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阿琳制止了自己的怒气,让我在心里哀苦的叹息.荒厄这该死的家伙居然笑出了声音.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阿琳悲伤地说.所以说,人美真好,这么可怕又凶蛮,露出悲伤还是会让大家原谅,管她刚才是不是差点杀了我."你是御者,我是兵器,你是我的眼睛,我的主人,我们前世就是这样...难道你忘了?"
"我..我.."阿蔷似乎动摇了.
我赶紧插嘴;"原来你们前世就搭档当谋杀犯喔?"
"才不是!"阿琳对我大吼;"我们是破除所有妖孽的圣者!"
"那还真了不起,拯救世界就靠你们了,是吧."我讽刺的说.
没想到她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我真的被打败了,连讽刺都听不懂,笨成这样...我决定重新评估她的智商.
"但这世界不见得需要拯救吧?"我擦掉又涌出来的血;"你们要拯救之前,最少先问我一下好吗?我快被你们救到没命了."
美女总是很笨,但阿蔷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你想跟那个妖怪绑在一起?她很凶恶..."

"是啊,"我冷笑两声;"以前我觉得她真凶恶,但跟你们比起来...她真是温柔善良得要命,最少她也只是吵吵我,让我有点不得安宁,你们却快让我失血过多而死了.她好不好,是我的事情,她被绑在我这里十几年,可没伤到任何人,更没让人满身是伤的放血...就因为有两个"自大狂"自认为在拯救世界..尼玛,你们好歹看看场合和时代!"
那么爱演不会去当明星喔?现在我感到更痛了.
阿蔷看了我好一会儿,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走吧,阿琳."
"你居然听她的花言巧语?你忘了我们前世的誓言吗?发誓将所有的邪恶除尽!"
"是吗?"我翻了翻白眼;"可惜现在不是你们的前世,你说除恶,我却觉得,我这不算好人也绝不是恶人的倒霉鬼快要被你们除尽了."
"你闭嘴!"她踏前一步,那条长角蛇又飞起来.
"阿琳,住手!"
"你别管!"
"什么前世,眼睛.主人."我的伤势比想象中还严重,喵低."我看你只是因为盲目所以要一双眼睛,为了方便干脆的主从易位,主人?哼哼,你懂不懂什么是主从啊?兵器小姐,主该负的责任和从该尽的忠诚你懂不懂啊?我看你是不懂啦.大脑空空的兵器小姐!"

长角蛇飞扑下来,我闭上了眼睛.
"阿琳,我命令你立刻住手!"阿蔷大叫.
她僵住了;"..我再也不认你了!"
"随便你.."阿蔷露出非常失望的语气;"我已经转生为人,我就打算过着人类的日子,过去就过去了."她过来把我扶起来,我好不容易才站直.
"但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也是你该接受的命运!"
我将她们留在那大吵,从怀里抓出荒厄,将她摆在左肩;"..想办法瞒过警卫."我这样一身是血的走进去,一定会引起臆测和麻烦.
她愣了一下,非常忠诚的执行了我的指令.
警卫根本没看我,他正瞪着监视器.我瞄了一眼,脸孔整个涨红了.
那个第五单间的男人,非常热情的在电梯里"进攻"不知道第几号的女人,我挑了另一台电梯,像个小老太婆般弯着背,按下了我的楼层.
庇护这个伤风败俗,毫无道德感可言的妖怪,我真的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他们现在按住电梯,打算进行下个回合..."荒厄兴致勃勃的对我说.
"我不要知道细节!"我擦掉差点滴进眼睛里的血;"麻烦你闭嘴!"

在我上大学之前,的确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即使我在来这个学校之前,遭遇了那两个自以为要拯救世界的自大狂,弄得包了一头一脸的绷带和纱布,我还是觉得,到了大学,就可以远离那个妖异层出不穷,拼命下雨的鬼都市和一切厄运...
但等我看到校园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希望宛如无力的枯叶,被秋风扫的回旋不已.
这是一个位居山顶的大学,是学禁开放后才成立的新学校,名字也很别致,叫做"莲护",等我到了这大门口,才知道,为何要用这样的名字.
明明是没几年的新学校,却已经有了百年大墓的气势,这个时候,我就痛恨,为什么我跟异世界离得那样近...附近山头当然没有"夜总会"(公墓),因为这学校的地基就在据说搬迁过的"夜总会"当中.
站在校门口,我心底一阵阵悲凉.我猜想,校方已经尽可能的扭转劣势了,他们在风水上下了不少功夫..可惜有些似是而非,反而让这鬼地方的"气"更混乱而名副其实.
没闹下大乱子,大约是有几个真正的好人老师,而且这里的异类鬼魂居多,都是有名有姓立土安居型的,没什么真正的厉鬼.
但他们好奇的转头看我,又看看荒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是让我觉得很悲伤.早知道,我就该用功一点,好考上人气旺盛点的大学,比方说那个夜市附属大学之类的....
"那也是没有用的.'荒厄非常直率的说;"你就算考上逢甲大学,凭你的体质,还是可以吸引各式各样莫名其妙的怪人或怪事..跟这儿比起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谢谢你精辟的解说,现在麻烦你安静一点,好吗?"我没好气的说.
我走入自己的寝室,那是个四个人一起住的房间,上层是床,下面是书桌和衣柜.我来得早了,其他室友都还没来....我是说活着的室友.
一进门,各式各样,不请自来的"原住民",老实不客气的打量我们.
"麻烦让一让."我很客气的打商量,但他们不太甩我.
荒厄倒是很不高兴;"看到我就该让位了,还在这儿做什么?想死吗?"
她一出声.这些家伙立刻夺门而出...呃..有的夺天花板而出,有的夺墙壁而出,又哭又嚷又喊救命,像是荒厄做了什么似的.
...果然有些时候讲理不如拳头大.
荒厄非常得意,站在我左肩叽叽呱呱的自吹自擂,我都会背了.
"你若这么厉害,干脆扬威立万一下如何?"我陪着笑脸;"这是您的地盘,让人在这儿乱总不是办法."
"可不是呢,"她简直不可一世了;"我这就去教它们什么叫做礼貌!"

她一阵狂风般的刮了出去,整个女生宿舍传来一阵鸡猫子似的喊叫,幸好一般人听不到,不然心脏弱一点的要叫救护车了.这边的山路又陡又长,送到医院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我把行李放在桌上,拿出包着小鬼坛的红布,找了一会儿,在学校后门找到了筋疲力尽的土地公.
我把坛塞进供桌下的角落,点香,上供品.土地公无奈的看我,我更无奈的看他.
"我可不可以说我不要?"他疲惫的问.
"我不能摆在宿舍里."我也觉得很累;"我让它们听您的话,有什么需要就请您差遣."
他悲凉的笑了笑;"它们别搞出乱子来就好,我还指望差遣它们?你也可怜老儿管这么一个学校就想上吊了,还塞了这四个麻烦精过来?"
"别这样,大爷."我好言相劝;"就当做好事呗,这四个没人管教,又莫名其妙落在我手里,我管一个荒厄就想死了,还管的到它们?早晚三炷香我是不会省的,初二十六的血食我也必定奉上,您老心好,跟它们开导开导,说不定还有转生机会,就当做功德吧,大爷..."
"别口口声声大爷的..."他发牢骚,我赶紧把酒奉上.看到酒,他长叹一声;"来这学校也算有缘,多少帮我看一点,我真的快累死了!"
坦白讲,我并不想应下来,我顾好自己的命就已经够累了,哪管得了别人,但有求于人,我能说不要吗?

"老大爷,"我帮他倒酒;"我人微言轻,能帮多少是多少,好不好?"
他喝了口酒,又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我回到宿舍,还远远的听到有鬼魂尖叫和荒厄大骂的声音.
太多了,荒厄也赶不完..但她难得有机会可以呈逞威风,就随她去吧...打开衣柜,一颗头颅极尽所能的将舌头伸得老长,装出最可怕的样子.
我想,他吓唬别人还可以,要吓唬我,真的有点难,我和荒厄住在一起十几年了,早就看到不想看了.真悲哀,稍微有点人类本能的都会被吓到,不管看多久.我的本能却被磨光了.
"你是要自己走呢?还是要我拿盐水洗衣橱?" 我尽量和蔼的说;"起码还要相处一年,别这样...等等荒厄回来...戾鸟的脾气可不大好.."
他无趣的闭上嘴巴,喃喃的埋怨着;"老人家唯一的兴趣就是吓吓人,你也不装一下..."然后埋进衣橱底.
....敢情还是我不对?没讨老人家欢心?
无力的整理我不多的衣服,和多得要命的书,把重达三点五公斤,破到连电池都失效,键盘也快坏光光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我就算整理完毕了.

"拜托你.."她的气息带着腐败的死气;"我的孩子发高烧..我要去医院..."
我是很想告诉她,你和孩子都已经死了,医院只管医活人.但我说不出口.她不知道在这条山路流浪多久,什么都忘光了,只记得要带小孩去看医生.
"嗯,我带你去山下的医院."我应着.
但她好像听不见我说什么,喃喃自语;"天好黑,一直下雨,我什么都看不见..."
随着她的话语,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下起狂暴的雨.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前面的道路透过眼镜,只有一片模糊.
"活该!哼!"荒厄更用力的别开头.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
"..就像这样,一直下雨,我好怕骑到山沟里..但宝宝一直哭,哭声越来越弱,我好焦急,好焦急..."
透过她按住我的右肩,我心底发冷的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她骑得太急,因为路滑失去控制,然后摔进山沟里.

"我一直喊救命,但没有人救我们,没有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亢;"明明有那么多车经过!明明有!他们就这样抛下我们,让我们慢慢的死掉..!"
轮胎打滑,我猜我不小心压到什么.可能是一小段的树枝,或者是一块石头,身不由己的,我想我快要了解什么叫"重蹈覆辙"了...
就在这个时候,荒厄突然用力的掐紧我的肩膀,让我痛了一下,这一下的"分心",让我用力控制住方向,飞快的转过那个致命的弯.
不请自来的乘客大声的哭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渐渐的离开我的后座.
这里,应该是她埋骨的地方.我心底沉了沉,我应该庆幸我捡回一条命,我不该怜悯差点让我重伤或死掉的女鬼.
但她是个妈妈呀,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孩子.
"荒厄!你抓住她!"我大吼;"把她留在后座!"
"你疯了不成?"荒厄尖叫;"她想害死你!"
"不要问那么多,抓紧她就对了!"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或者不是雨水,"我一定要送她去医院."

我该怎么办呢?
"呃..你们还要搭便车?"我已经有虚弱的感觉了,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恩人!"她和小孩一起在后座磕头;"我们愿意服侍您!"
恩..恩个P啦,我果然是脑袋长虫了啦!
在我拼死命劝说的时候,荒厄不但不帮我,还在一旁大笑特笑,还帮这对母子说情;"哎呀,反正你已经收了四个了,再多两个也不算什么..."
"他们应该去投胎转世才对啊!"我大吼;"跟着我做什么?"
"他们是横死的,阳寿未尽."荒厄一脸很有学问的摇头晃脑;"冥府人手不足,这种横死的,都排到很后面,不知道十年还是二十年才会来接人..."
是说我得扛这责任一二十年...我脑门一昏.
我真是白痴弱智加笨蛋!自己找倒霉!欲哭无泪的,我转身去买了一瓶陈年高粱,载着他们回学校...直奔后门的土地公庙.
土地公看到我,脸色都变了;"..你本来有的就算了,还从外面带人进来?你饶了小老儿吧!"

别说他变色,我也快哭了;"老大爷,我真的也是没办法的.."
"我还指望你帮我忙呢,才来头天就找我麻烦!"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只能奉上陈年高粱,心痛不已.酒可是很贵的,那瓶酒够我三天的伙食费啊!
他含泪喝酒;"别再去找麻烦了,我的姑娘...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念完你的大学吗?你当这是流浪动物之家?...."
我垂头听他训话,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念完大学,什么都不理不睬了.
"如果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话,说不定可以喔~!"荒厄非常开心的下了注解.
除了瞪她一眼,我居然气馁起来.
我的大学生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提心吊胆的,开学了.
但让我意外的是,跟我同寝的女孩们都一致的没什么心眼,欢得有点呆,神经粗得可比海底电缆.
简单说,对于"那边"可以说是非常整齐的"绝缘体","原住民"努力了三天就泪洒寝室,大败而逃.我想,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强悍.
所以别的寝室闹"大风吹"的时候,我们这寝室睡得异常安详,却不是因为荒厄的关系.
这个"大风吹"闹得人心惶惶,说穿了不值一文钱.这些久居无聊的"原住民",最近流行拿活人玩"大风吹",青春期的女孩子情绪不安定,特别容易玩耍,"原住民"半夜指使她们爬上爬下,玩"大风吹",但天亮的时候又没收拾好,于是每个人都没睡在自己床上,反正"原住民"也不耐烦记这些细节.
本来我想头一缩,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但土地公特别差小鬼要我去,气急败坏的,要我想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大爷,您是这儿管区,谁能大过您呢?我赶紧给他一顶高帽子;"您一声令下,它们敢不听么?哪轮得到我这小小的无用女子..."

"别忘了,你可是塞了六个麻烦精在我案下!"他扯起嗓子;"让我多了多少事情!丫头啊.想当初,我也不过在这坟山当个管区...就算迁走了,这儿还是坟山哪!迁走的还是看得到的,底下还多少没迁走的?若不是顾念这些老朋友,我不干脆跟着去灵骨塔养老?这不过是个小玩笑,但人类懂么?她们懂P!"
他越说越生气;"你知道要保住这一校无人自杀的记录多么难.我扛到今天还不够呛?你去跟那堆丫头讲讲,小玩笑而已,别吓得寻死觅活,神经不正常,老儿也是会累的,懂不懂?"
然后他大脚一踹,把我踹出去了.
这..这..这关我什么事情啊?这种事情我又怎么去讲?
出去疯的荒厄回来,非常生气;"我去拆了那老头的庙!"
我赶紧扑上去抱住她,好说歹说.别乱了,就是因为土地爷爷在这主持,这座堪称百年大墓的鬼学校才可以保持零自杀的完美记录.
我还要在这里念四年啊~求求你~!
最后,我低头恳求诸位大伯大婶,爷爷奶奶,还付出了宝贵的健康,加上荒厄的虎视眈眈,才勉强让它们同意,"大风吹"以后,会记得收拾整齐.
幸好没多久,它们就流行玩别的了,不然我会病死.

但这有两个严重的后遗症.
第一个就是跟"原住民"开过会后,我感受太多的"风邪",病得一塌糊涂,连迎新会都去不了.
第二个,虽然尽量避免被注目,但我还是偶尔被室友撞见我在喃喃自语或者对着虚空发呆.没几天,"怪人"的名声不胫而走,让我非常悲伤.
"她们说你神经似乎不太正常,"荒厄满脸同情;"你包那头那脸纱布,说不定是自残而不是车祸."
我发出叹息,听起来却很像呜咽.
完了完了..我这四年注定要惨淡到底了..我这不幸的人生...几时才是尽头啊!
悲伤归悲伤,初二一到,我还是发着虚,抖着爬下床.开学以后还是有好处的,后门有几摊卖熟食的小摊子,我买了半只手扒鸡,费尽唇舌跟狐疑的小吃店老板买了半瓶米酒.
弯着腰,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又咳又喘的走到土地公庙上供.
"米酒!"土地公厌恶的皱紧眉.
"您将就一下."无精打采的上了香;"我人不舒服的很."
"丫头,你体质太虚."他摇头;"养鬼毕竟不是正途."