只大手慢慢覆上他的头，拍了拍，那么熟悉的温度，那么熟悉的感觉，他安心睡去。
头上传来一声轻轻的，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